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邊的一角,史丁看見孤單的傑諾。
「殿下,文森王子的銀鷹專機已經在機場降落。」史丁走到他的身邊。
「他終於回來了。」傑諾看著遙遠天際。
就算文森在一個星期前不顧空警的警告,硬闖出國界,他也不曾懷疑文森是想畏罪潛逃。他相信他的弟弟是一個有擔當的人,所以,他一直等著文森歸來。
只是涉嫌篡位的陰謀有文森一份,命喪懸崖的無辜生命也要文森負責,這……這教他怎麼辦?怎麼辦啊!
「機場方面回報這次還有一架小型客機也隨銀鷹降落,而且機上的旅客全都是女性。」
「你的意思是,文森帶回了一群女人?」他回過頭,看著史丁。
「是的,殿下。」史丁點頭,並徵詢:「微臣是否該現在就去將文森王子給攔下?」
「不!不要。」傑諾快速地說出否定的答案,一見史丁懷疑的眼神,便轉口說道:「過幾天吧,反正他人都已經回來了。」
他轉過頭不讓史丁探悉心底的掙扎。等過幾天他已經可以面對文森的叛變陰謀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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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察克裡斯全國上下都在熱烈的討論著貝魯特一手策劃想奪取王位失敗的事。
大家對貝魯特妄想坐上王位的野心感到萬分不恥,但對傑諾-奧斯蒙揭開其陰謀,並予以制止的快速行動力卻讚佩不已,他們慶幸察克裡斯王國有一位行事明快、判斷果決的未來君主。
但是,綠宮在此時卻蒙上了一層陰影,因為,他們的文森王子也是共犯之一。
沿著一片廣闊白沙,若影隨意的走著。在海浪輕卷的波濤聲中,她找到了心中的寧靜。
文森-奧斯蒙靜靜的走在她的身後,一路伴著她。
他知道在出國的這段時間裡,甚至在她被擄來察克裡斯之後,若影就已經清楚他打算篡奪王位。只因他一直要傑諾以王位來交換她的自由。
而今,在東窗事發之際,在貝魯特逃逸不知去向之時,她仍願意傾聽他親口的辯白,文森認為——這就夠了。一抹溫柔笑意浮上他的臉龐。
「為了臉上的傷痕而故意與傑諾爭奪王位?」唐若影轉過身,出聲輕斥:「你的做法實在是欠缺考慮,也太衝動鹵莽了。」
「既然已經做了,我就是再後悔也沒有用。」文森不在意的說道。
「也許篡位的事傑諾不會多加追究,畢竟你算是中了貝魯特的詭計,錯不在你。」她停頓了一下,再看向那雙綠色眼眸,開口問道:「只是,將帶回來的女子推落懸崖的事——」
「你相信嗎?」文森看著她的眼直問道。
「我——」
「哈哈哈……」看到她臉上有著無法掩飾的懷疑,文森笑得突然。他伸出手拍著她的肩,強忍笑意說道:「你放心,雖然當時的我恨他入骨,但也還保有一絲理智,知道生命的可貴。我可從沒真的殺過人,頂多是威脅幾句而已。」
「你是說,你以前都只是在嚇人?」她睜大眼。
「沒錯。在王族的栽培下,我已經擁有跨越國際的奧斯蒙集團,要權有權、要勢有勢、要財有財,你認為這樣的我還需要以傷害無辜的人來篡奪王位做為錦上添花嗎?」文森笑著解釋自己的行為:「會讓傑諾誤以為我殺害她們,只是為了要報復他在我臉上劃下的這一劍,我要他因為她們的不幸而痛苦,用以平息我當時心中的憤怒。」
「太好了,你沒有傷害任何人。」聽完他的解說,若影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
因為,倘若確定文森的犯罪屬實,傑諾就必須在兄弟之情與王法之間做選擇。如果以私人立場而言,傑諾必定選以兄弟之情。可是,身為察克裡斯的國君,他永遠只有一種選擇,那就是王法。否則教他如何立威於人民之前?如何公正無私的掌理國事?而此時能得到文森的親口否認,無異是讓她為傑諾無須在情與法之間做選擇而鬆了口氣。
美麗紅唇輕輕揚起一絲輕柔笑意。
「你——」驚艷於她那令人迷戀的紅顏笑靨,文森情不自禁的抬手撫上她的柔嫩水膚。「這是在擔心我嗎?」
對文森的異樣舉止,若影驚在心裡。
「倒不如說我是在關心自己的生命安全。知道你不曾傷害其他的人,我想——」她頭一偏,閃過他的碰觸,笑著眨眼以化解掉兩人間不自然的氣氛:「我應該不會倒楣的成為第一人才對。」
「是嗎?」他頹然的看著落空的手,「或許你所擔心的是傑諾,擔心他對我會因為情與法無法兼顧而痛苦。」
「這……」若影紅唇微張,訝於文森對她想法的知曉。
「算了,就當你是因為他而擔心我好了。」文森苦笑著安慰自己。
唐若影紅著臉轉換話題:「那,那些失蹤的女子呢?」
自從五天前看見他帶回數名美麗女子,她的心中除了訝異之外就是好奇了。
在與她們擦肩而過時,唐若影注意到她們的美麗與自信是互相重疊。在她們的眼神裡,她也看到相似的興奮神采,就連同在面對文森的邪美臉龐時,她們也是一樣的又驚又駭。
唐若影懷疑她們過去也曾遭到文森的挾持。也許——她們和被推落懸崖的人有著某種關聯。
「她們此刻不都在綠宮?一個也沒少。」文森為了說服這些當事人和他一同回來,可是威嚇利誘全都用上了。
他本想再綁她們一次,但怕事情真的鬧大到難以收拾,只好見對方態度而衡量方法;如果對方態度軟化那他就動之以情,如果強硬便施以口頭威脅,一切只求能使篡位之事件盡快落幕。
「難怪她們看起來很怕你的樣子。」若影一笑:「原本你也曾經擄過她們。」
「是啊。」文森當然知道那些女子都怕他,但是他並不以為意。
雖然清楚他不會真的傷害她們,但是他給人的印象就是陰邪森冷,再加上橫跨鼻樑的疤痕,想教她們不害怕恐怕也很難。
只有她,就只有她在看見自己的第一眼是稱讚他的綠眼像鑽石,而不是害怕他一臉的陰冷,她是這樣的與眾不同。文森著迷的凝視著。
她發覺文森今天的眼光似乎異常溫柔,為閃避他的凝視,若影轉身繼續踩著柔細的海沙向前行。
「貝魯德才是你真正的目標吧?」若影側過頭問出讓他驚訝的問題。
「你怎麼知道?連迪斯他們都以為我真的是要篡奪王位。」文森吃驚的問道。
「你的反應是表示我的猜測沒錯?」若影用食指點著自己的鼻子,笑著說出自己的另一層猜測:「現在,你一定很氣傑諾竟比你更早拆穿魯特的陰謀,也恨他壞了你原有的計劃,否則你原本可以全身而退的。」
「沒錯。」對她能如此準確地說出他的心思,文森覺得佩服。「為了揪出貝魯特的狐狸尾巴,我必須對他虛與委蛇。」
「你怎不把計劃告訴傑諾呢?你這樣瞞著他,不就等於是在整他?現在事演變成這樣了,你想,你的日子會不會好過?」
「當時我為了臉上的傷痕恨他都入骨了,怎麼可能還會對他說出我心中的計劃?」
「可是你這樣瞞他——」她想提醒文森事情的嚴重性。
「計劃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她停下腳步,仰起頭看著眼前那雙帶有笑意的綠眸,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現在,你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原由,有什麼打算嗎?」他問。
打算?她能有什麼打算?一陣海風將她的衣裙吹揚起。
「回家。」若影轉身望向深藍大海。遠在台北的家人一切是否安好?
她想,等過幾天這件事情真正落幕了就回台北去,所以,也不急於這一時和家人連絡。
一想到她說回家,文森的表情瞬間一變。
「留下來。」他拉住她的手,一臉深情的望進那深邃黑瞳。
「文森?」被他一拉,她差點就跌進他的懷中。唐若影連忙後退並抽回自己受控的手腕。
「若影,我——」他上前一步,看見她眼中的防衛。「你喜歡我王兄對不對?」他扳住她的肩。
「我……」若影訝異於文森的眼中居然有著失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該是這樣的,文森不該喜歡上她的。
文森低下頭。他想碰觸那紅潤的雙唇。
一見文森反常的行為,若影頭一偏,低聲喊出:「文森,不要。」
「將他拿下!」
幾乎是同時,一句威厲的命令讓文森一怔。
他一直站立於高處,也一直希望漫步於沙灘上的兩人能發現他的存在。可是……傑諾-奧斯蒙發現自己竟然像是個路人甲般的不受注意。俊顏仿若沉入死海般的冰寒無情。
見到文森與若影的親密舉動,他心痛的闔上眼,硬從口中擠出一句命令。
「是。」史丁立即指示跟在身後的侍衛將文森團團圍住。
在眾人將文森圈圍在中心之際,迪斯等四人也即時趕到,並衝過人牆護衛著文森王子。
「傑諾?」若影望向一臉彷彿已無法再乘載更多傷痛的他。「怎麼回事?」
面對傑諾下令的舉動,文森瞭然於胸。
「退開!」文森一聲喝令讓迪斯四人退下,他們知道王子會有辦法脫困的。
「王兄,您這是?」他明知故問。
「你與貝魯特涉嫌陰謀篡位的計劃已被揭穿。」傑諾將視線投注於大海。
「傑諾,你誤會了,文森沒有想篡奪王位的意思。」若影一聽,急忙跑到他的面前,抓住他的手,「這一切都是貝魯特的陰謀,文森只是想替你找到他圖謀造反的證據,才假裝與他合作的,你相信我。」
傑諾一聽,臉色更是寒至極點,他不說一句話的轉身遠離沙灘。
「傑諾?」若影追了上去。
她一直跟在他的身後,一直為文森辯解所有的行為,也一直跟著行至他的房室門口。她不要他們兄弟兩人為了這個誤會而真的傷了感情。
她站在門口,猶豫著是否可以進入。
「不再為他說話了?」
他終於回過頭。見到若影清澈的黑眸閃著焦急的情緒,他一伸手就將她拉進房內,並將房門用力甩上。
現在的他是憤怒的。
「傑諾,相信我,文森真的沒有想篡位的意思,他會這樣做都是——」她還是一直想替文森辯解,絲毫沒有注意到傑諾此刻心中熊熊的怒火。
「你應該恨他的,恨他破壞了你的生活,恨他把你扯入這複雜的宮廷環境。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現在卻一直的在替他說話?這是為什麼?」冷藍雙眸佈滿風暴:「難道他真的對你寵愛有加,而你因為嘗到了甜頭,所以……」
「你說什麼?!」若影一震。
「說你夢想坐上察克裡斯王子妃的位置!」傑諾鉗住她的雙臂,藍色的眼眸有著狂熾怒焰。
「我沒有!我從沒有想過要做王子妃。」若影搖頭否認。
「還說沒有!」竄揚的怒火使得他的手勁不斷,「一個月前在歐喬爾城堡裡,你還說要本人多照顧你的,怎麼你一下就忘了呢?」
「那是我一時的氣話,不是真的,我真的沒有過。」她強忍手臂上的疼痛。
「氣話?是嗎?」望著美麗容顏,傑諾突然放開手,轉而撫上她精緻的五官。
從莉塔的口中,他知道若影曾勇敢的跟文森作對,而原因不過就只為了挽救她的生命;見到他的無情,若影可以堅強的承受,而在對上文森的殘酷她亦不畏懼的加以面對,甚至善良的對待每一個人。
今天,他又會為了文森做些什麼?
「你喜歡上文森了?」他的喉嚨似乎因為這句問話而梗住。
「我?」望進傑諾一片冷漠的眼眸,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唐若影垂下眼簾。
見到她的猶豫與閃避,傑諾出其不意的掐住她的下頷,強迫若影看著他的眼睛說出答案。
「回答本人的問題!」
「這些天,我瞭解了他不少事,所以——」她眼神清澈的迎向他。
她的話,痛擊著他的心。
掐住她的下頷的手指似乎要捏碎了她的骨頭。
「你喜歡他是不是?!」他突然鬆開手指,用力一推,將她推倒於地。
他的力道之猛,讓若影在跌坐地毯的同時,額頭也撞上了方正的茶几桌角。
「啊!」她痛呼出聲,忍著淚水撫揉著在紅腫的額頭。她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她不懂為什麼傑諾會如此生氣?這樣的情景似乎又和幾個月前他拒絕救她是一樣的。她害怕著傑諾尚未出口的話。
雖然她不知道他將說些什麼,但是——她已接收到自他眼中直射而出的冷峻眸光。
傑諾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
「你知道嗎?篡位在察克裡斯是唯一死刑。」恢復了應有的鎮靜,他譏諷的笑道:「看來你是當不了王子妃了,真是可惜。」
「死刑?不可能,貝魯特你都肯放過了,而文森又是你——」若影讓他的冷情言語佔去所有的思緒,她搖著頭訴說著她的不信:「不!不可能,文森是無辜的,你不能這樣對他。」
「貝魯特畢竟是長輩,放過他也算是本人的一點孝心。而你說文森是無辜?本人不能這樣對他?」他冷視坐於地的她。「不能嗎?本人可是一國之君,就算要誣陷他,也沒有人可以阻止。」
那冷冽無情的話語,足以教她從心底寒起。
「你不是這樣的人,我認識的你不是這樣的。」若影心痛的撐著椅子站起,望進那一片墨藍。「你不可以這樣對他,文森真的是無辜的呀!」
「他無辜?」到她為文森的辯白,傑諾倏地緊握雙拳。他從不想在王法及親情之間做選擇,但是……
「難道你還不知道文森與貝魯特有著共謀篡位的陰謀?」
「文森會與貝魯特合作,也只是為了要引出他的真正目的,你怎麼可以什麼都不問,就輕易誣陷他?」眼中的淚水隨著她的痛喊出聲而滑落臉龐,「文森是你的弟弟呀!傑諾。」
「你這是在為他傷心?為他流淚?」看見她垂掛兩頰的清淚,傑諾狂肆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好!你喜歡他是嗎?你捨不得他死對嗎?可以!本人成全你!」
「真的?」她眨著淚眼。
聽到他願意放文森一條生路,唐若影已經不在乎他剛剛是說了什麼話。她只知道,文森的命終於可以留住,而他們兄弟兩人也可以言歸於好。
她就知道傑諾不是一個狠心的人。唐若影笑著拭去臉頰上的淚水。
「只要你陪本人半年的時間。」冷冷的藍眸訴說著無情。
她的笑容已然僵去。
「陪你?你是說——」
「怎麼?不答應?」傑諾嘲諷地笑道:「當然。這你可得想清楚點,這件事一旦被大肆渲染,我察克裡斯的人民是絕不會接受你的,而這就代表著王子妃的寶座今生是注定與你無緣。」
「你!」一個踉蹌讓她跌坐於地。
唐若影目光呆滯而迷離地穿透過眼前所有的一切。
她——還會失去更多嗎?唐若影像體內已被抽空般地倒向桌角,眼中的哀慟已無任何言語可以形容。
為什麼他要如此的貶低她?為什麼他要這樣傷害她?半年?為了換取文森的自由,他居然要她當情婦半年?心早已為他所遺落,現在,連她這僅保有的自尊,竟也叫他踐踩於地。
她知道傑諾只想要傷害她,但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如此地對待她?她是這樣地在乎他呀!
淚水再度朦朧了她的眼。她的心也發出了哀怨的吶喊:蒼天!你怎捨得再次蹂躪我的深情呀!?
即使他的選擇從來不是她,她也從未後悔對他的愛戀。
她心碎了,一片片的碎裂了。在一片藍光倒映的沉靜房室中,唐若影好似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她垂下頭雙手摀住臉龐,晶瑩的淚珠就這樣一串串的從指縫中滴滴直落。沒有哭泣的聲音,也沒有哽咽,有的也只是她全身因無法承受他的冷情絕義而不斷的顫抖啊!
看她滴落的淚水,見她發顫的身軀,傑諾-奧斯蒙——
心疼!
天呀!她還可以承受多少?傑諾不忍見她如此堅強,蹲下身抓住她的肩。
「哭出聲來啊!若影。為什麼你要這樣壓抑自己?你哭啊!」他猛搖著她,狂喊道:「若影,你放聲大哭呀!」
然而回答他的依然是無聲滴落的串串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