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花語嫣便蹬著步、哼著曲兒闖進班傑明的臥室。
「班傑明?」她站在床邊推推他。
「嗯。」班傑明睡得正香,隨便應了幾聲,蒙頭繼續睡。
「班傑明起床啦!」花語嫣再推。
「喔——」他依然答得敷衍。
「你幫人家挑挑看,晚上我穿哪一件衣服比較好嘛。」花語嫣用嫩嫩的指尖戳戳他硬硬的臂膀。
沒反應就是沒反應。花語嫣大喜,這表示她可乘機不受打擾地欣賞他。她愛看他的臉,那讓她心如小鹿亂撞卻有著莫名的安全感。她愛看他的唇,那令她想到他的熱情和熱吻。當然還有他的眉、眼和其他,但她最愛的是他的笑。
他總是在嘴角掛著一抹笑,時而爽朗、時而譏誚、時而戲謔,襯托他出色漂亮的外貌益發灑脫不拘,他愛表現又自戀,像只張屏的孔雀,可他絲毫不做作。她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在他面前跌倒,他關心的神采上便帶著不經意的笑,也就是那一笑,使她深受他的吸引。
「班傑明?」她不想吵醒他,所以聲似蚊蚋。
舔舔自己炙燙的唇,她將視線停在他的雙唇,她憶起上回他睡著時被她「偷襲」的情節,也許是食髓知味,她很想再做一次。
她心跳若鼓,慢慢向他靠近,腦裡盤算要從嘴巴或哪兒開始……
浴室門刷地被人打開,一位妙齡女郎拿著浴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和身體從內走了出來,她顯然和花語嫣一樣被對方嚇了一跳,手裡的浴巾不禁匆忙地圍住裸裎的嬌軀驚喝:「你是誰?」
「你又是誰?」花語嫣的心隨著女郎滴落的水珠往下沉——她以為昨晚的親密能讓兩人拉近距離,孰知班傑明還是找女人來溫床。
「唷,作賊的膽敢問主人是誰?哼!」女郎兩步並作一步地跳回床上,然後搖著班傑明,一副「你給我小心點」地瞪著她。「明,快起來,有小偷,明……」
「你才是小偷。」花語嫣氣得插腰。她氣班傑明的博愛,她氣這女人以主人之態斥喝她,她氣自己不懂該如何讓他曉得她的心。
「是不是小偷,一會兒就知道,」女郎一邊睨她,一邊叫著班傑明。「明,起床啦。」
「怎樣?」班傑明煩躁地捶床坐起。他從未為情所困、為情所苦,因此縱使他是情場老手,依舊有手足失措的無力感,加上昨晚的女郎纏人,害他睜著毫無睡意的大眼直到東方將白才昏昏睡去。
「明?」他對異性的溫文體貼向來有名,所以女郎一時難以接受他不耐煩的一面。
「幹什麼?」班傑明口氣惡劣地揪著眉。
女郎豈敢再發話,倒是花語嫣一改柔弱地問:「為什麼?」
「咦?」滿血絲的眼朝她睇來,疑惑的瞳孔漸漸放大,他似乎現在才察覺到她的存在。
這項認知讓她心沉得更低。「為什麼要帶女人回來?」
「要你管!」壓抑想擁她入懷哄著的衝動,班傑明偽裝冷峻地別開臉。
不能看她那雙純淨的明眸,否則他好不容易建設好的心牆會被擊潰,他怕他會不顧一切從陳浩那兒將她奪走。
「我……」花語嫣語塞。
女郎眼見情勢不對,立刻悄悄地穿上衣服,準備開溜。
「你別走。」班傑明粗聲制止。
女郎趕緊縮回欲抬的步伐,現場的氣氛太過詭異,害她連大氣都不敢吭,只好戰戰兢兢地轉著眼珠在兩人身上打轉。
「班傑明?」花語嫣握拳。他居然叫那個女人別走,言下之意是在趕她嘍?
「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管我的私生活?」他本來不願這麼說的,但為了使自己對她死心,讓她恨他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是啊,我是你什麼人,憑什麼管你的私生活?」自小即在眾人寵溺的環境下成長,花語嫣幾時聽過這般傷人的話?淚水不禁順著光潔的玉頰滑下來。
他說的是。他不曾表示過她是他什麼人,要不是姊姊和姊夫,他和她恐怕八竿子也打不上,她哪來的資格嫉妒?是她自己突然蹦出來要他做她的男朋友,她當然沒有限制他的權利,他說的沒錯,真的沒錯……
「明白就好。」即使沒看她,但他也知道她在哭,他的心像被人用利刃狠狠地刺進一刀又一刀。
一旁的女郎就不明白了,他眼中的憂悒擺明了他比那女孩還痛苦,既然如此,何必裝著一臉酷樣?
「對不起——」花語嫣吸著鼻子,堅強地拭去眼淚,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她起碼要保留點尊嚴。
「算啦!」班傑明仍是盯著天花板,彷彿那兒是世界十大美景。
「我只是來向你說一聲,晚上我要去參加陳浩的生日舞會,明天我和他要去東海岸玩幾天。」花語嫣抬頭挺胸,將花郁國王族的氣質表露無遺。
「玩幾天?」他勃然回眸看著她,「就你們倆?」
「是,就我們倆。」她看不清他的臉,淚水朦朧了她的視線,但聽他的聲音,她曉得裡頭包含怒意。
「沒有別人?」小不點和臭小子要怎麼樣是他們的事,然而他就是忍不住有股想殺人的衝動,他想阻止她,可是他已退出,沒權利插手。
「沒有別人。」花語嫣點頭。
「祝你們玩得愉快。」聽起來一點都不愉快的音調由他牙縫間擠出,撇開頭,他又看回天花板。
「謝謝。」最後的希望幻滅了,她以為他對她至少有一絲絲感情,她以為他會叫她別去……結果她賭輸了,她甚至還沒開口告訴他——她好喜歡他呢。
不能在這個時候跌跤。她謹慎慢步走出房間,待合上門後,才急急跑回自己的臥室,途中雖然仍是摔倒了好幾次,但她都很勇敢地爬起來,因為那些痛和她現在的心痛相比之下根本不算什麼。
而班傑明比她更難過,她門才關上,他已後悔地用被子蓋住自己的頭,一動也不動。
「明?」可憐被捲入暴風圈的女郎怯懦地偷瞄他。
他不想睬她。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將他包縛成蛹,他好矛盾,想愛又不敢愛,拿不起又放不下,完全不像以前那個行動敏銳、果決、冷靜的「天璇」,他為自己感到羞愧。
驀地跳下地,不顧女郎被他嚇得掉落床,他憤慨地衝進浴室,留下女郎無辜地坐在原位,不曉得該不該離開。
這哪裡是「小小」的生日舞會!
陳家幾百坪的住宅別墅,到處人山人海,陳父為了表達對兒子的愛,現場除了應有的美酒佳餚、十層的大蛋糕和熱鬧的Band演奏外,另有漂亮的花式煙火欣賞,男女老少齊聚一堂,大家又吃又喝又玩又跳。
「唉!」花語嫣意興闌珊地坐在院中的鞦韆上,這種場合從小見到大,所以一點也不覺得新奇,倒不如和班傑明窩在家裡頭看錄影帶或聊天愉快。
想到班傑明,就想到出門時他一句話也沒說,只專心看著手中報紙的淡漠,她低落的心便感到莫名的愁悶。
過去她從不曉得「哀」字怎麼寫,生命中最大的事可能就屬課業做不好被老師瞪,如今這一路走來,她才體會到自己以前過的生活有多單純。
猶記得花季婷曾經警告她,戀愛不似想像中的甜美,一個不慎是會受到嚴重的傷害。當時她還大言不慚地說:「不要緊,起碼那是自己選擇的人生……」
「沒錯,雖然千瘡百孔、遍體鱗傷,那也是我自己選擇的。」她喃喃自語。
別因迷糊溫和就小覷她,她不是沒有個性,從小只要是她決定好的事,即使撞得頭破血流她也在所不惜,何況此番前來,她好不容易已經證明最初的眼光無誤,她就越加不甘放棄,她不顧將來回憶起來有遺憾,她也不想抱著這份遺憾嫁給康德,她更不能讓康德娶一個心有所屬的妻子。
「真討厭,姊姊和姊夫也不曉得去哪了,電話也不打來,大哥大又不通,害得我連個商量的對象都沒有。」花語嫣托著腮幫子在千上輕輕晃,白色軟緞鑲銀邊的裙衫隨之飄蕩,一頭蓬鬆的鬃發迎風吹揚,挾著皎潔的月光遠看,宛如天界展翅漫遊的小天使。
「原來你躲在這裡,我找你找了好久。」陳浩拿著兩塊蛋糕跑過來,有那麼一剎那,他以為她就要飛上天去。
「嗨!」花語嫣由沉思中回神,伸手接過他遞來的蛋糕。
「怎麼?覺得無趣啊?」他還以為她會喜歡這種熱鬧的場面,然而從她的表情看來似乎正好相反。
「不會呀,我只是累了。」花語嫣忙堆出笑。
「那一定是我的錯。」陳浩一臉歉疚自責。他太過開心,只急於把花語嫣介紹給所有在場的長輩和朋友認識,竟忽略了她的身體。
「我沒你想得那麼嬌弱啦,我只是平常習慣早睡罷了。」花語嫣笑著揮揮手,她對每個人都把她當成織細柔弱的女娃兒感到厭煩。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休息?」縱然心有不願,但他不希望因此被她打了折扣。
「舞會不是還沒結束?」花語嫣邊吃蛋糕邊問,她從下午就沒吃什麼東西,現在餓得可以吞下一頭象。
「除了你什麼都不重要。」陳浩感性地說。
「真的啊?你對我真好。」倒是女主角就沒那麼感性,她光顧著吃蛋糕。「嗯,這蛋糕好好吃。」
「呃——那——我這塊也給你吃好了。」陳浩欲振乏力、欲哭無淚,類似此等的暗示他用了不下千次,但次次均「扛龜」。
噯,就算是對牛彈琴,牛好歹會嫌吵地吭一聲吧!
「這……多不好意思呀,那你不是沒吃到?」嘴裡是這麼說,她手腳卻已不客氣地端過盤子吃了起來。
「沒關係,我吃過了。」陳浩坐在她旁邊的千上,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彷彿他說話的對象是它。「我有沒有告訴你,你今晚好美。」
「有呀,第一次是開車來載我的時候,第二次是來你家的路上,後來下車時又一次……」花語嫣咬咬指甲,然後很認真的開始回想計算。「哇——我不記得總共幾遍了呀。」
「不必,不必,你不必記得總共有幾遍啦,我只是……只是………」陳浩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只是什麼?」花語嫣側偏著精緻的五官瞅他。
在神秘月娘的洗禮下,她賽雪的粉膚呈現一種半透明的白嫩,突顯出她吹彈即破的柔細,我見猶憐的笑靨楚楚動人,深刻的酒窩增添她的稚氣,明亮的眼神迫使星辰失色,陳浩不禁看得入迷。
「只是什麼嘛?」花語嫣又問。
「只是……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他猝然覺得她不像真人,反而像有錢人家收藏的搪瓷洋娃娃,他好怕她會消失。手就這麼無意識地撫上她的頰。
「我也喜歡你呀!」她一直想要有個哥哥,陳浩恰巧就是那一位,花語嫣不設防地牽著他的手跳下鞦韆。「我們進去吧,我好餓喔!」
「好。」陳浩竊喜。雖然僅是一下下,卻是他和她的第一次接觸,這對他而言已是相當棒的體驗,也是他今天收到最好的生日禮物。「語嫣,你別跑那麼快,小心摔跤!」
「不會,來追我啊!」花語嫣拎著裙子。
黑暗中,因為不放心而偷偷跟來的班傑明,終於忍不住將握了良久的拳頭擊在牆壁上,冒火的雙眼隨著混入人群中的白影變得益加陰鬱。
俗語說的好,少說少錯,不做不錯。
這話用在花語嫣的身上其實是滿合適的,只不過要稍做修改為——少走少摔,不走不摔。
為了避免她繼續跌倒,陳浩「建議」她得在「定點」吃東西,需要任何服務便由陳小生來代勞,這對嬌生慣養的她自然沒有什麼不好;再說,她也跌得挺「煩」的,於是乖乖坐在此視野遼闊的小騎樓,孝敬空蕩蕩的五臟廟,觀賞來往過路的賓客。
臉前驀然壓下一片陰影,她好奇地從豐富的食物中抬眸,透過眼角膜折射在視網膜上的倒影斜瞄著她。
她莫名其妙地眨著睫毛等待對方說詁。
「唷——我道這是誰呢!」黃鼠狼給雞拜年,女的來者不善地說,正是先前看她很不順眼的珍妮。
「你也認識?」精品人人愛,她身旁男伴的眼睛早在觸到花語嫣時,就為之一亮。
「見過。」珍妮挽著男伴的臂彎,「聽你的口氣,你也認識她?」
「她是陳浩的女朋友。」男伴說。
「喲——陳浩的女朋友?」珍妮沒安好心眼地衝著花語嫣笑,尖酸刻薄的語調淌著澀水。「看不出你年紀輕輕,手腕卻不簡單,班先生可知你腳踏兩條船嗎?」
「你們是?」花語嫣將裝有點心的盤子放在腿上,今晚晃過她跟前的人委實太多,截至現在為止、她記住面孔和名字的也僅有陳浩。
「哦,美麗的小姑娘,你大概忘了,我們剛剛才碰過面,陳浩向你介紹過呀,在下董雲生,是他的大學同學。」男伴立刻執起花語嫣的手做自我介紹。
「你好……」花語嫣話還沒說完,珍妮已拉回董雲生的毛手。
「大學同學又怎樣?你少乘機喔。」珍妮嘟著嘴。怎麼她跟這小丫頭犯衝啊,幹嘛她看上的男人都想偷小丫頭的腥?他們是眼睛糊到狗屎嗎?小丫頭有啥好?不過是長得比常人可愛些、清純些、甜美些,除此之外,有什麼可以搬上檯面和她較量的?
「你嫉妒呀?」董雲生擠眉笑。
「嫉你的頭啦,死相,小心我一個禮拜不理你。」珍妮雙手橫胸,秋波嗔且嗲地睨他一眼。她當然不會真的不理他,這只「銅龜」雖比不上被花語嫣搶走的「金龜」班傑明,可也是她費盡心思釣到手的。
「生氣嘍?別這樣嘛,我開開玩笑的啦!」男人偏吃這一套,董雲生也不例外,被她迷得死死死。
「啊——我想起來了。」花語嫣突然叫出聲,就是那個眼神勾起她的回憶,她倆曾在PUB見過。「對不起,你的裝扮和那天不太一樣,所以我一時沒想起來你是誰。」
「你什麼意思?」珍妮不悅,以為她是在諷刺。
「因為那時燈光暗暗的嘛,而且你的妝也都化得黑黑的,不像現在的……」花語嫣沒心機地笑著,珍妮今天的妝是今年最流行的蔭綠和蔚藍色系。
「你究竟想說什麼?」珍妮臉都黑了,她道花語嫣是在譏笑她。
「啊,啊,對不起,我居然忘了禮節。」花語嫣驀地記得她和自己一樣是皇族的人,她連忙揚手站起來,準備行大禮。「你好。」
小迷糊不愧是小迷糊,總是將「顧此失彼」發揮到極點。
由於她急著起身,竟忘了腿上還放著盤子,這一站,盤子自是翻落在地,眼看就要砸向珍妮,她大愕,伸手想接住盤子,不巧又忘了手中仍拿著叉子,就這麼一揚一甩,叉上的奶油甜點順著拋物線的作用力,碰巧飛彈塞在珍妮張開欲罵的嘴巴裡,而盤中的食物則被她的粗手粗腳整個命中在珍妮的裙上,再掉到珍妮的鞋上。
驚呼聲、忍笑聲,此起彼落,現場逐漸圍上看熱鬧的觀眾。
「你……你……」眾目睽睽之下,顧不得有幾坨叛逆的奶油在她的臉、鼻和衣服上,珍妮羞惱地吐出甜點,瞠目瞥著被弄污的鞋和裙,再瞪回花語嫣倉皇失措的臉。
其實她本來只要退後一步就能閃過,偏偏這丫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故此,她更斷定花語嫣的蓄意。
「公主,你沒怎樣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事情發生的太快,花語嫣是真的想幫忙,怎知會愈幫愈忙。
「公主?」四周遽聞嘰嘰喳喳的聲音,人群互相交頭接耳。
「你……你……你……」珍妮一口怒氣梗在喉頭裡,半天只能「你」個沒完,發黑的印堂青紅紫白變換了好幾次。在笑貧不笑娼的台灣社會中,當「公主」雖沒什麼好丟臉,但亦沒什麼值得到處嚷嚷和炫耀。
「公主?你是『公主』?」方圓一百公尺內,表情第二「生動」的要屬董雲生,他好歹也是有頭有臉人家的子弟,在座的亦都是豪門巨室,現下無疑是讓人有了笑柄,叫他日後如何在此圈子立足?
「我不是……我是……」本來想整人,沒想到反被人整,珍妮當下亂了陣腳。
「你不是告訴我你是上班族嗎?」董雲生恫嚇,他一向自命風流,豈能讓人當猴耍?
「我……本來就是『上班族』呀!」珍妮結巴,PUB的公主的確是采「上班制」嘛!
「上班族?」「公主」應該是「王族」啊?花語嫣不解。「咦?可是你明明就是位『公主』呀?人家拓跋剛還誇讚說你是紅牌NB428# 蓖嵬嵬罰她越描越黑地嘀咕,「公主有分『牌』喔?台灣好奇怪。」
「你……」珍妮氣得血管破裂,跺腳,順便抖落那些食物,她抓著「銅龜婿」的手臂。「雲生,你聽我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董雲生甩掉她的手,撥開人牆忿然離去。
「你沒事吧,公主?你臉色看起來好差喲——」花語嫣不曉得她已掀起莫大的風暴,兀自關心地問珍妮。
「我……」面對眾人眼中的鄙夷,「好差」尚不足形容珍妮拉不下來的顏面,她切齒磨牙,要不是怕引起公憤,她會賞花語嫣幾巴掌。「好,算你狠,你給我記住!」
「記住什麼?」花語嫣沒跟人吵過架,所以不瞭解其中的警告意味。
「你……哼!」珍妮當她存心裝傻,簡直氣壓敗壞到頂點,真想拿把水果刀刺死她,可惜現場人證太多。「不要太得意。」
嘴巴靠近花語嫣的耳邊,珍妮壓低音量說:「我不會放過你的。」
退兩步,她居心叵測地瞪一眼,然後拂袖穿過人群而去。
陳浩此時總算從外圍擠到中心地帶,他問:「發生什麼事啦?」他不過才走開一下去替她拿杯飲料。
「不知道——」花語嫣想了好久後搖頭,「她好像要我幫她放什麼。」
陳浩才想偷吻熟睡的花語嫣,車窗倏地辟啪作響,恍如有重物擊在玻璃上,而且一聲接一聲,一聲強過一聲。
他仰頸一看,就對上一雙惡狠的怒目,配著本該雄壯魁梧、現卻弓背彎腰的身形,和貼在窗上的巨掌與走樣的半邊臉,乍看之下會以為是鐘樓怪人再世。
許是仍嫌不夠駭人,陰微的晚風頑皮地搖動附近的樹枝,營造出數以千計的幢幢鬼影當背景,正如一般驚悚片那樣,微暗的月色,偶爾呼嘯駛過的車馳聲,為已然恐怖的景象增添更多的詭異氣氛。
「啊……鬼呀!」一個人能有幾個膽?陳浩瞳孔放大,上齒不中用地打著下齒,格格格的險些咬掉戰慄的舌頭,被嚇得剩下的半條命,不須大腦傳令便已往後彈跳好幾步,直到無路可退。
「救……命……」他兩手平伸,上軀猶似有吸盤般地沿著車子的弧度緊附車身,巴不得能與其融為一體,或有保護色之類什麼的。
「開門!」鐘樓怪人狂暴地敲著玻璃大喊著。
「喏?」抖著一身冷汗,他覺得這跋扈磅礡的聲音好耳熟,像是在哪兒聽過。
「我叫你開門!」鐘樓怪人的耐心不容半點拖延來考驗。
「啊……是班大哥?」陳浩傻愣了好幾秒。
「立刻,馬上,開——門!」班傑明怒髮衝冠,改以拳頭猛擊在無辜的車窗上,雖是強化玻璃的材質,卻仍讓人擔心它會四分五裂。
「啊……喔!」陳浩的喉結上下咕嚕了好幾次,才迅速地拉開門鎖。
班傑明沒有多浪費一秒便隨即打開門,他上身鑽進車內,肆無忌憚地抱起花語嫣,猙獰的殺氣隨著牙關嘶噴出來。「你下次要敢再碰她一根寒毛,小心我斃了你。」
他今晚藏在陳家暗處,跟蹤了花語嫣幾小時,所以對陳浩過於慇勤的表現已經很感冒,見他倆要回來,他又飛車抄小徑趕在兩人之前到家,果然他前腳才下車,便瞧到後腳跟進門的陳浩的不軌,這新仇舊恨積聚齊發,效果自是懾人。
「我……」陳浩想頂嘴,無奈班傑明的氣勢凌人,害他梗在胸腔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八月的晚風自班傑明身後襲進,居然涼颼得可怖。
「還不走?不怕我放火燒掉你和車?」班傑明從容不迫地拿出打火機,啪嗒一聲,他瞄著點燃的火冷笑。
「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陳浩滿臉驚慌,手腳忙亂地發動車子。除非他多心,他覺得班傑明真的會縱火!
「不送!」班傑明冷笑地退到車外。
陳浩急忙加速,眼前逃命要緊,他可不想見不到二十一歲的第一個太陽,蛇行的車頭道出他的怵畏,沒時間關上的車門搖搖晃晃地抖著恐懼,途中撞到了院裡的幾盆植物和幾株樹苗。
幾近脫落的車門,在經過大門時又撞上園牆,因重力加速度的關係,伴著匡匡啷啷的變奏曲,它終於與車身份了家,並勇猛地在夜色下空翻了幾滾,然後匡啷落地,再砸爛了造景花壇才光榮隱退,認分且孤零零地向原主人的車屁股說拜拜。
「可惡!」班傑明啐了句。陳浩那小子不僅想偷摘他的「語嫣」花,還破壞他種的玫瑰花……嘿,這梁於是結深了。
「嗯……」花語嫣嚶嚀地在他懷裡蠕動了一下,用臉摩挲他的胸,仍然睡得柔甜。
班傑明刷地收回陰森的眼神,轉化成一灘柔水凝視她。
瞧她逐漸揚起的嘴角,小不點似乎做了什麼好夢。
「唉,小傢伙。」他不禁好笑地歎息著,剛剛搞不好他殺了陳浩,她都沒法當目擊證人哩。
愛溺地在她鼻尖印下一吻,他抱著她進房門,就像習俗中新郎和新娘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