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心有靈犀,水柔總覺得賀羲平就在身邊。
果不其然,她張開眼瞼,首先入目的即是他憂心如焚的愁容。
「你……你……你……」見她醒來,賀羲平高興得話全哽咽在喉嚨。
「你是誰?」水柔頭暈想吐,這是腦震盪的現象。
「啊?!」笑靨驟然消退,他的臉渾若踩到狗屎般難看。
「你不曉得你自己是誰嗎?」水柔虛弱地嘲弄他。她知道他不時在睡夢中呼喚她, 怕她在縹緲間長睡不起。
「我……我……」賀羲平期期艾艾。她該不會是——失去記憶?
「我怎麼啦?」她最後的印象是有人推她。
「你被人……然後……頭撞上……牆壁,差一點……就……就撞到……電……視螢 幕,我就……」他說得顛三倒四,到後來還緊緊包住她的手,歉疚地就要哭出來。「對 ……對不起,是我……害你……」
假使她真的撞上電視,以對方的勁道,她當場必會頭破血流,而非現在這樣,僅是 昏昏沉沉睡兩天。
「傻瓜。」蕙質蘭心的水柔偏偏聽得懂,她笑得好甜,說得好輕。「我的手,好痛 。」
「痛?」賀羲平慌忙鬆手,為了她的傷,他自咎了好久。「對……不起,我……太 ……太大力,我……」
「你的鬍渣,全跑出來了。」水柔溫柔地撫著他的下頷。咦?這裡不是她的臥室嘛 ,是她哥哥……不,如今是賀羲平的房間。
「我……我……馬上去……刮。」賀羲平說著就要起身。
「別忙。」水柔揪住他。說他是傻瓜,顯然是沒錯,這人老實到一點都不會乘機。 等等,他的鼻樑似乎有些腫。「你的鼻子怎麼啦?」
賀羲平尚未接腔,「天璇」班傑明的聲音已從漸開的門縫轟來。「賀博士的鼻子, 是被我揍的。」
緊跟著進來的是王佑鑫和霍旭青。
「我賞了他肚子一拳,大律師狠狠地罵了他一頓。」王佑鑫將大束的玫瑰塞到賀羲 平的懷裡,又拉了張椅子坐到床邊。
「好多了嗎?」霍旭青推推斯文的金框眼鏡。「伊恩他們剛好全在國外,所以我沒 有知會他們。」
水柔是他們的寶貝妹妹,大家素來把她捧在手掌心中呵護著,惟恐她的毫髮受到半 點損傷,豈料這姓賀的傻大個,居然帶她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分明是欠人修理嘛。
「你們……」一向溫文有禮的霍旭青,竟為了她開罵……水柔錯愕地望著這三位亦 兄亦友的夥伴,心裡很是感動。
「博士打電話通知田老,田老再通知我們的。」王佑鑫戲謔地瞄了賀羲平好幾眼, 後者立刻赧愧地低下頭。
「田老?」水柔逐漸憶起被攻擊前的林林總總。「對了,王阿富的案子……」
「你放心休養吧,博士已經把你們分析的結果告訴田老,在你睡大覺的同時,特勤 組與警方早就在行動啦。」怕她操心,班傑明沒說出阿海躲起來以及警方發出全省通緝 的事。
「而且博士似乎找到更有利的證據。」霍旭青將目光移向一直插不上話的賀羲平, 希望他也能融入他們的大團體。
「啥?」賀羲平呆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大家在等著他出聲。
「博士?」王佑鑫催促。
「博……士?誰?」賀羲平無辜地眨眨眼,直到大家堅定的注視,他甫驚覺地指著 自己。「……我?」
眾人差點摔倒。搞半天,他根本不知道大夥兒戲稱的「博士」是在指他。
「對。」班傑明忍笑。看著賀羲平,他卻覺得看到的彷彿是他那迷糊小妻子花語媽 的娃娃臉。
「你發現了什麼?」水柔的精神抖擻了起來。
「逃生門……的……鐵縫中……夾了……一根頭髮。」賀羲平在發現之初,正興奮 地要對她說,不意才步出廚房,恰好見到她嬌羸的身子凌空飛出,他拔腿奔過去,卻未 及將她接住。
為此,他拚命責怪自己。他好沒用,居然讓她在他面前受傷。
「太好了,只要DNA的化驗出來,真相就能大白。」水柔鼓掌叫好。
「不打擾你休息,我們該走啦。」霍旭青朝班傑明使眼色,一手則勾住王佑鑫往外 拖。
「急什麼?再多坐一會兒嘛。」她這兒儼然是「七聖」的醫療別館,難得他們來, 而不需要她的治療。
「是呀,我們不是才到沒多久?」王佑鑫又把屁股坐回去。
「你嫌這兒不夠亮啊?笨。」班傑明啐了王佑鑫一臉口水。
「亮?」王佑鑫瞥著水柔,又睨著視線始終不離佳人的賀羲平,他會意地詭笑了。 「喔喔喔,對,不『打擾』,不打擾。」
這下換他扯著班傑明和霍旭青快速往外衝。
出了門,霍旭青才突然想到,透過「七聖」的情報網,他已查出金髮女郎賀妙儀真 的是傻大個的親妹妹。「啊,忘了告訴水柔。」
他剛剛甚至也和賀妙儀談過,確定他所查的資料無誤。
「什麼?」班傑明和王佑鑫好奇她問。
「呃,沒……沒事。」霍旭青想想,或許水柔早就知道了,賀羲平理當把事情解釋 清楚了,他根本不需要煩這個心。
***
水柔尷尬地偷睇賀羲平,他看起來欲言又止,像是想傾訴些什麼。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水柔含情脈脈地瞅著意中人,莫非霍旭青他們的 暗示,終於讓他開竅了?
「我……我……」賀羲平面紅如關公,再與手裡玫瑰花的綠色枝葉相較,形成有趣 的對比。
「你什麼?」水柔循循善誘。照說,此刻應是充滿羅曼蒂克的時分,但他捧著鮮花 的拙樣,不知怎的,就是惹人發噱。
「我……我……」他的頭更低了,埋入花叢堆的臉,立刻讓玫瑰花的刺螫了一下, 他登時彈開腦袋瓜子大喝:「哎呀!」
「有沒有怎樣?我幫你看看。」水柔拉他過來。
「沒……沒。」賀羲平羞慚地搖著頭。他真差勁,老在她面前出糗。
「沒事就好。」她將擋在兩人之間的花束取走,放於一旁,然後雙手捧住他泛著高 溫的臉頰,定眼瞅著他。「你剛剛要說什麼?」
「我……」她的靈透花貌就在他的咫尺處,她的馨香就在他的鼻際,她的汪汪水眸 令他深陷;他結結巴巴,心神顛倒,暈赤的俊臉只差沒燒了起來。
「別緊張,慢慢說。」水柔柔膩甜美的嗓音,儼然勾魂的愛撫,一張輕啟的紅澤, 只待郎君的採擷。
「哦……」賀羲平神智恍惚,方寸已亂。他好想吻她呀!
他的唇不受控制、徐徐地朝目標接近,他微傾著頭,半天不知該從哪個角度下手。 水柔等得發急,暗地裡又覺得好笑,瞧他緊張地彷彿要上戰場,一幅饒富情調的圖景, 給他弄得跟出戰爭喜劇片似地。
她正想化靜候為主動,門猝然被打開,賀妙儀端著食物,壓低聲量怕吵到病人地說 :「羲平,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
兩道即將融為一體的身影不禁嚇一跳地分開。
「啊,對不起,我不曉得你醒了,對不起,對不起,東西我放外面,你們餓了再來 拿。」賀妙儀知悉自己壞了哥哥的事,連忙匆匆闔門開溜。
「這……那……」賀羲平像偷摘水果被人抓到的孩子,手足無措、側著頭倚在牆角 ,為適才想吻水柔的衝動感到萬分羞恥。
「你若是沒有話要對我說,那……」水柔沉下臉,以為他是因為賀妙儀的突然闖入 ,被她發現他腳踏兩隻船而不安。「我要休息了。」
老天,她是撞昏頭嘍,竟忘了有金髮女郎的存在,還做出引誘他的舉止,徒增讓人 笑話的把柄。
「我……」賀羲平怯生生地抬眼瞄她。難怪她會生氣,都怪他不好,他不該起邪念 ,要不是妙儀出現,他鐵定會侵犯她。
禮義廉恥,四維八德,以及各種保守八股的重擔,遽然壓在他的肩上。他垂首緩步 往門邊踱去,他唾棄自己白讀四書五經、白受這麼多年的高等教育。
不行,他對她有責任。
他抿著嘴,鼓起勇氣旋過身來面對她。「你……你……真的……不認識……我…… 是誰?」
「莫非——」水柔的玉容一陣青一陣白。「你剛剛一直想說的是……這個?」
「嗯。」賀羲平拚命點頭,以加強說服力。
「我……」這個笨蛋!水柔險些惱得內出血。
既然如此他為何不早說?害她受到誤導,以為他要講的是那三個字,結果僅是她自 作多情。
可惡,像他這種傻大個,就算變成灰她都認識!
「你……不要怕。」賀羲平向前跨一步,閉緊眼,握緊拳,中氣十足豁出去了地喊 著:「我……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哈!說出來了,他終於說出來了。
好輕鬆呀,原來……從第一次見到她之後,他總覺得心裡悶悶的,像是有話非得對 她說,但他一直搞不清楚是什麼話,如今話一出口,他乍時明白,他要說的就是這一句 。
「沒……沒錯,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一輩子。」他歡欣雀躍的坦率表情, 令人不會懷疑他的忠貞。
「一輩子?」水柔悲喜交集。「那……妙儀怎麼辦?」
「妙儀?什……麼……妙儀……怎麼辦?」這會兒怎麼忽然跑出妙儀來?
「你照顧我,誰照顧她?」水柔迴腸九轉。
「我……父母……會……照顧啊。」賀羲平不懂她問這做啥?妙儀遲早會嫁人的, 到時她老公也會照顧她呀。
哦——他曉得啦,水柔是關心她。若是他們結了婚,她倆也就是姊妹了嘛。
結婚……嘻嘻……結婚,他要和水柔結婚耶,而這結局對他來說,似乎是順理成章 之事。
「你……不用……擔心她。」賀羲平笑著推推鼻樑上的鏡架。水柔人真好,還沒嫁 過來,就已顧及小姑。
「你把她推給你父母去照顧?」水柔咆哮。他竟有臉叫她不要擔心?是因為他已經 把妙儀搞定了嗎?條件是什麼?供養她一生?「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我……」賀羲平被罵得很無辜。不過他也承認有錯,他這做哥哥的,理當負起養 家的責任,照顧妹妹是分內的事。
「你出去,我不要見到你。」水柔躺下去,撇過身背對他。
「……喔。」賀羲平抓抓頭,只好頹喪地走出去。
像一隻不知為何會落敗的公雞。
***
當門把扭動時,賀妙儀趕緊離開門邊,拔腿坐到樓梯台階上哼歌。
一見賀羲平垂頭喪氣地掩門走來,她立刻佯作什麼事都不曾發生地問:「怎麼啦? 水柔病得很嚴重呀?」
「不是。」賀羲平懨懨地搖著頭。
「是不是她生氣啦?」賀妙儀試探。
想當初,羲平被前五任女友拋棄時,他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照吃、照睡、照K書 ,問他女友咧,他只是淡淡地聳著肩,一點也無所謂,哪像現在這般要死要活來著?
「嗯。」賀羲平無精打采地和她排排坐。
「那……需不需要我幫忙呀?」其實她剛剛附耳貼在門上偷聽了好久,關於他倆所 有的對話,她全聽得一清二楚。
她很驚訝水柔不但沒有藉機賴著哥哥不放,反而摒棄自身的幸福,一心在為她的未 來打算,這麼有義氣的女人,現今要去哪兒尋?
所以她決定,事情是因她而起,解鈴還需繫鈴人,她不出馬誰出馬?
「幫……什麼忙?」世界上,已無任何事物能引發他的興趣了。
「你的戀愛呀。」賀妙儀用手肘捅他。
「戀……愛?」枯萎的巨樹再度燃起希望,賀羲平的脊柱跟著挺直。
「咱們來做個交易,我當你的戀愛顧問,你幫我向爸媽說,是你要留我在這兒的。 」賀妙儀曉得一家之主的媽咪,已派姊姊來台灣接她,這是她從哥哥和爹地昨天講的越 洋電話那兒偷聽來的。
「這個……」賀羲平有點為難,媽的聖旨是不容人違抗的。
「我保證絕——不亂跑。」賀妙儀舉手發誓。「你看我這兩天,不是都乖乖地在家 幫你照顧小龍女嗎?」
「但……」這得多斟酌一下,妙儀還是學生,不能蹺太多的課。
「你到底愛不愛小龍女?」賀妙儀直截了當地問。
「我……」賀羲平很難具體說出。
「到底愛不愛嘛?」賀妙儀追問。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愛,像我……也愛你……和爸媽……他們,但是 ……感覺……不一樣。」賀羲平沉思。
「怎麼個不一樣法?」賀妙儀最喜歡湊熱鬧了。
「見……不著……會想,聽不到……會想,吃飯時……會……想,看……書時也… …會想,半……半夜時……也想。」他連現在都在想。
「哇,好浪漫喲,果真是愛沒錯,你這話要是早懂得說,別說是小龍女啦,你週遭 早就圍一大票女人嘍。」若有男人這麼對她傾訴,她早抱著對方親了。
「我……不要一……一堆,我……只要……水柔。」賀羲平堅定地表態。
「跟我說啥用,你該跟小龍女說呀。」賀妙儀啐他。
「說啦,可是……她……」賀羲平又垂下頭。
「所以你需要我的幫忙嘛。」依他那種求婚方式,白癡也不嫁給他。
「這……」說來說去又轉到兩人的「互利」。
「好嘛,好嘛。」賀妙儀開始發揮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力。「沒有我,你怎麼幫昏迷 不醒的小龍女換衣服啊?這兩天誰幫她擦的澡啊?」
見他仍在磨磨叨叨,她勾著怪腔歪調,然後賊賊地斜倪他,一根纖纖食指直揪出他 的罪狀。「呵呵,我懂啦,你是在怪我雞婆,搶去了你佔人家便宜的機會,對吧?」
「你亂……亂講!」這可是好大的誣控ㄝ,他光是聽,渾身的肌膚就已淨是燥熱了 。
「還說沒有?你看你臉都紅嘍,我要告訴小龍女,說你在暗戀她,且對她有非分之 想。」賀妙儀故意糗他。
「你……你……你……胡說。」反駁的氣勢明顯地弱了許多,他紅著臉,嘟著嘴, 逕自發起自己的脾氣來了。
水柔會討厭他不是沒有道理,妙儀說得對,他是有非分之想。先前或許尚未那麼嚴 重,但當她柔弱地躺在床上時,輕薄的思潮-濫了,他好怕她死掉,他好想把她緊緊地 擁在懷裡,他想吻她,吻遍她粉軀的每一寸細膩……不不不,他死勁兒地甩著頭,想甩 掉腦中齷齪的雜念。
「你……說得,沒錯,我……很下流,我……」他居然還想乘人之危,他不是人, 他不是東西。
「咦,我是開玩笑的啦。」槽糕!賀妙儀吐舌。她明知他很在乎這件事,還那麼戲 弄他,她簡直是落井下石,越幫越忙嘛。
「你……不要……理我。」賀羲平咬著唇,愧疚得恍若想從樓上跳下去。
「對不起,是後好,你別怪你自己啦。」猛回首,她看到水柔愣愣的杵在門邊。
在她的頸窩裡。
羲平的個性是這樣,他平常是位好好先生,可他一旦鑽起牛角尖,就會固執得任誰 都說不動,除非他自個兒想通。
「別……理我!」賀羲平仍在鑽。
「羲平,對不起啦,你沒有錯,真的。」賀妙儀焦急地用臉磨蹭著他的頰,以西方 人表達關懷的習慣和用語,吻著他的大陽穴。「我愛你,你不要……」
驀然,她覺得身後好像有人影,猛回首,她看到水柔愣愣的杵在門邊。
「你們……」水柔瞠瞪著眼前這一幕。
她本欲成全他們,不想在此繼續打擾,豈料門一開就撞見他倆親熱的鏡頭,而且還 距離他誠懇地對她說要照顧她一輩子的承諾,前後不到半小時。
她的心,比她預料得還要痛。她此刻才發現,她根本不想當好人,她根本不想成全 他們;她不要當好人,她也不要成全他們。
「柔……」賀羲平一聽到她的聲音,猶如機器瞬間恢復了動力。
「等等,你誤會……」
賀妙儀成打的解釋尚未吐出,樓下大門倏地被人用腳蹦開,一位英姿楓爽、輪廓立 體、看似混血的貌美女人東張西望地走進屋。
「親愛的?」她是賀家老七賀洛芯,「親愛的」是她從小對哥哥的戲稱,久了成習 慣,也就一直這麼喚他。
「洛芯?」該來的總是要來,賀妙儀捂著胸口,以免心臟跳出。
賀洛芯循聲抬頭,她一見到賀羲平,立刻行李一丟,雙手一張,便衝上樓來抱住他 ,啵了他幾個響吻。「親愛的,我好想你喔。」
「完了。」賀妙儀呻吟。她這波尚未平息,洛芯那波又撲來鬧場,這下鐵定更是難 收拾了。
果然,賀洛芯的熱情還來不及燒向她,水柔已怒不可遏地-著賀羲平,沉聲諷刺道 :「你該不會要告訴我,這位『新來的』是你姊吧?」
「不。」賀羲平憨拙地搖頭。「她……也是……我妹妹。」
『她是我姊……』賀妙儀與他同時發言。
「賀羲平,你混蛋!」水柔不想再聽下去,對於他的睜眼說瞎話,她算是徹底寒心 ,她砰地便把門關上。
而四人中最無辜的賀洛芯,則瞠目結舌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
霍旭青一掛掉電話便匆匆趕來。
第一通,是水柔請他來接她回「七聖」總部療養。緊接著的第二通,是賀妙儀打來 的,電話號碼是他離去前給的,他囑咐她有事就Call他,因水柔的父母長久定居在國外 ,他等於是水柔目前的親人。
「怎麼啦?」霍旭青一進屋就問。
賀家兄妹倆外加一位不認識的混血美女,正對著房門喊話,賀羲平已擺妥架式,准 備破門而入。
「她……我……你……」賀羲平支吾了半晌,仍未提及重點。
算了,問妹妹比較快。「發生什麼事?」霍旭青轉頭問賀妙儀。
「水柔把自己鎖在房裡快一個小時了,無論我們講什麼,她都不回答,我怕她會… …」賀妙儀滿腦裡淨是肥皂劇中割腕、上吊、吞安眠藥的場景。
「不會,她不是那種會尋短見的女人。」霍旭青打斷她的臆測。
但話又不能說得太滿。水柔初次談戀愛,在此之前,她不曾親身經歷過這些,依她 外柔內剛的性子,或許會有出人意表的舉動。
就拿現在來說,誰會相信理智溫柔的她,會有如此激烈的表示?
「水柔,我來接你了。」霍旭青不由得慌張了起來,他邊敲門邊問賀妙儀:「為什 麼會這樣?」
賀妙儀於是把事情扼要地說一遍,然後她歉疚地哭喪著臉。「都是我不好,我先前 不該惡作劇,不然她也不會誤會羲平是花花公子。」
「你為何早沒封冰柔說清楚?」霍旭青無法對一個含淚的女奶娃發怒,只好把肝火 噴往賀羲平,畢竟始作俑者是他。
賀妙儀是年輕貪玩,故此番幼稚的行為尚可原諒,但是這傻大個呢?他多解釋個幾 句,顏面神經會抽搐啊?偏偏一個么妹鬧不夠,沒事又多來了個大妹攪和。
「你凶什麼凶?他又不是故意的。」賀洛芯仗義執言,霍旭青沒有和她計較,炮口 仍衝著賀羲平。
「我……也是……剛剛……才……弄懂的嘛。」賀羲平最近是流年不利,要不是妙 儀在勸水柔的同時,還分心跟他詳述了半天,他可能要到老死都還莫名其妙,不解水柔 幹麼要生他的氣。
「你好意思說?!」賀妙儀越想越氣,她用一指神功戳他的胸肌。「都怪你不好啦 ,一點也不懂得女人家的心裡。」
「就是說嘛,第一次約會哪兒不去,竟邀人家去命案現場,換作是我也會不理你。 」賀洛芯亦由妙儀那兒得知所有的來龍去脈,關於哥哥的表現,她覺得是她們賀家的奇 恥大辱。
「我……」賀羲平縮胸忍痛。想來這項罪證會扣著他很久不得翻身。
「你下回要是再邀她去那種危險的地方,我必定先剝掉你一層皮。」霍旭青伸出拳 頭,以儆傚尤。
「我也是覺得他真的很不懂女人。」門悄悄地朝內拉開,水柔悠悠地加入眾人的討 論。
她原先不想理睬人,全因她想好好地靜一靜、想一想,順便整頓一下紊雜的思緒, 不料事與願違。不過從他們的那堆磯哩呱啦之中,她已經瞭解整個狀況,如今理該出面 ,免得他們憂心。
無奈大夥兒慌的慌,氣的氣,誰都沒注意到現場多了一張嘴。
「就是嘛,下一回,你是不是要約人家去墓地啊?」賀洛芯臭罵。「我們平常是怎 麼調教你的?這二十多年來,你怎麼半點長進都沒有?」
「我……」賀羲平面有難色地搔著頭。
「你猜得很準耶,如果我沒受傷,本來我們是約好第二天要去墓地。」水柔接話。 有這麼強勢的妹妹,她想其他的五位姊姊也弱不到哪裡去,她認為他對女性的畏懼,搞 不好就是被她們「調教」出來的。
「什……什麼?」兩女一男異口同聲大叫。
「真的假的?!」賀妙儀和賀洛芯的下巴勃然墜地。
霍旭青則咆哮:「你還敢帶她去那種鬼地方?」
「我……我……」賀羲平摀住耳朵,他的耳膜差點被他們三面夾攻喊破。
「有一件命案要開棺驗屍。」水柔為大家講解。
「又是命案?」霍旭青拔高聲量。
「對,你……放心,便當……的菜色,我……已經想……想好了。」貿羲平樂觀地 補充。
「天哪!」賀氏姊妹花受不了地拍額,水柔也旁搖頭歎息。
「水柔看上你算她倒楣,你最好祈禱她沒有事,否則我就把你……」霍旭青揪住賀 羲平的衣領警告。不過他也有錯,他那時應該蹙回來向水柔講明的。
「你何時變得這麼暴力?」水柔促狹。
「我不是暴力,我只是氣不過他的呆呀,水柔。」霍旭青偏頭對她說,語畢,又回 首瞪著賀羲平。「你不要以為水柔幫你說情,你就……」
等等!
水柔?
房外的四雙眼眸,詫異且迅速地轉往同一個方向,爭執的音律赫然化成一道冷抽, 再扭曲為駭愕的齊嚷:「水柔!」
「我見你們吵得正愉快,所以不忍打擾。」水柔倚在門邊,直接問霍旭青:「他們 真的是兄妹?」
「如假包換,同父同母。」霍旭青放開賀羲平。「博士的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台 灣人,妙儀是老么,洛芯在家排行第七,他是老六,另外大姊叫……」
「不用再說下去了,妙儀方才把他們家的族譜,幾乎都說給我聽啦。」水柔只是想 再確定一下。
「都是我頑皮。」賀妙儀皮沒想到會惹出這麼大的禍。
「不關我的事喔。」賀洛芯舉手撇清,她才剛下飛機而已。
「都不關你們的事,是我不好,我沒有相信他的話。」水柔搖頭。賀羲平解釋過他 們的血緣關係,是她沒將它聽進去,才搞得大家雞飛狗跳。
不過也真的怨不得人,基本上,這三兄妹的外型、個性、甚至容貌所代表的國籍, 實實在在是差大多了。
「你……你……」賀羲平睜大兩瞳瞅著水柔好一會兒,確定她真的沒事後,不禁虛 脫地跪坐下來。「嚇……嚇死我……了。」
旋即他又忿然站起,凜著神色指責她。「你……以後……不可以……這樣……把自 己……關著!」
「羲平?!」賀氏姊妹花驚異地揉揉眼睛。相處了二十年有餘,這還是頭一遭見他 發脾氣,亦是頭一次聽他厲聲恫喝。
別說是她們了,就連水柔和霍旭青也沒料到他會發威。
「你……聽到沒?絕不許……再……那麼……嚇我!」賀羲平義憤填膺。
「為什麼?」水柔反問他。她想聽他說出來。
「你還問……為什麼?我從……沒這麼……操心……害怕過,怕……怕你真的…… 出什麼……意外,只留下……我一個人,你……你叫我……怎麼辦?」賀羲平怒髮衝冠 ,怏怏不樂。
「對不起。」水柔聽得好感動,她衝入他的懷裡,親匿地抱住他的腰。
「我……我……是……說真的。」火山爆發般的氣焰,霎時消弭在她似水的柔情中 ,賀羲平面紅耳赤,低聲嘟囔,一雙手失措地無處擱置。
「我知道。」這個傻瓜!水柔柔笑地把他的手,抓來圈住她的肩膀,再偎進他溫暖 的胸膛。
霍旭青呢?早就識趣地拖走想留下來看熱鬧的賀妙儀和賀洛芯,臨去前,他不忘向 水柔擠眉弄眼,比出V形的勝利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