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叫「空屋」?
基本上,它不空,大小甚至連「屋」的邊都還沾不著。正確的說法,應該叫它為塞滿器具雜物的儲藏「室」,最裡面還豎著一張很舊的木板床。
他家的廁所都比它大好幾倍……說到廁所,他使用的是溫室內為了工作不時之需而建的那一間,至於盥洗,也是廁所的水龍頭打開就一併解決。
「對不起,這兒本來是我爸以前工作時午休打盹兒的地方,爸走了之後,就被我拿來當儲藏室。」徐培茜深覺過意不去。
「別那麼說。」住慣了宮延華宅,這對康德而言倒是滿新鮮的。「把它清理一下,起碼能放一張單人床,和留出一條通道。」
「可是……」她早該想到媽她們不會這麼大方。
「總比我餐風宿露的好。」康德動手開始整頓現場。
「我幫你。」徐培茜向前插一腳。
「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先回去,免得……」他不願再見她為他受罰。
「沒關係啦,早整理好,你也好早休息,何況你又不知道這些東西搬出去以後要放到哪裡。」徐培茜套上種花時用的圍裙,表明她的心意已決。
「……好吧。」盛情難卻,況且她說得有理。
兩人於是合作無間,迅速清出場地,不過類似花肥或培養土那種一包就要十幾公斤的重物,他碰都不准她碰。
「那個我來,你只稍動動嘴告訴我怎麼擺就好了。」
「放心啦,你可別小覷我,這些原本也是我扛進來的喔。」她笑著拉起袖子,讓他欣賞她胳膊上的小肌肉,那是她多年勞動的成果。
「嘿,你就犧牲一下,滿足我脆弱的男性自尊,好不好?」康德做出可憐的哀求狀。
「好哇,原來你不許我搬,純粹是你的男性自尊在作祟呀。」徐培茜失笑,內心卻因他的體貼而心房發熱。
「哎……」康德誇張地搖頭歎息。「被你識破了。」
四目對望,兩人不禁同時哄堂大笑。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笑很美?」他喜歡她的笑顏,彎彎的唇形總會露出稚氣的小兔寶寶門牙,順帶會牽動兩旁靦腆的酒窩。
再細端詳,她不僅笑時美,善良的她,不笑的時侯也美:那秀雅的慈眉善目始終凝聚著一股仁厚,讓人不由地心情平和,讓她看起來渾身都在發光,與她交談後,會愈想接近她。
「呃……啥……」戲弄也好,諂媚也好,一向對自己的長相不怎麼有信心的朱顏,為他唐突的問話錯愕了好片刻,才支支吾吾回過神,由蜜頸向上暈開的冉冉彤雲,喧賓奪主地覆往她本來的膚色。「喔……沒、沒有。」
多叫人愛憐的女孩呀,她欠缺的是旁人的鼓勵。
「很痛吧?」他驀地斂笑睇著她的纖臂,縱然她長久日曬的皮膚呈淡古銅色,依舊蓋不住那幾道凸起、新添的籐條印,燈光下尤其觸目驚心。
「還、還好。」徐培茜忙將手臂藏在背後。
「又紅又腫,哪可能『還好』?」他身上的瘀青有些到現在仍覺得疼呢。他拉出她的膀子,讓她自己瞧一瞧。「醫生開給我的藥膏你拿去擦吧。」
「不、不用!」若是讓媽或青霞知道了,一定會問藥膏哪裡來的,屆時又會麻煩。「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她試著抽回她的手,這才發現他雖然看起來斯文斤頁瘦,但力量卻很大。
「這種事怎能習慣?」一直是在溫馨中成長,康德始終無法理解徐母的行為,也無法容忍家庭暴力。
「但小……」自小就被打到大,她當然得習慣,否則她要怎麼辦?
「對不起,我太管閒事了。」見她微蹙娥眉,他急忙鬆手,搔搔頭,不懂自己在激動什麼。
「不,我明白你是關心。」徐培茜揉揉腕部,驀地泛起滿腹思念。
往昔只有爸才會這麼疼她,如今阿康的出現,肯定是爸送給她的禮物。「我想,大概是我不夠上進,手笨腳笨嘴也笨,也不知該怎樣才能討人愛,所以媽……」
「別這麼妄自菲薄。」她是一塊尚未雕琢的玉,若不是處於此缺乏溫情的惡劣環境中,他相信她能散發的光芒,絕對讓許多人跌破眼鏡。「你溫柔善良,有很多旁人沒有的優點。」
「真……真的嗎?」他人好好唷,總會說一堆好聽的來安慰她,這點她就是學不來。
「瞧,你又來了,你要是先自我鄙夷,別人怎會尊重你。」自重方能人重,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是……」是那樣嗎?那樣就能讓媽對她好一點,讓妹妹心服地喊她聲姐姐?
「不對。」康德手舉胸前,搖著食指。「你該運用丹田之勁,回答要鏗鏘有力,不要彎腰駝背。」
這會兒他成了軍訓教官了。
「喔……」徐培茜當下抬頭挺胸,立正站好,深呼吸,再重采一次,表情認真且嚴肅。「是。」
「如何?你自己是不是也覺得好很多?」康德強忍腹中翻滾的笑浪,她的樣子好可愛喲,又不是在唱國歌。
「嗯。」好像真的好多了……她一直維持原姿勢,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不敢動。「可是……」
「可是什麼?」他越來越想笑。「放輕鬆啦,現在又不是部隊操練。」
「太好了!」繃住的肩線刷地鬆懈歸位,徐培茜大大喘了一口氣,還拍拍險些硬掉的臉部肌肉。「我是說,剛剛那種站姿,要不了幾分鐘就僵嘍,倘是一天撐下來,不就比在花圃工作還累嗎?」
想不到「自信」的展現這麼困難。
「哈哈哈哈……」康德終於憋不住咧開嘴。父親、母親大人呀,請原諒我如此不雅又放肆的笑聲,實在是她太……
老天,至今他才知道他從未真正笑過,而開懷大笑的感受居然是這般的美妙,看來他這趟台灣之旅是來對了。
「呃……我……」徐培茜訥訥地紅了臉,她鐵定是又做錯了,莫怪媽老是罵她,真是蠢呀!
隨著爆笑音律的擴大,她越發羞得無地自容,索性扭過身,假裝去做別的事。
「噢……對不起,我不是在笑你。」康德見狀忙收住笑,發現自己傷害到她了。「我只是認為你方纔的樣子好可愛喔。」
瞧他做了什麼,他前腳叫她要有自信,後腳卻又打擊她的自信。
「就算你是在笑我也無所謂,反正我……習慣了。」她依然背著他,伸長掃帚清除天花板的灰塵和苑角的蜘蛛網。
「我是說真的。」糟糕,她生氣了!他擋到她的面前,彎腰與她平視,好讓她看著他的眼。
徐培茜努著嘴與他對望。
她其實沒有生氣,只是更加認命:什麼妄自菲薄、什麼鄙夷尊重,不是她這種每天忙著家計三餐、累到躺下去三秒鐘即熟睡的勞碌命該挪心思煩憂的事。
「我真的、真的是認為你剛剛的樣子好可愛。」康德正經地又說了一遍,就差沒跪地發誓。
「你……」本是抿直的櫻巧唇線,猝地顫出不平穩的抖紋,在他以為就要張嘴大哭時,她意外地縱聲大笑。「哈哈……」
「什……什麼?」康德睃睜咋舌。她不會是被他氣昏了頭了吧?
「你的……哈哈哈……」徐培茜笑到口齒不清,捧著肚子,久久站不直腰。
原來,他那青腫的面龐,整體瞄上去倒是沒啥不妥,但當她這麼近距離一望,每個細部都放大了比例,感覺便全然不同。
加以他一絲不苟的神情,腦門上卻撒了一層從天花板掉下來的灰塵,有一條蜘蛛網還沾在發尾隨風起舞,再搭配他眼角仍掛著剛剛的笑淚,竟有道不盡的滑稽。
不過也因此,兩人的相處不由變得愈益自在,接下來的清潔工作即在這愉快的氣氛中度過。
外面有人在活動的寒牢響,雖聽得出對方極刻意地躡手躡腳,但淺眠的康德仍被驚醒。
他眨著惺忪睡眼走出房,只見頭頂天色蘊陰蓄明,隔壁溫室的門戶洞開,而徐培茜正在搬花上車,小貨車後車廂裡的紅黃抹綠幾乎就要塞滿。
想來她已忙了好些時刻。
「幾點啦?」未足眠的聲流打從鼻腔竄出,康德耙了耙頭髮。
那群賊胚子也太狠了,居然趁他暈厥時,連他的勞力士都不放過,噯,沒手錶還真不方便。
「啊!」徐培茜被突來的男濁音嚇一跳,兩手不禁一鬆。
「小心……」嗜睡的腦細胞登時醒了九分,康德一個飛步,總算在最後一秒挽救盆栽免於回歸大自然的命運。
他松懶地癱於地表,懷裡抱著盆栽。「呼!好險沒摔破。」
生平第一次睡木板床,而這個木板床,還僅是放一塊木板在地上便算床的那一種,再經剛剛那麼一撞,原就腰酸背痛的身體,此刻正在釋放大量酸性物質抗議。
「對不起、對不起,現在快凌晨三點,我本來想讓你再多睡會兒的,沒想到還是吵到你了。」徐培茜忙接過盆栽。
「什麼?凌晨三點?!」康德賴在地呈大宇型,僅偏過頭來向她鬼叫。
難怪他記得好像才躺下嘛。「那你不是都沒睡?」這麼躺著挺舒服咧,真不想爬起來。
「有睡一下啦。」徐培茜把盆載放進後車廂。
「你不會每天都這麼早起吧?」她昨日幫他清理到月上三竿才離去,算一算,她的一下下,還真是「一下下」呢。
「看情況啦,偶爾會賴賴床。」妍麗的香腮沁著薄薄嫣霓,小粉舌赧然地伸出軟艷的兩片唇瓣,那嬌俏的模樣竟讓他心頭一震。
「是嗎?」康德撇回臉,以為如此便能阻撓四肢的衝動,但事實證明沒啥作用。
八成是大病初癒,又沒睡好的關係。他為自己找藉口,並側軀背向另一方,暗地裡則在祈禱來得快的衝動也能去得快。
「不要動。」偏偏她火上澆油,走近蹲在他後面。
「怎……樣?」輪他心虛地被她嚇一跳。難道……她發現了?
「今天是星期日,我在建國花市有個攤位,所以我等會兒要去台北……」她張大手掌去量他肩膀的寬幅。
見他納悶地要扭過身來瞧,她又將他推回。「先不要動嘛。」
「你……」她在做什麼呀?
「待花市結束後,我去附近幫你買幾件換洗的衣物。」她打斷他,繼續量他的肩幅。
長期與花草相處的結果,她的體香自然而然染上了一股植物清香,陣陣芬芳侵犯到他的呼吸空間,讓他不由得覺得越來越熱。
「我和你一起去吧。」康德這次沒讓她有反駁的機會,猝地旋身坐起,與她面對面,順勢取回主控權。
「可是……」才發話,頓覺兩人的距離似乎有點太近,令她頗有壓迫感,於是她假借去溫室鎖門,來遮掩加速變亂的心跳。「你不要再睡一會兒嗎?」
他和她不一樣,她是早巳習以為常這種作息,但他昨個兒是第一天,夜裡又好晚才睡,身體恐怕還吃不消吧。
「哪有老闆工作,夥計卻躲在被窩裡摸魚呢?何況買衣服啊,我這位主角理應到場嘛。」多體貼的女孩呀!她生長在那樣的家庭,竟能保持如此善良的心,真是很不容易。
「呃……」是啊,好在他提醒,這萬一她買得太小,或式樣顏色他不喜歡,那不就等於白買,且她一個未婚女子,畢竟不方便幫他採購內衣褲。
想到那兒,小臉不禁又紅了。「你說的也對。」
「給我幾分鐘,我梳洗一下,馬上就來。」他趁她未反悔前拋出指令。
新的一天,就這麼揭開了序幕。
「不賣就不賣,有什麼了不起。」
即使是人聲鼎沸的市場,那敞著大嗓的怒嘯,依舊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眾目睽睽的中心。
一名削瘦的婦人,齜牙咧嘴,滿身的珠光寶氣恍如要刺瞎旁人的眼睛似的。「你道這麼大的花市,就你這兒在賣花呀?」
她憤然轉身離去,立刻恢復吵雜的花市,老遠仍聞得到她絮叨的罵街聲。「什麼玩意嘛?不過是摸兩下,那花會死不成?居然找流氓來嚇我,老娘這就去叫警察來,看是誰會怕……」
「好……驚人啊!」康德失笑搖頭。
不必肚臍想,那「老娘」口裡的流氓就是他,只因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於是站在徐培茜的後面「默默」地瞪她幾眼。
流氓?
呵呵!想他被媒體列為世界級黃金單身漢的聲勢和丰采,一旦少了那層華服與地位原來也不爾爾。
「一開市就遇到這種客人,真令人不舒服。」徐培茜嘟噥。做生意的人都有些小迷信,最怕開市不順受,那麼接下來都會跟著不順。
「你為什麼不賣她?」他相當好奇。
就他所看到的徐培茜,足稱是逆來順受、毫無脾氣,照例,應該不致對討價還價又挑三揀四的「澳客」起反彈。
孰料……原來這只溫馴的小貓也是有爪子。
「好不懂呵護花,何必賣給她糟蹋?」那婦人好可惡喔,好言勸她不要用手亂摸,她竟故意拿皮包揮打花,像這般沒有愛心的客人,徐培茜通常不願賺他們的錢。
「原來如此。」康德拍手贊成。
同樣的種花愛花的人,自是能體會彼此對花的那份情撼。
而她的愛心不單單是對她種的花木,每次和她走在路土,她會突然停下來整理旁邊的野生植物,或去按陌生人的電鈴,提醒對方該給院子的植物澆水施肥了。他若非親眼看到,絕不會相信她這麼羞靜個性的人,會有如此大膽的行徑。
「其實,中國人買疏果時喜歡拿起來捏捏掐掐的習慣,在國外是不允許的,尤其買花不比買蔬果。」康德義正詞嚴。「像她剛剛那樣要不得的行為,你不應該這麼輕易放她走,起碼要她賠錢。」
若非他帶傷的外形頗具駭阻效力,方纔那女人八成會動粗。
「和氣生財嘛,我只希望她快點走……噢,花瓣和葉片都被她折傷了。」徐培茜細心檢視被蹂躪的盆栽,不禁憐憫地蹙了眉,眸底俱是憐意。
康德將這些全看進心裡。對她的好感又加了幾分。
「那種顧客該不會很多吧?」在他家鄉裡,人人安和樂利,見面便禮讓三會,根本不可能有方纔的鏡頭出現。
而他先前也一直天真地以為,女人均與他周圍的那些名門閨秀一般,端莊嫻麗、優雅可人。如今台灣的女性著實令他開了眼界,恰似徐母類型的女人,外頭比比皆是。
「貪小便宜的是有,但動手破壞花木、又講不聽的幸虧不多。」徐培茜拿起剪刀修去損枝。
「那就好。」不然他得先暫停花卉輸入台灣的貿易活動。
有客人來了。徐培茜放下手邊的工作過去招呼。「先生你好,需要什麼樣的盆栽?」
終於忙完了。
徐培茜關上車門,滿意地笑了笑。
「什麼事這麼開心?」康德抓住了她那抹喜悅。
「托你的福,今天成交的生意特別多,東西收拾得也特別快。」徐培拍拍飽足的荷包。
「那是你待人親切。」由她和客人之間的談話,他發現有不少是熟客,也發現她其實是位性情中人。對懂得賞花的,要她免費贈送都無所謂;對於不愛花的,她則會像剛剛那樣伸出小貓的利爪。
「是嗎?」徐培茜被他說得很高興。「說真格的,在花市設攤非常累,不過卻是一星期裡我最期待、快樂的一天。」
因為她可以出來喘喘氣,也可以透過花和旁人溝通,認識新的朋友,與同好討論養花的心得,更可以藉機暫時擺脫那令人窒息的家。
「嗯。」他能瞭解。
反觀他自己,不過是運氣好,恰巧生長在一個富裕的家庭,生活上從不需他煩惱什麼,也從未匱乏什麼,但他卻不曾持著感恩的心,反倒認為那是理所當然;受到一點小小的挫折,便道末日,只會怨天尤人,自憐自艾,說啥要出來尋找自我,講穿了僅是狗屁不通!,
他真是太慚愧了。
「對了,我沒想到你居然懂花。」當聽到他為客人講解各種花語和栽植的注意事項時,她真的好驚訝,他甚至比她知道的還多得多。
「我有位很棒的老師。」在他的國家內人人都懂花,說他是與花草植物一起長大的並不為過。
「嘩……」徐培茜頓開茅塞。「難怪你的動作看來一點也不像生手……天呀,我竟還在你面前班門弄斧……」
「別這麼客氣,你也不差呀。」她捂面呻吟的赧樣真逗人。
怪咧,他忽然好想、好想……抱抱她——這!?
「我那哪算什麼?」他越虛懷若谷,她就越覺得丟臉,越想也越羨慕。「不過……你好好喔,有老師教。」
她長歎一聲,娟麗的韶顏布上了陰鬱。「我爸走得太匆促,沒來得及將他的經驗和知識傳授給我,我現在會的,全是失敗和教訓的累積。」
康德本想講些鼓舞她的話,不料她卻突然地輕呼一聲。「啊——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你說這些有的沒的,我……」
她忘了他是孤兒,連父親是誰可能都不清楚,她竟還……笨呀!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關係。」他考慮是該告訴她事實呢,還是讓她繼續誤會下去?「這麼吧,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算了,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位不是因為他的外貌家世而接近他、以及礙於他的身份地位而吹捧他的朋友,所以暫時還是緊守秘密的好。
「交易?」徐培茜很感興趣地瞅他。
「對,交易。」康德半帶威脅地促狹。「我一直想當老師,你若肯犧牲一下來做我的實驗品,我就會好好地替你工作。」
「你真的願意教我?」徐培茜難得興奮地叫著。她自然樂意,此樁交易他可沒得到一丁點兒好處,相反的,真正受惠的人是她哩。
「你真的願意犧牲?」他模仿她的語氣,接著做戲地長吁又短歎。「唉,到時就怕你受不了我的嚴格。」
她一定沒投留意到她笑起來時,那平常硬充出來的城市偽裝,全讓嬌憨稚嫩所取代,令人忍不住想好好地寵她一番。
「到時就怕你會受不了我的笨。」徐培茜以牙還牙。
「愛迪生在成名之前,也是被人誤認為是智障。」康德漾著璀璨的笑靨。
好一雙活絡的靈眸啊!只不過她總是怯澀地縮於一隅,隱藏內在的輝耀外放,以避開眾人的目光來保護自己,除非擁有慧眼,否則是無法窺到她不同一般女孩家的美,連他,都差點錯過。
換句話說,要不是受傷事件讓他的自尊心也受傷,使他認清現實的殘酷,從前那個被人捧在手掌心中養尊處優的他,豈肯紆尊降貴,進而得到今日的幸運去挖掘如此的珍寶?
「怕就怕在你尚未發覺我是愛迪生之前,早就讓我的智障給氣死唷。」她可不希望唯一的朋友也讓她的笨拙轟走。
「放心吧,我的耐力絕對超乎你的想像。」康德朗朗大笑。
「最好是這樣,反正我醜話已講在先,你到時別想扔下我。」徐培茜噘著嘴耍賴,粉顏泛著淡淡薄暈,盈盈秋波猶如天上明星。
「你當初沒有因為恐懼而扔下我……」她很適合撒嬌,也真該經常撒嬌的,但他又私心企盼,她這誘人的媚態只有他能欣賞到。「我今後自然也不會。」
他驀然探出指尖輕劃她的桃腮,像是宣告什麼大事似的正了容。
誰規定女人的肌膚一定要白?如她這般的麥芽色有何不好?一樣能夠晶瑩剔透,平滑細膩,加之她天天運動,摸起來的觸感、彈性,簡直要比那些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要好太多。
「喝——」靠在駕駛座椅背後的脊椎陡地僵固,徐培茜當場傻住。
她這張臉除了讓媽摑打外,迄今似乎未曾受人這麼……這麼溫柔善待過,就連爸在生前也迫於媽的餘威而有所保留。
而她對他的相識雖然不深,但共處之時,他總是以禮相待,凡事必先徵詢她的意見,讓她備受尊重,故她沒料到他會突來此舉,就算她未經人事,可也感覺得出這太親呢了。
渾身的神經彷彿通了電,他的穎眸彷彿燃著火,令她覺得好熱好燙;亂了收縮頻率的心臟,像是一下沒法承受此種急速,怦、怦、怦地猛敲胸肌;她的四肢儼然上了厚厚的石膏,變得好沉、好重,她完全不能動。
猶記得有一年,她重感冒引發急性肺炎,幾乎就要死掉時的情景,就是現在這個樣……
「你——」總算由喉內吐出的支吾,卻是軟弱且無力,她的腦袋裡是一片空,俯仰之間竟忘了原本要悅什麼。
幸好她尚未發動車子,這要是在開車中,她鐵定會撞到安全島上去。
「我們……」他收回手,轉移話題,免得把持不住,但沙啞的嗓子已然洩漏了生理反應的秘密。「要回家了嗎?」
「嗯……在回家的路上,我們順便去添購一些你的日用品和衣服。」徐培茜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