「毒素又開始擴散了。」站在床前,瀚阿的模樣憔悴得可怕。
自淺娘出事後,他沒有闔上眼過,遍生的鬍渣爬上他的臉,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走到窮途末路的傷心人。
「瀚阿,作決定吧。」僵立在門口,柳蝶蘇所受的煎熬不比他少。
救人第一,顏雲飛已無話可說,柳蝶蘇對瀚阿說明了她的想法,只是他遲遲未點頭。
在心裡,每個人都認定淺娘是瀚阿的人,他自己是這樣子,淺娘也是。所以這個關鍵的抉擇,他們都必須負起責任,無論好壞。
「蝶蘇,你知道的,我們這麼做,即使救回了淺娘,她也不會快樂。甚至,她會因為你愛著顏兄的事實而深感痛苦……」淺娘最是疼愛柳蝶蘇,她根本不可能忍心看她因愛一個人而不快樂,更遑論是自個兒去攫斷了她幸福的通路。
如果活著,必須用四個人終生的憂傷寂寞去換,瀚阿實在不知道,那麼他該替淺娘作什麼樣的選擇,他愛她,卻並不等於她。淺娘的人生應該由她親自掌握方向,就像她一直不要他那般堅定,「但是你不希望她活著嗎?」
「我要她快樂的活著。」當生活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裡,任憑用盡力氣也無法爬起來時,人們最終的依托到底會是什麼?
「瀚阿……」
「若你是她,你怎麼想?」她們是最親近的家人,瀚阿也想知道柳蝶蘇心裡真正的意願。
從一開始,她極端厭惡顏雲飛,到後來甘心為他付出一切,就算苦也不說不問,這其中莫不是愛呵!
為了救淺娘,柳蝶蘇心中的那座天平歪斜向哪一邊都是錯,偏偏平衡又不存在……
「我嗎?」柳蝶蘇苦澀地笑笑,知曉這個問題,她絕對無法回答。
失去生命,不管故事有多麼美,畫下的仍是完整的句點;而活著,就有無限希望,傷口或許都能因為愛而填一平。
然而,這只是道理,誰都不敢保證明天醒來,或者某一個怔仲的片刻,心中氾濫的苦味會不會把人逼到絕境。
愛不是佔有,卻無法分享,讓顏雲飛陷入兩難之中,柳蝶蘇豈又好過!
「也罷!顏兄呢?」深深歎息,瀚阿滿心眷戀地再看淺娘一眼,彷彿想要將她美麗的容顏一刀一刀刻劃在心版上,永誌不忘。
「他進城到藥鋪去了。」
「把淺娘……交給他吧!」低垂下頭,瀚阿眼神裡一向燦然的光點瞬間熄滅。越過柳蝶蘇,他沉重的腳步,每一步都好似踩在自己傷痕纍纍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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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到正午,大理附近的天空便開始烏雲密佈,漸漸由細如牛毛的小雨,演變為一發不可收拾的傾盆大雨。
坷卻Γ柳蝶蘇倚坐在屋簷下,雨還是一樣的雨,陪伴在身邊的人也是依舊,但她的心情卻是兩般!
「瀚阿走了?」飄散在空氣中的氣味顯得有些絕望,顏雲飛自雨中走來,濕透的衣裳冰冷地貼著他的心。
「嗯。」分據兩端,柳蝶蘇和他的眼神始終沒有交會。
瀚阿不敢留下來的原因,她明瞭。
愈接近這個時刻,心就愈痛,柳蝶蘇懷疑,自己真有那麼堅強。
「告訴我,你不要我進去—」指著那扇萬分沉重的門,顏雲飛的眼神裡猶然閃爍著一點點期待。
可惜柳蝶蘇卻搖搖頭,說:「我不能……」淺娘的性命就維繫在這個機會上,她不說服顏雲飛趕緊救人已是罪無可赦,怎麼可能還讓他在節骨眼上臨時放棄?
她做不到!
「也就是說,我們一起的未來沒有了?」他不是傻子,柳蝶蘇昨天所說的意思,無疑是在宣告她對他的放棄。
「雲飛,如果……我要你娶淺娘,你會答應嗎?」無論淺娘過去的身份是什麼,如今她都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姑娘家,顏雲飛既然與她有了夫妻之實,那麼行夫婦之禮也是應該。
柳蝶蘇忍著心痛問,眼神空洞且縹緲,彷彿眼前的這個男人與她並無瓜葛,她所談的,亦未涉及她的一生。
可是她好不容易建築起的心牆,卻被顏雲飛的一句話徹底摧毀!
「我愛你。」他憂傷地看著她,然後就轉身準備走進房中——
柳蝶蘇從後頭猛地抱住他的腰,像個最無助的孩子哭得泣不成聲。
「對不起、對不起……」顏雲飛對她的愛,讓他不僅失去了雷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手足,也讓他捲進了一出最可笑的鬧劇裡頭。
柳蝶蘇何嘗不想與他長相廝守,比之如雲郎、彩姑?又何嘗不想在這風雨過後,重拾起信心,加倍愛他?但……淺娘怎麼辦?她的命要救,名節也不能不顧啊!
「你沒有做錯,為何道歉?」顏雲飛的身軀僵了僵,可卻沒有伸手回抱住她,再平常不過的口氣,如今聽來卻似乎聲聲指責。
她的一意孤行,不只傷害到他的感情,連同他的自尊更被徹底粉碎了。
「我——」柳蝶蘇答不上話,只是眼淚不停地流。
隱隱約約之中,她也知道自己表面說的冠冕堂皇,把人救活最要緊,但是內心深處的想法卻背道而馳呵!
顏雲飛說的對、瀚阿也說得對,他們這個決定,等於是結束了四個人的幸福,去換回一條終究也不會得到快樂的生命……
然,她如何能眼睜睜看著淺娘死去?
人的自私與殘忍,往往在這抉擇的路口看得最清楚!
而她,就是該接受嚴苛懲罰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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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方歇,陰灰的天空終於擠出一抹碧澄淺藍,好似在替跌落傷心谷底的人們,傳達一分放晴的希望。
「她醒了嗎?」瀚阿才步出房門,就被外頭的柳蝶蘇揪著問。
「還沒,但是大夫已經來看過了,淺娘已無大礙。」
「那就好!」聽完瀚阿的回答,柳蝶蘇鬆一口氣的癱軟在地。
「為何不自己進去看她?」瀚阿明知故問。
從顏雲飛進入淺娘病房的那一刻起,柳蝶蘇就回到蝴蝶泉的住處,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吃不喝、不聽不看,想要遠遠地隔離心痛的感覺。
可從她彷彿失了魂的面容來看,她顯然還是失敗了。
「我……應該如何面對她呢?」顏雲飛已不見蹤影,她連問他的去向都不敢,何況是對淺娘說明這荒謬的一切!
顏雲飛與淺娘,她生命中同等重要的兩個人,都讓她以不同的方式傷害了,柳蝶蘇心中有說不出的苦;然而,她真的不明白,在生與死的當口,她所作出的決定,難道只是傷害?
她也不願意見到大家都這麼痛苦啊!
「蝶蘇,事實上,顏兄並沒有照你的意思去做,他在醫治淺娘之前,曾找我談過了。」所以他才有勇氣探視淺娘的病情,而不感到特別難堪。
「他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抖著嗓子,柳蝶蘇倏然圓睜的大眼不解地看向他。
「顏兄……他說,他體諒你急切地想要救活淺娘的心,可是他不能原諒你竟有捨了他的念頭。」見她流淚,瀚阿也不忍心,不過把話說清楚,或許對他們來說,才是一種幫助。
「他依照雷留在這裡的幾部醫書,在城裡藥鋪配出一帖藥,混著他的血,想要藉此嘗試著解淺娘的毒。但是,顏兄畢竟沒有十足的把握,因此他才事先徵詢我的意見。」
說是徵詢,不如說是告知吧!顏雲飛堅決不用陰陽合歡的方法去救淺娘,未免有風險、有失敗的可能,所以取得瀚阿的體諒,就變成他的首要之務。
而柳蝶蘇那兒,顏雲飛當然是故意隱瞞著……他想知道,到了最後關頭,她會不會有一點點的後悔?會不會也想告訴他一些,除了救淺娘之外的話……然而顏雲飛終究沒有等到。
柳蝶蘇寧願用傷害他、失去他的方式,以換取淺娘的重生;顏雲飛的心是徹底地被她粉碎了。
「是嗎?」顏雲飛並沒有與淺娘……柳蝶蘇應該感到高興的,可是她卻只想狠狠哭一場。
在她一味地執著自己的方式於救活淺娘之時,顏雲飛卻比她更用心地找到了一個免去四人都痛苦的辦法,完美解決了這件事!
她還自以為犧牲嗎?哈,可笑!
從頭到尾徹底被犧牲的,只有顏雲飛一人!她只不過是個自私自利,固執又愚昧的笨蛋!
「蝶蘇,你不用太自責,我也答應過你,不是嗎?」瀚阿喟歎道:「面對心愛的人即將死去的苦楚,我想我們都承受得夠多了!你沒有錯,顏兄也沒有,你們缺少的只是一些溝通。」
「別再說了……」他們缺少的不是溝通,而是互相信任的力量。
「去找他吧!」瀚阿的聲音彷彿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如果愛他,就不要輕言放棄,我會堅持我的幸福,你也一樣,知道嗎?」
「可是我—」這時候,她才曉得自己有多可惡!害怕被放棄的感覺,原來是如此的撕心裂肺,而她,居然就這麼地傷害顏雲飛……
「不要猶豫了,你愛他,就要讓他知道,清清楚楚的知道,有些事情只要憑感覺,另外有些,你若不說,他一輩子都不會明瞭。」
你愛他,就要讓他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瀚阿的話,突然又讓柳蝶蘇有了信心!
是呀,既然是她用愛造成了傷害,為什麼她卻沒有勇氣用更多的愛彌補呢?
她不是愛他的嗎?!
「瀚阿,替我照顧淺娘,我要去找他!」不再懷疑,她愛他呵!
就算顏雲飛的心已碎成一片片,她也要把它細細縫補回來,用盡一生也在所不惜……
因為,他是她此生最深、最深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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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院的後方,是一整座未經開發的山林,那裡終年蟲嗚鳥噪,泉水悠悠,和柳家大宅內的假山假水相較,更有一番獨具的風味。
此刻,溪流上游中的大石頭上,白袂翻飛,而帶著幾許悲涼的竹簫聲,正一陣又一陣地隨風飄送。
「我不知道你還會吹簫。」柳蝶蘇在顏雲飛身後展開一抹笑。
但他卻只是放下竹蕭,淡淡地問:「淺娘還好吧?」
他的口氣之冷漠,好似柳蝶蘇是個未曾謀面的陌生人,唯一稍微洩漏情緒的,是他暗暗握緊的拳頭。
「嗯,看樣子快醒了。」他表現出來的疏離,讓柳蝶蘇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我……」
「請人再去抓幾帖滋補身子的藥給她服用,她的病會好得更快。」刻意忽略她的欲言又止,顏雲飛逼迫自己專心在這個話題上。
「我不是來跟你說這個的,你……」
「記得不要讓她睡得太久,入夜後她若是還沒有清醒,就讓人把她搖醒。」他還是一個勁的說,堅決不回頭、不看她。
心上有道既深且長的缺口,風吹了就涼,雨下了就疼,碰上了她,鮮血更是無止盡地肆流……
他已負擔不起更多了!
「不要這樣好不好?瀚阿都跟我說了,我知道你怪我,可是那個時候,我別無選擇啊!」隔著一條溪水的寬度,柳蝶蘇硬是跨越不了這段距離,只能站在岸邊與他隔空喊話。
「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在他感覺到,她已決心捨棄他的同時,顏雲飛的心臟就已經停止跳動。「也許我會回去大雪山,也許……四處去找尋雷的下落,你不必感到愧疚,或是其他什麼的,早些回去吧!」
她還問他,能不能娶淺娘?當時,顏雲飛所有愛她的信心,全部在她這一句問話中,崩塌毀壞得一分不留了。
他們的愛,不應該這麼被輕賤,顏雲飛體諒她疼惜家人的心意,卻怎麼也無法忍受她輕易將他割捨,莫非自始至終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其實柳蝶蘇根本沒有真正愛上他?顏雲飛傷透了心,卻仍然不敢這麼想呵!
「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永遠地離開我?」他孤拔的背影看起來有些決然,柳蝶蘇深吸了好幾大口氣,顫抖地問。
「有沒有我,真令你感到難受嗎?蝶蘇,如果是這樣,我想不通,你怎麼會忍心讓我依你的辦法去救淺娘?」
轉過頭,他終於看向她,可是他眼中深不見底的那些憂傷,卻讓柳蝶蘇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傷他這麼深,是嗎?
她的自私、任性,一再受他的包容與呵護,然而到了最後,她卻是用著他溫柔的回報,刺痛了他的心!
「雲飛,我承認我想得不夠仔細,才會傷害了你,但……我也是因為太在乎淺娘,所以更不能棄她不顧啊!請你……不要讓我回到一個人,我……我愛你!」語畢,柳蝶蘇再也忍受不了與他之間隔開的距離,撲通一聲,她整個人便跳進湍急的溪流裡想朝他而去,完全不管水勢之大會不會將她滅頂。
「蝶蘇!」她瘋了嗎?他記得她不諳水性的啊!
沒能細想,顏雲飛也跟著跳進了水裡——
「咳咳!」當他拉住她,把她帶出水面時,柳蝶蘇因猛喝了好幾大口的水,連連咳嗽出聲。
「你——怎麼這麼傻?」環抱住她,顏雲飛的雙手將她壓得死緊,恐懼失去她的感情盡在不言中。
「我知道是我不對,但是我就是不能讓你離開我……」只要能夠回到他的懷抱之中,柳蝶蘇一點都不在意他幾乎要把她細瘦身子骨擰斷的巨大力道。「不要走好不好?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很乖,不讓你擔心,天天釀酒給你喝……」
她楚楚可憐的語調惹人心憐,顏雲飛怎麼可能拒絕得了她?
何況,她終於說了顏雲飛夢寐以求的那句話——她愛他!
「答應我,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會離開我。」這個保證,比她乖不乖、釀不釀酒給他喝都來得重要百倍!
他真的承受不起她再一次的放棄……
「雲飛,是我不好,但我真的被這接踵而來的事嚇壞了,所以淺娘一病,我便慌得六神無主,只想趕緊救人,讓這些紛紛擾擾快些過去。」感覺到他的心傷,柳蝶蘇更加自責了。
她應該堅強一點、勇敢一點,而不是像個小可憐,只會等著別人替她解決問題。
「我也有錯,把中土的血腥帶給你們,讓你們跟我一起承擔。」
「那麼……我們和好了?」她小心翼翼地問,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裡有著期待。
他們相愛呵!顏雲飛想不出有任何理由不原諒她。
「耶!啊:」等到他微笑著點點頭,柳蝶蘇歡呼一聲,還來不及摟緊他的頸項,人就往後栽去,渾身濕得徹底。
「你呀!」顏雲飛撈起她,笑著歎息。
他怎麼會以為自己捨得下她,獨自遠走?在品嚐過她的美好之後,單人的旅程變得空洞且漫長,他又怎能忍受這份思念的煎熬!
「人家太高興了嘛!」依偎著他的心跳,柳蝶蘇的心終於踏實了下來。
相愛的人,並不一定要寸步不離的伴隨左右,可是如果情況允許,每一分、每一刻的相處都應該用心珍惜、用愛圓滿,這樣一來,或許老天還願意延續更深更久的緣分呢!
「回家了,嗯?」拾起丟在一旁的竹蕭,顏雲飛看進她的眼睛、看進她的心。
回家?二多麼溫暖的字眼!
「好,我們回家!」柳蝶蘇扯出一個甜甜的弧度,賴在他懷裡笑得極為開心。
他是她的,她也會是他的,相屬的命運老早就注定好了!
雲飛一段,蝶蘇翩翩,亙古的美麗傳說因為愛情的力量,終將一代代延續下去,永不止息……
終曲
一年後「完了!我會被罵慘的!」對著眼前被大火燒得精光的房舍,柳蝶蘇不禁發出一陣哀嗚。
「蝶蘇姊姊,這已經是今年的第五次了。」草兒站在她身旁,好同情地看著她。
顏大哥將柳家大宅重新翻修,讓他們一家人都搬過來同住,不僅樹伯、王叔、張伯三老吃得好、穿得暖,身體益發硬朗,就連他草兒都有書可念,不再是個大字不識的鄉下窮孩子!
愉快歸愉快,可惜就是他還有個要命的任務-看顧柳蝶蘇。
「他們來了。」眼見遠處那一干人影逼近,草兒克盡職責地提醒她。
「怎麼辦?我要躲在哪裡才不會被找到?」這時柳蝶蘇也沒了主意,慌張地東躲西藏。
「蝶蘇姊姊,你的頭露出來了。」她笨得藏在矮小的草叢後面,不是露出頭就露出腳,草兒都忍不住要取笑她了。
「囉嗦!」柳蝶蘇惡狠狠地瞪他,連帶警告他不許多話。「嗷,這回進步了,樑柱都還看得到,不像上次……燒得我連那是哪裡都看不出來!」人未到,瀚阿調侃的聲音倒先傳來了。「我說草兒,你的蝶蘇姊姊呢?我正想稱讚她一番呢。」
「她——我不知道!」草兒的眼神溜來溜去,就是不敢看向瀚阿。
「乖孩子。」他拍拍草兒的頭,然後笑問身後的顏雲飛:「顏兄,你說這些雜草是不是長得太快了些?我看該請人來清除才是!」
他暗示性地指指柳蝶蘇隱身的地方。
「我已經看見了,出來吧!」顏雲飛很想發脾氣,但是一見到她被煙薰得烏漆抹黑的臉蛋,他就忍不住想笑。
「我……不是故意的……」她好心想釀罈好酒給瀚阿當新婚賀禮,哪裡知道又會引來一場火災。
祝融神大概不太喜歡她,老是找她的麻煩!
真是討厭!
「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記得嗎?我們說好了,在你懷孕期間,不能靠近火源。」顏雲飛無奈地攬住她的腰,心裡清楚都是自己把她寵壞了。
尤其是柳蝶蘇懷孕了以後,他更成了有求必應的活菩薩,事事全依她,就怕她有一丁點的不開心,影響了身體健康。
「嘿嘿,好像真有這回事……」傻笑混過去,柳蝶蘇一賴進他懷裡就不肯起來了。「雲飛,你今天還沒有吹簫給寶寶聽耶!」
自從知道他會吹簫,柳蝶蘇便日日吵著要聽,懷了寶寶之後更變本加厲,直說是孩子要聽的,顏雲飛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真難想像你要做娘了。」瀚阿有感而發地說。
柳蝶蘇擺明了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可是她肚子裡卻又裝著另一個小娃娃,這種感覺真奇妙!
「你管!」柳蝶蘇朝他扮了個鬼臉,問:「淺娘呢?」
「不就在那兒嗎?」指著前方正一跛一跛走來的身影,瀚阿好驕傲地說。
那場災難過後,淺娘的身體不但一天天康復,她的雙腳甚至也奇跡式地開始產生知覺,如今短程的距離她都不再需要別人的幫助了。
「你又燒了什麼?大老遠就看見濃煙四起了。」羞怯地笑笑,淺娘一面玩笑地罵著柳蝶蘇,一面把手交握到瀚阿掌中,益加豐潤的臉上有著初為人婦的喜悅。
得到她的首肯,瀚阿本來想盡快把婚事辦一辦,但淺娘一直夢想能夠靠著自己的力量走人生中這一段重要的路,於是婚事就一直延遲到前兩天才舉行。
當日,淺娘打扮得就像是個花中仙子那般美麗,而她也真的穩穩當當地站立著完成了她的婚禮。
「蝶蘇八成是想把這裡全都給燒了,才好重新跟顏兄討一座新房。」
「你少胡說!」
眼看瀚阿與柳蝶蘇又要開始拌嘴了,淺娘連忙出面打圓場:「瀚阿說的也是,顏公子,你們的婚期也該定下來了吧?」
柳蝶蘇堅持要在他們的婚禮過後,再來談自個兒的婚事,所以才會落得必須挺個大肚子拜堂的局面。
「可不是嗎?連蘭桂都將在下月出閣了,你們還想拖到什麼時候?」瀚阿順便公佈了這個喜訊。
「是跟城裡的那個章少爺嗎?」柳蝶蘇曾聽她提起過。
「當然,章公子可疼她疼得緊!」蘭桂能找到專屬於她的幸福,瀚阿比誰都還要高興。
「這樣啊……那我們等蘭桂的婚事辦完再說!」柳蝶蘇討價還價地向顏雲飛撒嬌。
其實她腦袋瓜子裡所想的,顏雲飛又哪裡會不知道?她最希望的是把寶寶生下來以後,漂漂亮亮地當新嫁娘,「不行,我已經定好日子了。」神秘一笑,顏雲飛偏不讓她如願。
「啊?」他鮮少拒絕她的要求,柳蝶蘇一時之間還不能接受。
「定在何時?」
「笨哪!」瀚阿的問題,結果換來淺娘的一記響頭。
如今正是春暖什化開的三月,顏雲飛不選在此時舉辦婚禮,他還在等什麼呢?不就是下個月十五,柳蝶蘇的生辰嘛!
在淺娘的示意下,瀚阿才慢慢會意過來,而現在唯一搞不清楚狀況的,只剩下柳蝶蘇了。
「不管啦,我不要這麼快就舉行婚禮……萬一,我剛好要臨盆怎麼辦?」柳蝶蘇還不放棄遊說顏雲飛。
「會有大夫跟產婆在旁候著。」他回她,然後還故意拖拖拉拉地說出下面的話:「而且……我已經率先收到我們的第一份賀禮了,這個人的祝福可是你最想得到的,總不能辜負吧!」
柳蝶蘇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只是呆愣地問:「誰?」
顏雲飛並不回答,仰頭微微一笑,眼光落在極遠的山峰處。
「啊!是雷!」見他這神態,柳蝶蘇整個人突然變得激動,緊拉著他問:「怎麼?雷捎信來過了?他在哪裡?過的好不好?啥時會回來?」
急忙問了一連串的問題,柳蝶蘇表現出她對雷最真心的關切。
可是顏雲飛閒閒地撫摸她的發頂,偏就不打算現在告訴她。
其實雷已經回到大雪山,並且也知曉了他們幾人的近況,所以才會連夜兼程讓人送來了一套精心縫製的漢族嫁裳予柳蝶蘇,好傳達他如今已然平靜的心情。
姑且不論雷回來和他們一同生活與否,他竟肯透露自己的消息讓顏雲飛知道,這已是他們得到最好的祝福了。
雷,畢竟是顏雲飛生生世世唯一認定的知己呵!
「快說啊!」柳蝶蘇忍不住催促他。
「不行,婚禮當天你自然就會明白了。」顏雲飛硬是守口如瓶。
「唉呀,先說啦,你最近這麼忙,為了籌備婚禮事宜會更累的,咱們再延一延嘛!」
「我會把其他事先擱下。」顏雲飛還是一派瀟灑地回答,完全不為所動。
「那……」實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柳蝶蘇乾脆蹲在地上耍賴:「反正我不要啦!」
別說瀚阿、淺娘對她這一招來個相應不理,就連顏雲飛也練得一身好功夫,裝作沒看見,只說:「我要去後山練蕭了,你不去的話,我要走羅!」
擺明是誘引,可柳蝶蘇偏偏就是會上鉤。
「等等我,我們再商量、商量嘛!」跺一跺腳,她小跑步地跟上他,半是埋怨的側臉在燦燦陽光下,竟別有一種幸福的味道!
編註:別忘了,「落難千金」系列還有《咬住金龜婿》、《綁住金龜婿》、《蒙住金龜婿》、《逮住金龜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