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處郊區的寧靜小教堂,今天顯得特別熱鬧。
因為現下正舉行著一場溫馨又快樂的婚禮,規模雖然不大,卻充斥著莊嚴又幸福的氣氛。
未久,新娘由教堂內被新婚夫婿牽了出來,一襲白色的婚紗,將她麗質天生的美麗臉孔襯得更加嬌俏。
在眾人的簇擁之下,新郎靦腆地親了新娘的臉頰一下,引起一陣歡呼。
有人叫囂著,「不夠?不夠!再親一次!"
想必是因為良辰吉日,平常老闆了張威嚴臉孔的新郎也咧了嘴呆笑,啄吻了下臉紅的新娘,點到為止。
接下來,新娘在眾女眷的期待之下,丟出了手中的捧花,掀起了一場不小的搶花爭戰,婚禮這時才告逐漸落幕。
幾名身著黑色西裝、面貌俊逸的男子,倚在不遠處的榕樹下,其中一人安靜的將一切經過看進眼裡。暗瞳裡閃著複雜的情緒。
他身旁的男子睨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到:「別露出那種表情來,艙若只是嫁了人,並不是永遠離開。」
露出那種表情?哪種表情?
闕司俄側頭,瞥了當心理醫生的闕宕帆一眼,微微攏起了眉心問道:「什麼表情?」
闕宕帆這回倒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就是那種活像什麼寶貝東西被人家搶走的表情。」
寶貝東西?「艙若是人,不是東西。」闕司戩不悅道。
闕宕帆朗笑了三聲,引起其他闕家人的注目。「我又沒有說她是東西,我只是說你的表情很像如此。」
聽到闕宕帆的笑意,向來愛湊熱鬧的闕淮歆立刻靠了過來。她可是不會放棄任何小道消息。
「怎麼了、怎麼了?你們似乎談得很……開心。」她瞥了眼閥司戩那一臉彷彿人家欠了他五百萬的模樣,諷刺他說道。
她知道闕司戳根本不歡迎她的」插花」,但她就是愛「插花」,呵!
可是話說回來,他這模樣倒比以前好很多了。
以前的闕司戩是個超級悶葫蘆,她得說上幾百句話,才能得到他珍貴的一句回答,但現在不然。
現在的他話多了些,也不再擺了張撲克臉,真是萬幸呀,不然他將來一定要不到老婆……呃,該說是娶不到愛他不愛錢的老婆。
闕宕帆仍是揚著嘴角。「你去問他吧!我要去向新娘道賀。」說罷,他偕同其他闕家兄弟踱到新人面前、一一獻上。
現在還沒有定下來的閉家人,就只剩下闕司戩了,其他人不是已結婚,就是有了准老婆,連最小的闕督泛都有女朋友了,身為老大的他,實在該好好加把勁兒了。
闕淮歆當然樂於從命的將矛頭對準闕司戳。「天!他也會開心得笑成那樣?她一副闕宕帆很噁心地道。
有女朋友的男人就是這樣,鎮日白癡似地張嘴笑著,真是枉費她以前還覺得闕宕帆很、聰明哩!
她就不同啦!雖然身邊多了個跟班,但嚴覲颶可從沒笑得如此白癡過。
闕司戳將視線調回新娘泫然欲泣、但又十分紅潤的快樂臉龐上,聲音幽遠地說道:「我也不曉得……」
他的這句話,彷彿是在回應方才闕宕帆的話似的,讓闕淮歆聽得目瞪口呆。
哇拷!他們家的冷血老大也會有如此迷茫的眼神,這使她更加想知道究竟闕宕帆跟他說了什麼了。
「喂!到怎麼了?你別轉移話題,快說呀!」她捉緊闕司戳的手臂,纏定他了。
闕司俄回頭瞥了她一眼。
他那目光足以令任何人嚇得寒毛直豎,冷冽得猶如來自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但就是對闕淮歆沒轍。
她又晶又亮的瞳目期盼地投向他,讓闕司戩根本無法再對她冷起臉來,只好選擇視若無睹地走開。
「喂!等等!你想逃呀!」閉淮歆亦步亦趨地跟過去。
她可是非得到答案,否則絕不罷休!
事實證明,闕淮歆的纏人功果然是一流的,她自闕艙若與黑韋吾的婚禮結束後便天天到辦公室去盯闕司戩,一晃就是一個月。
而闕司戩的耐力和自制力也一向驚人,只要她不做什麼太過分的事情,他對她的造訪皆是無動於衷。
只除了現在這樣——
「拿來!」闕司戩皺著濃眉,微慍地盯著闕淮歆臉上刺目的笑容,沉著聲音嚴厲命令道。
此刻闕淮歆正使出她那會令任何人都抓狂的撒手鑭,抱住他最「重要」的東西不放,那就是公事夾。
身為工作魔的他,最重視的東西自然是工作。
闕淮歆懷中的那個公事央裡的文件,是最近公司即將合併同業的一個大案子,闕司戩得在今天內把案子看過一次,下午開會即宣佈要不要合併,但是現在她抱得死緊,他怎麼看。
不怕死的闕淮歆,臉上還是笑意;「不!」
「你到底要什麼!」就算穩重如他,也不由得蹙起眉問道。
想他闕司戩生平最厭惡受人控制,也將權勢、地位踩在腳下,但是他卻拿闕椎歆這愛穿男裝的女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要什麼你不是知道嗎?」闕淮歆啼笑皆非地問道。
難不成她這幾天以來的「耳提面命」都是講假的呀!闕司戩還真不愧是個工作魔喲!
也難怪外頭老有人叫他「冰血惡魔」,看來這輩子除了闕艙若之外,沒有人能夠讓他完全「變臉」。
不過……她睨著他,覺得自己讓他失控的功力也不差。嘿嘿嘿……
闕司戩瞇著眼瞪她,那瞳仁中隱約閃現的熾光,都在在說明著他幾乎失控的怒火正熊熊燃燒著。
「快說!」他沉聲道。
闕淮歆馬上得寸進尺地半坐在他的辦公桌上,露出潔白的牙說道:」闕宕帆說你有戀妹情結,是真的嗎?」
闕司戩的脾氣被她逼到頂點了。「戀妹?」
「對,就是戀妹。」闕淮歆不怕死地又重複一次。
她心想,難怪她從來沒有在報章雜誌上看過闕司戩的緋聞,也沒有聽到他跟哪一位女子交往過,原來他有戀妹情結呀!
闕宕帆這說法真是一針見血,她喜歡!
「胡說八道!」闕司戩懶得再跟她辯白了。
闕淮歆的伶牙俐齒他可是領教過很多次,現在就算他再怎麼憤怒,也不能和她對壘,否則不到三天……不,該說是三個小時以內,其他的兄弟怕每個人都會知曉這件事情了。
對付她,不冷靜下來不行。
「胡說八道?」闕淮歆揚揚眉,對他的答案十分不滿意。
你是說闕宕帆那傢伙騙我?」
「就是如此。」
「是嗎?」闕淮歆還是不信。
過去,闕司戩可是保護闕艙若到了走火人魔的地步了。
要不是闕艙若的老公先攫獲了的心,並得到闕司戩的認同,他才不會那麼容易就娶到闕艙若,把保護的責任接過手。
闕司戩的保護欲和佔有慾可是人盡皆知。
闕司戩乘勢取走她手中的公事夾。」不信就算了。」
闕淮歆瞪著他,彷彿他頭上長了兩隻角,身上多了兩隻手一般。「哇拷!我就是信了才來問你……呃!她立刻以手掩口,偷偷瞇了他一眼。
闕司戩抬起頭來,那透著殺氣的目光跟方才完全不相同了,闕淮欲的雞皮疙瘩由腳底泛至全身。
看來她還是見好就收……快快腳底抹油吧!
「那個……我……我想起我還有一點事……對,要去看闕汐時家裡的那隻貓,對,看貓,拜拜啦!」立刻跳下辦公桌,闋淮歆又跟來的時候相同,僵著笑,踹開大門跑了。
她走後,闕司戩的額頭都暴起青筋了。「她難道不能夠安安靜靜地離開嗎?」他忍不住抱怨。
雖然已習慣闕淮歆來「拜訪」他的方式,但是他每一回都覺得她很吵,不過……他真的有戀妹情結嗎?
闕司戩盯著白紙上的黑字,但是一個字也沒有躍進眼裡,相反的,他狠狠地皺起眉,犯起偏頭痛。
他拉開抽屜,拿出一隻藥瓶,倒了幾顆藥服下,然後起身踱至落地窗台前,望著一樓的街景。
或許闕宕帆說得沒錯。
保護艙若習慣了,現在她突然沒在偌大的屋子裡走動,他覺得相當不習慣。
望著自己的雙手,闕司戩忽而深吁了口氣。
過往,他是為了守護艙若而不斷努力,對任何事都可以毫無感情的決斷,但是自從艙若臉上的笑容增加。話也變多時,他似乎也跟著改變……難道他該再找一個新的東西來守護了嗎?
躺在公園的草坪上,顧曦伸直四肢,呈大字型地躺著。
一旁小徑,有名老婦牽著一隻狗經過。她瞧顧晨曦閉上眼,動也不動,似乎覺得她的行為怪異,因而搖了搖頭,念了幾句,」現在的年輕人哦……」
話又說回來,在禁止踐踏的草坪上躺著本來就不行,更何、顧晨曦一副沉睡的模樣,當然引人注目。
不一會兒,她爬起來,伸伸懶腰。
她打了一個呵欠,喃喃自語道:「還是自由的空氣好。」小鼻子嗅著、嗅著,然後做了一次深呼吸。
驀地,一個充了氣的球滾到顧晨曦的腳邊,她抬睫看了下那名搖搖晃晃朝她跑過來的小小孩,笑開了嘴。
「你的球球嗎?」她抓起球問道。
小小孩嘴裡含著手指,揮揮他的胖小手,含糊他說了幾句話,但是顧晨曦是一個字也沒有聽懂。
未久,孩子的母親跑了過來。
「對不起!」她抱起孩子,向顧晨曦道歉,「球打到你了嗎!」
「不!沒有。好可愛的孩子,他幾歲了?」顧晨曦直起身子,拍了拍因為方才躺在地上而沾到的草。
「兩歲了。」孩子的母親驕傲答道。
只要是自己的孩子,不管美或醜,總是自己的最好。思及此,顧晨曦充滿陽光的開朗笑容裡,首次出現了些許陰影。
不過那陰影僅是曇花一現,很快便被她臉上更燦爛的笑顏給掩去。
她將球放進小小孩的手裡。「抓好喲!不要再掉了。」
孩子的母親一陣道謝後,便抱著孩子離開了。
顧晨曦目送他們離去,才離開了草坪。
換了個位置,她坐在人來人往的椅子上,瞧著過往的每一個人。說她元聊也好,但是她就是喜歡看人。
形形色色,有喜有怒。
有一回,她看到一個非常有耐心的爸爸,努力回答孩子千奇百怪的問題,卻絲毫不慍不怒。
又有一回,她看到一位母親對自己的子女又打又罵,但「是孩子卻抿緊了唇,完全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這就是人生,既長又短的人生。
然而,她自己愈是想要拚命的多做一點事情,卻愈是沒有辦法……這也是人生嗎於她不禁感到失望和痛苦。
即使如此,她還是希望能夠每天開開心心活下去,至少在她家人的面前,她得如此。
她不喜歡瞧見人愁眉不展的模樣……就像現在那位正從豪華名車走下來的男人。
也許他毫不自覺,可他的濃眉緊蹙,看起來心事重重……她能幫助他嗎?
廁晨曦突地自椅子上站起,露出笑容來。
或許她可以為他做些什麼。
闕司戩也不曉得自己是犯了什麼邪,中午沒有吃飯就要司機小王載著他在台北市街頭亂晃。
然後,他忽然想下車走走,便喊停車,完全沒有常理可尋。
就像夢遊的人忽然清醒了一樣,等他神智清朗時,人已坐在公園一隅的長椅上了。
一抬頭,樹蔭遮去了大部分的陽光,伴著陣陣微涼的風,使得他覺得格外輕鬆。
但是他的腦海之中,仍為了闕淮歆的那一句「戀妹情結」而翻騰不已。
戀妹?他會嗎?
自小艙若便受盡父親的欺凌,因此他必須擋在她的面前,為她阻去任何傷害。隨著年紀漸長,他也一直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然而在艙若找到了足以取代他的人,並且談戀愛之後,便有所不同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很快調適這種情況,卻沒有料到。
他現在竟沒有辦法找回生活的重心。
闕司戩煩躁地以修長的手指爬梳了下頭髮,倏地,他的面前居然出現了一支冰淇淋……甜筒?
冰淇淋甜筒?
沒有錯,正是小販在叫賣的那種幾十元就買得到,得用工具挖出來的便宜甜食,他壓根兒沒吃過的食物。
視線一調,眼前有一張典雅的小臉,白皙的臉上有著一對靈活的大眼睛,嘴角還帶著甜甜的笑紋。
不過她看來清瘦了些,因此小小的下巴尖了些,咧笑的嘴以及暗黑的眼看起來也就更大了。
她友善地伸出手:「請你吃。」
闕司戩瞪著她,本想用平時的冷冽目光嚇走她,但她仍在笑,兩隻手都拿著冰淇淋甜筒,絲毫不放棄。
「請你收下來好嗎?我拿得手好酸。」她又說。
但問題是……他完全不認識她,因此即使她那麼說,他還是沒有意思取走她手中的冰淇淋甜筒。
有人說他的血管裡流的不是血,而是冰,他不介意,因為闕宕帆說他身體裡的感情系統出了嚴重問題,而他也不否認。
他只知道,在最痛苦的時候是他自己一個人熬過的,什麼神呀佛的,沒有一位對他伸出援手。
活了三十幾年,他也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管什麼事,都得靠自己。
可女孩對他的拒絕猶不死心,乾脆將一支冰淇淋甜筒塞進他的手心,逼他將冰淇淋甜筒握著。因為不握著,他的高級西裝肯定遭殃。然後沒他的邀請,她一屁股就坐在他身旁的空位,逕自愉快地吃起冰淇淋來。
這下可好,闕司戩丟掉也不是,吃也不是,只好皺著眉,拿著冰淇淋甜筒看著她吃。
他可以丟掉的,但不曉得為何,他瞧她吃得津津有味,他也不由得瞪著自己手上的冰淇淋甜筒。
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咬了一口,那涼至喉口的甜味還是讓他更加蹙緊眉頭。
「怎麼?不好吃?她像是看見他的反應,關心地問道。
闋司戩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乾脆不發一語。
「難不成……你從來沒有吃過冰?她打量了下他全身講究的名牌貨,笑咧嘴猜臆道。
沒想到她卻真的猜中了。
闕司戩睨著她嘴邊的笑,怔了下。
她的笑容給人一種很舒暢的感覺,不似闕淮歆老笑得賊賊的;也不似闕宕帆,總笑得一副他什麼都知道的模樣。
她真的很特別,既不怕他……
等等!他在想什麼?他並不認識她,不是嗎?
「你是誰 ?」他終於問出心底的疑問。
她該不會是闕淮歆派來戲弄他的吧!
依闕淮歆那頑皮的個性,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
又舔了些冰淇淋,她才轉了下她那寶石般的黑眼珠。「我?」側頭想了下,她才答道:「我是你的朋友。」
「朋友?」
她在騙他,他的記憶力向來不錯,倘若他們真是朋友,他不會不記得她,尤其是他的朋友少得可憐……
或許應該說他根本沒有朋友,那麼她是真的在欺騙他,而他偏偏是個最痛恨謊言的人。
於是闕司戩把吃了一口的冰淇淋甜筒丟進一旁的垃圾桶,打算不理會她,回公司辦公。
但是她卻一躍而起,扯住他的手。
「我的老天!你真浪費,不吃的話,你可以還給我呀!」她盯著垃圾桶的樣子像在哀悼著什麼。
哼!這會兒他又成了「謀殺犯」嗎?
「我咬過。」他解釋。
但她立刻反駁,「咬過又怎麼樣?我還是可以吃。」
闕司戩只覺得她一定是瘋了,可心念隨即一轉,他伸手掏出皮夾,抽出一張全新的千元大鈔來。
「一千元夠嗎?」他問。
顧晨曦盯著他手中的鈔票,目光一黯。「不……很顯然,你根本就是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有錢人罷了。」
然而她還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幫他些什麼?凝視著手中融化的冰淇淋,她現在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可笑。
「不知人間疾苦?這可是第一次有人敢這麼說他,因此闕司戩慍怒地抿緊唇,怒瞪著她。
可是她瞳仁中的那股淒苦卻緊攫住他,但很快的她又笑了,彷彿剛才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抱歉,我不該這麼說的。」她垂下頭說道。她沒有資格去如此評斷一個人,更何況真如他說的,她根本不認識他,她只是不願意他愁了眉罷了。
闕司戩緊盯著她眼中的抑鬱,驀地心神一震。「為什麼心愁?話,就這麼猛地問出,等他想收回時,已來不及了。
「愁!」顧晨曦仰臉一驚,立刻搖搖手。「你在胡說什麼!你沒瞧見我在笑嗎?說罷,她咧嘴而笑。
那笑,同方才初見時燦爛。
但闕司戩仍看出些什麼,沒有追問,只道:「你真是我朋友!」
他會那麼問的原因,竟是因為他突然之間真的很希望她是他的朋友,而不是陌生人。
顧晨曦望了他一眼,噗哧地笑出聲音,指指他的臉說道:「你剛剛不是一臉我在騙你的模樣嗎?」
「有嗎?」闕司戩正愣了下。
他的心事一向不寫在臉上,因此當她這麼說時,他做了一個非常意料之外的動作一摸摸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