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情寶貝 第九章
    黑聿吾當天晚上一回到家,便不斷思索著要如何和父母親稟明這件事,盡早把闕艙若娶進家門。

    不料,他才剛剛踏進家門,便見黑聿豈在門口等他。

    「怎麼?你有事嗎?這麼勤勞的在門口等我?」今天他人逢喜事精神好,因此連語調也是輕快的。

    但是黑聿豈卻臭著臉道:「我知道你最近情場得意,但也不用這樣調侃我,真是枉費這陣子我在公司為你勞心勞力。」

    黑聿吾拍拍他的肩,兩兄弟便往裡頭走。

    「是,我不說了。有什麼事嗎?」他將西裝外套交給一旁的傭人,便扯著脖子上的領帶。

    「你還敢問!明明前一陣子就被老爸逮到了,你還繼續光明正大的跟嫂子約會,你想老爸不會生氣嗎?」黑聿豈沒好氣地說。最慘的是,他還成了第一個被訓的人,他會沒有苦水可吐嗎?

    黑聿吾聞言,揚了揚眉,挑他的語病,「光明正大?我跟艙若在一起為什麼要偷偷摸摸?」

    「當然得偷偷摸摸!大哥!你是知道老爸有多討厭闕家的人,你還交了個闕家的女朋友,這怎麼能光明正大?」

    黑聿吾對黑聿豈的論調嗤之以鼻,搖了搖頭說:「我和艙若交往是認真的,當然要正大光明!」

    黑聿豈翻了個白眼暗忖,他說得倒好聽!

    「問題是現在老爸正在盛怒中,他要你回來後直接上樓找他,我看你就自求多福吧!」

    這回換黑聿豈拍拍黑聿吾的肩,便踱遠了。

    他可要離暴風圈遠一點,不然被兩個龍捲風掃過的結果,可不怎麼樂觀喔!

    黑聿吾皺皺粗眉,自從他接掌公司之後,有多久沒和父親說話了呢?他也想不起來。

    他記憶裡的父親永遠是威嚴又不言苟笑的,而父親所要求的目標,他都必須做到,否則他就不是黑仲紳的兒子。

    黑聿吾往三樓行去,腦海裡不斷閃過的是兒時童年,以及闕艙若赧紅的笑顏,這一回他不願再被擺佈了。

    他不要失去闕艙若,絕對不!

    來到父親的房門口,他一整面容,舉手敲門。

    「進來!」

    黑聿吾推門而入,瞧見溫柔依舊的母親陪在父親的身畔,而他的父親坐在輪椅上,和以前一樣的肅嚴,不同的是兩鬢已是白髮蒼蒼。

    「爸。」他恭敬地道。

    黑仲紳動了下身子,目光如炬地投向他,「哼!你也曉得要回來!」他大力地拍著輪椅的把手。

    黑聿吾的臉色一斂,大概也曉得父親派人去調查過闕艙若了,但他仍是開口問道:「爸派人去調查艙若?」

    「你這個不肖子!我若是不派人去查,這件事情你還要瞞多久?」黑仲紳氣得大咳起來,他身後的婦人,也就是黑聿吾的母親石明珠忙幫他拍背,倒水給他喝。

    同時,黑聿吾心裡也有股怒氣往上竄。

    他這一生不曾忤逆過父親任何事,只有闕艙若的事情不行,他是絕對不會退讓的!

    「不,我並沒有隱瞞你的意思。」他實話實說。否則他會像黑聿豈講得一樣,偷偷摸摸地和闕艙若交往,而不是把一切都攤開來讓人去查,只因他對闕艙若絕對認真。

    「是嗎?所以你故意要觸怒我?」

    「我沒有那個意思。」何時會愛上一個人,豈是他所能掌控的。

    「那麼是什麼?」黑仲紳再度拍向輪椅把手,發出巨響。

    石明珠看不下去了,她走到黑仲紳的身畔,柔聲說道:「仲紳,你答應過我要好好跟聿吾談的。」她也在提醒著他,他的血壓高,生氣對身體不好。

    黑聿吾感謝地看了母親一眼,才繼續說:「我要娶她。」

    這下子黑仲紳覺得不僅是他的血壓在升高,連怒氣也似煮沸水壺口噴出的熱氣般,在心中沸騰。

    他快速移動身下的輪椅來到兒子的身邊,往上一伸手,對著黑聿吾的臉就是一巴掌。

    黑仲紳平時就很嚴厲,只要板起一個臉來就沒有人敢違抗他的話,而黑聿吾今天真的惹毛他了。

    不過他的舉動,倒是令石明珠嚇了一大跳,慌忙的跑過去阻止他的第二掌。

    「紳,有話好說,你只要慢慢開導,聿吾會懂的!」一個是丈夫,一個是兒子,她不願見他們怒目相向。

    但是黑聿吾挨了一巴掌,仍是神色堅定地說:「我要娶她,因為我這一輩子只認定她一個女人。」

    黑仲紳聽了,更是氣得發抖,「你這個不肖子!好!有種你就去娶她!有種你就不要給我踏進家門!」

    石明珠見情勢失控,也忙勸說:「你們父子倆,能不能各讓一步說話……」可是她的阻止無用,因為黑聿吾轉身就走。

    「不肖子!你給我回來!」黑仲紳氣急地吼道。

    黑聿吾的腳步一停,但並沒有回頭。

    「如果爸不讓艙若進門,那我這輩子就不再踩入這宅子一步。」說罷,他人便離開書房,頭也不回就走了。

    黑仲紳氣得摀住胸口,急喘起氣來,要不是石明珠適時的遞上藥來哀他服下,他真會給這孽子氣死。

    「仲紳,聿吾只是話說快了,他不是有意要……」石明珠本想替兒子說話,但是黑仲紳現下是氣得完全聽不進去。

    黑仲紳不敢相信,他教養了三十幾年的兒子居然為了那女人要離棄他,他哪能吞得下這口氣!因此他手一揮,便斥道:「罷了!隨他去吧!他要死要活我都不管,只不過,我是絕對不會讓闕艙若進我黑家!」

    石明珠見丈夫說得如此堅決,歎了一口氣。

    她心想,父子兩人的脾氣都那麼拗,恐怕這件事還會鬧上好一陣子。

    闕艙若神清氣爽地自家門口走出來,看到黑聿吾站在黑色轎車前等她,她馬上微笑地迎了過去。

    「早,聿吾。」

    但是等她一坐進車子裡去,她立刻感到一股不安。

    黑聿吾則是自她一上車,就抱著她狂吻,他的嘴裡、身上有淡淡酒味,讓她微蹙著眉。

    待他吻夠了,她才有機會喘著氣問道:「怎麼了?聿吾,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黑聿吾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凝視著她良久,不願意讓她也被這件事情困擾,便強裝起笑臉。

    「沒有,只是突然很想抱著你,很想吻你而已。」他說得很平淡、很自然,一邊倒著車子。闕艙若也就紅著臉相信了他。

    但等他送她到工作場所時,他又熱吻了她一次,也開始令她感到不對勁,所以接下來的時間精神都有些恍惚。

    「艙若……艙若!」

    慕芸秋連叫了她好幾聲,闕艙若都愣愣的,半晌才回過神,趕忙答話,「對不起,你叫我有事嗎?」

    慕芸秋走過來,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便調侃她,「你呀!該不會是在想情郎吧?」

    「想情郎?我哪有!」闕艙若否認,不過她頰上的嫣紅洩露了她的心事。

    慕芸秋瞧了後,笑出聲音來。

    這位冷情寶貝一遇上愛情,一樣被折服,變為純情寶貝。

    「好了,不笑你了,我是來告訴你,下午的工作臨時取消了,而明天和後天也沒有工作,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闕艙若點點頭,繼續手上的動作。「嗯,我知道了。」

    「好,那你收拾好後,我載你去黑聿吾那裡,因為我下午要回公司去開會。」慕芸秋很快的交代完畢。

    「不了!芸秋,我搭公車過去就好了!」闕艙若微笑道。難得她現下終於學會帶錢在身上備用,她不打算麻煩慕芸秋。

    慕芸秋聞言卻瞪大了眼看著她。

    「拜託!你現在可是紅牌模特兒,四處都掛有你的廣告招牌和海報,你不怕一上了公車被愛慕者踩扁,或者是有人偷吃你豆腐?」

    闕艙若被慕芸秋的說法惹笑了,不過當她看到慕芸秋投來的目光,她又忙掩住嘴說:「不會,我會戴眼鏡。」

    她有近視眼,雖然不會很嚴重,但是她在拍照的時候都習慣戴隱形眼鏡,所以她可以把隱形眼鏡拿下來改戴眼鏡。

    但是慕芸秋卻一副快昏倒的樣子,拍著額頭道:「我的天!你以為戴上眼鏡人家就認不出你嗎?」

    「難道不是這樣嗎?」前一陣子她在家看了一部日劇,裡頭的女主角就是這樣做,上街逛了一天。

    慕芸秋真的要昏倒給她看了,她翻了翻白眼,捺著性子說:「當然不是這樣。總之要不要給我載隨便你。」再說下去,她會跟著一起變白癡的。

    闕艙若笑了笑,她還是覺得一個人行動無害,便說道:「那我自己搭公車過去好了,反正不用換車。」

    自從有黑聿吾的專車接送之後,她已經有很久沒搭過公車,或者開自己那一輛白色小金龜車了。

    而她以前搭公車也沒出過什麼事,所以她相信自己會很安全,根本沒有慕芸秋說得如此誇張。

    慕芸秋看她一臉堅持,則是歎了口氣,「好吧!別說我沒有警告你。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嗯,你自己開車也要小心。」

    「好,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然而為了預防傑克遜事件再度發生,慕芸秋還是很小心地等闕艙若準備好,伴著她走到大門口,並一直囑咐一些注意事項,直到闕艙若允諾會小心,她才離開。闕艙若目送著她離去,自己扶了扶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才背著皮包往公車站牌踱去。

    但是她才走沒多久,一輛黑色轎車就開了過來,緩緩地跟在她身旁沒多遠的地方行駛著,並且降下車窗叫她。

    「小姐,請等一下好嗎?」

    車窗裡探出一張精幹又帶笑的臉,闕艙若停下腳步,以為他要問路,所以便沒有防備地走了過去。

    「有什麼事情嗎?」她靠著車窗問道。

    那名男子瞧她接近,黝黑的臉竟略紅,有些不自在地說:「我們老爺想見你,你能跟我去一趟嗎?」

    「老爺?我不認識什麼老爺。」

    「你不是聿吾少爺的女朋友嗎?我們老爺就是聿吾少爺的父親,所以請你務必跟我走一趟。」

    闕艙若沒有多問,因為她想起黑聿吾早上的不對勁,便二話不說地點頭。

    「好吧!我跟你去。」她坐進寬敞的車子裡,心情卻十分紛亂,就怕黑聿吾苦惱的原因是出在她的身上,而她這輩子最在乎的人就是他。

    黑色轎車緩緩地駛進偌大的莊園。為了讓闕艙若穩下心緒,駕車的男人會解說一些莊園裡的地理位置給她聽,直到兩人下車。

    闕艙若走進大宅裡,居然看到黑聿吾的弟弟黑聿豈。黑聿豈一看到她,訝異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艙若,你怎麼會來這裡?」

    闕艙若本來是想回答他的話,但是她身旁的男子顯然有所顧忌,趕在她回答之前說道:「我們老爺在等你。」於是她只是朝黑聿豈點點頭,便跟著男子上樓去。

    黑聿豈則是看得頭皮發麻,心裡覺得不對勁,抓起客廳裡的電話,就想撥到公司向黑聿吾通風報信。

    不過他沒有成功,電話全部占線,半天都打不進去,就連黑聿吾的手機也收不到訊號,所以他抓起西裝外套,疾步走到玄關穿鞋子,打算親自去公司告訴黑聿吾這件事。

    黑聿豈真怕闕艙若被父親這麼約談,馬上就跑了,因此他不敢怠慢。

    另一方面,闕艙若跟著男子到了三樓。

    「我們老爺在房內等你。」

    闕艙若對男子禮貌地頷首才踏進房內,而她一踏進房內的第一個表情就是皺眉,因為黑仲紳的年紀一定不小,怎麼以常時間待在這種陰暗的地方?這對身體不好的。

    但是她並沒有將心裡所想的話說出口,只是很努力的在昏暗的室內搜尋黑仲紳的身影,直到室內的燈光被人調亮了些,她才看到他。

    「伯父好。」闕艙若理所當然的先打招呼,卻引來一陣冷哼聲。

    「你就是這樣勾引上聿吾的嗎?」

    蒼老但仍渾厚有力的聲音驟響,闕艙若才自黑仲紳的臉上看到惡厭。他為何討厭她呢?

    闕艙若尚未想出可能答案,黑仲紳身邊的婦人開口了。

    「仲紳,你能不能定下心來說話呢?」石明珠安撫著丈夫的情緒,事情似乎只要一扯上闕家人,他的脾氣就會變得暴躁無比。

    「你少囉唆!想待在這裡的話,就不要妨礙我。」黑仲紳念了妻子幾句,注意力便再度回到闕艙若的身上。

    他不得不承認,兒子的眼光很不錯,看看這小妮子面對他的怒意,猶可以毫不畏懼的和他對視,光是這一點他就欣賞她。可惜啊!她是闕家的人,身體裡流著那男人的血,他無法不介懷。

    和闕艙若冷靜地對視良久,黑仲紳才說:「我希望你離開聿吾o」

    闕艙若的大眼一睜,彷彿不敢置信,皺著秀眉想了下才道:「為什麼?」一想到黑聿吾跟她求婚時的樣子,她就因感動而心疼。

    「因為你是闕家人,所以你就不能進我黑家的大門!」黑仲紳倒是很明白的告訴她。

    他無法報復在那男人身上的仇,由他的女兒來抵也不錯,但就怕他的傻兒子會想不開o

    「闕家人……是因為我姓闕嗎?」闕艙若已大致猜測出,她又得替父親還債了。

    果然,黑仲紳接下來的話也印證了她的想法。

    「沒有錯!就是他,所以我不會讓你進我黑家的門。」他冷笑道,卻也把闕艙若推進黑暗深淵。

    她被鎖起的感情好不容易才因有黑聿吾的愛而釋放,如今她又得為父親的罪孽放棄愛情,這使得她突然覺得好累、好累!

    「為什麼?我父親做了什麼嗎?」縱使父親對她和大哥很不好,但是她仍然尊稱他一聲父親。

    只因再怎麼不堪,他的確還是她的父親。

    黑仲紳沒有察覺她的不對勁,繼續說道:「你想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嗎?」

    「是的!」

    「哈哈哈!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說完,他掀開自己腿上的毛毯。

    闕艙若見狀倒抽了一口氣。

    那腿,早就因為萎縮而變得瘦小,因此黑仲紳這輩子只能坐在輪椅上度過餘生,他能不恨闕老頭嗎?

    要不是妻子阻止,他早就犯下了殺人罪入獄了,否則怎還會放任闕老頭逍遙,並把滿腔怨氣出在工作上。

    如今闕老頭一命嗚呼,他本以為這恩怨就到此為止,但偏偏兒子誰不去愛,卻愛上仇人之女,這口怨氣他怎麼嚥得下去?不!他當然不能,所以他要讓闕艙若知難而退。

    於是黑仲紳繼續憤恨地說道:「你不是想知道他犯下什麼大錯嗎?那我就說給你聽!你聽好了,你那位偉大的父親居然想強暴我的妻子,我阻止他,他就自三樓陽台把我推了下去,雖然最後我撿回了一條命,也保住妻子的貞潔,但是我的腿卻殘廢了,一輩子不能人道,你說我恨不恨他?」

    對!一個男人的一生,再也沒有什麼是比不能人道更殘忍的事。雖然妻子十分愛他,也任勞任怨地服侍他,但性無能的他哪能給她幸福?

    闕艙若幾乎全身虛脫,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

    她看到石明珠淚流滿面,看到黑仲紳柔下嚴肅的臉部線條出聲哄她,她也彷彿看到自己的罪惡。

    她的身體裡流著父親的血,所以她便注定跟父親一樣污穢了嗎?不是這樣的!絕對不是這樣的!

    闕艙若柔弱的身子在搖晃,但是沒有人發覺。

    黑仲紳一面扶著一提起此事就流淚的妻子,沒有回身便厭惡地道:「現在你知道我反對你進黑家的原因了,所以請你不要再跟聿吾在一起,否則他會一輩子都不得踏進家門一步!」

    「不得踏進家門……」

    闕艙若覺得自己的腦子快爆炸了,因此她用雙手扶著腦袋,覺得有愈來愈多的影像在她的腦子裡吵嚷,她快不行了……然而黑仲紳依然繼續說:「我那笨兒子為了你,居然違逆我,還說不再踏進家門,所以你還是走得遠遠吧!我們黑家不歡迎你。」說罷,他便搖了手鈴,請方纔的那名男子來帶闕艙若離開。

    闕艙若兩眼無神,只是下意識地跟著他離開,下樓,上車,被載至熱鬧的台北市區後再下車。

    沒多久,突然下起雷雨,雨水無情的打在她身上,但是她卻渾然未覺。

    她只是在街頭遊走,問自己,也問蒼天,不知道父親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放過她……

    她哭不出聲音,只能讓雨水和著淚水一起流下臉頰,無聲訴說她一向不善表達、也表達不出的苦痛。

    或許真像是二哥所說的一樣,都是命吧!她不該生在闕家,不過最不應該的是為什麼讓她遇見了黑聿吾,老天爺為什麼要在她常年處在黑暗裡的心得到陽光了之後,再度狠心的奪走呢?

    她不要!她不能失去他啊!

    她一步步地向前走,十字路口的紅燈亮了她也沒發現,車子朝她衝了過來,她也沒發現。

    直到煞車聲響起,她陷入黑暗裡。

    而她最後的意識是,如果要償債的話,那就用她的一條命來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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