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改變他既定的黑幫教父身份,無法離開深愛她的他,悠蘭選擇搬進有他在的豪華莊園,也選擇隱藏自己心中的害怕……
她讓自己看起來,就和之前不知情的時候一樣,生活在他為她所打造的單純世界裡,生活在有他遮蔭的天空之下。
雖然兩人尚未結婚,但,看見主子對她的細心呵護,莊園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主子所鍾愛的女人,不須任何人交代,所有人全都小心伺候著她。
只是相處久了,他們發現悠蘭人雖然好相處,不擺架子,但,卻十分的安靜。
尤其當主子外出上班,或假日有事外出時,她就像一尊無生命的雕像,沉默地坐在大廳裡,等候主子的歸來。
他們以為她一直就是如此,但,艾倫與弗羅知道不是,他們知道她是變了。
佈雷克也明白,因為自從住進莊園後,她就變得安靜、沉默,雖然她一直很努力不讓自己的憂慮形於外,但,他還是注意到了……
「我有事出去一下,等會就回來,別擔心。」輕撫她略見消瘦的臉龐,佈雷克眼底有著心疼與擔心。
她的肚子是一天天大了起來,可是,她的人卻一天比一天消瘦……
「嗯。」她點頭,帶著縹緲的淡笑,送他走出大廳,「我等你回來。」
屋外,夜空繁星閃爍,明月高掛空中,陣陣涼風拂過她的發。
「別等了,上樓休息去吧。」輕順過她黑柔的發,他道。
「不要,我要等。」搖著頭,她堅持。
看著他走進黑夜,坐上轎車,目送他開車離去,悠蘭轉身,走回大廳,窩進佈雷克親手為她所鋪整的沙發躺椅裡,開始習慣性的等待。
側臥在躺椅上,張著一雙清眸,她凝望著大廳的入口。
縱使他每一次的出門,都教她緊張,她也從未開口過問他的去處,只是靜靜地等著他的回來……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還能撐多久,但,她早已沒有選擇,因為除了等待,她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什麼。
而也許,等待……已是她今生的宿命……緩緩地,一聲歎息,自她口中逸出。
深夜,他回來了。
而等在大廳裡的她,也已睡著。
每一次歸來,他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在大廳沙發躺椅裡睡著的她。
走到她面前,在她身邊的沙發坐下,望著她越漸蒼白的臉龐,他的心似被人緊緊揪擰住了一般地痛著。
他明白他每一次的外出,總會換來她的擔心,他原以為時間久了,她就會慢慢習慣他的外出,慢慢習慣倫敦的生活,也會慢慢讓自己快樂起來。
但是,幾個月過去了,她對他的擔心卻與日俱增……
雖然她從未開口對他說過她的憂懼,但,她的眼神、她的舉止,卻明白告訴他,他每一次的出門,對她來說,都是一種壓力。
因為,她害怕他哪天出門,就再也回不來了。她每一刻都害怕他會有生命危險,而這樣的驚慮與恐懼,正不斷戕害著她的身與心。
她才到倫敦幾個月,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可,近七個月的身孕,她肚子好像要壓垮她似的高高隆起,教他看得好不忍,也好不捨。
輕牽起她纖細柔荑,輕輕將其包覆於掌中,凝眼靜望柳眉緊擰,似有滿懷愁緒的蒼白睡容,佈雷克眸裡有著難以言喻的掙扎。
他是不是該讓她離開?是不是……不該再勉強她為他而為難自己?
睡得極為不安穩的悠蘭,幽幽醒來。
「你……你回來了。」才張開惺忪睡眸就看到他,她眼底有笑。
「嗯。」他動作輕柔,扶她坐起身,「這送你。」他自口袋裡,拿出一個有著特殊包裝的精美飾盒。
「這是?」眨了下星眸,她看著他三兩下就拆開的絨盒。
「對戒——摯愛。」打開絨盒,他微笑,遞到她眼前。
絨盒裡,靜躺著一對兼具時尚美感及復古情懷的銀色環戒。
「摯愛……」她的目光,被盒裡閃耀出璀璨光芒的銀戒所吸引,但不是為了銀戒環面上的極品鑽石,而是環戒上所鐫刻的文字。
拿起兩隻銀戒,她轉動戒身,看著。
男戒的內圍刻著她的名字,外圍則刻有著「愛你,至死不悔」的誓言,而女戒外圍刻著「你的承諾,我的愛」,內圍刻的則是他的名字;就好像是他與她之間的親密對話,教悠蘭看得雙眼一陣酸澀。
「為我戴上吧。」
伸出手,佈雷克讓她將男戒套上他修長的指上,同時,也將女戒圈住她的指。
「我選了很久,希望……你會喜歡。」
「我……嗯。」沒有證人,沒有浪漫的氣氛,但,他給了她最美的誓言……緊緊握著他戴有男戒的手,低著頭,她的手在顫抖。
「怎麼了?」他勾起她的容顏。
「沒事,只是……感動。」她噙淚笑著。
「真是的,像個小孩一樣。」他笑眼睨她,「晚餐有沒有吃?」
「有,吃了。」偎進他溫暖的胸膛,她雙手環過他的腰,「現在幾點了?」
「十二點。」
「十二點……你今天好晚。」她仰起白淨素顏。
「對不起。」輕聲道歉,他轉手抱起她,「你該上床了。」
「我自己走就行了。」她苦笑地望著他,「這幾天,我好像又胖了。」
「沒關係。」橫抱起她,佈雷克腳步沉穩走上螺旋梯,回到二樓臥室,小心將她放在大床上,「睡吧,我沖個澡就來。」
「我幫你拿衣服。」她下床。
「悠蘭,你……」他哪裡會不知道她的想法。每次出門回來,她總主動要替他拿更換的衣服,因為她怕他又在外受傷了。
「讓我幫你,好嗎?」她眼底有著祈求。
「好,幫我拿套睡衣,我先進去沖澡。」
「嗯。」看著他進浴室,悠蘭這才慢慢移動笨重的腳步,走進衣物問,為他拿出一套睡衣。
沖完澡,他髮梢濕淋,帶著一身的水滴,踏出浴室,步近她。
裸露上半身的他,只在腰部以下隨意圍了一條浴巾。
「頭髮沒擦乾,身子也沒擦乾……這樣會感冒的。」悠蘭急忙起身,想進浴室拿一條乾淨的毛巾。
「別緊張。」拉住她,他笑著抽起圍在腰上的浴巾,隨音抹去身上水滴,再順手擦去發上的濕意。
「你——」線條健美,宛若雕刻般的精壯身子,教悠蘭粉頰羞紅。
拿起一旁的睡衣,她替他穿上。
知道他完好如初的回來,她懸空多時的心,終於得以落下,她對他揚起淺笑。
「悠蘭……」他看她的眸光,有著多重的掙扎。
「嗯?」上了床,她在他懷裡尋著最為舒服的姿勢。
「告訴我,你現在快樂嗎?」
懷中的身子,愣了下。
「現在的你,幸福嗎?」
「當然。」斂下眸底的異樣,她偎近他的心口,傾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有你在身邊,我當然快樂,也當然幸福。」
「悠蘭……」
「你就是我的快樂,就是我的幸福。」仰顏望進他灰暗的眸,她柔唇綻揚。
「如果快樂,如果幸福,為什麼你卻憔悴了?你瘦了,你知道嗎?」拂過她的發,他深凝著她。
「我——」她笑意僵凝。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再像以前那樣,笑得開心、笑得快樂,而不再是那若有似無的勉強笑意?」輕擁著她,佈雷克低聲問著。
他知道只要他不問,只要他繼續保持沉默,不要在意她眼中的憂鬱,再難捱的日子,悠蘭都會為他繼續撐下去。
但,看著如今身子骨越來越清瘦的她,他……他怎麼忍心?
勉強地,她笑出一抹燦爛。
「我沒事,我真的很好,也很快樂、很幸福。」側過身子,她背對他,不看他的眼,輕輕說著。
「你想騙我?」輕擁著她,他埋首她發裡。
「我……沒有騙你。」她說謊,但不說謊騙他,成嗎?抬手覆上他環住她腹部的大掌,她眸光淒迷。
她從不想欺騙他,從不想對他說謊,但,她如何告訴他,自從知道他就是別人口中的黑幫教父後,她就食不下嚥,經常失眠,甚至還常在他倒臥血泊中的惡夢裡驚醒?
又如何告訴他,每一天,只要他踏出家門一步,她就害怕他這一出門,她就再也看不到他回來?
她如何能對他說出她心裡的這些恐懼?又如何能將自己的擔心讓他知道,讓他為此而記掛於心?
不,她不要他在出門之後,還牽掛著家裡的她,她只要他每一天都能夠平安的歸來……凝望窗外夜色,悠蘭選擇繼續隱藏心裡的驚懼與駭怕。
「不說出來,只會讓我更擔心你,你知道嗎?」就著她的發,他低聲道。
「我、我沒事的,請你不要擔心我,好嗎?」
強忍住盈眶的淚水,她不敢回頭看他,但,佈雷克強迫她轉過身子,要她面對他。
緊咬著唇,她深深的吐氣,又深深的吸氣,想止住泛熱的眼。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請你千萬不擔心我……」
「悠蘭,你——」
「我真的不要……不要你擔心,我只要你每次出門,都能平安回來,這樣就好了。拜託,請你千萬不要擔心我,我在這兒很好的,真的……」
她好怕心裡記掛著她的他,會因為一時的分神,而降低警戒、疏忽自身的安全,更怕會有第二個W黨、第三個W黨出現……
想到惡夢可能成真,悠蘭再也控制不住害怕的心,緊緊地擁著他。
「我真的好怕你會再受傷,我……我真的好怕、好怕……拜託,你不要擔心我,你只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這樣就好了,好不好?」她哽咽。
「別……別難過,也別哭,好嗎?上次的事只是一場意外,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我保證,好嗎?」
「真的?」她噙淚笑凝著他的眼。
「真的。」他願以生命向她保證,但他知道他的保證,只能安撫她到天亮。
因為天一亮,當他再次走出家門,恐懼又會悄悄地啃蝕她的心,她會開始惶恐不安,她會開始食不下嚥,她會在半夜裡……在他懷中因為惡夢驚醒……
而現在的他,根本無法為她除去她的驚恐與憂懼。
因為,只要他身在黑幫一天,只要她留在他身邊一天,她就永遠也無法擺脫心底的恐懼……
摟緊懷中的她,緊閉雙眼,一記水光劃過了他的眼。
他從不願意這樣,他只是想將深愛的她永遠留在身邊,想給她快樂與幸福,但為何現在,他帶給她的卻是無止盡的駭懼與惶恐?
是不是身為格頓組織領導者的他,真的不該奢望得到幸福?是不是身為英國黑幫教父的他,不該妄想能和自己心所愛的女子,快樂過一生?又,是不是像他這樣一個出身黑幫世家的男人,就真的沒有資格追求愛情,也沒有權利擁有像她這般美好的女人?
伸手拂去她額上髮絲,他灰黑的眸,微濕。
也許吧,也……應該是吧。俯看她似雪般清透白皙的容顏,佈雷克黯然一笑。
原以為只要自已態度不變,只要她因為愛情而選擇留在他身邊,那他與她,將可一輩子快樂幸福,永遠不分離。
可,現在,他無法給她所有女人都想要的安定生活,無法給她一個幸福、快樂、無慮的家,他……只能放她走……
「你能愛我多久?」輕撫著她白晰淨顏,他記憶著掌中美好的觸覺。
「永遠。」她微笑。
「你能等我多久?」凝望著她清麗的五官,他記憶著。
「永遠。」
斂下眸裡一絲水霧,他薄唇微揚。
「那,你回台灣去吧。」吻著她的唇,他記憶著它的柔潤與甜美。
悠蘭愣眼凝他。
「在下次正式再見面之前,你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看不到我,但——」嚥下喉中的苦澀,他勉強揚起微笑。
「但請你為我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請你為我好好保重自己,也請你為我……讓自己快樂起來,好嗎?」
「佈雷克……」濛濛淚水浸濕她漆黑的瞳。
「別哭。」眨去眼中濕意,他親吻她落下的淚,噙笑望進她淚濕的眼,「不要讓我擔心,也不要讓我掛心。」
「不會,我不會讓你擔心、掛心的,我……我會過得很好、很好,我也會、我也會等著你回來……但、但是,你一定要回來,一定、一定……」
緊抓著他衣衫,緊偎著將有一段長時間無法觸碰的溫暖胸膛,她淚如雨下。
縱使未曾明說,佈雷克也知道她已然明白他的最後決定。
「我……我會的,給我時間,然後,等我。」輕順著她的發,他輕聲道。
他從不願意讓她離開,但,為了她及肚裡的孩子,還有兩人的未來,此時的分離是必須的。
也許,兩人再次相見的日子,遙不可期,但,至少……那是一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