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地方住了。」
今天要送符堤堰上飛機時,符堤堰突然笑著這麼跟他說道,使他微微驚詫。
「你說的是誰?」區傲倫沒有被他那張和善的臉騙倒,因為私底下,符堤堰可是出了名的詭詐。
因此,若要說他是只披著綿羊外衣的狐狸也不為過。
然而他只是笑著。「我說的她,當然就是上官盼月。」
「你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區傲倫的眉習慣性地彎起來,他可不相信這是符堤堰能感應到的。
符堤堰走上飛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轉過身說:「你要是不相信的話,就自個兒去看,我相信這是你幫助她的第一步。」
然後便頭也不回地步入機艙內。
半個小時以後,區傲倫在一段距離之外,注視著飛機升空,心裡卻在想著上官盼月。
難道會有人欺負她嗎?
思及此,他胸中頓起怒焰,這反應連他自己也覺得訝異,難道……他不小心動了情嗎?
區傲倫甩了下頭,坐進他的黑色跑車裡。
姑且不論他自己的感覺,上官盼月是他的恩人,他還是得去瞧一瞧,也許符堤堰的感應無誤。
「砰砰砰!」
整個人全都蜷縮在被子裡的上官盼月,蹙起眉頭,再度忽略那陣陣吵鬧的敲門聲,試圖回到夢鄉。
由於這只是一間租來的小房間,沒有所謂的門鈴,當然也不會有隔音設備,因此來人都只能站在外頭敲門、吆喝,所以製造出來的噪音,當然也能吵到整個木造隔間的房裡。
而平常在禮拜天的大清早,她不是去上假日班、就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然後等著去上晚班。
但是此時此刻,這門外的訪客還真堅持,彷彿沒見到她絕不停手的模樣,仍用力地敲著門。「砰砰砰!砰砰!」
上官盼月在被子裡翻了個身,張著困意未消的眼,這才咒了幾句話,掀被起身,踱去開門。
「一大情早的……搞什麼飛機呀?」
但當她打開們時,瞧見房東太太那已然有些怒意的胖臉時,她殘存在腦海裡的幾隻瞌睡蟲也全都跑光光了。
「房東太太,你有什麼事情嗎?」上官盼月立刻努力在睡意甚濃的臉上裝出微笑問道。
但心中則暗忖,她的房租每個月都準時交了。她還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嗎?
門外的房束太太臭了張臉,將她擠開,堂而皇之地登門入室,今上官盼月臉上的微笑稍逝,心生不悅。
可是這兒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她也不能說些什麼,只好悶悶地跟在她身後,等待她把來此的目的說出來。
當那位房東太太打量簡陋的室內佈置時,上官盼月敢舉手發誓,她是真的從房東太太那狹長的小眼睛裡,看見了嫌惡的閃光。
怎麼?她房間租了她,還要管她的房間如何擺設嗎?思及此,上官盼月連同被吵醒的起床氣也一併算到房東太太身上,且愈燒愈炙。
驀地,房東太太轉過身來,平板地開口:「上官小姐。」
上官盼月即刻堆出笑臉來應答:「是。」
「今天天黑以前,請你馬上搬出這裡,至於這個且的房租……我會算你便宜一點。」房東太太絲毫不帶感情地說道。
然而上官盼月聞言卻有如青天霹靂,小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根本不敢相信此刻的驟變。
「等……等一下,房東太太,你剛才說要我搬出去是什麼意思?」她立刻不遲疑地追問。「我每個月都準時交房租,房內也沒有隨意裝釘什麼開關、釘子、海報,或在牆上塗抹像畫……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臨時就這麼把她趕出去,她要去哪兒另找棲身之所?更何況她還要忙著賺錢,實在沒時間呀!
難道,她是存心刁難嗎?
然而房東太太只是冷酷地瞧了她一眼。「你要繼續住當然可以,不過我的租金每個月要多收五千塊。」
上官盼月驚叫:「什麼?五……五千塊?」
她是存心坑錢嗎?這麼小的房間,一個月還要加收她五千塊房租……房東太太的血一定是冰的。
「房東太太,在我租這房間的時候,你可沒有說過可以隨便追加房租的!」這下,上官盼月再也笑不出來了。
房東太太發出高八度的笑聲。「我是沒有說,但也沒規定我不能加房租吧?」
她諒上官盼月也不敢把她怎麼樣,因此態度很是囂張,讓上官盼月氣得牙癢癢。哼!要她上官盼月再多付五千塊房租……想都別想,看來她只好另尋棲身之所了,不然她會為那五千塊心疼到全身抽筋。
「好,我搬可以,不過你可以告訴我,要我搬走的原因嗎?」上官盼月沉著臉,追根究底問道。
「原因?很簡單。」房東太太搖著她的臀,往門口踱去。「因為有人以更高的價碼租下這房間,所以你就不要讓我為難。」
更高的價碼?那人是存心讓她睡公園嗎?
上官盼月在心裡可是咒全三字經的內容了。
而房東太太一回想起那位特地來租這房間的白髮男子,臉上居然出現陶醉的神情。
她活了這麼多年,還沒有碰到如此特立獨行又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哎呀!要不是她早結了婚,說不定會被迷得連魂都沒了。
只不過奇怪了,他為什麼一定要租這間房間呢?
也不是她在說,這間房間是她所有出租的房間裡,條件最差的,光是空間小不說,沒有衛浴,也沒有附床鋪、桌椅,因此要是有人肯租,她就已經偷笑了。沒想到那男人竟願意付雙倍的錢租下,有機會可以多賺錢,她當然要賺,所以只好犧牲上官盼月了。
目送房東太太離開,上官盼月頹喪的坐在地上發愁。
這下可好,教她在日落之前去哪兒找一個便宜的棲身之所,難不成……她真的要去睡公園嗎?
上官盼月簡直是欲哭無淚,不過她還是提起精神,教自己絕對不能因為挫折就失去希望。
她能夠自失去雙親的痛苦中爬起,能夠背負著債務走至今日,那她勢必也能繼續走下去。
因此她刻意忽略胸中的那股酸澀的感覺,和刺痛的雙目,很快地開始將房間裡的幾個箱子全封了起來。
不能哭!哭了就代表她已放棄一切。
她要挺直腰桿走出這裡。
將箱子暫放在房間裡,上官盼月毅然決然地離開,打算先騎機車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地方可住再說。
然而,當她騎著機車離去時,一部黑色的車子也在此刻駛出巷口,尾隨在上官盼月的機車後跟蹤。
***
一個上午,上官盼月找了好幾個地方,也看了好幾間房,但要找到便宜又雅靜的房間還真不容易。
尤其是房租這一部分,唉……她真的是十分沮喪,如果她的手頭能再寬裕些就好了。
「咕嚕咕嚕……」
驀地,肚子裡傳來一陣抗議聲,讓上官盼月將機車慢慢騎至路邊停下,摸摸平坦的腹部。
「老天!我都忘了自己什麼都沒吃。」她從早上被房東太太喚醒至今都沒有吃任何東西,肚子當然會餓了。
但是吃什麼好呢?
上官盼月走進路旁的便利商店,本來想隨便買包泡麵來吃,可是一想到今早發生的事情,她決定對自己好一點兒、買些別的來吃。
於是她買了一些麵包及牛奶,隨即走回自己的機車旁,坐在上頭吃起東西,但她也不忘努力回
想,這附近還有哪兒有房子出租。
殊不知,她那嬌小又淒涼的身影,看在後頭黑色車主的紫眸中,卻是萬分不忍,繼而動了惻隱之心。
然後,他不由自主地走下車去。
結果上官盼月手上的麵包才吃了半個,整個身子就被一道黑影給遮去了烈陽,她眼稍一抬。
看來,這人身材相當高。
她以為是自己的機車擋到別人的路,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擋到你的車嗎?我馬上把車子騎走。」
低著頭的她壓根兒沒看清楚他的長相,就將吃到一半的麵包及牛奶包回袋子裡,準備牽車離去,卻怎麼推也推不動。
怪了!怎麼今兒個連她的寶貝車也要跟她作對?不料,她眼一瞥,在車後看到了一隻微微曬黑的大手。
他有問題嗎?要她離開還拉著她的車,他一定是被曬昏了,腦筋有問題,不過上官盼月當然不敢這麼說。
「呃……先生,你拉著我的車,我就沒有辦法挪車了。」
但是那男人居然動也不動、手還是拉著她的車不放。
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呀?
上官盼月這才小心翼翼地偷睨了他一眼,未料不看還好,這一看,她完全愣怔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是來拿回你的錢嗎?我……我沒有花掉,我幫你保存得好好的……雖然現在沒有帶在身上,但是我真的沒有把它拿去花掉!」為了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上官盼月急著辯解卻變得有點大舌頭。
「錢?」區傲倫卻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也不曉得是不是太緊張的緣故,上官盼月居然把他的疑問句聽成了肯定句而連連後退。
「我真的沒有把錢花掉,我把它……我把它放在家裡,你如果現在就要的話,我可以馬上帶你回去拿。」
開什麼玩笑!黑道大哥她怎麼惹得起!
上官盼月的樣子看起來十分驚駭,小臉也因為緊張而變得紅撲撲的,讓區傲倫不禁皺起眉頭。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錢!」他不喜歡她臉上恐懼的表情,非常的不喜歡,因此他兩道眉幾乎擰在一起。眨眨水靈靈的大眼,上官盼月張大了嘴,又立刻合上,好幾秒後才囁嚅地問道:「你……不是拿了一筆錢讓我幫忙保管嗎?」
區傲倫的臉色看起來更為沉重,連開口解釋也省去,直接搖頭。
上官盼月乾脆比手畫腳了起來。「有呀。有呀!就是一疊連號而且還是全新的鈔票,你忘了嗎?」
區傲倫凝視著她漲紅的小臉,一副執意要說明白的樣子,心中驀地竄過一股奇妙又新鮮的感受。
不過現在,他知道她在說什麼了。
「那些錢是給你的。」他解釋道。
上官盼月聞言,又是一陣怔忡。「錢是……給我的?」
「是的。」他很肯定地回答。
上官盼月霎時傻了眼。
那可是一筆為數不少的錢耶!而他說給就給,該不會是在騙他吧?
她定眼望著他堅定的紫眸,有一時半刻的情迷,但又很快回神。
不……不對!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她可不是三歲小孩,隨隨便便就被他騙得團團轉。
雖然他看起來比那天帥了很多,說話的樣子也十分誠懇,她很想相信他,但一思及他是混黑道的,便令她難以接受。
可惜呀!他長得那麼好看,連皺著眉的樣子也充滿魅力,他怎麼會去跟人家混什麼幫派呢?
搖搖頭,她立刻停止神遊,回到正題上。「你真的不會把錢要回去?」她再問了一次。
區傲倫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揚起嘴角再次說明:「我說那些錢是給你的,就是給你的,女人。」
他覺得她笨,要不是迭她,他當時又何必留下身上所有的錢呢「
「女人?」上官盼月總覺得他的語氣有些諷刺意味。「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幫你把錢存起來耶!這是做好事,好事你懂不懂呀?」
沒有讓他把搶來的黑心錢流入市面,難道不算好事嗎?然而當上官盼月一弄清楚他不是來要錢的,她彷彿就有理由可以大聲說話。
區傲倫對她的反應先是揚了揚眉,然後放聲大笑。老天!上官盼月真是他所遇過最有趣的女人了!
上官盼月裡緊眉。「你瘋了嗎?」
他是不是中暑了,不然怎麼會突然笑起來?不會是因為她說的話很好笑吧?不……她的話一點都不好笑。
於是她微嘟著嘴、瞪著他。
一會兒,區傲倫笑聲漸歇,對上她的眼眸。「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那錢其的是給你的,為了報思。」
是的,那時他的確是為了答謝她不但沒去報警,還幫他止血、退燒,才留下自己身上所有的錢。
不過再也不是了,雖然他之前給符堤堰的答案是報恩,但是現在他可以確定,這已超過報恩的範圍。
符堤堰必定知道了些什麼,所以才會要他來找她,而他現在……已明白符堤堰的意思。
看來,他的心被綁住了,被一個小女人給綁住,雖然不知道這種感覺能持續多久,不過至少他能坦白面對自己的迷戀。
上官盼月咧了嘴,倏地鬼迷心竅了起來。
他方才說什麼來著?報恩?
沒錯,就是這兩個字,嗯,這就代表著,她還可以跟他收那天幫他退燒的冰塊錢以及照顧他的工錢羅!
沒有想到,當一個黑道大哥的恩人還真不錯!
「你是第一個敢說我瘋了的女人。」區傲倫半抬著下巴,靠在她的機車上說道.樣子十分瀟灑。
上官盼月這才想起她說錯話了,因此她急著搖手,臉上笑得十分尷尬。「你……是你聽錯了啦!」她怎麼敢對他說這種話呢?
若是惹他不悅,說不定冰塊錢拿不到還得吃子彈,那多划不來呀!所以她還是不要得寸進尺比較好。
所幸,區傲他沒有生氣,只是優閒地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做什麼?吃東西呀!」知道他還把她當恩人看待,因此她很放心,將袋子裡吃了一半的東西拿出來繼續吃。
「吃完東西呢?」
「吃完東西就離開呀!」上官盼月瞥了他一眼。
他是白癡呀,
「去哪兒?」
見他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上官盼月不由得停下動作。「你為什麼要問?」
報完思、他不是該走人了嗎?還杵在這兒做什麼?等一會兒她還得苦命地去找房子,難不成他可以變一幢房子給她?
唉!天方夜譚。
區傲倫沒有發現自己的引人注目,只是將腿交疊,繼續說道:「你不是要找房子嗎?」
從符堤堰給他的提示推論,她現在應該是在找房子沒錯,因此她才會辛苦地騎著機車,在街上到處跑。
他捺著性子跟了她好幾個小時,直到見她停下車來吃東西,這才安心。
上官盼月大吃一驚。「咦?你怎麼會知道?」
說不定他這些天都在監視她,否則他怎麼會連她在哪裡、要做什麼事情都知道?思及此,她渾身打了個冷顫。
區傲倫當然察覺到她眼中的驚駭,他有些不滿意,直踱了過去,攫住她的手臂道:「跟我走。」
「走?等等,你要帶我去哪裡?」上官盼月這才發現已有很多女生站在附近盯著區傲倫看。
全都是一些花癡!難道她們不知道這是綁架嗎?
但是區傲倫不把旁人放在眼裡,硬將她拖進自己的黑色跑車裡,然後很快關上車門,自另一頭上車。
「可惡!你太可惡了!我的機車還在外面……喂!就算你要綁架我,也不可以把我的機車放在這裡。」上官盼月大吵大鬧。
她的機車可是花了不少錢買的,雖然只是二手貨,但少說也陪她度過了好一段日子,要是車子因此被偷,那她的心何止是被挖了一個大洞,她還會嘔血給他看的。
孰料,區傲倫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道:「我再買一部新的給你。」
「新的……」上官盼月再度張大嘴。
就因為他有錢,就要她放棄她心愛的機車嗎?當然不!他要買新的給她,她也可以把舊車拿去賣錢呀!
因此她仍在大叫:「不要!我要我的機車!」
區傲倫的眉頭動也不動,將車子快速駛進車道中,『你不是要租房子嗎?我也有地方給你住。」
霎時,上官盼月的話像是突然被堵住一般,咳了下才恢復過來。「你的意思是說……你願意幫我找房子?」
如果他沒騙她的話,那麼她在日落之前就能有棲身之所,但是……他真的值得信任嗎?
她看著他英挺的側臉,他則回視了她一眼。「你是我的恩人,記得嗎?我只是想幫你的忙。」
但實則不然,他的心裡正很快地打著別的主意。
比如說……誘拐她。
上官盼月大喜。「是呀!我是你的恩人。那你打算怎麼報答我?」嗯,人家說黑道的人最講道義,果然是真的。
看來她可以安心了,至少,他不會把她帶去賣掉……不,如果他真的想這麼做的話,她也賣不到什麼錢!
瞧瞧她這營養不良的身材,誰要買她暖床呀?
區傲倫撇撇嘴,見她興舊的樣子,有些啼笑皆非。「我可以幫你還掉所有的債務,不過你得當我的管家。」
「管家?可是我從來沒有當過管家,不曉得我能不能勝任。」這會兒,她倒又老實了起來。
「你會煮飯嗎?」區傲倫笑紋驟現問道。
「煮飯?以前是會一點,但是現在不曉得忘光了沒有。」上官盼月泡麵吃多了,有一點忘了飯該怎麼煮了。
不過,現在他要是問她,哪家廠牌的泡麵最好吃的話,她倒是可以為他作分析,不用收錢。
區傲倫見她一臉猶豫,不禁逗弄她。「只要你煮出來的飯毒不死人,而且會幫忙打掃家裡就行了。」
「只要這樣?」上官盼月倒沒聽出諷意。
「只要這樣。」
「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好了。」
見她抬高了小小的下巴,區傲倫再度笑出聲來。
她真的是太可愛了……不管要幫她還多少債務都沒有問題。
而上官盼月也沾沾自喜,她將要無債一身輕,完全將機車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