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真是去他媽的!
班傑明一路上不知來來回回罵了幾千次。
早晨起床見到小不點的房裡無人時,已經夠他火大,沒想到涉嫌誘拐的主謀爬著帶回來的消息讓他的火燒得更旺,身為國家未來棟樑的大男人卻連個女伴都保護不了,那麼國家的明天能有什麼光耀?因此他在為國矯正不良歪枝的前提下,狠狠地又揍了陳浩一頓,以盡一點「國家現在棟樑」應盡的國民義務。
「媽的,真是可惜!」可惜時間有限,救人要緊,所以未能多揍陳小子幾拳,否則這會兒就可順道通知陳家辦喪事。
車——毋庸置疑是從陳浩手中搶來的,它繼續在班傑明堪稱職業水準的賽車技術中風馳電掣。
「應該就是前頭那幢小別墅。」他將車一個急轉煞在鐵門前。
沉笑了一聲,車子在他的掌舵下向後倒了幾步,再笑,他忽略門邊的電鈴,以全速撞向深鎖的鐵門,金屬互碰所產生的衝擊聲,在幽寂的山腰裡顯得格外駭悚。他笑,不顧車頭已凹陷,同樣的動作又重複了一遍,這次門被撞開了,歪歪扭扭地前搖後晃,咿呀咿呀地抗議它的殘年。
他把匡啷嘎啦、幾近報廢的車子停到正門口,才開始打量這座私邸。
「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班傑明嗤鼻。
可見珍大妮小姐不知他的底。呵,也不把眼睛擦亮些,離此三千尺處就有一個「七聖」總部的入口,嚴格講起來,這裡算是他的地盤NB428#五條小蚯蚓竟想強壓地頭龍?搞不清楚嘛,且等著爬吧!
班傑明以荒野大鏢客的帥姿踹掉變形的車門出來,然後腳成倒V、手呈交叉地倨傲四方,杵在宅門前。
門很快地被一初長毛的小男生打開,此仁「弟」想必就是替他教訓陳浩的四隻「蚯蚓」之一,由其模仿美國街坊男孩卻是一身名牌的好料穿著,和那副養尊處優的初生之牛犢樣,他知道他的判斷沒錯。難為了神態惶遽的小「蚯蚓」,怕是讓他方纔的「出場」畫面給嚇壞了。
「手——伸出來。」「蚯蚓一號」拿著繩子強裝邪惡地命令他。
好好笑喔!區區一條尼龍繩就想捆住他,小男娃兒們,到底沒有見過什麼世面,也不先打聽、打聽他們對付的角色是何人。
好吧!目前語嫣的下落不明,對方究竟有無其他餘黨仍是未知數,適巧他今天心情不賴,就陪這些吸奶嘴的小朋友玩玩,看他們能玩出什麼名堂,順便讓他們見識一下震盪黑白兩道的「天璇」究竟有哪些真功夫。
他笑著向前伸直手。
「啊!」「蚯蚓一號」以為要被揍地往後一縮。眼前這偉岸翩翩的男人和他們剛才圍堵的小伙子不同,他雖不發一言,卻有著令人不得不服的霸氣,而他異於凡人的冷靜,又讓人全身發毛。
「綁啊!」他嘴角勾著淡淡的陰笑。怎麼最近出來闖的年輕人,全是一些良莠,一個比一個不好?
「催……什麼催?」「蚯蚓一號」吞了幾口唾液,才羞顏地將班傑明的手往後拉,再緊緊地紮好捆死。
「記得多打幾結,不然我隨便一弄就開了喔。」班傑明吊兒郎當地「提醒」。
「少NB462『攏 薄膀球疽緩擰北凰嘲訕得滿臉猩紅,手腳因緊張而更不利落。
「不急,慢慢來。」他泰然自若抖著腿,彷彿「小蚯蚓」只是美容院替他按摩的小弟。
「再來你就……你就得意不起來啦,裡面已經在……恭迎大駕。」雖說僅是縛個手,「蚯蚓一號」在結束複雜的五花大綁後,早已揮汗如雨,氣喘如牛。
「是嗎?」他仍是滿不在乎的好心情。
「你進去不就知道了。」「蚯蚓一號」推他進門。怪哉?他腕上鑲著星群圖騰的奇石手鐲,怎的好眼熟?
班傑明一踏進門就預感——今天會大開殺戒。
花語嫣隱隱約約的聲音從他左上側微開的門扉傳出,每個音波都像利刃般刺痛他的胸口。隨著被「蚯蚓一號」推上樓,受驚嚇的啜泣就越明顯,他聽見男人的絮叨罵。「拜託,哪來的小女生,哭得沒完沒了……」
接著是巴掌的清脆響,啜泣的聲音轉為嚎啕,另一男子詛咒:「你就別打她了嘛,你看,這下好啦!」
「你倆有完沒完?」珍妮加入混戰。
暴露的青筋正一根根地擠壓班傑明的表皮細胞,腳下的步伐因之加快。「蚯蚓一號」反而變成配角,還沒風度地在後頭追喊著:「喂,你等等我呀!」
OK,主角再度出場,班傑明大腳一抬便把房門蹬開,「蚯蚓一號」不禁大讚:「哇操,帥!」隨即又掌自個兒的嘴,「笨蛋,我這是在干——什麼?」
班傑明沒空理會,汪汪的淚池已傾盆倒瀉在他的身上。十坪大的臥室,珍妮和三名男子被他突如其來地闖進,嚇得全蜷縮在角落,中間則是四肢給人拉開呈大字型綁在床柱的花語嫣。珍妮的企圖明顯。
「小不點!」他向前衝去。
「擋住他!」珍妮喊,自己卻往反方向躲開。
三名男子夥同「蚯蚓一號」將他團團圍住,他沒做太多抵抗,現下他眼裡只有側顏掩泣的淚人兒,他急急問:「小不點,是我,班傑明,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花語嫣聞聲轉過臉,半天才對著了焦距。「班傑明?」接著是確定,再來是獲救的釋然大慟。「哇……班傑明……哇啊……」
「別哭,乖!」班傑明以柔聲安慰,然後他看到她那腫得像核桃的眼,以及白皙頰上的五爪痕,轟隆的怒焰霎時爆炸。「誰?剛剛是誰打她?」
好凌厲的殺氣?四隻「蚯蚓」下意識地向後退。
「不要放開,快把他壓在椅子上。」珍妮連忙指揮。
四隻「蚯蚓」對望,盼由同伴先出手,班傑明不待他們推薦好代表,已大咧咧地坐上衛冕者寶座,還蹺起長長的二郎腿,以示他老人家毫不見外地視此為自個兒的家。「小不點,不哭,我在這兒。」
他的保證就是最佳的鎮定劑,花語嫣的啼聲漸小。
「唷唷唷,瞧瞧這兩人多恩愛。」自認避在遠處就安全的珍妮,忍不住發酸地說。
「就你們幾個?」他當她不存在逕自睨著「蚯蚓一號」。
「對。」「蚯蚓一號」直覺就是順從回話,一點也不認為這麼做有何不對。
「很好。」事情簡單多了,估算只要花他兩分鐘。他懶洋洋地移眼瞟著第二位不學好的富家子。「你是誰家的小孩?」
「我是王……干!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蚯蚓二號」撇嘴,心中暗叫險,差點中了他的道,這傢伙到底是哪來的?那麼邪門?
「原來你叫王干,那你們呢?」他不睬「二號」的抗辯,目光轉向另外兩位。
蚯蚓「三號」和「四號」再次相望,嘴巴卻很自然地張開作答,幸為珍妮阻止。「和他NB462『賂銎ㄑ劍還不開始?」
「喔。」只見「一號」和「二號」分別改站在他兩旁,但退縮的神色使他們看起來反像他的跟班。「三號」和「四號」則坐上床的兩側,花語嫣憂懼的眸子緊睨著班傑明,惶措的顫音NB458*NB458*NB459*NB459!!鞍唷…傑……明……嗚嗚……」
珍妮洋洋得意地拿出刀子,一手則拉拉花語嫣的衣領。「你看清楚吧!你心目中的純潔少女將在你面前做出最放蕩的演出。」
「是嗎?」他笑,伸出應該是被捆死不能動的手,抖落斷裂的繩屍,變魔術般的又從掌心晃出了一把瑞士刀,紫藍色堇青石切雕製成的鐲子,與刀峰的反光相映生輝,好似在嘲笑「蚯蚓兵團」的無知。
所以他說他們嫩得無知,連最基本的搜身都不會,連進幼稚園小班也不夠格,他就擺在屁股口袋的小刀竟沒人看見。
「這……這……」珍妮當場瞠目結舌,怪罪的矛頭馬上指向「蚯蚓一號」,「白癡,你剛剛是怎麼綁的呀?」
「有呀,我綁得很緊,我……啊,我想起來了,那個手鐲是七……七……聖……聖……的……」「蚯蚓一號」辯駁的吼聲化為沙啞的尖嘶,「七聖」之名在他們這群的小輩眼裡,簡直是英雄中的英雄,偶像中的偶像,更是他們學習模仿的對象。
經他一點明,剩下的三尾蚯蚓亦目瞪口呆地直指著班傑明吶吶道:「七……聖?」
「不錯嘛,你們雖說沒什麼知識,但多少還有點常識。」他以指扒過烏亮如緞的黑髮,優雅地朝床走來。
四人立即閃向兩邊,他們不過是有錢人家的子弟,純粹貪圖一時的刺激快活,所以當初沒考慮什麼後果便跟著珍妮瞎起哄,如今惹上他們素有耳聞且崇拜的「七聖」,所受的震撼和恐慌不是三言兩語就可道出,不過興奮的程度倒佔了四成。
眾人皆醉,獨醒的珍妮卻仍未弄清自身將面臨的災難。「你們這是在幹嘛?不是很行嗎?上呀?打呀?」怎麼從頭到尾事情的主導權均在他手中呢?
無人動,也沒有敢,而且他們心中想的是如何跟班傑明要簽名。
班傑明哼歎她的愚蠢,取刀割斷花語嫣腳上的繩子時掃射四人問:「這巴掌是誰打的?」
「蚯蚓三號」掙扎了片刻才快哭地舉起手。
「很好,你知道該怎麼做。」班傑明抱起抽噎的花語嫣,後者失聲大哭地摟緊他的頸,把全數的恐懼害怕一股腦地丟給他。
他將她環得更緊,從聽到她遇劫持至整件事情有了戲劇化的終結,他個性上難得出現的風聲鶴唳已然表明他的心緒,他不能失去她,他再也不鬆手。
「蚯蚓三號」點頭,乖乖地開始打自己的兩頰,辟辟啪啪一掌接一掌。
「你們到底是在怕什麼?打啊?上去打他啊!」珍妮使出潑婦罵街的本領。
班傑明覺得自己有點責任教育她,他冷眼煞到「蚯蚓一號」,並示意地揚揚眉,「蚯蚓一號」果不負所托地上前替他掌珍妮的臭嘴。
他呢?則大模大樣地抱著泣不成聲的花語嫣離開,前後花費剛好兩分鐘。
「噓——不怕,沒事了。」班傑明圈緊懷中的花語嫣,輕柔的吻不住地印上她的頭頂。遇到那等場面對她來說必是頭一遭,莫怪她到現在還在發抖。
「嗚……」花語嫣比先前平靜多了,但低噎聲不斷。
「對不起,是我來晚了。」自動將過錯攬在頭上對他已是種習慣,他為她撫順那叢亂髮,經過剛才的折騰,它們早就和他的心一樣——糾纏不清。
「陳……浩……有沒有……怎樣?」她撈起他的衣角拭淚抹鼻涕。
「陳浩?」她哭的聲音都啞了,心裡惦記的卻是那個窩囊廢?深沉的陰氣冷不防從抿成一線的嘴唇咧出,他心寒地瞇著眼,徐徐放下僵住的手。
「他……還好……吧?」陳浩為了她被人平白亂打一通,令她覺得好生歉疚。
「他好——」除了被他捶得皮開肉綻,頂多再斷幾根肋骨,「好得很。」
原來打算與她廝守的肝腸一寸寸裂斷,他終究是輸給一個娘娘腔的小毛頭……也罷,反正婚姻這條路本就不適合他走,他不過是看小不點沒事便愛纏著他,因為不忍見她又扁唇蓄淚才勉強接納她的。
只是,那痛不欲生的穿心之苦何故而來?
「那就好。」她放鬆地吁口氣,仍未察覺他的不對勁。
是嗎?班傑明的眉峰打成解不開的死結,這次他下定決心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藕斷絲連,他要做個勇於認輸的男子漢。發動車子向前行,他以猛踩油門來洩忿。「回台北以後,你看是要搬出去住,或是提早回花郁國。」
「啊?」花語嫣慢半拍的神經還沒反應過來。
「如果你不想那麼快回去,好和陳浩多相處幾天,我在別的地方也有別墅,你可以去那裡住。」班傑明連珠炮地說著,冰森的臉瞧不出一絲玩笑。
「你在說什麼……」花語嫣不太明白,受挾持的驚嚇未消,而他疾驅顛簸的車速使她感到不適。
「我討厭你每天黏著我,害得我約會減少,做愛時不能盡興,你和我住在一塊讓我非常不方便。」這不是真的,對他而言,事實正好相反,可是不這麼說,他會覺得自己被女人甩了,一個他早先不認可的小女孩——雖然情況確是如此。
哈哈,這叫報應,他依稀可窺到未來不久的畫面,一代情場梟雄因為被他視為敝屣的女人拋棄,從此變成一蹶不振的狗熊……
「你……討厭……我?」又是這樣!每次當她以為兩人可更接近時,他就會潑她一頭冷水,然後一掌將她排拒在外,他為何總是這般殘忍?
才止住的淚珠撲簌簌地滴落,他底下的話皆如狂風海嘯,呼嚕咻嘩地席捲掠過,她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她只能用手摀住嘴,以免哭嚎出聲。
「對,而且煩得要命,我一直沒喜歡過你,和你在一起不過是逼不得已。」班傑明故作鄙夷的嘴臉。
「一直……一點也沒有?」他說她煩?他是這麼說的嗎?悲傷的淚水如瀑布般刷下,她揪緊著心等著他酷狠的回答。
「沒錯。」她簌簌直流的眼淚如萬把沾上毒汁的箭,紛紛射入他的心,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他比她更難受,他希望她幸福啊,但這份幸福不是他能勉強得來的,唯有她愛的陳浩能給她。
這不是很好,她愛陳浩,陳浩愛她,結局圓滿,圓滿結局。
「我知道了。」花語嫣將兩手互疊平放在併攏的大腿上,以相當優雅高貴的姿態問他:「我可以吻你嗎?」
「呃?」班傑明霍地煞住車,轉過圓瞠的杏眼,他顯然為她提出的要求感到十分的意外。
花語嫣也不等他點頭便封上他冰冷的唇,那只是個很尋常的吻,可是對傷痕纍纍的彼此來說,卻是一段故事的結束,而他從頭到尾僅能默默地承受,然後眼睜睜地望著她又坐回原位眺視窗外不再出聲,那種感覺恍若脫殼的靈魂,站在遠方端凝著自己做著愚不可及的蠢事,除了乾著急並無力量遏阻。
握住方向盤的肌肉不知何時繃得好緊,他再度踏下油門,透過手來掌舵回家的方向,迎面吹來的山風卻在恥笑他沒能掌舵心中的方向。
沉默於是變成他們兩人之間唯一的語言。
花郁國是以生產大量花卉而聞名世界,放眼望去處處皆是奼紫嫣紅、彩蝶翩舞,連穿過鼻腔進入呼吸道的空氣都夾著淡淡的花香。
花語嫣坐在亭子的長椅上,失去紅潤的小臉悠悠忽忽地側倚在憑欄而放的小手上,回到花郁國已經一星期,但這一星期對她來說恍如一整年。
她疲憊地抬起眼,慵懶地盯著眼前的花海,長長的一口歎氣便這麼地吁出來。「唉……」
沒有班傑明的地方,就沒有天堂和香格里拉,以前見著會高興和尖叫的花朵及蝴蝶,也都失去了冶艷的顏色。
「嗨,怎麼沒去看遊行?」花季婷穿著華服從綠蔭步道走來。
每年這個時候,花郁國都會舉行一次盛大的花車遊行,而此美麗的盛會向來是靜不下來的花語嫣最愛的活動。
「我……胃不舒服,大概早上吃太撐了。」花語嫣立刻振奮坐直。
「要不要請御醫看看?」花季婷關心地坐到她的旁邊。
花語嫣的食量和充沛的精力一向過人,以前她吃得像頭牛,這趟回來卻吃得像只小鳥,雖然她的笑聲不變,甚而較往昔更大聲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是在強顏歡笑,好幾次,她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發呆。
「不用了啦,我現在好多了。」花語嫣咧開嘴巴笑個不停。
「那就好。」花季婷是過來人,怎會看不出她眼中的傷痛,以前好動的她,如今失魂落魄、軟趴趴的模樣,看起來極像一隻垂死的毛毛蟲。「想不想談談?」
「談……什麼?」垂死的「毛毛蟲」掙扎著。
「例如,你和「他』怎麼了?為何你會提早回國?」花季婷和緩地握住她。
「沒怎樣呀,玩膩就想回家嘛,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做事只有三分鐘熱度。」上揚的唇角一直沒有下墜,儼然她的心情真的很好。
其實那天她和班傑明並沒有回到天祥活動中心,他只是漫無止境地向前開,直到看見一間汽車經銷商,他隨便挑了一部新車,甚至連試都沒試,便丟下五萬元現金和爛車,餘款則用刷卡一次付清,然後直接上路殺回台北。
兩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她也沒問他先前那台車怎會撞成那樣。接著,他把她丟給拓跋剛之後,人就消失了,而她在第二天就坐「七聖」的私人飛機返國。
「語嫣,連我都不願說嗎?」這件事花季婷覺得自己要負過半的責任,她明知班傑明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花花公子,當初她若不去說服父王、母后,語嫣現在也不必受這種苦。
「真的沒事,我馬上就要做新娘了NB428#嫁的又是人人欣羨的康德小王爺,我快樂都來不及呢。」花語妮學大力水手「卜派」比出小肌肉,一副銳不可當、如獲至寶相。
「你真的要嫁給康德嗎?」花季婷問。
對語嫣而言,「至寶」應該只有班傑明吧!
「哎唷,姊真是愛說笑!」花語嫣三八地擺了下手,然後嘰哩咯吱亂笑,「這種事又不是扮家家酒,日子都定好了還有什麼真的、假的。」別過身,她將兩手撐著腦後以掩飾濕潤的水眸。「啊,我要去寫作業嘍,玩了快三個月,功課落了一大截哩。」
「那班傑明呢?你就這麼放棄了?」花季婷將花語嫣的身子猛地扳過來,結果她面對的是張淚臉,「語嫣……」
「不然我能怎麼辦?」止不住的淚水就像出閘的野獸再也收不回,花語嫣乾脆蹲在地上大哭特哭,將壓抑的情緒釋放個痛快,或許哭完之後一切雲淡風輕。「他又不愛我,他說他討厭我,他嫌我很煩,你說,我還能怎麼辦?能怎麼辦……」
「喔,語嫣……」花季婷難過地擁住她,兩姊妹就這麼蹲在花叢裡哭泣。
因掛憂小女而躲在樹後偷聽的皇后,不禁抱著身邊的國王嗚咽,兩人在彼此對視的眼神中,有了共識。
是該和康德與老王爺談談的時候了。
邵伊恩很難相信眼前看到的這個滿臉鬍渣、不修邊幅的人,是那位一向注重儀表、穿著體面、連鞋襪內衣都要和服裝顏色做搭配的班傑明。
他似乎剛從宿醉中醒來,渾身上下嗆鼻的酒氣像是在酒精池中滌洗過,又浸泡了十天半個月。
「來來來,陪我喝酒。」微醺的醉眼一見邵伊恩就笑。
「照照鏡子吧!你現在的鬼樣比街頭的流浪漢都糟,要是在外面遇到你,我還不敢認呢!」邵伊恩搶走他手中的酒。
前幾天拓跋剛就來電說班小子變得陰陽怪氣,居然把花語嫣丟了就不管,之後怎麼都聯絡不到人,來家裡按門鈴亦無人理,他尚不以為意,反正班傑明不是流連花叢就是漫遊溫柔鄉,失蹤個幾天沒啥大不了。
豈料今早他接到老婆公主大人的電話,要他立刻放下身邊所有的工作,把班傑明給揪出來。才要出門,岳父國王殿下的諭旨駕到,內容同上,只是多加一條附註——把班先生押解回花郁國成婚。
這下他敢再「閒置」於全球連鎖五星級飯店的公事堆裡嗎?
「能讓邵伊恩一口氣講超過二十個字的話,少喝幾口也值得。」班傑明兩手一攤,倒向沙發。
他墮落了多久已不復記憶,目前時間對他根本不重要,只是這段日子進出消化系統的僅有威士忌和伏特加,所以他現在頭痛、胃痛和……心痛,故無多餘的力量做反抗。
「你又在亂搞?」邵伊恩坐上桌子與他面對面。
「說那麼難聽?我不過是放鬆一下。」合上滿血絲的眼,班傑明一手搭上額頭遮住礙目的光線,正應了「掩目捕雀」——自欺欺人。
「你的『一下』未免太寬了吧?況且你那不叫『放鬆』,叫『放蕩』。」邵伊恩瞇起寶石般的藍眼珠。
班傑明打了一個充滿酒臭的呵欠。「我才忙完一個大程式,理當犒賞犒賞自己。」
工作一陣子又玩樂一陣子,一直是他固定的生活模式。
「你犒賞自己的方法還真異乎尋常。」邵伊恩不客氣地譏誚。
「你今天是怎地,邵爸爸?我以前就是這個調兒,你從不干涉啊!」他呵呵坐起,頭手笨重地靠在邵伊恩的肩膀。
「因為你以前不須負責任。」邵伊恩斜娣眼旁那張放大的徐公俊顏,曾經是那麼意氣風發,如今卻是這等憔悴喪志。
「開玩笑,我和她們一個是願打,一個是願挨,幹什麼我要負責任?」班傑明捧著肚子放肆狂笑,活似聽著了什麼大笑話。
「那對語嫣呢?」邵伊恩一針見血。有關兩人之間的事,他親愛的老婆已藉由電信局的傳訊系統轉述。
乍聞該「肥皂劇」的情節,本來他怕僅是語嫣單方面的付出,現下到此一遊,他很能確定是兩情相悅,只是不曉得問題出在何處。
「我一沒碰她,二沒玩她,我要對她負什麼責任?」班傑明挑著一邊英眉,依他的解釋,沒「做」到最後關頭都不算「碰」。「再說,她喜歡的又不是我。」
「你呢?你喜歡她嗎?」邵伊恩追根究底,問題快被掘出土了,「喔不,我應該問,你愛她嗎?」
「愛又能怎麼樣?不愛又能怎麼樣?」班傑明落魄自嘲地冷哼。
「愛就去追,不愛就不要這麼糟蹋自己。」
「你說得容易,她愛的不是我!」他忿恨且受挫地抓住邵伊恩的衣領。「她愛的是陳家那個發育不全的大學生陳浩,你聽清楚了嗎?她愛的是陳浩!」
「所以你就放棄?」原來這便是問題的所在——班傑明只是輸不起。
「還能怎呢?」班傑明頹靡地揪著髮根。
「她要結婚了。」邵伊恩冷不防捅來一刀。
「恭喜她。」苦澀的酸水混著心頭的血淚,由繃僵哆嗦的唇縫濺出。
「新郎不是陳浩,是我岳父早就幫她訂好的婚事。」邵伊恩將這些反應盡收眼底,藍眸因此閃爍綠光。
「啊……」天外無情又射來一槍。
「對方是花郁國的小王爺。」邵伊恩暗笑。班傑明的臉色愈變愈青,可見大魚就要入網。
「那……很好,門當戶對。」他咀嚼著那撕裂心肺的痛。
他思念她的唇,思念她的笑,思念她的嫩……尤其是她最後的那個吻。
他從不知他會這麼地想她,於今那些即將成為別的男人所有,他的精神狀態已瀕臨崩潰邊緣。
「你真這麼想?」邵伊恩落井拋鉛石,蓄意不讓他好過。
「君子有成人之美。」班傑明說得心不甘、情不願。
「你幾時君子過?」邵伊恩失笑。
「我……」此話猶如當頭棒喝,一棒敲醒夢中人。
伊恩講得對,愛就是愛,喜歡就是喜歡,哪來那麼多規矩?
誰說朋友妻不可欺?況且他和陳浩或什麼王爺的又不是朋友,再說何年何月何日何時何分何秒,他在乎過旁人的眼光和想法?幹嘛遇上了一輩子的終身大事,他卻×××的突然怪癖學人家當啥門子的鬼君子,神經發癲地縛手束腳困住自己?
「你不是滿賤的嗎?越難追的女人你越要上?」邵伊恩挖苦。
「呃……」是啊,他不是最愛挑戰、最有自信的嗎?現下不正好?剛巧是他展現個人魅力、接受戰書、迎回佳人的大好時機啊!
哈哈,可笑可笑,自我虐待感傷了這麼久,到頭來竟是庸人自擾。
「謝謝你。」班傑明一改頹喪模樣,轉為素有的朝氣蓬勃。
「想通啦?」邵伊恩不忘丑他一丑,以報過往前仇。
「想通了,就算必須因此和花郁國打一仗,我也在所不惜!」哪怕要用再多卑鄙無恥下流的手段,他都要把他的天使用愛追回來。
「那好。」邵伊恩好哥兒們地勾住他的肩,在他耳邊嘀嘀咕咕。「不過打仗是不必,打躬作揖卻不可避免,你的大嫂和殿下已經計劃好了,他們要你……」
他邊聽邊點頭,眼中的光彩不啻日出的太陽——越來越亮!
「再告訴你一件事,語嫣很愛你,早在你第一次去花郁國時就……喂,我拜託你不要笑得那麼白癡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