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公文,無法召回藍建麟飄遠的心神。這些天他心中一直都記掛著歐晨凌額上的傷口。
雖然醫生說已無大礙,但是,每當看著她額上的傷口,他就會想起那是他一手所造成。
他雖然故意將所有的罪過全推到歐晨凌的身上,但是,他心中的那份愧疚不見降低反倒逐漸增加。所以,為免心中愧疚加深,自送她上醫院後,這些天他就沒再踏進過那間屋子。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害怕自己會再像上次一樣失控,而沉迷在她為他所釋放出的熱情之中。
這樣的感覺,讓他心浮氣躁、坐立不安。現在的他就像個慾求不滿的莽撞少年。
這時,未經秘書通報的李似璣,一臉興奮的衝進總裁室。
「建麟,建麟!」門一開,她立即奔向坐於辦公桌後的他。
她相信,自己此刻已握有一張可將歐晨凌一腳踹開的王牌。六年了,她等了六年終於等到這個機會。
雖然這六年來,建麟仍常到她那過夜,但是,從他眾多的舉措中,她很明顯的感受到,他對她已漸感不耐。
甚至在他突然跑來找她歡愛的那天,在她極盡一切的取悅他之後,在她慾火難耐之時,他竟丟下她衝出去,一點也不理會她當時的心情感受。
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歐晨凌分去了建麟對她的注意,也因為多年來,建麟始終是只將她定位在床伴的身份。
為了這樣不堪的事實,她無時無刻不害怕著自己隨時會有被藍建麟一腳踢開的厄運降臨。
雖然她時常在建麟回名宮大廈之後,對他哭訴自己沒有他在身邊的空虛與寂寞,但是她十分瞭解,建麟根本就毫不在意。
為了扭轉這對她不利的情況,她天天期待著有轉機的出現。而她等待已久的轉機,終於在今天降臨。
剛才,她因身體不適上醫院掛號看病時,竟意外得知自己已有了一個月的身孕,這簡直就是老天送她的大禮。
一想到手中所握有的王牌,李似璣越想越是興奮。
雖然建麟個性深沉,但是,相處五年多的時間,她多少也明白,以他這種會強勢捍衛自己所有一切的人,是不會允許自己的孩子在外流浪。
而如果他想要她肚子裡的孩子,那他就必需連她這個做媽的也一併攬下。
一想到終於可以將歐晨凌給踹開,而贏得藍夫人的頭銜,李似璣簡直就要樂上天了。
藍建麟抬手揮退因來不及攔下李似璣,而跟著闖進辦公室,帶有一臉懼意的秘書。
「是誰給你這個權利的?」推開桌上的公文,他冶冶的問道。
「我……」看見他眼底的寒霜冷意,李似璣哆嗦的停住了腳步。
糟糕,她竟一時興奮過頭,而忘了藍建麟向來不准她到公司找他的規定。她畏縮地看進那雙森冷的黑眸。
「既然怕,那還敢來?」抑下心中的煩躁,藍建麟嘴角噙著一絲冷笑,靠向椅背雙手環胸。
「建麟,我……我是有一件事……事想告訴你。」她驚懼的顫抖著。
看見李似璣畏縮的模樣,藍建麟濃眉一挑。她讓他聯想到商場上那群對他鞠躬哈腰自慚形穢的狐狸。
而這樣的感覺,讓他頓時忘卻了心中的悶躁情緒。
「喔?真的?」藍建麟有絲興趣地傾身向前。「那你倒說說看,是什麼事會讓你興奮的忘了我曾說過的話。」
「就是——」一想到這,李似璣就掩不住內心的喜悅,高興的繞過辦公桌,走到他的身邊。「醫生說我有了。」
「有了?」他唇角的冷笑未變,只是眼底的寒意已凝結成冰霜。
「嗯,醫生說我們再過九個月就會有一個寶寶了。」李似璣大膽的摟住他的頸項,想回復兩人之前的甜蜜。「建麟,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
藍建麟不留情的抬手將她推開。
「你怎能確定他是我的?」斜睨著撞上桌角,表情痛苦的李似璣,他臉上所附著的寒冰仍然凍人。
「建麟!他當然是你的孩子,如果你不信,我們可以等生下他,再來做DNA比對都沒關係。」李似璣難堪的撫著受到撞擊的腹部,一邊委屈的說著。「但是,你怎麼可以這樣誤會我?這些年來,我一直都跟在你的身邊呀,你怎麼可以……」
自從他結婚後,她怕建麟會為了歐晨凌而找理由將她一腳踢開,所以,除了偶而在外享受男人對她驚艷的目光外,她早已不跟其他的男人來往。
聽見李似璣臉不紅氣不喘的為自己辯解,藍建麟只是無意的瞟她一眼。
她以為他不知道她常背著他與別的男人調笑?她以為她那些與男人之間的小動作他看不見?她以為他真的相信這些年來,她只跟他上床?
藍建麟冷哼一聲。
斜睨她一眼,藍建麟伸手打開桌上的煙盒,拿起一根煙叼進嘴裡。
「你真的確定是我的?」
「當然。」李似璣肯定的掹點頭。
「打掉他。」他動作優雅地燃起煙,斷斷續續的仰頭吐出白色煙圈。
「什麼?打掉什麼?」她一時沒有意會過來。
「打掉你肚子裡的孩子。」藍建麟慵懶地看了她的肚子一眼。
「為什麼?為什麼要我打掉他?他是你的孩子呀!」不同於之前想像的結果,李似璣一臉的驚駭且難以接受。
「除了是我妻子生的之外,其他的我都不認也都不要,所以,你只有打掉他一途,否則——」咬著煙,藍建麟笑的輕鬆。「你休想我會拿出一毛錢。」
「妻子?你是說歐晨凌!?」聽到他說妻子二字,李似璣就憤恨的緊握拳頭。「她有什麼好的?為什麼你要為了她而這樣傷害我?不要我們的孩子?」
就是這個姓歐的女人,不僅搶走建麟對她的注意力,也毀掉她坐上名門總裁夫人寶座的美夢。滿眼的妒火染紅了李似璣精心勾畫的眼。
她的問話,讓藍建麟微微一愣。
晨凌有什麼好?他低頭沉思細想,多年來與晨凌的相處情形。
然而,往事歷歷在目,他竟只看見晨凌對他多年不變的等待與溫柔,卻始終想不起自己對她多年無言付出而曾有過的回應;甚至,他還一再的拿離婚的事來傷害她。
藍建麟輕搖了頭,或許他只能說是晨凌對他太過於執著了。
而像她這樣始終執著於等待他回首的女人,不好嗎?悄悄地,一絲溫柔駐進了他冷漠的眼眸。
「她好到讓我無法形容。」拿下嘴裡的煙,藍建麟含笑地吐著一圈又一圈的白煙。
見到藍建麟眼中有著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眸光出現,李似璣頓時感到懾然與心驚。
不能!她不能讓建麟再把歐晨凌給留著,她一定要想辦法讓建麟盡快與歐晨凌離婚。怎麼做?她該怎麼做才能盡快擺脫歐晨凌的陰影?李似璣飛快的動著腦筋。
突然,她靈光一閃。她要挑起多年前他對被迫與歐晨凌結婚一事的忿意與恨意。
「建麟,你該不會是已經想通了,要向你家裡低頭,承認歐晨凌是你的妻子了吧?」看見他臉色為之一變,李似璣連忙垂下頭,故作理解體諒狀。「其實,我也覺得你是該向你爸媽他們低頭了。畢竟,他們當初會逼迫你娶歐晨凌進門,也是一番好意,也是為你著想,也是因為歐晨凌是歐亞集團的女繼承人,也是因為她真的很得你爸媽他們的緣。」
她一再強調這件婚姻他是被逼的,也一再強調歐晨凌是他父母所喜歡的而不是他。
她要藍建麟憶起當初無法掌控自己婚姻決定權的憤怒。
「……」瞬間,他眼中的溫柔眸光盡褪。
偷瞄藍建麟已然抿成一線的薄唇,一絲狡檜笑意浮上了她的眼底。
李似璣得意的持續著狀似勸說的話語,而實際用意乃在提醒他曾被家人與歐晨凌強行逼婚的不堪記憶。
只要能激起他對歐晨凌的不滿,她的辦法就算成功了。
「你還記得在六年前,歐晨凌在機場對你說的那一句話嗎?她說對你她絕不放手。」在他的眼中,李似璣看見了一股新生的不甘與猶豫情緒;她露出體貼的笑容,不動聲色的繼續說著。「其實,像她這樣的女人,一向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不達目的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我想,就算你爸媽不喜歡她,她也一定會憑藉著自家的財勢,想盡辦法的要你娶她。像她那種強烈的性子,是絕不會考慮到別人的內心感受。她這樣做,不僅是害你不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而且還逼得你這輩子注定都要活在她的陰影之下……」
「砰」地一聲,藍建麟往桌上一拍,倏地站起。
「你說夠了沒!」自他眼中所投射出的冷冽眸光,遏阻了李似璣末完的話。
「我……我說……我說夠了。」那道拍桌巨響,嚇得李似璣連連跌撞往後退。
「說夠了就給我滾出去!」他憤然地將自己摔進座椅,旋椅面向沒有任何裝飾的白牆。
聽到李似璣奔逃出門的踉艙腳步聲,藍建麟才緊閉起雙眼。他想忘記李似璣所說的話,但是,他忘不了她說的都是事實。
他可以忘掉與晨凌之間的婚姻起源嗎?
他可以淡忘,晨凌當初不顧他的意願及警告,而答應婚事執意要嫁進藍門的事嗎?
他忘的了自己當初被爸媽逼婚的憤怒嗎?可以嗎?
這樣的交錯問句,一再地在藍建麟的腦海裡迴盪、翻湧著……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天剛亮,藍建麟就來到了名宮大廈,帶著——
漫天風雨來了。
按了許久的電鈴,不見歐晨凌前來應門,他就想轉回頭改天再來。但是,他的手卻拿出了鑰匙,開了門。
他,推門而入。
就這樣了……再拖下去,對誰都不會有好處。藍建麟在心底對自己說著。
他不認為自己真的可以忘記曾經被迫娶她的事實,也無法接受他的未來將受控於別人。
今天,他一定要討回自己當初所失去的掌控權;今天,一定要她簽下離婚協議書。
不計代價!
因昨夜工作太晚,而於書桌上沉沉睡去的歐晨凌,被急促傳來的門鈴聲給驚醒。
在猛然驚醒的抬頭瞬間,她差點就因動作過大而摔倒在地。
歐晨凌揉揉惺忪睡眼,轉頭看向置於床頭上的鬧鐘,正顯示著五點五十九分。
「鈴——」
尖銳黥耳又惱人的門鈴聲,讓她的頭好痛。甩了甩頭,歐晨凌赤著腳,走向房門口。
就在她剛伸手想打開房門時,她發現似乎除了門鈴聲之外,還有另一種急驟的聲音不斷傳來。
她回頭看向陽台,發現窗外此刻正劈裡帕啦的下著傾盆大雨。
她擰了雙眉,吶吶的自語著:「昨天明明還是好天氣的。」
房門一開,歐晨凌驚喜的發現藍建麟正開門走進大廳。
在她興奮地想衝上前去時,她突然發現在他的眼中有一道許久末見的絕情冷意。
那朝她直射而來的刺骨寒意,數歐晨凌不禁倒退了一步,伸手擁住自己微微輕顫的身子。
他的眼神,好冷。
一見赤腳穿著單薄睡衣走出房間的歐晨凌,藍建麟的眉微擰了一下。
「你——」
他想問她:你不知道清晨的氣溫較低,你不知道起床後要先加件衣服嗎?只是,所有的關心問句在他記起自己的來意後,都硬生生的被扼止在他出口之前。
不顧她的心理感受,不理她是否清醒,藍建麟一字一句的將多年來,對這件婚姻的看法及厭噁心情,全無隱瞞的丟擲到她的身上。
他雙手插放褲袋,倚牆而立,與已跌進沙發裡的歐晨凌相互對視。
「所以——」盯著她顯得茫然無神的眼,藍建麟說出最終的目的。「我要離婚。」這才是他該說的話。他黑眸一暗。
怎麼能?他怎麼能在這時候對她提出離婚的要求!?她什麼都給他了,她什麼都給他了呀!歐晨凌震顫地望向藍建麟無情的眼眸。
眨掉眼中泛起的淚意,她想再一次避開這個話題。
「這事我們以後再說。」她勉強地笑著說。「我先去做早餐……」
「不!今天我一定要把這問題給解決掉。」他無情的掃向她的眼。「我不要時時刻刻都記掛著,自己的婚姻與未來是受到你的掌控。」
「我從來都沒有想掌控你的意思。」她心慟地垂下頭。「這些年來,我從未干涉過你在外面的自由,不是嗎?」
「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硬要霸著名門總裁夫人的名義不放?」他咄咄地逼問著。
「我……」她抬頭愣望著他,無言以對。
「離婚,對你比較好。」他冷冷的笑著。「至少,你不用再獨守空閨,也不會再孤單一人過活,不是嗎?」
她知道他說的沒錯,但是——
「雖然孤單,可是我很快樂。」她唇邊忽地漾起了一道幸福的笑意。「因為等待,讓我覺得有希望,你知道嗎?」她目光飄渺,語音輕忽。
是的,等待,讓她覺得有希望;等待,也讓她覺得建麟總有愛上她的一天;而她,就是一直在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原本倚牆而立的藍建麟猛地站直。她的話,讓他感到震撼,但是——
「你快樂!?」他感到心頭一陣悶熱,衝動而煩躁地朝她大吼出聲。「那你有沒問過我,對於這樣的婚姻,我快樂嗎?」
「我……」他的吼聲教歐晨凌猛然一震。「我……」
是呀,結婚多年,她從沒問過他,他快樂嗎?
她……她讓建麟不快樂了嗎?看著藍建麟眼中的忿意,歐晨凌緊緊地揪住衣襟。
「為什麼你只想到你自己?為什麼你要將你的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之上!?」他握緊拳,抿緊了唇。藍建麟控訴著她的自私與自利。
為著越見清晰的傷人主因,歐晨凌似無法承受痛苦地唇齒輕顫了起來。
「娶我,真的讓你不快樂?」低下頭,她顫聲的問著。「真的讓你感到痛苦?」
「……」緊抿的唇,沒有任何的回應。他拒絕承認歐晨凌曾帶給他的異樣感受。
然而,他的沉默回應,卻讓歐晨凌的心更痛。她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讓建麟這樣的不快樂。
她一直以為就算他不喜歡她,只要她不去煩他,不去擾他,不去干涉他在外的所有自由,不去妨礙他的一切行動,他就算不情願,他的生活也不會有多大的改變。而她也可以這樣抱著一絲希望等待下去。
但是,他現在竟然說,她讓他不快樂,她讓他感到痛苦!?那他之前的快樂是誰給他的?李似璣嗎?
是了,應該就是她了。歐晨凌淒然一笑。
雖然知道他除了李似璣之外,還曾有過其他的女人,但是,李似璣總是他最後的歸處。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將李似璣包養在外面,如果他的快樂不是李似璣給的,那他應該就不會留她在身邊這麼多年。
錯了,錯了,真的錯了……歐晨凌伸手搗住哀淒的臉龐。
她真的錯了……
她錯在以為時間可以證明一切,錯在以為時間真的可以培養感情,錯在她的一廂情願,也錯在她沒有認清自己的未來。
是的,今天這一切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抑下心中永無法平復的悲愴慟意與淒淒之情,她強忍淚,撇下搗住臉龐的雙手。望著他緊抿的唇角,看向他已然絕情的眼,歐晨凌要自己勇敢的接受這個傷人的事實。
既然,這個錯是她一手造成的,那就該由她來結束,也由她來為他找回他曾失去的快樂。
要結束、要挽回並不難,因為,她早巳知道該怎麼做,才能不再扼止建麟擁有快樂的權利,才能不再讓他感到痛苦。
站起身,她朝他直走而去。
只是,每走一步,腳下的冰涼就更加的沁入她心。
「真的那麼愛她?」凝進那一雙從不屬於自己的黑色眼眸,歐晨凌看似淡然地問出一句。
六年了,她花了六年的時間想得到他的愛,然而,他的眼光卻從未為她而停留。
她挺直腰身,強迫自己堅強面對早已預知的答案。
「這是我的事。」他撇過頭,不願看她眼中的殤。
眨回眼中的濕意,歐晨凌淒然一笑。
「好——」她轉過身,面向那一大片已經起了濛濛霧氣的玻璃。「我簽字。」
這場大雨,下得又快又急,好像是早已預知到她今天會有的心情。
「你答應了?」藍建麟愕然的聽見出乎意料的答案。他雙拳倏地緊握。
他以為她這次會和以前一樣,搖著頭想辦法避開他;但是,她……她竟然答應了!?
「能不答應嗎?」看著玻璃中不甚清晰的影像,歐晨凌輕搖著頭。「六年了,我等你等了六年的時間,也讓你拒絕了六年,我想——應該夠了。」
垂下了頭,她想讓所有的殤慟全都往下沉澱。
「有什麼條件?」藍建麟不相信她會如此簡單的就答應離婚,側看她蒼白的臉頰,他揚起一抹冷意。「我可不想你說我虧待了你。」
他那冰冷的話語,教歐晨凌雙肩微微一顫。
條件?她差點失笑出聲!
他以為她這六年的時間是怎麼過的?他又以為他能用什麼來彌補她這六年來的空等待!?
條件?她的愛,她的心,她的情,是能用金錢物質來償還的嗎?歐晨凌抿緊雙唇,緊握身前十指,直至指尖刺入細嫩的肌膚而泛出一絲血痕,而有了痛意。
她的愛,她的心,她的情,他——償得了嗎?歐晨凌悲淒一笑。
他償不了的,她知道藍建麟是永遠也償不了她為他所付出的一切,因為她要的,他根本就不肯給。
只是,即使他償還不了她這六年來心痛情殤,她也依然願意再付出自己對他的最後—絲愛意。
她知道,除非她開出離婚條件,否則,他將會有一種愧對她的感覺出現。
該是最後一絲愛意了吧?在他這樣傷她之後,她是應該要認清事實了,不是嗎?在他的心中,她從不曾存在過,不是嗎?那,她還能愛他嗎?
所以,這該是最後一絲愛意了。
「六仟萬。」她不懂,為什麼她的愛會這樣的苦澀?「用六仟萬來補償你誤我這六年青春的代價,不算昂貴吧。」忍下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歐晨凌對他獻出自己的最終愛意。
這就是她對他的愛。她不要建麟對她有任何的愧疚出現,她要他繼續生活地傲然、自負,她要他覺得從不曾虧欠過她,她要他——
快樂。
看著她微顫削瘦的雙肩,藍建麟緊擰了眉。
不知為什麼,他總是覺得那始終背對著他的纖細身子,有著風一吹就倒的可能。
也不知為什麼,他似乎感受到一股由她話中所散出的悲然;明明是她開口要了六仟萬的分手費,怎卻好像是他跟她要了贍養費一般。他真的不知道。
「好,成交。」他點了頭,再顯大方的要將房子讓給她。「這層樓到時也會過到你的名下。」
她搖了頭。
「不用了。」她望向窗外的遠方。「這房子,我不要。」這裡,有著她無法承受的苦澀回憶。
她不想在日後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她曾在這屋子裡,等了他二千多個日子。
要散,就散個徹底吧……抿著唇,歐晨凌苫澀地垂下眼瞼。
頓時,一陣沉寂瀰漫於空曠的廳內,只聽聞窗外的風,正狂肆地拂過濃密的樹林枝葉。
她的拒絕讓藍建麟感到不快,但是,他不去在意。只是,自她身上所散出的清香,漸漸地又侵襲了他的感官。
「如果沒事,我先走了。」藍建麟眉一皺,轉身就往大門走去。
在他欲跨出大門之際,一句輕顫的話語喚住了他的腳步。
「我可以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嗯。」回過頭,藍建麟眉一揚。他對她的最後一個問題感到好奇。
「如果沒有她,你會愛我嗎?」她轉過身。
面對他依然冷嚴無情的臉龐,歐晨凌內心淒然地等著一個足以判她生死的未知答案。
「她不是問題。」藍建麟低頭一笑。「問題是,我不接受強迫來的婚姻。」
美麗黑瞳於瞬間起了濛濛水霧。因為,如果時間真能重來一次,今天他們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不會這樣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眨回眼中的淚意,她旋過身子,看向窗外的冷清。「再見。」
聽見他不曾止住,直行而去的步伐,歐晨凌張大讓淚意浸得水亮的眼眸,不斷的告訴著自己——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狂風停了,雨也停了,她的情、她的愛也該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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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雲層斜射而下的雨後陽光,映進了一室的清冷。
「晨凌!」帶著盛怒,藍東靖推開未曾關上的大門,出聲朝屋內大聲吼喚。見到立於窗邊的她,藍父立刻又吼出心中的急躁。
「你答應和建麟離婚?」
三十分鐘前,建麟竟然打電話對他說,晨凌已經答應要離婚,也坦白告知多年來夫妻兩人的相處情況。
他不相信建麟說的。但是,他也不認為建麟會拿謊言來欺瞞他,所以,藍東靖決定親自來問問她。
她不該會答應離婚的。多年來,他一直觀察著晨凌與建麟之間的一切。而從多次的碰面閒聊中,他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晨凌對建麟日漸加重的愛意。
他不僅為什麼晨凌會捨得和建麟離婚,而讓他和那個李似璣繼續生活在一起?
她明知道那個李似璣不是個好女人,怎會做出這種決定?她這樣做,不是反而害了建麟嗎?藍東靖氣急敗壞的看著她。
「爸爸。」藍東靖的聲音,讓歐晨凌終於回過了神而轉過身。
就在藍東靖正欲發洩心中的不滿時,猛見轉過身子的她,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雙原本明亮有神的大眼,在此刻竟讓淚水給浸得淒迷;那直洩而下的兩行清淚,也教他一時只覺不忍而紅了眼。
「既然捨不得他,為什麼還要答應離婚?」來到她的面前,藍東靖臉頰微顫的輕撫著她的長髮。
為什麼建麟見不到她的真,見不到她對他的愛?為什麼在她甘心等了他六年之後,她還要受到建麟這樣無情的對待。
「他說他不快樂。」她仰起淒楚臉龐。
「他說他不快樂!?」
「爸爸,我不要建麟他不快樂。」她哽咽著。
「你不要他不快樂,所以你答應離婚?」藍東靖忿地執起手杖,往地板一蹬,大吼出口。「那你呢?這樣你就快樂了嗎?你想到他的快樂,那他有沒有想到你的快樂!?你為什麼要這麼笨的把他讓給外面那隻狐狸精?你不知道我討厭那隻狐狸精嗎?」
「爸爸,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但是……」歐晨凌想眨掉眼中又泛起的淚水,只是,她眼越眨,淚流得越凶。「這樣勉強來的婚姻,對建麟來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除了對不起之外,她已不知道自己還能對這六年來一直疼惜著她的長輩說些什麼。
「告訴我,這六年的時間,你能這樣就算了嗎!?」藍東靖怒極了。
「我……我有要求他賠償我這六……六年的時間。」她抬手拭去不斷滑下的淚水。
「你別告訴我,你跟他開口要贍養費。」藍東靖怒哼一聲。他不相信以歐家在商場上的地位,及她歐晨凌的聰穎,她還會缺什麼。
「我跟他要了六仟萬。」歐晨凌顫著聲音說出離婚的條件。「一年要一仟萬不過分吧,爸爸?」她猛擦著一直往下掉的淚水。
「你跟他開口要六仟萬?你居然跟他開口要六仟萬!?」藍東靖一聽之下,氣得差點就暈厥過去。「為什麼?你這又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跟建麟開口!?你明明不缺錢用的?為什麼你還開口跟他要?為什麼你要讓他以錢來彌補你這些年來所受到的委屈?你告訴我,你這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她好不容易才停住的淚水,在聽到藍東靖一連串的「為什麼」時又流了下來。
止不住的心痛,拭不去的淚滴,就似她停不了的愛,斷不了的情。
「你倒是說呀!?」藍東靖舉起手杖,就往茶几重重敲下。
啪啦一聲,幾上茶杯滾落一地。
「為什麼?」緩緩地,她仰起臉,凝望著自她踏入藍家門,即疼惜她的長者。
「還不說!?」舉起杖,他就要往已蒙上一層水霧的玻璃重擊而去。
「為什麼?」輕綻笑顏,歐晨凌任由淚水順著臉頰滴落於地。「因為,這樣他會快樂,這樣他就不會對我有愧疚,這樣他也不會良心不安,這樣他就可以毫不留情的走開,這樣他就可以……」
在她的心裡,還有更多更多的「這樣」要說——
只是,看著她盈滿淚水的雙眸,有著一絲幻想幸福的閃過,就算心再狠再無情,藍東靖也無法再聽下去。
因為,晨凌一直足以著自己的方式在愛著建麟,愛著那個一直傷透她心的男人。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的傻?」放開手杖,張開雙手,藍東靖動容地為自己的兒子,擁進歐晨凌一身的慟。
「失去你,是我們藍家的不幸。」輕拍了她的背,藍父沉重的說著。「哭吧,哭出聲音來會比較舒服的,爸爸的肩膀借你。」
「爸爸……爸爸!」水亮的黑瞳於瞬間,湧出了有如大雨直落般的清清淚水。
擁著他的肩膀,歐晨凌哭喊出這六年來,她心中所有的委屈、不甘,還有……不捨。
她哭,哭他這六年來對她的無情與無義;她哭,哭自己這六年來的多情與癡傻;她哭,哭她已經不再有的希望;她哭,她哭已經被搶奪而去的愛!
報應!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搶了別人的愛,奪了別人的時間,以致蒼天要以這樣的方式來懲罰她。
蒼天教她空等了六年的時間,蒼天教她以六年的時間償還別人的愛,蒼天教她失去六年的歲月來警示情緣的注定……
夠了吧?以六年的時間來償還她曾犯下的錯,應該夠了吧!?成串滴落而下的淚,就似斷了線的珍珠。
這六年,她已經失去夠多,夠多了……
她失去了青春,失去了愛,失去了情,失去了心,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