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莊曉筱非常不雅地打了個不算小的呵欠。
才趿出戲院的拱門,迎面襲來的當空烈日,立刻刺得她困意未褪的雙瞳溢滿抗議的淚水。
「拜託……」她觸電似地躲回有遮蔭的騎樓下,以免遭橫行霸道的紫外線荼毒。「不過是三月天,這麼大的太陽叫人夏季怎麼活呀?」口裡不住嘟囔著。
倒不是她愛美怕曬黑,而是她天生體質畏熱,動不動就會弄得一身汗,黏答答的,很難受。
緊接著,室內室外天南地北的溫差害她噴嚏連連,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嘀咕:「可惡!又過敏了。」
真受不了這個爛鼻子和台灣的爛空氣!
用力吸了吸鼻子,莊曉筱掏著背包挖寶,兩排被一汪清泉浸濕的睫毛扇呀扇地,全沒留意她正站在電影看板前。「奇嘍,面紙跑到哪兒咧?」
「很感人對不對?」說面紙,面紙到,只是它來自於她右方那位不知何時冒出的好心人士的手裡。
「嗯?」莊曉筱扒扒俏麗的赫本頭,納悶地瞄向興奮的男低音。
怪怪!
她一七一的高度不算矮吧,可她直射出去的平行視線,竟連對方的肩膀都夠不著:
莊曉筱緩緩仰眸呈六十度,這會兒不得不再喊聲——怪怪!
姑且不論對方的身軀有多魁梧,體格有多像拳擊好手,光是他那張卓然的五官,便已足足鎖住眾人的矚目。
高聳的顴骨和稜角分明的輪廓,使他看起來宛如從服裝雜誌上走出來的超級外國名模;刀削的方下巴令他較一般男子多了一分陽剛,直挺的鷹鉤鼻樑則刻喻著他個性上的不易妥協,而他的昂藏煥發,無非是替這脂粉味充斥雄性社會的年代,注入了一股生氣,讓她們這些女性同胞對未來又重新點燃了希望。
「你……」兼具瀟灑和巍峨的男人,似乎一向是存活在凡人觸摸不到的世界裡,如今身邊就站了一位,莊曉筱不禁懷疑她尚未睡醒。
「喏……你的鼻……」諸葛靖見她一徑地瞠著盈盈淚眼俊愣,而眼覷那透明的黏液正從她秀麗的鼻孔內滑下來破壞畫面,他急忙抽了張面紙給她,並指指她的鼻。
「呃……啥?喔……」莊曉筱這才從驚艷中回復神智,她趕緊接過面紙拭淨,暗地裡又做了個鬼臉,下意識還擦擦嘴角可能有的口水。「謝謝。」
好糗!早晚會被這脆弱的呼吸道整死。
「不客氣。」諸葛靖眼尖捕捉到她可愛的小動作,忍不住在心裡偷笑。
他盯著她面前的「麻雀變鳳凰」的電影看板,重複原來的問題。「很感人的片子對吧?」
通常他是不屑隨便和陌生女子搭訕的,那會降低他的格調,尤其此陌生女子的穿著打扮和個小男生沒兩樣,根本激不起他搭訕的興趣。
但鮮少有人和他一樣,在欣賞完電影後,仍停駐於劇照海報前流連忘返,回味劇情與沉澱情緒,且瞧她那副感動到泫然流涕的模樣,縱使明白自己問得很唐突,可知音難求,他實在不願錯失良緣。
「啥?噢……」莊曉筱瞄著他跟前的「搶救雷恩大兵」,雖然她還沒看,不過據她所知,各界對它的佳評如湧。「是呀,相當感人的一出好片子。」
「沒錯沒錯。」諸葛靖對她用「相當感人」和「好」來形容「麻雀變鳳凰」一片,大感雀躍。「特別是最後一幕,我每次看,每次動容。」
事實上,若非礙於形象和地位,他也會像她那般肆情灑淚。
「你看了很多遍吧?」聽那語氣,他大概是「搶救雷恩大兵」的擁戴者。
「多到不記得啦。」諸葛靖對浪漫的東西素來缺乏抗體。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大力出資贊助,此番「浪漫電影回顧展」能順利推動,他算是幕後的主要功臣。
「真的?那你不就破了那個『鐵達尼』看了四十幾次的金氏記錄嗎?」他的話證明她今天的選擇果然錯誤。想想,能讓一個雄赳赳的大男人一看再看,看後眼角還掛著淚光,可見這齣戲拍得有多棒!
莊曉筱扼腕地瞪著「麻雀變鳳凰」的看板。
早曉得剛剛就不要把寶貴的偷閒時光,浪費在這部軟趴趴的文藝片上,那她也不至於從片頭開始不到二十分鐘,就呼嚕呼嚕一路暢快地睡到片尾。
「你大概會覺得我很瘋狂,我已買了它的影碟,但只要可以,我仍會坐在戲院中享受那種氣氛。」或許是她欣羨的調兒,或許是她為戲哭紅的美目和鼻頭,抑或許是她現在盯著「麻雀變鳳凰」看板的專注眼神,諸葛靖竟一反常態,向她吐訴不為人知的心聲。
「這哪叫瘋狂啊,好片子本來就是任人百看不厭嘛,再說我也是那種人。」他鄉遇故知,莊曉筱登及打開話匣子,原先秉持的戒心一掃而空。「更何況這類片子就是要看大螢幕才過癮,再加上杜比音響效果……怪怪,簡直令人身歷其境。」
「你講得沒錯!」諸葛靖擊掌稱快,她的想法居然與自己不謀而合!「你會發現自己彷彿也在電影裡頭,跟著劇情起伏不定。」
知音,她真是他的知音!
「是呀,是呀。」莊曉筱歡騰地拉著他的手。
平時她是懶得來和別人擠啦,可碰到像「搶救雷恩大兵」這種必須看大場面的戰爭片,她絕對會移駕一身的懶骨,到戲院裡與劇中人物共同感受那刺激的槍林彈雨。
「還有那個男主角,他的演技好得亂七八糟,我愛死他了!」她一向鄙夷愛情片,唯獨湯姆漢克所主演的電影,無論是他早期或近年來的「阿甘正傳」和「西雅圖夜未眠」……等代表作,她都不曾放過。
「我也很喜歡他的演技,理察吉爾把那種惆儻傲岸的味道,詮釋得入木三分,使本片增色不少。」諸葛靖讚不絕口。
「所以它才能在各地參展中獎不完,又於奧斯卡典禮上風光奪下五座小金人,可惜獨缺影帝大獎。」她可憐的湯姆漢克……不過她倒不曉得理察吉爾也有在「搶救雷恩大兵」裡插一腳,怎麼看板上沒見到他的劇照?
嗯,八成他只是客串演出,一出場沒多久就葛屁了。
「哦?」果真遇到行家啊!諸葛靖汗顏。
想他如此熱愛「麻雀變鳳凰」這部電影,卻不知它竟拿過許多獎項?回去他得再好好研究研究。
「你也覺得很可惜是嗎?」莊曉筱頗有遺珠之憾。
「不管怎樣,此片誠謂是浪漫影片的經典大作。」諸葛靖安慰地說。
「浪漫影片?」莊曉筱打斜著兩道濃眉。這出戰爭片的內容不是在搶救一個叫雷恩的大兵,何來浪漫之有、且還榮獲經典的寶座?
「對呀,導演蓋瑞馬歇爾的運鏡功力和執導手法,是此通俗劇能成為家喻戶曉、膾炙人口的靈魂關鍵。」諸葛靖侃侃而談。
「蓋瑞馬歇爾?導演不是史蒂芬史匹柏嗎?」莊曉筱越聽越迷糊。
「史蒂芬史匹柏?」諸葛靖的腦袋驀地竄出好多問號。
「是呀,就是前幾年才因『辛德列名單』而得獎的那個史蒂芬史匹柏嘛。」連史匹柏大哥這麼有名的導演都沒聽過,那還跟她高談闊論個什麼東東呀?莊曉筱撇嘴丟來一記睥睨。
「我當然曉得史蒂芬的來頭,但是請你瞧清楚——」從來沒有人敢用這種輕忽的態度待他,原本開心帶笑的俊臉迅即覆了一層寒霜,諸葛靖伸長弓著指節的指背,咚咚敲著她面前的那張「麻雀變鳳凰」海報上印的導演大名。「上面明明寫著蓋瑞馬歇爾!」
「你也瞧清楚——」莊曉筱不甘示弱,亦臭著臉模仿他的動作,纖細玉尖炮彈似地從他粗壯的猿臂下橫過,叩著他面前的「搶救雷恩大兵」海報。「人家明明是說史蒂芬史匹柏……」
呃……慢著。
兩人倏地頓住怒氣,錯愕的虎視耽耽匪夷所思地移至對方手指的方向。
四目交相於彼此交叉成X型的胳膊上,兩人面面相覷好一會兒,又同時收回指頭比著自己跟前的片子,幾乎異口同聲地訝喝:「難道你剛剛一直在講的是……」
呵呵,這下謎底揭曉了。
搞了半天他倆聊得那麼起勁兒,從始到終卻是雞先生在和鴨小姐抬槓,牛頭根本不對馬嘴!
「但是……你不是……被它感動地涕泗漣*嗎?」諸葛靖不相信自己會有判斷錯誤的時候。
「什麼?你說我被它感動到涕……」莊曉筱張口結舌地指著「麻雀變鳳凰」的海報,然後像是聽到了啥大笑話般地發出洪鐘似的爆笑。「拜託……哈哈……我只是鼻子過敏……哈哈……」她一邊笑還一邊用腳跺著地。
「鼻子……過敏?!」諸葛靖尷尬不已。
奇咧,他是氣昏頭了嗎?不然怎麼會聽到細碎的鈴鐺聲響?
「是啊……哈哈哈……」莊曉筱笑得肚子好痛,此人的想像力也未免太豐富了吧?
「既然只是鼻子過敏,你幹麼什麼地方不好站,偏要站在這裡造成誤會?」諸葛靖被她譏嘲得有些下不了台,不禁有些惱羞成怒。
說來說去,他會出那麼大的窘全是她的錯。
「唷——你管得還真寬耶。」對他的好感頓時讓他的跋扈一筆勾銷。莊曉筱最恨這種自以為條件好,尾巴就抖到天高的臭男人!
她斂笑挑釁地轟出一大串的連環炮。「腳生在我身上,我愛站哪兒是我的自由,干你啥事?這是你家的地啊?你是交通大隊隊長,還是台北市市長呀?法律有哪一條新文規定,鼻子過敏的人不能站在這裡嗎?」
「這……」的確是他家的地嘛。但是諸葛靖還沒來得及說,莊曉筱已搶白奚落。
「更何況我怎麼可能會為『這種』片感動?」她水準才沒那麼低呢。
一巴掌接著不屑地往海報上一拍,恰好打在茱麗亞羅伯茲和理察吉爾靠在一塊、笑得甜蜜蜜的臉上。
「把你那句話給我收回去。」諸葛靖僵著臉。
海畔有逐臭之夫。
就算她把他最喜歡的電影批評得一文不值,照理說諸葛靖沒必要降低身份和她一般見識,頂多一笑置之、拂袖離去,然而她侮蔑的辭色不知怎地就是激怒了他。
「哪句話?」莊曉筱明知故問地睨著他。這男人大概打從吃奶時期就沒學過「請」字怎麼寫吧?今天就讓她來教他。「是『你管得真寬』?還是『干你啥事』?」
想想她自己也真無聊,她回頭還有正事要做哩,何必和這個瘋子在這兒拉拉雜雜地鬼扯?
「莫名其妙。」莊曉筱扭腰就走。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諸葛靖跨步擋在她的去路,瞇著眼警告。
幸虧現在是中原標準電影播放時間,該進場的已經進場,該散場的也都走得差不多,否則讓人看到他在此與個男人婆爭論,而爭論的議題竟和世界大同或經濟貿易絲毫扯不上關係,那他諸葛靖於商界裡也甭混了。
「真的呀?我好榮幸喲。」莊曉筱佯裝受寵若驚地捂著胸口,然後假笑地拍拍他的肩頭,算是安撫,一雙腳則毫不停留地往旁邁開。
「站住,你話還沒收回去!」諸葛靖叱咄。
鈴啷,鈴啷……他發誓不是氣過頭而產生的幻覺!他真的聽到鈴鐺聲。
「神經病,懶得理你!」以為凶她就會怕嗎?有沒有搞清楚啊,一開始又不是她去招惹他的。
她愈走愈快,見他窮追不捨,她故意往人多的地方鑽。
「你罵我神經病?你敢罵我神經病?!」諸葛靖勃然大怒,氣急之下,伸手便朝前一抓,巨掌不偏不倚抓住她背在身後的背包。
「哎呀……」光天化日,莊曉筱沒料到他敢使強,因此全無防備,裊娜的蜂腰登及遭他的反作用力後拉斜傾,直至她的腦頂兒撞入他的胸懷。
「道 怎麼會有人這麼「格格纏」?莊曉筱急中生智。
「搶劫啊——」她驀地高喊,即刻引來路人的側目。
「赫!」諸葛靖想不到她會突出此招,手不禁鬆了一下。
「快溜。」籠中鳥於是乘機飛開。
「慢著……」哪那麼容易?
諸葛靖拔腿又要跟來,卻遭街上聽到求救的正義人士圍堵。
「拜拜!」傻瓜才會繼續留在這兒陪他曬太陽哩。莊曉筱越過人牆,得意洋洋地朝他揮揮手,然後隱進巷中。
才進門,林姊的笑臉就跟了過來。
「如何?我沒說錯,電影很浪漫吧?」
「浪漫個頭啦!」燠熱的天候,加上花錢看了一部不喜歡的電影已經夠嘔了,偏偏還遇到怪人糾纏,以至於莊曉筱的臉到現在仍繃得像鬧了一個星期的便秘。
林姊是她以前的同事,在一次偶然的機運下,兩人離職共組了現在這個「布谷鳥」工作室,專門設計珠寶和首飾,雙方於公於私均是好夥伴,因此她說話也就沒啥忌諱。
「你又在戲院裡睡著了啦?」有太多的往例可循,林姊很快就猜到了正解。
「我話講在先,以後別再叫我去看那種鬼片。」莊曉筱沒好氣地把背包往地上一丟,再將自己往沙發上一摔。
「『鬼』片?『麻雀變鳳凰』乃上乘的『愛情』劇耶。」曉筱溫度一高、小丫頭的脾氣就特別大,林姊貼心地遞來一杯冰水讓她消消暑。
「這倒是,上乘到比吃任何牌子的安眠藥都有用。」莊曉筱接過冰水,仰頭咕嚕一口飲盡。
「瞧你說得一文不值的,人家茱麗亞羅伯茲也是因為這出才大紫特紫哩,這次要不是影展,你想看大螢幕還看不到呢。」林姊忽然想到。「嘿,你不會是偷偷跑去看其他院線片吧?」
這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麻雀變鳳凰」是她逼……呃,不,是建議……曉筱去觀賞的,以期盼劇中的浪漫能引發曉筱女人的那一面。
「就是後悔沒跑去看別的院線片。」涼意經過食道灌溉肢骸,腦袋順勢靠上軟綿綿的椅背,莊曉筱的火氣總算滅了些。
哇!好舒服呀,還是在家好。
「老天,連我這三十多歲的歐巴桑看了『麻雀變鳳凰』之後,都不免會產生遐思和羨慕戲裡的女主角。」林姊搖頭失笑。「你年紀輕輕的,卻半點也沒有一般女孩的幻想,真是怪胎。」
「在我看來你們才怪咧。」莊曉筱嗤鼻地發表高論。「你光聽那滑稽的片名,就知道當初取名的人,生物一定不及格。」
噢……剛剛在戲院外被那個神經病的男人一拉,腰似乎閃到了。
「因為麻雀和凰凰本來就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物個體,就算它再怎麼基因突變,也不可能變成鳳凰。」她揉揉發疼的腰際,繼續做理性的分析。「況且鳳和凰本身亦是兩隻不同的瑞鳥,傳說中雄的叫鳳,雌的叫凰,所以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你唷——真是太不浪漫了,算啦,不跟你鬼扯了。你快去準備準備,典禮是三點開始,我們再不走就要來不及了。」林姊不覺莞爾。「禮服我已經幫你掛在衣櫃外,你甭想再拿沒正式的衣服穿這種借口來搪塞,你別忘了,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喔。」
不浪漫有罪嗎?莊曉筱白完眼之後忙使馬虎眼。
「你代表也一樣。」現在外面還是大熱天,她才不要出門咧!
「當然不一樣,得到這次台灣珠寶設計首獎殊榮的人是你。」林姊搖著食指拒絕。
「是我是你,不全都是屬於工作室的嗎?」莊曉筱擠著「一家親」的微笑。「而且你的架式比我足,站出去也比較好看嘛。」
「不過是要你參加宴會領個獎,吃頓飯,聊聊天或跳個交際舞嘛,你幹麼好像要上斷頭台似的?」說她怪胎還真說對了。
「我哪有?」莊曉筱應得心虛。沒辦法,她就是討厭那一套嘛!
「聽說今天主辦單位『羅曼蒂克集團』的董事長諸葛靖也會去,搞不好他還會上台頒獎呢!」林姊決定以色誘。
董事長?那不就是老頭子嗎?又不是什麼大帥哥,瞧林姊興奮的……嗟!莊曉筱搖頭抬眉,沒多大勁兒地采拖延戰術。「不然你先去,我隨後就到。」
她接著低頭把玩繫在右踝腳鏈上的那顆小鈴鐺,那專心的模樣彷彿她正在做的事是什麼統一大業似的。
「我想……我還是等你換好,再載你一起去。」這小丫頭若不親自盯她、押她,到時候勢必會落跑,那自己今天提早來她家守株待兔的功夫就白費了。
「不必等我啦,我還要洗澡、洗頭、剪指甲……」莊曉筱馬上搬出一堆理由,接著還有灑掃庭廚、整理家務……
「沒關係,那些用不著你十分鐘。」林姊索性坐下來。
「沒必要咱們兩個人都遲到嘛,你何不先去做做公關,為工作室拉一點生意呢?」計謀被人識破,莊曉筱只好抓抓頭。看來林姊今天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自己注定是逃不了了!「好嘛,我保證出席總可以了吧?」
對她而論,晚去一秒就是賺到。
「很好,記得要準時。」曉筱是言出必行的人,林姊相信她的承諾。
「知道啦。」莊曉筱楊著一手趕人,然後無奈地走進臥室。當她乍見掛在那兒的性感禮服,渾身立刻起毛打寒顫。
怪怪,這種衣服能穿嗎?
「Shit!」諸葛靖咬牙低斥。
他這輩子從沒今天這麼窩囊過!不僅遭人圍堵,還差點遭人圍毆。好不容易擺脫那堆無知的群眾,罪魁禍首卻已溜得無影無蹤。
「可惡!你不要被我逮到……」握緊的拳頭猶如法官手中的榔槌重重地捶向桌面,宣判了被告的處刑,駭得桌上聆審的文具全都原地跳了跳。
「怎麼?你是珠寶業玩膩了,想改行當警察呀?」此時,「羅曼蒂克集團」的執行秘書展翰翔推門進來,剛好聽得一字不漏。
「你不去主持會場,跑來這兒做什麼?」諸葛靖瞥了一眼腕上那只由自家出產的鑽石名表,又瞟向好友。
每兩年「羅曼蒂克集團」便會興辦一次世界性的珠寶展,展覽的項目以事先在各國舉行的設計比賽所拔擢的佳作為主,好乘機挖掘人才、推陳出新,另一方面又能製造話題、提高營業額,算是一舉數得,幾屆下來成績斐然。
而為了表示對本土的看重,身為「羅曼蒂克集團」負責人和總裁的諸葛靖自然視今晚台灣區的頒獎大會為公司的年度大事。
「八百年前就主持完啦,老大,你看場電影看這麼久,麻煩再瞧一下現在是下午幾點?」展翰翔正想問同樣的問題呢。不過那是因為他倆是拜把,所以他才有膽用這種口氣。「全天下的人此刻早在三樓宴會廳,就等著你去頒獎。」「還不是……」這令他又憶起那個害他不淺的元兇她破壞他大好的浪漫心情不說,還浪費他不少光陰,否則他這麼有時間觀念的人哪可能會誤事?
不過這事講出來沒啥光彩,只會徒讓好友笑話。
諸葛靖緊急嚥下滿腔怨氣,用手整整領帶。「我馬上下去。」
展翰翔識相地沒再追問。
鼻塞的人也嗅得出老大一身炸藥味,他才不會白癡到去自投火窟!
「這次首獎是由『布谷鳥』工作室的莊曉筱奪得,得獎的作品是以『女人』為名的兩克拉美鑽的鑲金項鏈和同款耳環,第二名是……」展翰翔乘電梯上下的過程中,將重點再度提示。
「嗯……」諸葛靖專心聽著。
電梯很快地將兩人送到目的地。「*——」隨著電梯即將開啟聲音響起,諸葛靖那前一秒鐘仍會嚇哭小孩的嚴肅俊容,晃眼軟化成和藹可親的笑顏。
這招「變臉」是最叫展翰翔佩服的地方。
長久以來的訓練,使他從不會把情緒帶到外面,故縱然雄厚的家世財富養成他一身的驕氣,但他給予外界的仍是平易近人的假象,直到真正與他共事或談生意時,對方才會發現他的幹練和精銳。
莫怪他能在短短接手的五年時間,摧毀「守成要比創業難」的錮牢,將家族企業推展為國際化的大集團,並坐上珠寶界龍頭的寶座。
「嗨!」諸葛靖按例先站在大門一會兒,好滿足媒體的鎂光燈,和迎向眾多佳賓的拍手接駕。
此時,在廳外存心姍姍來遲的莊曉筱恰好聽到這股歡騰雷動,她欣喜地以為是大會已近結束的掌聲。
「哈,太帥啦。」現在她只要乘亂混入人堆,再有意無意地與林姊會合,林姊就算不信她「人多,找不到對方」的理由,也不會發現她剛到而已。
呵呵,她真是天才!
她興沖沖地衝進宴會廳。
豈知人算不如天算,諸葛靖甫做完門口的秀,人正優雅自若地朝舞台移去,而莊曉筱突然蹦出的時機抓得又準又巧,感覺就像是尾隨著他似地,所以與會的成員均誤當她是他的女伴,並誤會他的稍事停滯乃刻意配合她的登台。
「嘩……」雖不明她的來頭,但會安排這樣特別的出席方式,想必她也是「特別」的人,於是大伙轟起更響的掌聲。
「哇呀!」莊曉筱沒料到一進門會受到如此列隊歡迎的大排場,她實實在在被嚇了好幾跳,可是想溜出去已來不及,一雙玉足停在原地進退兩難。
「嘩……」眾人見她不動,還道是掌聲不夠,不禁越拍越熱烈,而好事的媒體更是不放過炒作的機會,鎂光燈的亮閃此起彼落,整個大會的氣氛HIGH到了極點。
「怪怪……這……怎麼回事?」這一連串的骨牌效應發生得太快,搞得她一頭霧水。
是她走錯地方了嗎?應該不會吧,她上來前曾在一樓服務台問過啦?莊曉筱僵固著肢體偽裝銅像,祈禱大伙會因此而忽略她,骨碌碌的黑眼珠則誠惶誠恐地向四方流轉,期望能瞧出個端倪。
「怎麼回事?」同樣的疑竇亦同時出現在諸葛靖的腦海。
他自幼生活在大眾媒體的矚目下,對於眾人焦點的轉移特別敏感,因此他十分確定他身後有著什麼,而這個「什麼」很明顯地搶走了他的光彩。
他好奇地轉頭瞥向引起騷動處。
這一瞥同時駭住了兩個人。「嗄——是你?!」一尖一粗的嗓音齊聲由兩張不同的嘴巴迸出。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莊曉筱吝眸圓瞪地瞅著諸葛靖,諸葛靖怒目挑眉地瞪著莊曉筱,兩人恨不得用靈魂之窗就把對方變消失或痛毆一番。
霎時天雷勾動了地火,只是此火卻是「怒火」。
「你……怎會在這兒?」冤家路窄。莊曉筱做夢也想不到會再碰到他,她今天是走什麼狗屎運呀她?
「是啊,好巧。」諸葛靖的訝異並不小於她,所不同的是她的神色是驚多於樂,他卻是樂多於驚。
幾小時前的氣悶至今猶存,感謝老天爺助他,讓他今日「氣」今日畢,他馬上就會叫她死得很淒慘。
「怎麼啦?」展翰翔感到不對地插進來,並以眼神暗示他注意場合,旁人全在議論紛紛了呢。
「沒事,只是遇到好朋友。」諸葛靖強壓下伸手掐上她脖子的慾望,很快地恢復一派的斯文冷靜,好似之前啥事都沒發生。
「誰跟你是好朋友?」只是一部電影和他一言不合罷了,他就如此懷恨在心,這種人還是保持距離得妙。莊曉筱嘟囔了一聲,旋即伸腳往人牆中一擠。
「慢著!」可惡,又來這招……諸葛靖沒來得及揪住她,且礙於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他唯有眼睜睜地看著她再度從他手裡跑掉。
不過他相信孫悟空再怎麼滑溜,也掙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畢竟,此處是他的地盤呀!歉!」諸葛靖粗聲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