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淚 第三章
    吉普車未熄火地停在學校的附近,季博陽耐心候著曾杏芙的下一步指示,彷彿只要她一句,天南地北,他皆樂意奉陪到底。

    「你……那……那個……」朱唇乍放,曾杏芙才發覺自己沒有想像中的勇敢,驚魂猶悸的身子甚至仍在發抖。

    「嗯?」趴在方向盤上側看她的俊逸笑臉。有著無限的溫柔和憐恤,似乎在告訴她——別怕,慢慢來,有我在。

    「剛剛……」如果不是他的適時出現,她現在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所以說曾杏芙為何會那麼討厭男生可想而知——連平常再怎麼貌似隨和的兄長,還不是有可能變成大野狼。

    「沒事啦。」溫暖的大手瞭然地摸摸她的桃腮。

    經過徵信社的詳細調查,不用她多說,他自然知道那個他曾在餐廳見過,與曾杏芙關係匪淺的邱姓傢伙是啥東東。「呃……是……謝謝。」曾杏芙語不成調地感激他的善解人意,更感激他一直未提或好奇邱慶宏惹她不快的事。

    「順路嘛。」季博陽聳聳肩,表示小事一樁,不必掛齒。

    不過今日的巧遇並非他的特意安排,故而可見老天有多幫助他,沒事還讓他來場英雄救美,使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在她心中站穩了地位。

    「你的車……」曾杏芙早感覺得出他很與眾不同,但她萬萬沒料到,他竟會瘋狂到去撞邱慶宏的車。

    「放心,吉普車勇得很。」季博陽弓起臂膀上的二頭肌,做出大力水手卜派的招牌姿勢。

    「噢,那就好……」曾杏芙讓他這麼一逗,繃住的神經為之一鬆,她想回他一笑,淚水反而以決堤的猛勢嘩嘩滑落,可她全無知覺,直到他以指腹輕輕為她抹去。

    「嘿,已經沒事了。」那串串珍珠扯痛了他靈魂最底處,季博陽再也漠視不了氾濫成災的疼惜,一個使勁兒勾她入懷。

    「他……我……」曾杏芙忍不住抱著他哽咽。

    她真的想不通,為何在他面前,她總會將真情赤裸裸地流露,又不斷傾吐出她內心的話?

    但此時此刻,這答案似乎並不重要,她只知他是她唯一的停泊港口,哪怕外面狂風暴雨,也有他健壯的臂膀遮著擋著保護著。

    「我明白,我明白。」可憐的小東西,她真的嚇壞了。或許是移情作用,假使今天換做是他的二個妹妹被人欺侮,他絕對會和那人拚命。季博陽柔聲摟緊微顫的嬌軀,恨不得把她揉合成身軀的一部分,更恨不得把那姓邱的混小子剁成碎片。

    「早……邱……書……」為了要使他更明白,曾杏芙仰著泣痕斑斑的玉容想敘述一下當時的情景,免得他誤會是她不檢點。

    但抽抽噎噎片晌的結果,她也不懂自己在說什麼,倒是這樣向他哭訴一番,恐懼的心居然舒緩了很多。

    一枝紅艷露凝香。

    眼前她楚楚動人的嬌態,像煞了李白「清平調詞」中的那朵沾了露水的紅艷花兒,季博陽幾乎能夠嗅到凝在露水裡的香氣。

    當即,他癡了,也醉了。

    原本純粹作態的關心,至此連他也被紊雜的心緒混沌了,一時間,他辨不清是真是偽,茫茫然的腦海塞的全是她的脆弱和秀麗;復仇,反而變得不再是那麼地重要。

    「杏芙……」他喃喃捧起那枝紅艷,準備親身品味大師筆下的濃郁甘泉。

    唇,飢渴但迂緩地熨過她無瑕白淨的粉頰。

    淚,嘗起來有些鹹味,但經過喉嚨之後,竟似會成癮的鴉片,讓人極欲索取更多更多;又似熊熊烈火,猝地引燃肉慾的焚燒,讓人腹部發熱發脹,一心只盼縱情宣洩……

    「嗄……季……」他在做什麼?曾杏芙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怯懼的嚶呢不啻一桶冷水兜頭澆下,季博陽頓時清醒,忙不迭遠離她近在咫尺的瑰媚芳澤,然後沒事般地拎起衣角擦乾她的臉。

    「你看看你,哭成這樣,旁人見了,不以為是我欺負你才怪。」他嘖嘖有聲地調侃。

    一切都是裝假演戲——他如此囑咐自己。

    男人嘛,面臨唾手可得的軟玉溫香,難免想銷一下魂,蝕一下骨,徹頭徹尾僅是生理上的正常反應,無關動念真情。

    絕對是這樣,他沒有動情,他不會對敵人的女兒動情,絕對不……

    「我……」是錯覺嗎?適才,他是不是想吻她?

    「哈。咱們乾脆蹺課。」季博陽忽爾彈著指,他需要轉變一下情緒。

    「蹺……課?!」天呀,這對一向全勤的曾杏芙,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是……她的書仍留在邱慶宏的「作案現場」,自己又是兩眼紅種,一身狼狽,這要是進了教室,鐵定遭來不必要的竊竊私語,與其再次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八卦女王,不如偷得一日清閒,享受享受「犯罪」的樂趣。

    「要去哪兒?」曾杏芙陰霾俱掃,興致勃勃地眨著皓眸,一臉好奇。

    瞧她生活多乏味,不過是蹺個課也能覺得那麼刺激。

    「跟著我就對啦。」季博陽神秘地揚揚英眉。  

    名列台灣十大景點之一的陽明山上,晴空萬里,風光明媚,清爽的感覺令人心曠神怡,不過當你佇足細聽時,會發現陣陣花香鳥語中竟摻雜著與景不相符合的唐突噪音。

    「大!大!大……」季博陽高昂地拍著打彈珠的檯子,那彪挺的體魄在一群攤販之中尤其頎偉俊秀。

    「小啦,小啦……」一旁唱反調的曾杏芙,則全神貫注地盯著檯子裡那顆滿場跑的小彈珠。

    「槓龜槓龜槓龜……」包在二人外圍的小販和過客,有的在替季博陽加油,但大部分是站在曾杏芙那條陣線上。

    8!結果分曉——

    「耶——又贏了!」圈外人的歡呼比曾杏芙還熱烈。

    「呃啊……」季博陽歪著五官,舞著十爪,誇張不依地抓著小販抗議。「騙人,騙人!老闆你的彈珠重色輕友!」

    他那一臉的孩子氣,連曾杏芙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見她笑得那麼開心,季博陽明知不該,卻也打從肺腑裡跟著開心,為了博取伊人更多的歡顏,他不惜犧牲形象繼續耍寶。

    「這攤不好玩,我們不玩啦!」他故意繃著俊容嘟囔,舉手驅逐觀眾群的同時還猛使眼色。

    眾人恍然失笑,很快地哄堂而散。男主角在嫌他們這些「菲力浦」太亮啦。

    「你賴皮。」曾杏芙嬌嗔。

    「賴皮的是你,還說你從沒玩過打香腸咧,原來你是深藏不露。」季博陽直呼上當地輕點她巧致的鼻尖。他承認藉由這小小的越界,來探悉她的防護罩還有多厚的成分是有,但是想摸摸她的成分居多。

    「怎麼不說是我有慧根呢?」心頭小鹿因他不時流露的寵憐而亂跳,曾杏芙假借向小販拿戰利品之名,轉開發燙的艷貌。

    事實證明經過今天一整天的放鬆,已讓她全然地接受他,否則依照往例,她會馬上畏怯變臉或掛怒拒絕,故他可加快再來的進度了。

    「慧根?哈!」算計的同時,他仍不忘繼續作戲。

    「語氣很酸哦。」曾杏芙羞他。

    隨著袋口冒出來的熱煙,香腸熏烤過後的香氣香得教人食指大動,她忍不住嘴饞地舔了舔唇瓣。

    顯然小姑娘不明白此舉的嚴重殺傷力,季博陽看在眼裡,不由得暗暗嚥了不少唾液,還要死命壓抑火熱的衝動,一身方剛險些氣血暴斃。

    「不服啊?」他叫苦地裝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拽相。

    唉,一會兒去跑幾圈,看看能不能消「火」止「渴」……

    「不是我不服,是你輸了不甘願。」曾杏芙嗤之以鼻。「我那是故意讓你。」季博陽實話實說。要不他自小免費吃到大的香腸是打哪兒來的?然而在此情況下,任誰皆會誤會他只是面子拉不下,不過那也是他的目的。

    「是是是。」曾杏芙敷衍地笑笑,數數袋裡的戰利品,她興奮地炫耀。「你看,人家小販多送我好幾條呢?」

    「我就說他重色輕友嘛。」換他嗤鼻了。

    「那麼——請問這位遭到輕怠的朋友,想不想嘗嘗我用美色騙來的香腸呀?很香喔。」曾杏芙玩心大發,蓄意在他面前晃著竹箋上的香腸,軟言進行誘惑。

    「你說呢?」骨碌碌的瞳仁酷若老鷹瞥到了小雞,垂涎地循蹤移動幾趟,他急後定睛朝她賊笑,旋即出其不意地一口咬下。

    其實她的稚嫩,才是他最終想咬的。

    「嗄……哪有人這樣啦!」曾杏芙瞪著少掉一截的香腸,嘩然提起公訴。

    「誰叫你不小心?」季博陽搖頭擺尾,倏地往旁一指。「你瞧那是什麼?」

    「啥?」基於人類好奇的本性,曾杏芙直接反射便是往該方向望去。

    「哈哈,什麼也沒有。」季博陽趁此空間偷襲。

    待曾杏芙洞悉歹人的調虎離山之計,手上只餘一根光溜溜的竹箋。

    「哇——你好壞喲!」她嗲聲嚷嚷。

    從那雙汪汪秋水中斜睨過來的笑意,季博陽愈益斷定自己已完全進駐她那顆涉世未深、被他喚醒的蕩漾春心,而這明明是他要的結果,但他一點也雀躍不起來。

    「好吃好吃。」他嘴裡喊香,心裡卻覺得又澀又苦。

    「愛吃鬼,你吐出來還給我!」曾杏芙撒嬌地捶他。

    「這……可是你說的喔。」季博陽重新振作精神,話語方休,遂把咀嚼過的香腸吐在掌心。「吶,給你。」

    「喝……」沒料到他會真的照辦,曾杏芙躲都來不及,哪還敢伸手去接那坨噁心的穢物。「髒死。人家才不要你吃過的咧。」

    「來呀,別客氣嘛,就是我吃過,味道才更香啊。」季博陽詭計得逞,跟在她的身後追得不亦樂乎。

    「你別過來,我警告你……啊……救命!」曾杏芙連忙提著裙擺四處逃竄,形成一幅人人欣羨的俊男美女打情罵俏圖。

    兩人又嬉鬧了好一會兒,才紛紛倒在樹蔭下喘息。

    「累了吧?」季博陽將手裡的香腸丟給不遠處的流浪狗,趴在她的腳邊。

    「學校的體育課,我都沒動得這麼劇烈呢。」曾杏芙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加快的血液循環,儼如胭脂般染媚了她白裡透紅的潔晰玉膚,季博陽心猿意馬地想像著那吹彈即破的觸感。

    「有沒有後悔蹺課?」用力甩掉想伸手去摸的遐念,他躺平眺向廣闊的藍天,朵朵飄流的白雲恰似他現下浮動的心情。

    「想不到陽明山這麼好玩。」今天這課要是沒蹺,她才會後悔哩。曾杏芙眉飛色舞地搖搖頭,絲毫不察他的異樣。「是呀。」他也沒想到,是……她在的關係嗎?

    「趁熱吃吧。」她從塑膠袋中抽出二根香腸,一根給他,一根她留著大快朵頤。

    接著她笑了,笑得既滿足又美麗,教人禁不住想分享她的快樂。

    「怎麼啦?」季博陽問。

    「你不許笑我土喔,今天這還是我第一次吃路邊攤耶,可是……或許是玩了大半天,所以餓了吧,我覺得這個香腸比我吃過的任何名廚料理都要好吃。」曾杏芙羞澀地吐吐舌。未嘗過丁點苦頭、天天有五星級飯店的佳餚可享的人,竟敢說出這樣的話,她是不是太不惜福了?

    「那當然呀,因為有『我』陪你嘛。」季博陽大言不慚,然後乾笑地盯著手裡那根亮著油光的香腸。

    同樣的東西,為何他反倒覺得今天吃的是格外難以下嚥?!

    「厚臉皮。」難掩的初開情竇盡數呈露在她脹成豬肝色的粉面桃腮。

    她想,他說的沒錯。

    她今天之所以會這麼愉悅,全是他的功勞。

    和他在一起,她的心跳就會不能控制亂搶拍,可怪就怪在他同時也讓她感到很安心。她對他的信賴,在她毫不遲疑上了他的車,又放膽追隨他蹺課時便已表露無遺。

    這種神經繃緊卻甜蜜歡喜的感覺,難不成就是書上講的「戀愛」?

    天呀……她胡亂想到哪兒去了?

    喔……戀愛?!

    精雕細琢的麗顏不禁更紅了。

    天邊的雲海似也受到她的薰染,逐漸暈上了薄薄的霞彩,前一刻還熱烘烘的日照已降成了方位,眼看一天就要閉幕,而她的苦難卻剛要開始。

    或許是因為快樂的時光都過得特別快,所以才會稱為「快」樂呢?

    季博陽送曾杏芙回家時,滿天的星斗已在向他們眨眼睛,她雖然早就體力透支,呵欠連連,卻依舊舍不得閉上雙目休憩片刻,免得遺漏任何有他為伴的良辰美景,倒是他看不過去了——

    「累了喔?把椅背放下來歇歇吧。」

    「人家不困嘛。」大話方落,呵欠又很不給面子地溜出唇腔,曾杏芙忙不迭羞赧地捂嘴偷睨他,祈望那麼大的倦意沒被他撞見。

    如許含羞答答的憨媚狀加倍可人,旁者就算冒著熊熊怒火也會馬上熄滅。

    「睡吧,到家了我自然會叫你。」季博陽當下笑開了俊顏。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下回有空,她一定還要再訪陽明山。

    「我也該謝謝你陪我摸了一天的魚。」季博陽專心盯著前面的路況。

    有了父母車禍身亡的前車之鑒,養成他只要一沾到方向盤,必會把泰半的心思放在駕駛上的好習慣。

    原本的好心緒猝地沉入了悲痛,他依稀可聽到父母罹難之時的慘叫,和始終糾葛於夢裡的那串煞車打滑音,聲聲均在提醒他所背負的使命。

    「彼此彼此。」安全第一,曾杏芙知趣地不再打擾。

    偏過螓首,她盯著窗外的夜景,而他精雕細琢、教人癡迷的絕美側面,正線條分明地映在玻璃窗上。

    天底下怎會有男人能長得這麼漂亮呢?

    她懷疑地凝視了好一會兒,終究忍不住伸出指尖,讚歎地順著那塊倒影,由他的喉結處一筆、一筆地往上勾勒過他的下巴、唇形、挺鼻,然後是他的……

    「嗄……」她訝然地打了一記哆嗦,猛扭頭愣瞠著他的深邃暗瞳。

    「會涼是嗎?」心細地注意到她的不對,季博陽立刻把車內的冷氣轉小。

    「你的……」曾杏芙小心翼翼地摸摸他最靠近她的那條右臂,想要更加確認——

    溫……的。

    好在,好在。她不禁鬆了一口氣。

    這麼說剛剛那一剎間,她窺伺到的那道教人不寒而慄的森峻目光,以及他渾身罩著那團冷颼氣流,僅是幽冥夜色導致的錯覺?

    「你到底怎麼啦?」季博陽好笑地空出左手執起她的粉荑,再湊至嘴邊啄了一下。

    「啥……呃……沒……沒事。」倏來的親暱令曾杏芙失措地抽回皓腕,兩頰緋紅。

    「是嗎?」她沒事,他倏然熱起來的身子卻有事。

    季博陽強抑撲上去要她的念頭,清清喉嚨。他懊惱體內的慾火怎會那麼容易讓她的一顰一笑所牽動?就因為她純得像張白紙的天使特質,正好是現在已化身為惡魔的他最欠缺的?他這樣動不動就受影響,要如何完成復仇大業?

    「你家在那兒轉彎是嗎?」他指著前方的十字路口,以分散心中不該存有的旖旎騷亂。

    「是的。」縱然未曾提及家裡的住址,但有關他對她的瞭若指掌,曾杏芙歷經這幾次的相處後,早已見怪不怪了。吉普車於是馳進了正確座標。

    這一帶高級華宅區,乃政要富豪聚集之地,其中不乏一些影視紅星,故有「台灣的比佛利山莊」之稱。

    「咻——咻——」望著迎面而來的浮華世界,季博陽揶揄昂眉地大吹著尾音上揚的嘹亮口哨。「常聽人家形容這一區怎樣又怎樣,我還以為是誇大其詞,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

    可這些美輪美奐的私邸,與接著入眼的那堆成列上打的警車,及穿著制服的警察之大排場相較,很明顯地就不算什麼了。

    「你們這兒的治安鐵定很好,居然能請到那麼多的人民保姆來幫忙站崗巡邏。」季博陽撇嘴嘲訕。

    這就是所謂的「特權」,當初造成他父母死亡的真正原凶,便是利用它來逃脫法律的制裁,而現在,他就要上門來討回公道。

    「咦……」面對他語中濃濃的貶意,曾杏芙沒時間留意,因為平常這兒頂多是幾個便衣,很少說會一下子出現那麼多的警力。

    神經一抽又抽地緊繃著,空氣裡瀰漫了一股人心惶惶的窒息感,像是在預告有大事即將發生。

    吉普車又往前推動了幾尺。

    「快!開快一點!」曾杏芙越想越不安,忍不住出言催促他,因為她看到這些警員會師的大本營竟然是……她家?

    「那有什麼問題。」季博陽自然也觀察到了,不過他趕著看熱鬧的興致卻和她的判若雲泥。

    只是依此類似交通管制的轄境,兩人急歸急,能行駛的車速仍是有限,終於她等不及吵著要他停車。

    他不得不打出方向燈,選在她家鄰近處捱邊停車。

    幾名員警登時圍上來盤查。

    「怎麼?」季博陽合作地搖下窗戶,並不忘損幾句:「總統出巡啊?」

    「先生,駕照。」一臉嚴肅的警察公式化地進行例行公事,絲毫不睬他的諷刺。「住這兒嗎?叫什麼名字?身份證字號幾號?」

    警察拿著手電筒朝他倆猛照亂照,更沒放過仔細搜尋吉普車內的各個角落。

    「我朋友是住這兒……」唷,緝捕槍擊要犯啊?季博陽嗤之以鼻。

    才開口指指曾杏芙,手電筒的光圈驀地又晃回她的玉容上,然後緊緊定住,警察駭異地皺著眉。「咦?這不是……」

    其他光束聞訊皆匯合了過來。

    「你們……」曾杏芙茫無頭緒地用手遮住刺目的燈光。這些人好失禮喔,怎的這樣直接照著人家嘛。

    「有什麼不對嗎?」季博陽也皺眉。

    「莫非……」看到這僅在警匪槍戰電影裡才會出現的戒備森嚴的畫面,曾杏芙不禁有了最壞的聯想。「是不是我爸爸出事了?」

    身為高曝光率的政治人物,多少會成為一些激進份子狙擊的目標,父親二年前遭人槍傷住院的事仍歷歷在目。

    「請問你是曾杏芙,曾小姐嗎?」警察們你看我,我看你,看似領隊的那一位接著質詢。

    「是!我是!」顧不得淑女應有的風範,曾杏芙匆匆蹦下車,準備跑回家去尋求答案。「真的……是我爸出事了?」

    「對不起,請你等一等。」警察們擋住她的去路。

    「怎麼……」

    曾杏芙不明究理卻毫無插話的餘地,那廂員警們早就如臨大敵,且不約而同地拔出傢伙比著季博陽。

    「這位先生,請你立刻下車。」

    此時,有人已持著警用對講機,說了一堆警用術語,即使他倆聽不懂,卻也大概能猜到對方是在通報什麼。不一會兒,四鄰的人員紛紛起了騷動和移動,而清一色制服堵成的人牆,則以他倆為中心點向外擴張。

    「想不到貴寶地的服務這麼熱情,可是代客泊車通常只需要一位就夠了。」季博陽嘻皮笑臉地下了車,完全未把那些威脅的槍口瞧在眼裡。

    「少貧嘴!」警察們似乎很不欣賞他的幽默,動作一個比一個凶悍地將他推撞上車體,又強制他以背向著他們。

    「你們別這樣!」曾杏芙連忙阻止。

    「輕點,輕點,敢問在下我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俊顏上的笑意未褪,季博陽亦加入維護已身權利的行列,可他吊兒郎當的藐蔑態度委實惹火了執法者。

    「少∴攏站好!」警察們叱吒地把他的兩手按置於車頂,還用警棍敲開他雙腿的間距使其呈倒V字大張,並探手搜他的身。

    「別……他又沒做什麼……」曾杏芙見狀欲上前抗議,二名警員剛好一左一右地抓住她。

    「不許碰她!」一睨到旁人對她動粗,季博陽立刻失去了好脾氣,根本是未經思考便咆哮著要衝過去。

    「逮住他!」這麼一狗票的警察,哪容得他如此撒野?

    於是乎,警察的吆喝捉拿,季博陽的怒吼抵禦,曾杏芙的畏懼尖叫,以及各人員之間的推擠,還有街坊鄰舍躲在自家門裡觀戰的嘰嘰嘈嘈聲,一向強調住戶安寧的高級社區,如今卻吵嚷得猶若傳統式的菜市場。

    大片混亂中,另一批人馬接著擁進,殿後的曾大富夫婦在獲悉女兒已覓獲的好消息,遂火燒火燎地從家裡跑出來。經過前鋒部隊的開路,憂心忡忡的兩老終於瞥到了心肝寶貝的身影,趕緊排除人海趨近。

    「芙芙……你有沒有怎麼樣?」前前後後拉著女兒好好地審核了一番,確定她真的安然無恙,曾大富夫婦這才摟住她又哭又笑。「噢……天呀,嚇死我們了,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爸?媽,你們……你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曾杏芙的錯愕較之他倆也好不到哪兒去。

    霍地,她想到被浩蕩大軍押住的季博陽,忙向父親求情。「爸,快叫他們放了他,他……」

    不待佳人分說,隨後而至的邱慶宏一瞄見先前破壞他好事的程咬金,立刻齜牙咧嘴像見著仇人似地指著季博陽。「就是他!就是這臭小子綁架杏芙!」

    「什麼?」綁匪與肉票面面相覷,然後異口同聲驚訝地說:「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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