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過夢的人大概都有類似的經驗——夢境會和現實生活重疊。例如,做夢夢到被籃球迎面將臉打歪,第二天早上起床,便發現脖子因嚴重的落枕而扭到。
班傑明的現況就是如此。
緊接著花語嫣驚悚的叫聲,是他吃痛的狼嗥——「嘩嗚!」
他疼得張開濛濛睡眼,這才發現兜頭淋下的不是冰塊,快要爆炸的五臟六腑不是因為情慾,而是有「不明物體」彈撞到他身上所造成,以及手中抓的……咦?這是——什麼鬼?
他慢慢抬高他的手,也同時拉起那個「什麼鬼」……呵呵,看看他抓到什麼小鬼,一個正偎臥在他身邊尷笑的小鬼,他手中握的則是小鬼柔若無骨的小手。
「嘿嘿……」「小鬼」花語嫣躁熱的臉龐像只煮熟的紅蝦。
「你在這兒幹嘛?」迷惘地環視四周,他躺在地上又是幹嘛?
他想起來了,進門時瞥到小傢伙睡得很香,他便過來察看,然後……只是怎麼到後來他也睡著啦?還睡到不知道東南西北?
嗟,都怪小鬼的睡相太平和,害他瞧著、瞧著就被催眠了,幸虧今天「攻擊」他的不是敵人,否則這下哪還有命繼續「造福」天下女百姓?怪怪,他是真的像伊恩所譏因「縱慾過度」而太累?要不然素稱優等的警戒怎會罷工呢?
「我……你……那個……你醒啦?」現在的距離不見得比剛剛她「非禮」他的時候近,但他睨來的眼光讓她從頭燒到腳趾頭,再從腳趾頭燒回頭頂。
「你躺在我旁邊做什麼?」白癡也曉得她問的是廢話,他若不是醒著,那現在是幹啥?夢遊?
「我……哈……今天——天氣真好。」花語嫣作賊心虛,顧左右而言他。
「該不會想偷親我吧?」小不點的舉止有鬼,班傑明不禁好笑地逗她。
「啊——」花語嫣高聲叫嚷,小嘴和圓眼張得老大,表情儘是錯過機會的失望樣。
「拜託你不要突然在我耳邊大喊好嗎?」班傑明放開她的手,轉而按住自己的太陽穴,適才好夢做到一半被吵醒,他現在只要聽到一點點高頻率的聲音都會感到頭痛……唉,適才的好夢……她為什麼不等他「做」完再說呢?
「對不起。」這廂花語嫣則在惋惜——她剛剛為何沒想到要偷吻他呢?
「你還好吧?臉色怎麼忽地變差?」他用食指輕點她高的嘴,瞧她的模樣,多像要不到糖果的小女娃啊!
「我……」她哪敢告訴他是因為沒親到他的關係。
「該不會是感冒?」班傑明擔心地用手探探她的額頭,最近香港禽流感(禽鳥型流行性感冒)很囂張,萬一她「中鏢」,倒霉受苦的可是他,搞不好他還會成為歷史課本上的教材……也就是導致和花郁國斷交的罪人。
「不……」咕嚕嚕,一陣腸胃作怪的噪響打斷了她的話,花語嫣赧然地將臉藏在胸前。「人家肚子好餓。」
「肚子餓?」班傑明揚腕看看手錶。「喔,已經下午五點多了,難怪你肚子餓,我也餓了。」算一算,他也睡了四、五個小時咧。
「什麼?『才』下午五點多!?你出門時不是說明天早上才會回來嗎?」花語嫣暗地拊掌稱慶。太好了,他一定是特地取消約會回來陪她。
「小傻瓜,現在『已經』是『明天』的下午五點多啦。」班傑明促狹地用手掌摩著她的頭頂。
「嘎……『已經』是『明天』的下午五點多?」花語嫣猛地站起來,原本粲笑的唇角立刻倒了方向,汪汪的黑眼睛霎時覆上水霧。「我怎麼睡那麼久?你為什麼不叫醒人家?現在怎麼辦?你自己答應今天要帶人家出去玩的,結果『今天』都快過完了,嗚……」
說著,說著,她竟傷心得蹲在地上、面朝下地啜泣,一顆一顆的水串珍珠登時滲濕了大片的地毯,且有繼續擴散的現象。
「你別哭嘛,今天過了,還有明天,明天過了,還有好幾個後天呀,我又沒說不帶你去玩。」明明是她貪睡,怎麼說得恍如全是他的錯?噯,他最怕女人的眼淚,再者,聽她哭得如此真誠,心頭上也是挺受用的。
「真的?」撲簌簌的淚珠都還來不及滴盡,小淚人的臉龐已猝然仰起,綻放著希望之光。
哪說得出No?腦袋瓜子甚至未用到腦神經便自然地點了又點。
「沒有騙我?」尚掛著兩條清河的淚臉,轉瞬間破涕為笑。
「沒有騙你。」就算有,此時也說不出口。
「哇,好高興喔,哇——」花語嫣喜不自勝地抓著他又叫又跳。
「對,高興。」她的笑、她的悲總是很容易感染他人,班傑明當下反牽她的手,心花怒放地跟著她的步伐繞著圈子跳,只是——為什麼他有種上當的感覺?
「咱們現在要去哪裡玩?」終於她轉累了,砰地癱在沙發上問。
「嗯……」今晚拓跋剛應該會在那兒……好吧!反正小不點隱居宮廷肯定沒見識過。「我帶你去體驗一下台北的夜生活!」
才上車沒多久,班傑明就開始後悔。
先撇開花語嫣沿路上的好奇,所以違規把頭手伸出車窗,造成幾次差點掉到車外的驚恐狀況,逼得他不得不強迫她繫上安全帶,以及她還會突然拉住他握住方向盤的手問東問西,害他數度造成交通危機……等等的驚險不說,依他約會的行程表,此時此刻他該是懷裡抱著咪咪,嘴中嘗著她剝好的葡萄,聽著她的軟腔細語……
而不是像現在,耳邊儘是小不點聒噪的童音和處處提著心、吊著膽,操憂明天報上的頭條會是他倆如同黛安娜王妃魂銷玉殞在車中的噩耗。
「班傑明——你看那邊……哇喔,好大的一隻狗喲,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花語嫣興高采烈地指著路旁一家寵物店。
「看到啦!」班傑明根本連瞄都懶得瞄。拜——托,一隻狗也能讓她樂成那副德行,你就能夠想像她一路上所發出來的驚歎號有幾卡車。
「哇啊,公園NB428!」花語嫣又叫,小腦袋接著鑽出去。
「頭,你的頭。」班傑明跟著喊。現在是交通顛峰,塞車塞得人都已失了耐性,而且空氣品質又糟,要不是怕她緊貼在玻璃窗上的變型臉會嚇到人,他才不願打開窗子聞廢氣呢。
「哦,我『又』忘了,對不起,我每次想著要記一件事時,就會忘掉其他的,我的老師就常常被我氣得吐血,可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花語嫣笑呵呵地縮回頭對他歉然一笑。
班傑明略分神過來想向她說些安慰的話,猛一偏頭卻瞧見她的模樣不禁發噱,原來她本就很鬈的頭髮,經過剛剛窗外風吹的結果,恍若一大叢亂糟糟的雞窩。「你……你的頭髮……」
「頭髮?」看他因忍笑而歪掉的怪臉,花語嫣嬌憨地看看前照鏡,自己也笑了。「哈哈,我的頭髮是自然鬈,天生就很容易打結,怎麼保養都沒用,一點也不像我姊姊或其他人那麼柔順。」
「我幫你。」不知何故,聽她這般無所謂的調侃,他霎時覺得心疼,哪個女孩不愛美?或許她並不是不在意?
他趁著現在是紅燈,便以指當梳,助她整理捲成一捆一捆的亂髮。
「沒關係,我自己來……哎唷!」頭皮倏地被拉扯的疼痛,使她皺眉輕呼。
「怎麼?我弄痛你啦?」女孩子家果真比他想像的還要纖細,他明明夠小心、夠輕柔,沒想到仍……
「沒事,沒事——」淚水眼看就要滑下來了,花語嫣一點也不像「沒事」。「我很膽小又怕痛,加上淚腺特別發達,你別管我,習慣以後你就見怪不怪了。」
「對不起。」班傑明用手托住她的娃娃臉,以拇指揩去她眼眶邊的淚珠。
「沒關係啦!」她的聲音好溫柔,讓她渾身上下都暖烘烘的,疼痛像解了魔咒登時就消散。
「那就好。」他笑,後頭的車子對他們按喇叭,他抬眼看,綠燈了,他踩下油門說:「我們就快到達目的地了。」
台北的夜生活堪稱世界一流,動態靜態,應有盡有,任君挑選,包君滿意,不怕你不愛,就怕你不來。
而位於市區中佔地號稱目前最豪華、最熱鬧、最大家的「天崩地裂」PUB,更是許多人愛去的地方,本地人、外來客,三五成群或孤家寡人,大家齊聚一堂,喝著各式各樣的調酒,聽著熱烘烘的音樂,隨著節拍輕輕地動,讓人完完全全地放鬆。
光聽它的名字,你便能想像它是出自前一陣子相當賣座的電影,既然是和火山有關,大門入口自然是座約有三層樓高、狀似逼真的火山造型,外圍加上大量蔓延發出的轟隆聲,很能達到一定的效果。
不過,別以為誰都可以進來,你得先通過守門保鏢的把關,至於審核的標準,全憑他大哥的高興。
饒是如此,大家仍趨之若鶩,光看門口排到老遠的隊伍,就可以得證。
「喜歡嗎?」班傑明偏頭貼近花語嫣的耳邊喊,其實他是多此一問,小不點自一進門便張成「O」型的小嘴已說明一切。
「嗯!」花語嫣用力地點著頭,小腦袋轉來轉去忙得不得了,對於每天晚上准九點鐘上床的乖寶寶,這裡的一切都新鮮得令她咋舌。
「別只顧著看,小心你的腳步。」班傑明勾著她的肩膀一起往吧檯走去,根據他的經驗,這手只要稍微鬆那麼一下下,小傢伙不是被人潮擠掉,便是與「大地共舞」——跌得七葷八素。
「那些人你都認識啊?」她注意到一路上有很多人和他倆打招呼,而且「班大哥」、「班大哥」地叫個不停。
「什麼?」音樂太大聲,他聽不清楚,於是彎腰把耳朵靠向她。
「你認識他們?」花語嫣重複一遍。
「啊?你要大聲一點,我聽不見。」班傑明吼著搖搖頭。他們正好經過喇叭旁邊,震耳欲聾的樂聲淹沒了其他音頻。
「我說……」花語嫣只好深吸一口氣,然後揪住他的耳垂,扯開喉嚨朝內放聲吼:「你認識他們嗎?」
適巧他們已遠離喇叭,音樂的聲調一下降了許多,因此她這一聲差點把他的耳膜給叫破。
「哎呀,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突然在我耳邊大叫嗎?」班傑明掏著耳朵埋怨,俊逸的五官全縮到一邊。
「是你自己要人家大聲一點的嘛!」花語嫣咕噥。
又經過一個喇叭,她的聲音再次被壓過,他提高嗓門。「什麼?」
「是你叫我大聲的啊。」花語嫣也只好提高分貝。
「聽不見。」班傑明又搖頭,將耳朵側過去。
花語嫣挫敗地歎口氣,這地方有趣歸有趣,說個話卻要吼來吼去,實在有點傷腦筋。
「你剛剛到底要和我說什麼?」見她不語,班傑明又問。
「我說——是你自己要人家做的。」這次她用盡吃奶的力氣大吼著。
豈料音樂聲老是和她作對,他們正好已走到全室最安靜的吧檯前,她的叫聲在此時顯得非常突兀,附近所有的人都戛然止住談笑盯著他們,不一會兒,有人曖昧嗚嗚叫,有人則起哄說:「對嘛,是你自己要人家『做』的。」
「是呀,討厭!」
接著是陣哄堂大笑,嗚嗚聲又跟著響。
花語嫣雖不懂他們話中的涵義,但出了那麼大的醜,已夠她尷尬得摀住臉,躲在班傑明的懷中久久不敢抬。
「要喝什麼?」班傑明倒是無所謂,依舊大方地坐上高腳椅,然後跟酒保互擊雙掌問候。「老樣子,P-蔽葉雋恕!
「沒問題。」理著龐克沖天頭的帥酒保眨眼,只見他向旁邊的酒保耳語,那人點點頭離開後,他便開始熟稔地調著酒。
「我要……」好不容易爬上高腳椅的花語嫣喘著息回應班傑明適才問的話,抬眼她愣住,指著酒保說:「你……你……不是拓……拓……拓……」
「小公主,你不能要我,還有我不是『拓拓拓』,我是拓跋剛。」拓跋剛戲弄她的語焉不詳。
「你怎麼會在這裡?」花語嫣好奇,他不是古典音樂家嗎?不過那也說不準,瞧他前衛的裝扮,說是搖滾樂手還比較有人信哩。
「他喜歡熱鬧,偶爾會來這兒插花。」班傑明解釋。
「插花?」她不懂,拓跋剛哪裡像是在「插花」,他明明是在調酒?
「對呀,我喜歡來這裡放鬆一下,對了,你要喝什麼?」拓跋剛露齒而笑。當他想鬆弛心弦或整理情緒時,他會躲到此處,調著代表不同心情的雞尾酒,接受女人不斷遞來的秋波。
「熱牛奶。」怪不得母后硬要她學習,原來插花可以放鬆,可是,她為什麼不覺得?
「這裡是PUB,沒有人在賣牛奶。」班傑明噗哧笑出,果然是乳臭未乾的洋娃娃,小不點好可愛唷!
「喔。」花語嫣訥然,平常這個時候,奶娘都會泡一杯熱牛奶讓她睡前喝的。「那——熱可可好嘍。」
「小傢伙。」班傑明寵溺地摸摸她的頭,揚笑對拓跋剛交代,「幫我的小不點調一杯不含酒精的飲料吧!」
拓跋剛點頭,兩三下一杯漂亮的藍色溶液,便如變魔術般端到她的面前,倒是班傑明可能沒有留神自己剛剛話中的霸佔意味。
「哇,好漂亮喲!」用吸管吸了一口,「哇,好好喝喔。」
「當然,拓跋剛唯一的優點就是能調一手好酒。」班傑明舉起他的「尼格羅尼」雞尾酒。
「什麼叫唯一的優點?」拓跋剛立即反駁,驟然眼底一亮,他拿起抹布擦拭吧檯,頗有看戲意味地對班傑明說:「哈,珍妮來了。」
珍妮是何許人物?
常來「天崩地裂」的人就會知道,此PUB不同於別處的地方是有不少「公主」,她們負責陪客人聊天、喝酒、跳舞,把場子炒熱,珍妮便是裡頭的紅牌,故在這夜生活的圈子中尚算是小有名氣。
她對班傑明有好感是眾所周知的「小秘密」,只是落花有意,流水不見得有情,所以拓跋剛才會口出此言。
果然話甫休,一雙柔情似水的手已由班傑明的尾椎畫到脊柱,跟著是位皮背心、皮短褲、皮長靴、露出一截肚皮的辣妹坐到他旁邊,一口黏膩的聲音從抹著黑色唇膏的唇瓣吐出。「明,怎麼這麼久沒來啊?」
「是嗎?」班傑明撇一撇性感的嘴角啜著酒。
他不是呆子,哪會不解異性在顰笑中傳來的風情,尤其珍妮纏他纏得很緊。以前他是不置可否,不排斥也不接受,反正大家出來玩嘛,沒必要太拘謹,但今晚不曉得為何,他不想見到她。
「怎麼?不為我介紹一下?」珍妮靠在吧檯上,伸出頭比著坐在他另一邊的花語嫣。
打從他一出現她便注意到,由門口到吧檯的這段路,他對此長得像外國娃娃的小女孩呵護倍至,和著剛剛大伙喧嘩的那一幕,更加深她對花語嫣的好奇。
「語嫣,珍妮。」班傑明夾在兩女中間,拎著杯口意思性地左右晃一晃,不是很認真地為兩人搭上友誼的橋樑。「珍妮,語嫣。」
「雨淹?我還土埋呢!」珍妮不屑地嘀咕,音量輕得只有她自己聽見。
「你好。」由於班傑明體形過巨擋住花語嫣的視線,為了表示禮貌,她索性踩在高腳椅底盤下的橫桿,然後傾身靠在吧檯的平台上,歪頭以越過班傑明的身體對珍妮打招呼。
孰知她話聲未落,卻因人矮腿不夠長的關係,踏著的腳尖一下踩了空,在「好」字的尾音陡然變成怪調長昂的音階中,整個人眼看就要向下陷。
「小心!」班傑明一把將她穩住。
「沒事,沒事。」她難為情地推開他,結果力道太大,在喊沒事的當兒,身子的重心又往後栽。
「小心!」班傑明迅速用大掌撈到她的腰肢。
「謝謝,我……啊——」大庭廣眾之下,實在是有夠丟臉,花語嫣說著想要坐正,豈料太緊張了,屁股只沾到椅面的旁三分,失了平衡的嬌軀又打斜倒去。
「小——心!」班傑明哭笑不得,再度伸手扣住她。
「沒事,謝謝。呀!杯……杯子……」越急就越容易出錯,花語嫣想轉身向他道謝,不意抬起的手又撞到酒杯,她急著搶救欲落地的杯子,完全忘了自己坐在椅子上,人再度朝地面翻去。
這簡直是在做反應測試,班傑明趕緊用壯臂將花語嫣勾回來,並順勢帶進他的懷裡說什麼都不放手了。「小、心!」
他已經不曉得這句話是在對她說,還是在提醒他自個兒。
鏗鏘……杯子摔落了,花語嫣惋惜。「哇——」
「沒關係,拓跋剛不在乎打破一個小酒杯。」班傑明耐心地圈住她。
「可是……」花語嫣一心的愧疚,完全沒意識到她現在躺靠著他、和努嘴仰頭瞅他的模樣,以及他用兩手由後環住她的姿勢有多親密,但是週遭暗暗笑翻的旁人卻全看得分明,一直插不上話的珍妮,那張配上紫黑色眼影的臉色尤其難看。
「我說沒關係!」班傑明將她抱起,再重新放回椅子上。小傢伙看似有肉,抱起來倒出乎意料的輕。
「不過……」花語嫣自然地將兩手扶在他的寬肩,怯怯地瞥著地上那攤飲料。
「我說,沒、關、系。」班傑明坐回原來的椅子,一手仍然銬緊她的腰,一腳則跨在她的椅腳,免得她又來個即興表演。
花語嫣還想說什麼,拓跋剛搶白,變形的表情和發顫的肩膀,可以看出他有多拚命地憋住笑。
「真的沒關係,我再幫你調一杯,你看,不是有人來清了嗎?」她跟他上回在伊恩婚禮會場時一模一樣,倒是班傑明的態度和昨天……嘿嘿,的確是可以好好研究。
「對不起啊——」花語嫣一直對替她收拾殘局的服務生說。
「好了啦——」班傑明忍不住用手掌扳過她發熱的小臉,愛憐地輕撫她紅得像顆熟透蘋果的粉頰。瞧她,怎麼毫無一點公主該有的驕恣樣?「你不是餓了嗎?快吃薯條,還有這個披薩,是拓跋剛從伊恩那兒挖來的獨家秘方,一般客人是嘗不到的喔。」
「哈,好幸福唷!」吹彈即破的桃腮即現出兩個酒窩,無邪的笑容讓人也跟著洋溢在幸福裡,花語嫣拿起薯條便往嘴裡塞。
「傑明,今天……」在旁被冷落許久的珍妮,覺得自己一點立場也沒有,好不容易逮到個空隙,趕緊拉拉他的衣袖,試圖招回他的注意力。
班傑明正要轉過來,花語嫣倏地驚呼:「哇,哇,燙,燙……」
他連忙焦慮地轉回椅子面對花語嫣,一臉心疼地瞅著她用手扇著吐出來的舌頭。「不是『才』叮嚀你要小心嗎?剛炸出來的薯條當然燙嘛,怎麼樣?來,我看看。」
「明,我……」珍妮不甘心地再拉他。
「等一等。」班傑明頭都懶得回,只隨便敷衍了一句,眼前他關懷的只有被燙到的小不點。
他捧起花語嫣小巧的娃娃臉,就著吧檯上的燈光,為她審視是否有燙傷,一點也沒留心到他所表露出來的過分在意。「來,嘴巴打開,舌頭,舌頭伸出來……」
看他俊臉沉的那麼臭,花語嫣豈敢不從,轉著圓溜溜的大眼珠,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好險沒事,記得慢慢吃,沒人跟你搶,吃不夠桑德會再做,OK?」班傑明總算安心地吁口氣,小傢伙真的不能對她有半點鬆懈。
「嗯。」花語嫣乖巧地點頭。
「這才對。」班傑明終於轉身面向吧檯,拿起酒杯飲著酒,語音不是很真切地問珍妮,眼尾瞄的卻是另一側的花語嫣。「對不起,你剛剛要說什麼?」
「我是說,咱們倆好久沒有……」珍妮按捺住怨懟,擠出自認最甜的笑,然而情緒都來不及培養,又被殺千刀的花語嫣猛然冒出的咳聲給打斷。
「你怎麼搞的?那麼大了吃東西還會噎到?」班傑明二話不說即棄珍妮於不顧,神色焦慮地偏身替花語嫣拍背,緊急之下,本能反應立刻奉上了自己手中的雞尾酒。
花語嫣也沒多做考慮,咕嚕咕嚕便將它一口飲盡。
「啊……啊!」第一個啊,是她嚥下食物順氣後舒服的輕喘音,第二個啊則是吞下他遞來的酒之後,喉舌腸胃被酒辣到的嗆聲。
「哎呀,糟糕!」班傑明發現錯誤時,她已喝光他杯中僅剩的半杯酒。
「拓跋大哥,我們這裡不是禁止未成年的小朋友喝酒嗎?」一再被冷落的珍妮終於爆發了,炙烈的脾氣渾似此PUB的名字——「天崩地裂」。
「珍妮是我們最招牌的『公主』NB428!!蓖匕細彰舾械っ懦讎ㄖ氐幕鷚┤叮惡作劇的基因開始發酵,他唯惟天下不亂地對花語嫣說。
「公主?」酒精漸漸產生作用,花語嫣以慢動作的畫面轉著頭。
「什麼時候你當起保母啦?」珍妮冷譏,明的是對班傑明,話鋒卻是刺向花語嫣。
「他是偶爾兼差。」拓跋剛兩手趴在平台,悠哉地替班傑明回答,接著又轉頭對花語嫣說,「在我這裡的公主算一算有十幾位哩。」
「十幾位?」花語嫣眨著詢問的圓眼珠看向班傑明。
「對。」面對這樣一雙宛似小貓的無邪眼神,班傑明很自然地頷首作答。
「哇喔!」花語嫣詫異地翕著鬈翹的長睫毛。
「我這兒還算是小case,有此專門做『那種』的,五、六十位跑不了。」拓跋剛擠眉又弄眼。
「別教壞她。」班傑明將她勾進懷裡,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啊——想不到台灣的『公主』那麼多?」黑檀烏眸增添無數個驚歎號,不過花語嫣不知道他們口中的「公主」和她這位真「公主」的意義不同。
被人冷落,珍妮已經無法忍受了,現在他們又當她是隱形,滿腔的怨氣全化成惡毒的言詞衝出。「白癡,一臉蠢樣,不過喝了點酒就裝醉。」
仍是無人睬她,現場驟分兩派,這邊拓跋剛等三人逕自談得愉快,彼端珍妮很明顯的是單打獨鬥,自說自話。早先她見到花語嫣那千金小姐的天真樣就覺不爽,如今又積上「奪夫」之恨,她真想劃破對方的臉。
「笨手笨腳、呆頭呆腦、傻里傻氣的,故作清純相,骨子裡還不是騷得很……」珍妮不識趣地繼續諷刺。
毫無預警的,班傑明勃然舉手用力拍向酒吧平台,適巧音樂出了問題,刷地說止就止,而且時間還配合的恰恰好,使得巨掌落下之後的砰聲更為突兀,在此同時,他中氣十足地低喝:「夠了!」
四周人群的喧嚷聲頓休,原來鬧烘烘的PUB忽然靜得像教堂,只有檯面上的酒杯盤具因為剛剛的震動,發出凌亂的鏗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