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兒竊心 第五章
    「喂,爭君,來當我們的醫生吧!」

    柳爭君盯著眼前這張帶著灑窩的笑臉,微慍地瞇起眼來。「你要我說幾次,我是獸醫,不醫人。」

    池文矢調侃似地笑了笑。「爭君,你不也醫過人嗎?」

    「是你強迫我的。」

    池文矢像是每一回都在找他麻煩,帶著重傷的病患跑來敲他這間動物醫院的大門,他能不救「人」嗎?他根本就是專門找他的麻煩!

    比起方寶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池文矢朗聲大笑,繼續坐在柳爭君的對面,對他洗腦。

    「是了,你救過人,那麼你可以加入我的組織,救更多的人。」

    「文矢,我現在是獸醫。」柳爭君歎了口氣說道,心裡則忖度,他到底要再強調幾百次他是獸醫,池文矢才聽得懂他的話?

    「我知道,不過你可以醫人呀!」池文矢眨眨眼,存心喚回他的記憶。「你第一個醫好的人,不就是寶兒?」

    現在回想起來,方寶兒是個絕對幸運的女人。

    她押對了寶,早他們一步賴上這個醫術精湛的男人,讓他們在見識到他的救人手法之後,也跟著黏上他不放。不過最重要的是,這男人的確是令人信賴,他不但不會好奇的詢問問題,而他在診斷病情時的沉穩男中音,也總是能夠安撫病人的情緒。

    可惜的是,現在他只願意醫治小貓,小狗,真是浪費了他天生的好才能,因此池文矢才會一再地到這裡來說服他:「但我現在是醫動物的醫生;」柳爭君忍不住-—再強調,因為方寶兒的關係,他已經夠容忍的了、雖然他現在和池文矢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像朋友,但他總是對他們的職業存在懷疑或厭惡感。

    而這一點,池文矢也明白,要改變一個人的想法,並非一朝一夕就可以達成,因此他只好——有時間就來這裡閒逛了。

    「醫人跟醫動物有什麼差別?」池文矢揚揚眉問道。

    「當然有差,你要不要躺到手術台上,讓我解剖你,看看你跟關在籠子裡的那只牧羊犬有什麼不一樣?」柳爭君瞇起眼,舉起一根消毒過的手術刀。

    池文池當然猛搖頭。「我才不要!」他又不是笨蛋!

    「那就不要叫我救人。」柳爭君雖然是這麼說,不過這幾年,他也陸陸續續地幫池文矢救了很多人、而身為醫者,面對命在旦夕的病人,怎能棄之不顧?因此他就算不想幫,也不得不幫。

    但如果要追根究柢,也只能怪他太過心軟和對方寶兒的那份寵愛,否則池文矢再怎麼逼他,也不會讓他不斷地去趟這淌渾水。

    「那可不行。」池文矢像是不把他殺人似的目光放在眼裡。「我們做這種生意的人,有些傷可不能往一般醫院送、」

    像是槍傷、刀傷、炸傷之類的,送到一般醫院治療只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跟誤會,所以他只好賴著柳爭君不放了。否則,他組織裡那些拚命從事危險工作的人要怎麼辦呢?「那你不要做這一行不就得了?」柳爭君分析道。「你明明就是喜歡刺激,不要說這麼多大道理。」

    池文矢擺明了從中情局離職之後,還掛念著以前刺激的生活,才在台灣組成「自由人」這個專門解決世界各政商名流的「疑難雜症」的組織,不是嗎?雖然他這幾年做得有聲有色,再加上他們到目前為止沒失過手,因此總是有不少人透過種種的關係,找上他們「幫忙」。

    池文矢聽了柳爭君的話並沒有生氣,只是笑了笑,展示他那不願意在外人面前露出的酒窩。「別這麼說嘛!爭君,不過你這麼瞭解我,不也明白其實我當然也不喜歡把你和寶兒扯進來,就是因為沒辦法,才會找上你們呀!」他沒有承認方才柳爭君的話,但也不否認。

    柳爭君瞄了他一眼。

    「是嗎?倘若你真是為我們好,就不會三天兩頭往我這裡跑,要我加入你的組織,要寶兒去偷東西。」

    「爭君,那是因為我找不到醫術比你更好的人。而寶兒嘛,是她願意做的,你可不能怪我。」

    沒錯,他要怪就去怪方寶兒的叔叔。他們當初找的偷兒是方寶兒的叔叔,但是他卻推說自己老了,而向他推薦當時才十九歲的方寶兒代替他。

    所以方寶兒會進入「自由人」這個組織,有百分之九十都得怪他。

    「胡說八道。」柳爭君立刻駁斥他。「你想找個醫生的話,憑你的人脈怎麼可能會找不到。至於寶兒……那是她個人的選擇,我不想干涉。」

    話雖如此,但也只有天曉得他有多想叫方寶兒別再去偷東西了。

    因為她要是受了一點輕傷也就罷了,可是上回她卻受了很嚴重的傷回來,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下床走路。

    他不要再替她擔心,然而卻也無法狠下心叫她什麼都不做。

    因為她每一次拿著那些東西來找他的時候,小小的臉上總是充滿了興奮和快樂的神情,因此他根本就捨不得斥罵她。

    池文矢搖了搖頭,有話直說。「爭君,我是說真的,暫且不管這是不是寶兒的意思,對你,雖然我認識的人不少,但的確是找不到任何一個比你的醫術更精良、口風又緊的醫生了。」

    「口風緊的醫生到處都是……」

    「不,那不一樣,你和他們不同。」池文矢堅持道。「當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醫生了。」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方寶兒身受重傷的那一次。

    當時,他親眼見到柳爭君不辭辛勞、衣不解帶,不眠不休地照顧方寶兒,不在乎她吐得他一身都是、不在乎替她清理穢物,他就知道,這個男人就是他要找的醫生。

    柳爭君聽了,只是一直盯著他,然後輕嗤了一聲。「你這種說法有點可怕,好像是一個男人想跟女人求婚的話。」

    「喂,我是說真的。」池文矢抗議。

    他知道他在找人進「自由人」的時候會有很嚴重的喜好之分,但他是個人,會有偏好在昕難免。

    但是柳爭君把他的話「扭曲」成這樣,就讓他哭笑不得了。

    「好了,如果你沒事的話就快走,我還有事情要處理。」說罷,柳爭君把他趕了出去。

    柳爭君的個性,在固執的時候就會很固執。就如同他當年獨排眾議轉念獸醫系是一樣的,他不喜歡做的事,別人永遠很難勉強他。

    平常方寶兒一下課就趕到醫院去「拍蒼蠅」,因此就算她沒有準時回家,收養她的方氏夫婦也不會擔心。

    倒是柳爭君長得帥,因此幾個月前他才在這裡開業,就有不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抱著自己的寵物不遠千里上門求診。

    方寶兒見狀,自是像被侵犯領域的小動物一樣,急忙「捍衛」自己的「所有物」,有空就往動物醫院跑。

    因此在動物醫院工作的兩名女工讀生一見到她,也早就見怪不怪了,見她抱著書跑進來,就向她打了聲招呼。

    「啊!寶兒,今天這麼早下課呀!」

    方寶兒瞄瞄候診室,裡面只有三個人,兩個中年主婦抱著寵物貓,以及一名穿著西裝的上班族抱著寵物狗,倒沒瞧見什麼「嫌疑犯」。

    「有什麼奇怪的人來過了嗎?」方寶兒問著方才和她打招呼,並就讀高職夜間部的女工讀生。

    女工讀生知道她的意思,咧開嘴,開起玩笑,「沒有什麼奇怪的人,放心,寶兒,柳醫生的貞操還在。」

    「貞操……」真是個不錯的形容詞,」咳,誰在跟你說這些。」方寶兒臉紅地駁斥。「現在在診療室裡的是誰?」

    女工讀生看著手上的單子。「哦,是住在附近的王太太,她家剛買沒多久的小貓猛吐奶,所以還在檢查。」

    「王太太?是在另一條路上賣水果的那一個嗎?」

    「沒錯,就是她了。」

    「好,那我先進去。」

    當方寶兒像陣旋風似地跑進診療室寸,王太大剛好走了出來,向她打聲招呼後就抱著小貓離開。

    「爭君,好久不見了。」

    她跑過去,本來想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但是被他給推開,她立刻一臉哀怨地看著他。

    她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你以前都肯讓我抱的……

    柳爭君只能無奈地歎了口氣;「別這樣,我現在在工作。」況且她現在的年紀也不小了,摟摟抱抱的總是不太好。

    但是方寶兒根本沒有想那麼多,她—向是個行動派,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一根腸子通到底。

    可能也是因為如此,她的個性還是—直沒有什麼改變,黏他黏得非常緊,也非常的依賴他。

    因此有時候柳爭君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寵溺她了,以至於她對他常常超過一般男女該有的分際。

    方寶兒將書放在與柳爭君相隔不遠的桌子上,坐了下來。

    「好,那我就在這裡看書,等你下班。」

    「你會覺得很無聊的。」柳爭君苦笑道。其實他並不反對她在這裡陪他,但她要是又和前來看診的寵物主人產生衝突,那就不太好了。

    「不會!不會!」她擺擺手,做出他只要讓她留下,她就會非常乖的表情,讓柳爭君拿她沒轍。

    「好吧,那你就坐在那裡好好看書。」

    「耶!」方寶兒跳起來歡呼,然後趕忙坐下,翻開書本。

    一旁,無奈的柳爭君還聽到他僱用的兩個女工讀生在打賭。

    「喂,我贏了,今天的晚餐你請客。」—邊梳著狗毛的女工讀生,對著另一名女工讀生說道,得意洋洋。

    「真是的,我還以為柳醫生今天會強硬一點的……」

    柳爭君立刻喊道:「請下一位進來。」

    「啊,是。」

    柳爭君陸續又替一些家庭寵物看診,他本來不期望方寶兒能夠忍耐多久,意外的是,她竟然忍了一個多小時才坐在椅子上滑到他身邊。

    「那個……爭君,你現在有空嗎?」方寶兒臉上保持笑容。

    在柳爭君送走寵物主人,在電腦裡鍵下病歷資料後,才轉過頭來看著她;「我在工作。」

    「我當然知道你在工作,但是現在又沒有人掛號……」方寶兒一臉哀怨地說道,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柳爭君隨著她的年紀增長,就對她愈來愈疏遠,害得她又是難過又是緊張的,保怕他被哪一個壞女人給搶走了。

    柳爭君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你想做什麼?」

    方寶兒立刻老實地露出興奮的神情,一臉神秘兮兮地道:「我有東西要給你。」然後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寶藍色的領帶夾,遞給他。

    「你在哪買的?」

    「咦?」買……呃,糟糕。「我……那個……我忘記了。」她笑得有幾分心虛。「哎呀!不要管這麼多,你喜歡嗎?」

    這個領帶夾是學校教授的。

    她在上課的時候愈看愈喜歡,於是故意在下課的時候向教授隨便提出幾個問題,順手摸回來的。

    呵呵呵!柳爭君如果夾在領帶上,一定會很適合的。

    但她卻不知道,柳爭君只要一看她這樣猛笑,不用她解釋他也明白,肯定是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還好。」柳爭君淡淡的回答,沒有戳破她的謊言。

    不過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萬一哪一天她失風被捕,到時候該怎麼辦呢?但任由他說了又說,方寶兒依然故我,他也無計可施了。

    「只是還好?」方寶兒有些濃的眉毛輕蹙了起來。「我覺得你一定會很適合的,戴上看看,戴戴看啦!」

    拗不過方寶兒,柳爭君只好把「贓物」夾在領帶上。

    「你看,這個顏色非常的適合你。」她得意地說道。

    這幾年來,她什麼寶物沒看過,當然什麼東西適合柳爭君,什麼東西又不適合柳爭君,她再清楚不過了。

    不料,此時抱著一隻波斯貓的時髦女子走了進來,以非常不屑的口吻說道:「哼,那種便宜貨怎麼會適合柳醫生呢?方寶兒,你太沒眼光了吧?」

    方寶兒一聽到她的聲音,兩隻耳朵頓時就像偵測雷達一樣豎起,即刻瞪向才剛走進診療室的女人。「啊,蒼蠅來了!」方寶兒佯裝無辜地說。

    自然,她就是方寶兒每一次來動物醫院,必拍的蒼蠅之一。

    「你說什麼?!你這個臭小鬼怎麼知道所謂的高尚品味!」時髦女子先是很不客氣地提高八度音叫道,然後在面對柳爭君的時候,又立刻換上一副溫和的臉孔。「柳醫生,你趕快替我家的LAdy著看,它這幾天的精神不太好,一直趴在鋼琴上不想動,貓食又常常只吃了一半……」

    「明明是只笨貓還叫淑女……它肯定只是思春而已。」方寶兒故意用她能聽到的音量插嘴道。

    時髦女子馬上氣得咬牙切齒。「哼,你這個小鬼連lady都比不上,只會在這裡妨礙柳醫生看診。」

    害得她每一次來看柳爭君都得受氣,她恨死這小鬼了。

    「嘖、嘖、嘖,什麼小鬼,我可是已經二十歲了,要身材有身材,要可愛有可愛,貓怎麼比得上我。」方寶兒皮笑肉不笑地回敬,挺直了腰,故意讓她瞧瞧自己有點傲人的胸部。

    什麼嘛!居然把她跟一隻思春的貓比?有沒有搞錯?!

    「哼,有身材有什麼用,可是沒身高、沒氣質。」

    「去你的,有身高沒身材也沒有用,爭君他才不會喜歡一個瘦排骨的。」方寶兒抬高了下巴,並徵詢柳爭君的意思。「你說對不對?爭君。」

    可當這兩個女人同時回過頭,卻發現柳爭君以一種不怒而威的嚴厲目光盯著她們,讓她們同時噤了聲。

    不曉得是哪個人說過,平時溫和又好脾氣的人如果一生起氣來,就會非常可怕,而現在就是那種情況。

    「寶兒,你說過留下來要安靜的。」柳爭君一說話,她的頭立刻垂下。「好了,你現在先出去,我還要工作。」

    「可是我……」

    「出去。」柳爭君連看也不多看她一眼地說道。

    方寶兒欲言又止,她有滿肚子的鳥氣想出在那女人的身上,卻因為怕柳爭君又生她的氣,只好踩著無力的腳步,像鬥敗的公雞一樣,慢慢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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