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的冰塊雖然緩和了表皮上的傷痛,卻緩和不了內心裡的劇痛。
「唉。」江琉璃感歎地暗歎,不虞起伏的情緒,仍是讓細心的霍旭青發現。
「還疼嗎?」他拿開冰敷,小心翼翼地審視佳人粗額上的紅腫,那是江茂-留下來的怨憤痕跡。
每看一次,他的心就跟著被擊一次,體內的忿火也隨之加旺,他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早點出手折斷江茂-的臂膀……
咦?他何時變得這麼易怒、暴力?這不像他呀!
「對不起。」江琉璃看看他,又垂下眼簾。
「為什麼?」霍旭青甩開適才的問號,偏著頭,把溫文雅的笑顏移到她的面前,語氣不禁也跟著放柔。
「我害你和哥哥他們起衝突。」江琉璃自責。
「我只是依法行事,和你根本沒有關係,知道嗎?」霍旭青寵溺地揉搓她的腦袋瓜兒。她嬌稚得教人憐惜,年輕得引人關愛,純得叫他……有點心動。
「可是,可是……我還害你……成為傭人茶餘飯後說白道綠的對象。」江琉璃顯得有些激憤。
「你怎麼會曉得?難不成……」霍旭青咋舌。
「你去廚房沒多久,我也跟去了。」頭上溫柔的巨掌明顯的愣了愣,江琉璃老實招供。「你在教訓她們時,我就躲在門外面。」
「耶……」霍旭青很快地恢復一貫的自在。「你別介意那種小事啦!拜媒體三不五時便會替我編一些花邊去娛樂觀眾之賜,我對此類的新聞早就免疫了,並不差多你家這一條。」
都是他的疏忽!就像那天,她趴在桌上睡著時,他該讓傭人去服侍她的。
「但是你本來並不需要承受這些的呀!」江琉璃為他抱屈。
「你也是啊!」短短的一句話卻是充滿憐惜。若不是怕引起另一場風波,霍旭青會緊緊地摟住她。
「我?我無所謂,反正他們又不是第一次在背後講我閒話,聽久了也就習慣了。」江琉璃聳著香肩,努著小嘴。
「琉璃……」霍旭青悄悄握住她的柔荑。
這種事對她這種未經世事、正值青澀的娃兒,怎麼可能會習慣?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出了那麼大的事,我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他的手好溫暖唷!
「真的嗎?」霍旭青加重握住她的手勁。
在他一向無往不利的生命裡,初次湧起無計可施的沮喪。
可憐的小女孩,她不是沒有感覺,她明明心裡難過得要命,卻要故作堅強,默默忍受那些流言和傷害,他恨他不能為她分擔委屈。
「嗯……」江琉璃揪著眉思索。「我只是感到睡不太好,吃不太下,人懶懶的。」在她的眼裡,花草似乎失去了往昔的顏色,不再美麗。
「這不就對了,你是有感覺的。」有股超過「同情」的感覺也在霍旭青的心田著床滋長,他尚不遑琢磨,她又發出驚人之語。
「不對,我既冷血又不孝順。」眾口鑠金,常常聽人家這麼形容她,久而久之,她也開始懷疑自己真是那樣的人。
「你是嗎?」霍旭青以問作答。不光是剛剛在廚房,這些天,他確定聽到不少,那些來此致哀的人士,私下均對她的冷淡表現大有微辭。
「應該是吧,我沒辦法像哥哥他們哭成那樣,不,我一直沒有哭,我哭不出來啊!」江琉璃斂色等看他和旁人一樣做出嗤鼻的嘴臉。
但是他沒有。是她看錯嗎?他眸底的憐恤讓她心跳加速。
「物極必反。不哭,不見得表示不傷心,大哭痛哭,也不一定是真的傷心。」他頗有禪機地歎道。
「那我到底傷不傷心?」她似懂非懂,憨憨地問。
由此觀之,她的思緒已亂到無法理清自我的地步。
「傻瓜。」霍旭青忍不住捏捏她的小鼻子。他寧願她大哭特哭,而非把滿腔的淚水當唾液吞回去。
「各種蜚短流長中,你這句倒是新詞兒。」江琉璃揶揄。
「傻瓜,傻瓜,傻瓜!」霍旭青再也按捺不住心疼地勾著她的纖肩,然後將她攬到懷裡。那群大人枉費虛長這麼多歲數,居然欺侮她一個失親的小女孩,委實太不人道。
「不傻都要讓你給念傻了。」江琉璃放鬆地偎在他的懷裡調侃。
多企盼能這麼一直靠著他呀!
聞著他混上古龍水的成熟男人味,用他的體溫暖和她顫冷的心,讓他堅強有力的雙臂給予她繼續呼吸的勇氣。
「我要你記著,想哭的時候,我的肩膀永遠借你哭。」霍旭青用下巴廝磨著她的發頂。旋即,他被自己的話意駭到。
「你這樣子,小心又會落人話柄唷!」江琉璃真的好感動。
「那感情好,我最近滿閒的,湊巧可以找幾個人來開開刀,告他們譭謗之類的,應該能殺掉不少時間。」話雖如此,霍旭青仍是不露痕跡地抽回身。
他說服自己,純粹是不想她再受那些無謂的傷害,但他心裡明白,他已經開始「有點」戀棧她的柔嫩和馨香,他好想——吻她!這……
「我該回去了。」他撇開視線不看她的臉,否則見著那張不點而丹的豐唇,他怕自己會失控……
失控?他?!
不不不,他怎麼可能會失控,他最自豪的就是他的自制力,要他失控,那分明是天方夜譚嘛!
「哥哥的事,沒有轉圜的餘地嗎?」江琉璃拉住他,不解他何以突然變冷漠。
「那要看他能不能想得開。」霍旭青低頭盯著她的手,幻想那軟綿綿的觸摸若是撫上他的肌膚,會是怎樣銷魂蝕骨的快感。
喝!他、他怎麼又想歪了?他和當事人的界線向來劃分得很清楚,從不牽涉到私人的感情,為何這次會……
等等,感……感……感情?!
「遺產分他一些不就結了嗎?」江琉璃天真的聲音扯回他的恍惚。
「人是不會滿足的,事情沒有你想像那麼簡單。」霍 旭青暗罵自己無恥,對方還只是個未成年的小女孩耶!
「那怎麼辦?」江琉璃又問,言語間顯現對他充分的依賴和信任。
「這個就交給我來傷腦筋吧!」霍旭青笑著告辭。
凡事扯到金錢,再怎麼單純的,都會變得不單純。
江茂-非繼承人的消息,勢如破竹地席捲整個新聞界,王家揚言要討回公道和支持他的聲音,為戰事添了不少爆炸性,江琉璃的生母緊接著又在媒體上表示對女兒之關心,無疑是火上加油,掀起另一波高潮。
一件簡單的空難事件,經媒體如火如荼地大肆炒作,變相為二十世紀末最引人注目的遺產爭奪戰,連美國總統克林頓「出牆」的性醜聞,都被趕到報紙的小角落了。
因此,家裡電話響個不停,雖請了保全人員仍有會鑽的記者翻牆入屋採訪的意外層出不窮。有鑒於斯,霍旭青只得使出強硬手段。
面對這些醜陋的騷擾,身為劇中女主角的江琉璃,真是百感交集。
「我以為今天的記者,會來得更多呢!」江琉璃盯著門可羅雀的大門,不禁嗤出一陣奚落。
「是啊!」霍旭青帶有磁力的笑聲從文件中喧出。那是當然的嘛,他話都放出去,還有誰那麼不要命,敢在江家門外逗留。
「一下子安靜了,還真叫人不習慣。」江琉璃呢噥。
之前那樣雖說煩歸煩,但起碼她能感受到一點人氣,假想那群人是她的家人朋友,如今……卻連個假想的空間都沒有。看來,她這輩子是注定要一個人。
「你最近盡量少出門,必要時,也不可單獨出去,且一定要戴著帽子和墨鏡把臉遮起來。」霍旭青慎重其事地叮嚀,他不能讓媒體有機可乘。
「你講過好幾遍啦!」江琉璃努著櫻桃小嘴嘀咕。「我只是個死了爸媽的女孩,又沒做壞事,幹麼要這麼躲躲藏藏的,連家裡的電話號碼也要換?」
「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現在可是位小富婆,難保不會引起歹徒的覬覦,誰曉得外頭還匿著多少個陳進興?」她的話讓霍旭青心酸,故他更不希望她發生任何危險。
「對不起。」江琉璃自然知道他的用心良苦,只是她心裡煩,忍不住想發發小牢騷。
「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在失親之餘尚需閃避鎂光燈的騷擾,她會反彈,霍旭青能夠體諒。
「嗯。」江琉璃笑逐顏開,好在她還有他,他具有安定神經的作用。「我真的像報上說的,變成億元富婆了嗎?」
「這就是我今天來的目的。」霍旭青指著桌上的文件。「這些分別是各項金額的明細,有航空公司的賠償金,刷卡購買機票附加的旅行平安險,旅行社的團體險以及你父親本身得保險公司投保的保險金等等,加起來大約有二億。」
「二億?天呀,光是後面的零,就快數完我的手指頭呢!」江琉璃張口結舌,她本來認為那只是報紙的胡扯咧!
「不過這筆錢你暫時拿不到,因為法律規定,未成年者要法定代理人來代領。」霍旭青解釋。
「你不行嗎?」有了這二億,江琉璃不相信不能幫他「贖身」。
「我當然不行,你目前的代理人是你的生母。」法律就是法律,不是他願望就能更改。
「那……」
「我已經和她聯絡過了,她擔心你一個小孩子拿那麼多錢會引狼入室,故要等到你二十歲生日時,才要去簽名領取。」霍旭青把狀況分析給她聽。
「又要等呀!」年幼時,她在等父母的擁抱;稍長時,她在等家人的關愛;空難後,她在家裡等消息,後來她要等打撈;接著她得等到屍體……等,等,等,她一直都在等。
「沒錯。」霍旭青大笑道。說她是小孩咧,她會不服氣,可她這會兒嘟囔的模樣,的確像個我見猶憐的小女娃嘛!「還有你爸爸的公司,現在也是你的啦!」
「爸爸的公司……」江琉璃呻吟。她連爸爸的公司是做啥的都搞不清楚,如何接下這種重任。
「你放心,你爸爸的公司裡面又不是沒有人,你只要找個值得信賴的能者替你管理,你大可暫時躲到幕後當股東。」霍旭青知道她在惶懼,於是提出建議。
「可是……」她信賴的人只有他。
「不要想太多,我會幫你。」霍旭青弓著指節輕敲她的小腦袋,十足十當她是小女娃,至於隱蔽於內的寵溺,僅有他自己明白。
沉默了一會兒,江琉璃悠悠地道出。「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他昨日臨去時的匆匆神色怪怪的,恍似她是瘟疫般,就差沒用跑了的。
「為什麼這樣問?」他愛她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瞧不起她?
呃……他剛剛想什麼?愛……他愛她?!
「因為照你那麼說,爸是先遇到繼母,那我媽反而是爸的外遇。」江琉璃怏悒地陷坐進單人沙發裡。
「傻丫頭,你怎麼老愛把與你不相干的罪狀往身上攬呢?」霍旭青歎道。
依她的年紀,她應該是位開開心心、活活潑潑、肆無忌憚享受青春的少女,而非眼前這樣,終日愁眉苦臉,宛然老姑婆似地窩在家裡。
「其實……」江琉璃把腿縮到沙發上抱著,那無助的表情令人心痛。「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爸有兩個家。」
「哦?」霍旭青放下手中的文件。
「那是我以為別人家也是這樣,所以當我聽說在另一個家裡,我還有一個哥哥時,覺得好高興,因此我不懂爸媽為何經常吵架。」江琉璃上揚的唇線霍地下彎,往事歷歷在眼前,話匣子一日打開了,就會難以遏抑地滔滔不絕。「直到上了小學,我才明白。」
「琉璃……」霍旭青愀然。
江富豐風流成性,資料上說,他在見到琉璃的生母林月芳時,總算有了結婚的衝動,但婚後很快就喜新厭舊,在外拈花惹草,且又回頭找琉璃的繼母,過著腳踏數條船的齊人生活,林月芳受不了,兩人終於走上離婚之途。
「後來爸就不常回家,媽則是每天哭。」江琉璃的思緒回到童年。「有一天晚上,他倆吵得特別凶。第二天,爸帶著我搬到新家與繼母他們住一起,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媽了。」
「你若不想再見到她,沒有人強迫你。」霍旭青摟摟她,又拍拍她,接著溫柔地順著她的髮絲慢慢摸她的頭,想把她未嘗過的親情一股腦兒傳給她。
根據資料,他知道她那年才八歲。
她的父親不懂得如何照顧一名小女孩,她的繼母待她像位客人,江茂-成天在外吃喝玩樂,她的生母又不在身邊,大家任她自生自滅。於是她在九歲時選擇住校,她的父親繼母也樂得輕鬆,放她到學校繼續自生自滅。
一個初在學習的孩子,就要去承受這些,負荷真的是太重、太重了。這樣的孩子,若不逼自已早熟,恐怕活不下來。
「我……」江琉璃咬著唇。「我不曉得該和媽媽說什麼,問她為什麼當年不要我嗎?」
「嘿,別這麼說。」霍旭青用一指抬起她巧致的下巴,讓她看著他的眼睛。「你聰明伶俐又美麗,沒有人會不要你的。」
像他,就對她……
心底的異樣越來越明顯,他即使再怎麼遲鈍,也該曉得哪兒不對勁了,只是他還不願去面對。
「你不用安慰我,我沒事啦!」江琉璃被他熾烈的目光瞅得很不自在,她揮揮手,吐吐舌,假藉口渴的名義逃開。
為什麼?她明明是喜歡他、暗戀他呀,可是身體反應為什麼卻是急著「逃開」呢?
「我講的是實話,不是安慰你。」霍旭青一本正經,故意捶上她的額,力量當然不大,但她仍是哇哇大叫。
「好啦,好啦,我相信你就是了嘛!」江琉璃喝著水,摀住額,敷衍地反過頭來安慰他。
「謝謝你喔!」霍旭青沒好氣地吊起一邊的唇角。
「哪裡,哪裡。」江琉璃拿起文件又問了他一些法律問題。
室內回流的空氣,挾著窗外吹進來的清風,同時拂過兩顆蕩漾的春心。
說不想見媽媽當然是騙人的!
江琉璃從八歲起就一直在想,再見到媽媽時該說什麼。沒料到,這一想就想了十一年,更沒料到她想的那些數以百萬計的成籮成筐的言詞,臨到頭來卻是一句也掙不出喉,她只是傻傻地、呆呆地盯著自己的手。
「你……過得好不好?」林月芳打破周圍窒息的沉靜,瞅著久未謀面的骨肉,神態有些激動。
「嗯。」她一年之中與爸談不到十句話;月事初來之際,是學校修女教她處理的方法;在空難發生、遺產公佈以前,親戚叫不出她的名字,走在街上相遇,恐怕連哥哥都不認得她。這樣看來,她過得是好,是不好?
但是這些委屈,江琉璃不會向生母抱怨。
「你……是不是……很恨我?」林月芳終究忍不住痛哭失聲。
「我……」江琉璃不曉得能說什麼。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那全改不了既定的事實。
「你可以不必回答她。」霍旭青接著說。
兩女同時撇過頭來看他,已異口同聲:「我……」
不過林月芳顯得有點尷尬,江琉璃則是作賊心虛,因為她未經他的同意,便答應與突然到訪的生母見面,她怕他會生氣。
「林女士,為了維護我當事人的權益和安全,你不以為此番會晤,雙方律師都在場應該比較適合?」霍旭青解什西裝的鈕扣,從容地坐在琉璃的旁邊。
「我……我是她的親生母親!」林月芳淚如雨下。
「你請回吧!」霍旭青向來公事公辦。
「不!」林月芳涕泗縱橫地拉住江琉璃的手。「女兒,媽真的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你千萬不要恨我……」
「林女士,你請回吧!」霍旭青又得重申一遍。他不希望她來攪亂琉璃本就紊亂的情緒。
「你為什麼都不來看我?」江琉璃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趕人,她想親耳聽媽怎麼說。
霍旭青雖不贊成,然他無法拒絕她想探究的心願,畢竟她等這個答案已經等了十一年。
「不是我不來看你,是你爸爸他們不准我見你,我曾向法院爭取過你的監護權,但是沒有成功。」林月芳聲淚俱下。「每年生日,我一定會寄卡片和禮物給你,可是全遭退回。」
用面紙拭去鼻水,她又說:「我也曾偷偷跑到你的學校去看過你幾次,後來被你爸發現了,他威脅我要是再去打擾你,就要把你送到國外,讓我永遠見不到你,所以我才……」
「我打了好多電話給你,電話卻一直不通。」江琉璃起初常利用三更半夜偷打電話,久了她也只好放棄。
「你一走,我就搬家換電話了,不過我有告訴你爸,真的!你要相信我,母女連心呀,我怎會捨得你呢?」林月芳啜泣。
「你回去吧!」能知道這些,對江琉璃而言已經足夠了。
「琉璃,媽真的……」林月芳倏地抬起淚眼。
「林女士。」霍旭青語調平和,態度卻蓄著不容對方違抗的魄勢。
「我以後能不能常來看你?」林月芳不得不從,但仍做最後奮鬥。
「你的律師有我的電話。」霍旭青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
「你……要保重。」林月芳只好黯然離去。
那團窒息的氣氛再度籠罩大廳,靜止的空氣中僅存著彼此吐納氣息的聲音。
在歷經剛剛的情況後,霍旭青不好先發作,他要等江琉璃先開口。
「她忽然站在門口說想見我,我沒辦法拒絕,所以就……對不起。」江琉璃拉拉緘默的霍旭青的衣袖,過了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說。
她好想哭,可是她哭不出來,淚水似乎早在八歲那年就流乾了。
「我是擔心你。」瞅著那張低垂認錯的姣容,粉嫩嫩的香腮鼓著微翹的朱唇,粼粼秋波中盈著乞憐,霍旭青就算有天大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何況她的出發點純粹是想一圓思親之苦,於法於理,皆是情有可原。
「我曉得。」江琉璃吸一吸鼻子,乖巧地點著頭。
「下次有事一定要先找我商量。」凡事小心,乃霍旭青素來奉行的圭臬。
「不會有下次了。」江琉璃舉起童子軍的三根指頭保證。
「說得彷彿我是個大暴君。」霍旭青笑著捏捏她的俏鼻。
「那是你自己講的喔!」江琉璃回以一笑,也沒問他今天為何會來。對他的不時出現和保護,她早就視為天經地義的事。
「丫頭,何時學會貧嘴啦?」霍旭青仰天大笑,順手把桌上的報紙,整齊地放進置物籃。
「嘻!」江琉璃靜靜看看他的小動作。
曉得他之所以那麼做,無非是報上的標題太刺眼,不是哥哥江茂-對身世的申訴,就是生母林月芳對她長年不睬的辯駁,爭長議短的結論全落在遺產上打轉,他怕她瞧了會難過。
另一方面,則是他喜歡任何東西都井然有序,就像他有板有眼的做事方式。
「陪我一塊吃晚飯好不好?」她央求。今天她不想一個人,且單獨面對大又空洞的飯店和屋舍,讓她感到怵惕,她常在不知不覺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今晚不行,我待會兒還有事。」他的案子當然不止一她一個,但他幾乎每天皆會抽點空過來看她一下,恍如那已經成了習慣,是一種他無法克制也不該養成的習慣。
「喔……」江琉璃失望得像消了氣的氣球。
別瞧他經常掛笑的臉仿若沒脾氣,一副凡事好商量的樣子,但事實上他卻很有主見,一旦決定好的事便不會更改。
「明天是星期—……不,明天不行。」霍旭青翻著行事歷。明天他要代表水、賀兩家出面,把水昊和賀洛芯遇難的理賠事務做一個結案。
「噢——」這下氣球的氣全洩了。
「星期二上午呢,你別忘了要到場你爸公司的股東會議。」老讓他去穩定公司的軍心總非長久之計。她身為未來的掌門人,偶爾也該露露臉,免得江茂-常去鬧得人心惶惶,底下的部屬還以為公司要倒了。
至於江茂-曾委託律師來找他的事,他覺得不要告訴她的好。
「唉!」江琉璃索性轉過身去。
「喂,小姐,公司的可不是我的,我陪你開會的人都沒唉,你那是什麼態度……」霍旭青的側隱之心總是很快地被她撩起。「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現在不能出去又不能上學,成日悶在家裡很無聊,這樣吧……」
「嗯?」氣球的氣咻地又漲滿了。江琉璃振奮地睜著杏眼,露出近來少有的生命力和活力,整張細緻甜美的素肌臉龐全絢爛了起來。
「我陪你開完股東會議後,再帶你去動物園或兒童樂園走一走。」霍旭青看得險些失掉。
「真的?」雖然他提的兩個地方均表明他僅當她是小孩看,不過聊勝於無。但他是大忙人,就怕他到時反悔,故她要得到他的保證。
他是一言九鼎的人,允諾的話就不會更改。
「真的。」霍旭青學她比出童子軍的三根指頭。
「哇,太帥了!」江琉璃手舞足蹈,開心地沖跳到他身上。
「哎呀!」霍旭青沒有防備,抱著她雙雙跌癱在地毯。
「你最棒羅,我好愛你喲!」江琉璃呵呵笑著從他懷裡爬起,全然沒留意她跨騎在他腿上的曖昧姿勢有多引人遐思,還火上加油地捧著他的俊頰猛啵。
「喔……」霍旭青不禁呻吟,腹內的男性雄風讓她撩得又騷又癢,直到此分此秒,他才明白他的身體有多渴望她,他有多想要她,再隨她這麼笑鬧地親下去,他遲早會噴鼻血。
他不由分說地反身壓住她,與她交換上下的位置,然後飛揚跋扈地擄獲她笑開的唇,趁她未及反應時,已竄進她的口內糾纏她的粉舌,吸取她的蜜汁。
江琉璃徹頭徹尾嚇呆了。
她腦裡一片黑白,訥訥地任他予取予求。如果喪禮那天那個不小心擦到的不算,現在這個可是她寶貴的初吻呀?
霍旭青放柔索求的速度,讓她慢慢習慣他的侵入,以熟稔的技巧領導她享受唇舌相交的愉悅,把她腦裡的黑白刷成繽紛的彩色。
江琉璃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她只感到整個人急驟地往下墜,緊接著又迅疾地往上升,恍如飛到了另一個火燒般的世界,渾身炙熱難當,卻又混著麻栗飄然的歡欣。
她不愧是優等高材生,俯仰之間已能配合他的熱情,他於是加高溫度,將早就等得不耐煩的熾燥燙掌,潛進她的衣服裡面,灼熨她未讓人開發過的每一寸肌膚,吞下她每一聲嬌喘。
在齒與齒互撞間,父母的吵架、離異和父親的再婚、又出軌,赫然翻捲上來淹沒她細胞裡沸騰的燠熱,她沒由來地覺得恐慌惶惑,她好怕……
「不要……」她音同寒蟬,但他還是聽到了。
慾念猝地冷了下來,霍旭青懊惱地坐直身。
「該死!」他怎麼又失控了?他差點在客廳的地毯上要了她,而旁邊的傭人隨時都有可能瞥見和闖入,他嫌目前的蜚短流長還不夠嗎?
為何他越想保護她,在無形中卻製造出更多的傷害來催殘她?
「對……對……對不起!」江琉璃以為他在生她的氣,不禁顫著唇畏縮地抱著蜷曲的身體。
「不,我不是在罵你,我是在罵我自己。」和往昔安慰她時一樣,霍旭青摟摟她,又拍拍她,只是這回多了一分懺悔。
「我……對不起!」江琉璃歉疚地挨著他。她也不曉得她何以退避,明明一開始是好好的,她也很喜歡他這麼待她,可是一想爸媽她就沒辦法繼續下去。
「傻女孩,不是你的錯!」霍旭青輕撫她被他吻腫的艷唇。「我該走了,我後天一早會來接你。」
或許,他該考慮把她帶在身邊,不該放她一個人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