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台北市中心、屬於最精華的商業地段,映入眼簾的,即是氣派非凡的「碩嘉」紀念 大樓。
「碩嘉」樓高二十五層、整棟樓鑲嵌著銀色的玻璃,在朝陽下閃著耀目的光芒;和平凡樸素的「華星」相比起來,「碩嘉」無疑是科技人才夢想投身的樂園。
但是裴竟嘉為什麼會和「碩嘉」扯上關係?更離譜的是、竟然成為「碩嘉」集團的主席?
帶著些微忐忑的心,走進寬敞精緻的大廳之中,櫃檯人員立刻起身詢問了姐,請問您有什麼事?」
「我找裴競嘉裴先生!」亞香純輕聲說道。
「是亞香純小姐嗎?」櫃檯人員反應極快地說:「裴先生在樓上等您,請搭左後方的貴賓電梯到二十五樓,那兒會有人帶領您去見裴先生。」
隨著櫃檯人員的指示,亞香純很快地來到二十五樓二走出電梯,一位身材纖細、聲音甜美的接待員柔聲說道:「亞香純小姐?請隨我來。」
跟在體態婀娜的接待員後面,亞香純腦子裡亂哄哄的,心臟甚至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接待員帶她來到長廊盡頭,至兩扇桃水色的門前,才舉手輕敲門:「裴先生,亞香純小姐來了。」
隨著接下來幾秒的靜默,亞香純的心跳得更快了。闊別月餘,裴競嘉的身份已由小公司老闆,躍身一變成為跨國際的集團主席。
然而,他本人會不會改變呢?
正在擔心猶豫之際,門突然開了,那張熟悉而爽朗的面孔出現在門後。見到亞香純,原本肅然的臉色和緩下來。
他朝接待員一點頭,接著對亞香純說:「請進!」
進入裴競嘉專屬的辦公室。即使是見過不少場面的亞香純,仍然詫異地張大了眼。
辦公室面積約五十平方米,佈置得古色古香,價值不菲的紅花梨酸技傢俱,隨意擺在待客處……」幅由樟木雕成的八仙九龍雌花板,氣勢萬千地掛在座位的正後方。
「你一定覺得很怪吧!」裴競嘉微勾唇角,將亞香純的驚愕都看在眼中。
亞香純略略定神,將眼光放到裴競嘉身上。「你不覺得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說來話長。」
「我有時間聽,總不會長過你失蹤這段時間吧!」亞香純微笑。
奇怪?兩人才分別不到一個月,其中也沒發生過誤會與口角,但不知為何,她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們之間出現了隔閡感。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亞香純說不上來為什麼,但此刻的裴競嘉,竟然讓她覺得遙遠而難以接近。
是身份地位改變的關係嗎?又或者是他過於生疏的態度?
「倫國華死了,倫明亮不甘財產全落在他弟弟的手中,所以找我回來,如此而已。」裴競嘉簡單地說完。
他的解釋比沒解釋更教亞香純迷惑。「新聞說你是倫明亮的侄子?他都不甘心讓弟弟繼承了,怎麼可能會把『碩嘉』交給關係更遠一層的你?」
聽到這兒,裴競嘉突然笑了,但亞香純看得出,他眸中一點笑意都沒有。
「我並非倫明亮的侄子。」他仍然在笑,聲音卻冷冷地。「我是他的私生子,也就是倫國華的哥哥。」
私生子?!
亞香純驚訝地瞠大圓眸,不能置信。「你早知道自己的身份?」
「當然。」他揚揚眉頭。「自小就知道,家母幫我取名「競嘉』,就是要我爭氣,和『碩嘉』一較高下。」
看見亞香純迷惘的臉,他終於放軟了臉上的線條,伸手輕撫她細緻的臉。
「對不起,香純,我不該這麼對你,我應該和你說清楚的。畢竟除了母親,我也只有你可以信任了。」
輕輕歎口氣,他揉揉深鎖的眉頭。「這些事情我沒告訴過你,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不過,現在既然把你扯進來,我就必須告訴你全部的事。」
他示意亞香純坐下。「這是個很老套的故事,在人類歷史上不知重複多少次,不外乎是一對男女墜人愛河,女方有身孕、男方卻為了利益拋棄她、另外再娶。
男方婚後育有一子,本以為栽培他,就能讓自己一手創立的王國永世經營,沒想到他卻死了。一直到這個兒子死了,男人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流落在外。不甘自己辛苦半生,大權卻落在別人手裡,因此他厚顏找上門,要求兒子認祖歸宗、繼承他的事業。」
「兒子本來不願意,因為他忘不了母親生前所受的苦和怨。但是一件事改變了他。」聲音逐漸冰冷起來,裴競嘉的神色變得嚴峻。
「那使他體認到,拒絕並非報復的最佳方法,享受現成的豐碩果實、並不表示沒有骨氣。重要的是,他有沒有本事不負所托、不辜負自己的名字!」
眼神淡淡地飄到亞香純臉上,裴競嘉說:「香純,我需要你來這裡幫我!」
「我?!」亞香純意外,她不明白自己有什麼用處。「我不行的……」
她十分不安。
「碩嘉」裡,要什麼樣的人才沒有?更何況裴競嘉現在貴為集團主席,只要他開口,比自己好十倍的人,都會搶破頭想到他身邊工作。
「香純,你是個很優秀的人才,千萬不要妄自菲薄。」裴競嘉誠懇地說,晶亮而真摯的眸光,讓亞香純心跳得很厲害。
「記得你剛到『華星』的時候嗎?那時你才剛從大學畢業,『華星』當時也只是個小公司。」
沉浸在回憶中,似乎讓裴競嘉變得愉快。「那時你對我說:我什麼都不會,只會學校教的事;我什麼都不懂,只懂得工作要努力;至於其他的事,我希望裴先生能給我嚴正的指導。」
「但……但是那不一樣……」亞香純慌亂地說。
「有什麼不一樣?」裴競嘉臉色瞬間變黯。「難道你的意思是,你覺得自己只能在『華星』那種小公司工作,一到,碩嘉』這個大企業,你便無能為力了?」
「我沒這個意思!」
亞香純深吸一口氣,老實說:「我沒有要拿『華星』和『碩嘉』相比,只是大公司體系複雜得多,人際關係也更難控制,畢竟我們倆是外來者,屆時要讓底下的人服氣、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我們」這兩個字取悅了裴競嘉,他露出爽朗的笑容,讓亞香純的心跳瞬間多跳幾百下。
「況且……」她小心地說,深怕即將出口的名字會讓他不悅。「倫詠暢眼見到手的鴨子飛了,他會就此善罷甘休嗎?」
「不甘休又能如何?」裴競嘉沉下臉。「我已經是集團主席了,就算「碩嘉」裡全是他的人馬又如何?我自然會想辦法剷除他的勢力!所以……」
裴競嘉語氣突然變得柔軟,他凝視著亞香純,輕輕地說:「香純,我需要你的幫忙!」
被他的凝視給逼得心慌意亂,亞香純漲紅了臉,吶吶地說:「可是,我什麼都不懂!」
「無妨,我也不懂!」裴競嘉笑了,神情間滿是掩不住的鄙夷和不屑。
「兩個不懂的人卻坐上『碩嘉』的高位,看來事情會變得有趣了。」
突如其來的空降部隊,立刻引發「碩嘉」秘書部的反彈。表面上雖相安無事,私底下卻波濤洶湧。
穿著正式的珍珠灰套裝,足蹬深色的平底鞋,亞香純的打扮引來秘書部的一陣訕笑。
「拜託,又不是七八十歲的老太太,怎麼穿成那個樣子?」秘書一號冷笑。
秘書二號也不甘示弱。「對啊!而且還穿平底鞋來上班,天!難道沒人教她,高跟鞋才能表現女人的體態美嗎?」
「可是我看她工作能力還不錯耶!新任主席還蠻信任她的。」秘書二號說。
「廢話!」秘書一號嗤道。「她是主席帶來的人,主席當然信任。」
「是啊!」秘書二號磨著指甲邊說:「畢竟是小公司出身的人,做事笨手笨腳的、一堆規定都不知道,我們名義上是她的下屬,卻懂得比她還多,你們說這合不合理?」
突如其來的腳步聲,讓三人都是一驚,她們連忙收起休閒品,正襟危坐、假裝忙碌起來。
明眸瞟瞟面無表情的三人,亞香純開口說道:「Miss劉,昨天那分營業部的報表已經送過來了嗎?」
秘書一號抬起堆滿微笑的臉。「已經送到主席桌上了。」
亞香純微皺眉,不悅的表情明顯地寫在臉上。「我說先送到我那裡,為何要先送主席辦公室?」
「可是……」秘書二號故作天真地說:「我們以前都那樣做的。」
「是呀!上任特助只負責傳遞的工作,從不會管到這方面的。」秘書三號也來幫腔。
極力壓下心頭的不滿,望著三個年紀比自己大的女性,亞香純盡量保持聲音平和,淡淡地說:「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我有我的做事方法。若真那麼懷念以前的特助,你們可以追隨她而去,我會批准的。」
見三人臉色微微發白,她心沖並沒有快意的感覺,只覺得十分厭煩。
這就是大公司的生態,工作多、是非更多,光應付這些人的精神,她都可以多做許多事了。
她承認,自己要學習的事情還很多,大公司出乎意料的繁雜工作、與一堆奇怪的規矩,都是只待過「華星」的她無法應付的。
為了適應這裡的環境與龐大的工作,她已經心力交瘁、筋疲力竭了,實在沒多餘的氣力來維持表面的好風度。
而裴競嘉也好不到哪去,才一上任,便被逼著做許多決策。一方面要熟悉「碩嘉」的業務,一方面又要應付老頭子,壓力鐵定比她大上許多。
一想到心儀的人此刻正遭受的困難,亞香純突然覺得,自己現在面臨的問題,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然而,難關尚未到來,裴競嘉真正的敵手,也就是橫刀奪愛的那個人倫詠暢,到現在都還沒在「碩嘉」現身過。
據地旁敲側擊打聽來的消息,倫詠暢現在正在國外度假。
度假?!在這重要的時刻,倫詠暢不趕回來與對手交鋒,卻反而在國外度假?
悖於常理的舉動、讓亞香純感到納悶,直到她聽到倫詠暢此次出國,是帶著新歡一同前往時,她便明白了。
好個厲害的角色,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亞香純心想,他不急著回來與裴競嘉交手,卻利用拋棄他的范亞-,來打擊裴競嘉。就算裴競嘉多麼志得意滿,雖然自他手上搶下主席寶座,可范亞-的變心,卻也宣示著——裴競嘉始終不如他!
這個滿身銅臭的老頭,只會利用銀彈攻勢,來引誘那個虛榮的女人!
這也就是裴競嘉答應回來接掌「碩嘉」的原因嗎?
他是真的對范亞-死心、想利用這件事來報復她;又或者是,只想製造與她見面的機會?
自己的女友被叔叔奪走,他惟一能做的,也只有回「碩嘉」吧!無論是報復、是愛戀,也只有回「碩嘉」,才能有接近范亞-的機會。
心痛的感覺又來了,心臟一瞬間被揪緊,好難受!亞香純臉色蒼白,感覺自己胸口正一陣陣疼痛。
她勉力走到走廊轉角,一直到三個秘書看不到了,才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好難過,心臟像是快要裂開來了!這就是心碎的感覺嗎?真的好難受啊!
鼻子浮出一股酸意,直逼她的眼眶,她拚命的深呼吸,想將這不舒服的感覺壓下去。
她知道,裴競嘉忘不了范亞-,從他回「碩嘉」這件事就可以知道。不管是愛是恨,范亞-還是操縱著他的情緒,讓他心情波動。
否則,倫詠暢怎麼會利用她來向裴競嘉示威?
是呀!除卻愛慕虛榮這點,范亞-是無懈可擊的。
她迷人、大方、心地善良而個性溫柔,如一隻美麗的金絲雀,叫人心動。是男人,都會喜歡這樣的女人吧!
只要她在,任何女人在男人眼中,都會變成像路旁石頭般平凡無奇,也包括亞香純自己。愈來愈多的自憐自艾湧上心頭,她難過地摀住心口。
突然,一聲低沉的嗓音自身後響起。「你怎麼坐在這裡?身體不舒服嗎?」
天!亞香純心裡一驚,連忙掙扎地想要起身。太糟了!自己這副狼狽的德性,怎麼可以被旁人看到?
她驚慌地站起身,卻被這身不舒服的套裝、限制住了行動。腳步一個顛簸,亞純重心不穩地往前跌去。
「小心!」隨著聲音,一雙麥色的手迅速地伸過來,適時穩住她的身子。「別急,不舒服就先坐下。」
「我沒事,謝謝!」亞香純趕緊抬起頭向對方道謝。「不好意思,失態了。」
「無妨!」對方不甚在意地笑笑。
看清對方的臉孔,亞香純不禁呆了一呆。
好個漂亮的男人!她在心裡暗暗讚歎。
來人的年紀約莫三十出頭,身材非常地修長,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張非常精緻的面孔,讓人一見難忘。
他禮貌地微笑,像是很習慣女性詫異的視線。「小姐,你確定沒問題?」
亞香純慌亂地縮回自己的手,微退了幾步。「不。我很好。」
男子微微勾唇,黑眸注視著她。「我們似乎沒見過?」
亞香純微微一縮。
這男子猛然乍見,確實會被他俊美的五官懾去呼吸,但仔細觀察卻可以發現,他湛亮的眼神裡,散發著常人難以察覺的邪氣。
「我是新來的主席特助。您是……」她謹慎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我來看我未曾見面的寶貝侄兒。」男人笑得很無害。
「侄兒?」亞香純驚愕。
天!難道他是……
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男人已伸出手,禮貌地微笑道:
「你好,初次見面,我是倫詠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