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你手上的淤青是怎麼一回事?」
耿於繹和連琛玨兩人正在研究藥醫帶回來的藥草,在連琛玨點寫藥草時,耿子繹覷見她手腕上的傷痕,驚得立刻大呼小叫,令連琛玨有些哭笑不得。
「你是怎麼受傷的?上過藥了嗎?」耿於繹擔心地問道。
連琛玨心裡雖有些懊惱,不過仍為感謝他的關心而露出微笑,平靜的回答他,「沒什麼,只是小傷。」
「小傷?!你這手又淤又腫的,還叫小傷?連姑娘,你是在開玩笑吧?我馬上幫你上藥。」說罷,他作勢便要去拿藥箱。
連琛玨馬上阻止他,「耿大夫,不必麻煩了,我早上已經上過藥,現下不礙事了。」
她沒料到這手會被傷得如此嚴重,又未料到耿子繹會眼尖的發現。
但是耿子繹還是從他帶來的藥箱裡翻出一隻紫色的長瓶子,遞給連琛玨。
「連姑娘,這個是治淤腫相當有效的藥,你一定要試試,包準一個晚上就可以痊癒。」
「謝謝你,耿大夫,真的不必了。」
對他熱心過頭的態度,連琛玨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把手縮回了袖裡。
如果他知道她身上的傷還不止這些,脖子、手肘、膝蓋都有,不曉得他會不會把屋頂都給叫翻了?
「不行、不行!要是傷好不了,那怎麼辦?」耿子繹硬是抓住她的另一隻柔荑,將藥塞進她的手裡,「連姑娘,你一定得試試我們耿家的祖傳秘方,就聽我這麼一次吧。」
對於他含情脈脈的眼神,連琛玨真的大感吃不消,差一點就想喊救命了。
不過她終究沒這麼做,只是以更快的速度縮回被他緊握的手,暗自皺眉,至於藥,當然也不得不收了。
「謝謝你,耿大夫,咱們再繼續吧。」連琛玨將視線移回桌上的藥草,才讓耿子繹轉移了注意力。
「哦,也對,否則藥醫先生回來沒有看到一點成績,實在不好。」
待他再度埋首藥草堆裡,才讓連琛玨鬆了一口氣。
他們今天的工作是把在龍邪谷裡發現的奇異藥草歸類,粗略先找出能治龍邪眼睛的毒的藥草後,再深入研究兼記錄。
對一般的醫者來說,這是個枯燥乏味的工作,因此一般的醫者都不太願意從事這樣的工作,只會等著藥書發行,瞭解之後,再依樣開藥給患者,不過連琛玨卻做得甘之如飴。
因為在京城裡,他們連家便是以醫術和奇門遁甲之術聞名,門徒及商號遍及全國,就連皇帝也十分的讚賞,因此她的祖父也曾當官,受世人的推崇與尊敬。
現下連家到他們這一代,看似吊兒郎當的大哥連胤瀛更是將兩術發揚光大,令全國皆知曉連家的名號,雖說爹爹常年叨念大哥的不穩重,但是她明白,爹爹仍以大哥為榮。
可惜的是,她是女兒身,不得拋頭露面,因此只能夠做一些內務,令她有些氣餒。
也許真的是命運的安排吧,沒有想到她首次出遠門採集藥草,就掉進這個龍邪谷裡,還莫名其妙地被判私闖龍邪谷的重罪,進了死牢……
收回思緒,連琛玨低喟了聲,再度執筆記載藥草的形狀及特徵,待將來資料收齊,再登錄成冊。
此時,去幫龍邪診斷完眼傷的藥醫自門外走了進來,眉峰微蹙。
連琛玨和耿子繹都察覺他的表情沉重,兩人對視了一眼。
「藥醫先生,是谷主的眼毒出了什麼問題嗎?」連琛玨開口問道。
她見藥醫搖了搖頭,舉手投足之間是溫文有禮,臉上淨是斯文之氣,跟谷主龍邪的性子成強烈對比。
而藥醫接下來的話,對連琛玨和耿子繹而言,無疑是一大震撼。「谷主答應讓你們去為他看診。」
「什……什麼?」
聞言,兩人都吃驚得合不攏嘴。
因為這件事自連琛玨提出至今,已過了數日,但都未得到允許,今日谷主突然同意了,的確令人百思不解。
稍後,連琛玨和耿於繹便被藥醫帶往龍邪的凡魔院,但隨即連琛玨便覺得事有蹊蹺。
因為藥醫並沒有馬上領他們人門,而是在門口對他們囑咐道:「耿大夫,連姑娘,谷主要你們分別替他設斷,現下就請耿大夫先人內吧。」
耿子繹嚇得頭皮發麻,他瞧了藥醫和連琛玨一眼,知道自己不能在心儀的姑娘面前漏氣,便朝藥醫頷首。
「藥醫先生,等我為谷主診斷出結果,我們再一起研究該如何對症下藥吧。」耿子繹鼓起勇氣說道,便在藥醫的帶領下,先行入內。
藥醫將他帶進屋內之後,便迅速走出門外。
連琛玨睨了藥醫凝重的神色一眼,才將視線調開,發覺幾個下人正在不遠處凝視著她,臉上的神情有些怪異,她於是更加懷疑。
不願被緊張的思緒所控制,連琛玨環視這寸草不生的中庭,微蹙了眉。
如果可以,她實在很想仔細研究這裡的環境佈局,並為龍邪做些微的調整,讓他性情不再那麼暴虐、無禮。
但這只是想想而已,因為龍邪根本不可能讓她這麼做。
藥醫來到她的身畔,道:「你也發現了嗎?這裡寸草不生,很奇怪是不是?」
連琛玨驚訝地回首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視線定在中庭。
他也懂五行之術嗎?她在心裡忖道。
藥醫則繼續喃喃自語,「他實在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他?藥醫生是指谷主嗎?」她輕聲問他。
藥醫這才回頭對她微笑了下。
「抱歉,我不該多話的。不過,龍邪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該說以前的際遇對他的影響太深了。」
藥醫似乎不願意多談,便止住了這個話題,卻令連琛玨對龍邪更加的好奇了。
當年她被關進死牢,只因他那個毫無理由的法令,雖然當時她沒有見到龍邪,但也對他的作為頗有微辭;但自從見過他之後,心中竟有一股奇異的感覺。
她不明白這種情愫是什麼,可是她覺得,龍邪並不如人們心中所想的那樣,是個完全殘酷不可救的人。
她是這麼認為,只是一直沒有證明的機會,令她神傷不已,雖說不出為什麼,她就是想幫助他。
兩人在屋外等了一個多時辰,耿子繹才臉色蒼白的走出來,抿著嘴一句話也沒說。
「你還好嗎?」連琛玨擔心的望著他問道。
藥醫則走到他的身邊,扶住他,「連姑娘,我先送耿大夫回歲寒院,待會兒再來接你。」
連琛玨點點頭,目送兩人遠去後,才鎮定地推門而人。
一入內,一股香味撲鼻而來,她覺得昏眩了下,使她得扶著牆邊行走。
「進來!」
龍邪在內室喚著她,她只好進入內室,看到他坐在床邊,瞬間,她好像瞧見他雙眼銳利地瞧著她。
可她再定神一瞧,卻又發覺他的眼睛根本沒有張開,她暗罵自己失了神,錯看了。
「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快過來。」他的聲音有些微慍,「該不會一日未見,你就忘了我是誰吧。」
連琛玨眨眨眼,揚起一抹笑。
呵!她早該知道這是個陷阱,不過,她卻一點也不介意,朝他靠了過去。
「谷主,我沒忘了你,同時也沒有忘了我來這兒的目地。」
她的笑語令龍邪揚了揚眉,感覺她的靠近,也意外經過昨夜之事後,她居然絲毫不畏懼他。
「我准許你問診。」
瞧他說得像是對她格外開恩。連琛玨但笑不語,只是開始在腦海裡思索,方才入門時的香味是什麼。
不過,她仍是集中起注意力。「嗯,請谷主將手伸出來,我要幫你把脈了。」
只要是看診之事,連琛玨就會特別用心,因此她幾乎忘了剛剛那令她昏眩的香味,仔細地為他把脈診斷。
龍邪的手很大,正攤在她的面前,當連琛玨診斷結束之後,居然有些失神,因為他的手幾乎是她的兩倍大,被這樣的手箝制住,也難怪她的手腕又淤又腫了。
令她意外的是他的手竟暖暖的,跟他臉上肅冷殘戾的表情完全不搭軋。
「你看完了嗎?」
半晌後,他嘲諷的嗓音傳進她的耳裡,連琛玨才臉頰微紅地將手放開,困窘不已。
「抱歉。」
「哼,結果呢?希望你別跟之前的兩位庸醫一樣,說我的雙眼廢了。」
連琛玨聞言,怔件了下才答道:「你的眼睛並不是無藥可醫。」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治得好?」他驚道,抓起她的手,但這一抓令她咬緊了下唇,才避免痛呼聲傳進他的耳裡。
「沒……沒錯。」
發覺她的語氣有異,龍邪這才放鬆手勁,卻沒有放開她的手,反而使勁一拉,將她拉進他的懷裡,也讓她驚喘了一聲,身軀頓時僵住。
「哼!我就說是什麼味道,原來你渾身藥臭。」龍邪低首在她的頸間嗅了嗅,隨即粗魯地推開她,令她踉蹌了下,隨後又冷冷問道:「快說!你有什麼辨法治我的眼睛?」
連琛玨經他這麼一推,方纔的昏眩又襲了上來,讓她腿軟。
只不過,這一回不是那怪異的香味使她不舒服,而是龍邪的懷抱,讓她渾身不對勁。
她揉了揉自己的手穴,讓自己意識清晰些後才說道:「藥醫先生的分析沒有錯,你的眼睛所中的毒,的確是谷裡罕見之毒,要解此毒,必須重新研究一次谷裡的藥書才行。」
她不曉得之前耿子繹對他說了什麼,不過這是她的結論。
「哼!這不就跟剛剛那兩名庸醫的說詞一樣。」龍邪諷刺地說道。
「不!不是這樣的,聽我說……」她想要告訴他,無請如何,他們都會盡全力醫治他的眼睛。
但是龍邪壓根兒聽不下去,陡然站了起來,來到她的面前,令她止住剩下的話。
「既然治不好,我似乎是沒有必要留下你們了。」此時,龍邪冷魅的臉上驟然出現暴戾之色。
難道他想殺了他們嗎?思及此,連琛玨驚恐地瞪大了眼。
「我恰得好你的眼睛的!」情急之下,她撲向前去大喊。
熟料龍邪頎長的身子正轉過來,她再度跌進他的懷裡,這一回,她可是很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聲。
每一聲都敲進了她的心坎,跟著她的心一起跳動。
龍邪粗眉一攏,把胸前的溫暖推遠,自遇到連琛玨這小女人的第一天起,這股奇妙的感覺彷彿就滲進了他的血液裡,讓他心煩意亂。
「你給我滾遠一點!」他突然大吼。
連琛玨愣在原地,他的話語和行為讓她有些氣惱。
「我可以離你遠一點,但是你不可以殺了藥醫先生和耿大夫!」她也不曉得是哪裡來的勇氣,竟和他大聲了起來。
龍邪的身子一震,馬上來到她的身旁,胸腔裡正熊熊燃燒著憤怒之火。
「我為什麼不能殺了他們?他們既是我谷裡的人,我便握有他們的生死大權。」他陰狠地說道。
不過,他的心裡有一點為連琛玨替他們說話而含醋意。
「你不能這個樣子!龍邪,你不過是谷裡的一名住客,根本沒有操縱他們生死的權利,你明不明白?」
「是嗎?那麼我現在就來操縱你的生死。」
龍邪一把箝住連琛玨的脖子,將她小小的身子提高,因為腳踩不到地,她慌亂地前後踢著。
這個不要命的小女人竟敢一再杵逆他,哼,他昨天已經警告過她,再有下次的話,他絕對不會饒了她。
龍邪陰鷙的臉上再度出現那種掌控人命的興奮表情,另一隻手一揚,正打算一掌打死連琛玨的同時,一道白色的影子竄進來,阻止了他。
「龍邪!你在做什麼?快放了連姑娘!」
來人正是折返回來的藥醫,他在送耿子繹回歲寒院後,便匆匆地趕來,幸好他趕上了,否則連琛玨這條小命休矣。
瞬時,龍邪的掌勢被藥醫化去,連琛玨則咳了幾聲,跌在一旁,昏厥過去,動也不動。
龍邪凝了神,循聲面向藥醫。
「連你也想要背叛我嗎?」他聲音平板地問著,令藥醫心一沉。
「龍邪,我只是不願意你濫殺無辜,跟背叛無關!」
「是嗎?」龍邪反問道,揚起了諷刺的笑意。
此刻,他傲然站立於內室的頎長身形,看起來十分孤獨、寂寥。
「龍邪,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藥醫歎了一口氣,繼續道:「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試著去相信別人好嗎?」
龍邪轉身背對著他,不置一詞。
半晌,藥醫無奈地抱起昏迷的連琛玨,離開凡魔院。
龍邪則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他咬緊了牙,慎地一掌打碎一旁的大理石桌,發出轟然巨響。
「你們統統去死吧!」
這吼聲傳遍整個冷心莊園,讓園內的每個人都心驚地皺緊了眉頭。
大夥不禁心想,谷主的心情遽變,明天的日子大概不好挨吧。
連琛玨醒過來時,已是寅時了。
「呃……」她只覺得身體的情況更加糟糕了,比初見龍邪那一次還糟。
她現在就連話都說不出口,只能發出沙啞的單音,聲音難聽得可以。
發現她已甦醒,藥醫立刻從身邊踱了過來。
「連姑娘,你感覺怎麼樣?」藥醫一邊關心的詢問,一邊細心的端杯水讓她唱下,並扶她坐起身。
「這裡……」連琛玨很用力、很勉強地說出這句話,但才說出口地馬上便後悔了,因為她的喉嚨刺痛不已。
「別說話,連姑娘,快把這碗藥喝下去吧。」
連琛玨聽話地喝下了一大碗烏黑、味道嚇人的湯藥,即使藥很苦,但她也得忍著苦將它喝下,因為她自己是大夫,自然知道什麼對身體最好。
好不容易將那一大碗藥汁解決了,連琛玨迫不及待地想再開口,但是藥醫連忙阻止她。
「連姑娘,你應該知道自己的狀況,所以還是暫時不要開口,好讓喉部的傷慢慢痊癒。」
可是,她很想知道龍邪怎麼會放過她的。
連琛玨仍不死心的比手畫腳,總算令藥醫舒展雙眉,笑了笑。
「連姑娘,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的疑問,但是你受了傷,還是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我再找機會慢慢告訴你。」
眼看藥醫就要轉身離去,而連琛玨又是那種不得到答案,絕不放棄的女子,因此突然伸手一抓,緊拉住藥醫的衣角。
藥醫走也不是,他怕自己一用力,便把連琛玨給拖下床,但他留也不是,他認為現在並不是將龍邪的事情完全告訴她的時候,因此人就這麼被定在床邊。
「連姑娘……」
連琛玨搖搖頭,她是很想暢所欲言,但是喉嚨的傷又教她說不出話來,實在是傷腦筋。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藥醫不得不服了她這名看似文弱,實際上卻十分固執的女子,他無奈地攤了攤手。
「連姑娘,你現在的情況暫時不適合說話,但既然你想說,我看我替你準備紙筆吧。」他無奈地說完,便去替她張羅了。
連琛玨笑了笑,隨即又咳了起來。
她全身上下真的是因龍邪的殘虐而留下不少傷,像是頸子,現下就疼痛不已,讓她非常難受,四肢也因為她勉強下床走至桌旁而酸疼不已,她自嘲地彎了下嘴角。
她雖身為大夫,也如同常人一般會受傷生病。
不一會兒,藥醫便取來紙和筆墨,放置在她的面前。「連姑娘,你想跟我談些什麼?」
連琛玨對他感激一笑,便執起筆,沾了墨,在備妥的紙上寫下,「藥醫先生,謝謝你及時救了我。」
藥醫端坐在她的面前,對她的猜測搖搖頭道:「你怎麼知道是我?也許是龍邪手下留情。」
她搖搖頭,繼續寫下,「不,不可能的,當時他很生氣,而且據我的瞭解,谷主的性情殘暴,他不可能放過我的,因為是我惹怒了他。況且當時藥醫先生送耿大夫回房時,便說過會回來找我,所以我便大膽地推測。難道我猜錯了嗎?」
雖然當時她被龍邪掐得頭昏目眩,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時暈過去的,但是她仍如此確信。
藥醫佩服她的推理能力,因而對她有了更深一層的好印象,但是……
「不,你的推斷沒有錯,不過真的不是我救你的。」瞧見連琛玨微怔了下,等待他的下文,藥醫便繼續說下去,「我的武功沒有龍邪好,要救你,根本不可能,所以是龍邪手下留情。」
「可是……」
「這是真的,雖然當時我阻止了他那一掌,但是倘若他不住手,誰也救不了你,包括我。」
連琛玨看見藥醫眼裡的認真,她皺了下眉頭。
她覺得藥醫的話不可思議,卻不得不信。
半晌,她又寫下,「你的意思是說,我該感激他沒取走我的命,而不是你?」
藥醫笑了笑,問道:「你認為呢?」
「我不知道。」
藥醫又笑了,但這回的笑意中多了份愁和郁,他突然問道:「連姑娘,你想聽故事嗎?」
不管遠琛玨有否回答,藥醫逕自說著有關龍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