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長在插天峰上的雪蓮,據說百年才開一次,僅有雌雄一對。
綻放時間極短,只在二十四節氣中的「大寒」之日,天方亮的寅卯之時開放,到夕陽下沉的申酉之交便已凋萎……
不過約莫從兩個月前,「小雪」那日,「插天峰」一帶,便隱隱飄出幽幽冷香,越接近花開之日,香味益發濃郁。
因此數月之前,這附近便陸續湧進聞香慕名者。
他們寧可熬著孤寒苦寂,守在這窮鄉僻野之處,也不願錯過花開之期,因為這一別,可得等上百年之後。
儘管寒冬隆隆,這裡卻熱鬧滾滾,特別是這些天,氣氛更是沸騰到最高點。
莫說客棧被擠得水洩不通,就連一般民居,也住滿外來客。
「褚追雲——」元月擦著額上的汗。「我看這裡是沒地方歇腿了。」他們好不容易才來到當地最大的客棧,可一進裡頭,才發現不只沒位子可坐,就連站著,也讓旁邊的人給擠出一身汗。
「師父,怎麼會沒地方?我變個戲法讓你瞧瞧,到時別說只是騰出個位子,就是弄間房,也不成問題。」褚追雲拍胸脯保證著。
元月睨著他。「你又有啥鬼主意了?」
褚追雲清清嗓子。「嗯,專心聽著,我要唸咒語了。」突然扯開喉嚨大聲喊:「葉慕豐!葉慕豐!」
喊了兩聲之後,四下人語逐漸悄靜下來,面面相覷端量著他。
褚追雲倒是不太在乎地逕自喊著:「你還不出來啊,若是讓我第三遍念到你的名字,我就要當眾說出你的……」
二樓上有人朗聲一高喊:「來了!來了!」
葉慕豐從樓上一躍而下,身法輕靈,博得眾人喝采。他不住拱手,面帶笑容。
「謝謝!謝謝!」回禮後才和褚追雲說話。「多日不見,褚兄中氣飽足,聲如洪鐘,想來武藝大有進展。」這話說得可咬牙切齒。
嫌我說話大聲!褚追雲笑道:「葉兄誤會了!實在不是武藝大進,而是對葉兄思念太甚,聲音發自肺腑,自然銘心。」
元月白了兩人一記。「這麼久沒見,你們倆非得把時間浪費在廢話上頭!」
「元姑娘——」看到元月,葉慕豐立刻雙手按住劍。「這裡人多,我看不大適合比武吧!」
「誰要找你比武!」褚追雲插嘴。「是要跟你討個住處落腳。」
葉慕豐大歎:「唉!就知道認識你沒好處。」
元月朝著他笑。「沒錯,何況他現在的師父是我。我們倆一個威脅,一個強迫,就不信你不替我們設法。」
「耶!你們感情何時這麼好了?」葉幕豐饒富興味地瞅著兩人。
「你管!」兩人幾乎一起出手別開他的頭,手一前一後的搭上,異樣的感受,從指尖竄起。兩人迅速收手,相視而笑,微妙的感情,從眼神中變速而過,同時出口:「咱師徒的默契,倒真越來越好。」
葉慕豐暈著頭。「褚追雲,你是這樣對待我這朋友的?竟然由我的受害,來證明你們師徒之間的靈犀!」
「說這話就傷感情了,還是想想,我曾為你代筆所寫的情詩……」褚追雲為他翻了個身,勾搭上他的肩膀。「想起來了吧,咱兄弟的情誼,依然深厚啊!」
「是啊、是啊——」葉慕豐斜睨著他。「上樓吧!順便帶你見見我媳婦。」
「啊?」褚追雲放開手。「你這『多情劍客』何時也願意專情於一人了?」
「是舞影。」葉慕豐笑得溫柔,嘴角逸出幸福。「她現在是我的未婚妻了。」
「恭喜!恭喜!」褚追雲緊緊抱住他的肩。「有眼光,會選老婆。」
那夜之後,他對花舞影一直有愧疚之情。雖說曾去找過她,可一直無暇深談。現下知道她有好的歸宿,心頭也替她歡喜。
花舞影!元月怔了一下——若不是她的阻撓,也許該成親的是……
兩個人回頭叫著她:「上來了!」他們走了幾步,才發現她呆在那裡。
「嗯。」元月跟著兩人,到了一間房間的門口。
「慕豐,是追雲他們來了嗎?」還沒敲門,花舞影就過來開門了。
「是我,好妹子。」褚追雲迎上她,兩人相擁在一起。
葉慕豐用力地咳嗽著。「咳、咳、咳……」終於忍不住出手,把花舞影摟回自己懷中。「褚追雲,你不曉得朋友妻不可欺啊!」
褚追雲大笑。「舞影,看來你丈夫醋勁很大呢,幸好你們現在只是訂婚,若你要反悔的話,還來得及。」
花舞影的臉上掠過一抹嬌紅,她眸道:「你們倆老這麼不正經,莫要叫人家見笑才是。」她的眼角掃著元月。
「花姑娘是指我嗎?」元月比著自己。「你放心,他們倆瘋樣子,我看慣了,不算啥的。」
花舞影微笑,揪著葉慕豐的衣角。「還不快請人家進來坐坐。」
「不用了,我哪需要他請?」褚追雲大刺利地走進去,拉出張椅子。「師父,過來這兒坐。」招呼著元月,等她坐好,這才另外坐下。
花舞影為每人倒上一杯熱茶,暖著笑。「你們也是來取雪蓮的吧?方才慕豐正和我說起,這幾天事情的變化呢!想來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她側頭,對著葉慕豐嫣然巧笑。「你和他們說吧!」她坐下,和葉慕豐貼得近。
葉慕豐吸上口茶。「是這樣的——」他放下茶杯,一手自然地握著花舞影。「皇上近來龍體欠安,太子特意出京,為皇上取雪蓮。聽說他們派了大批兵馬……嗯!不能算是聽說,我有親自去探查過,他們調集近萬名訓練有素的人員,其中包括御林軍在內,封鎖住『插天峰」主要的出入口。」葉慕豐歇口,飲著茶。
褚追雲接口:「這麼說太子是打算以權勢強奪了……」這討厭的賈璋。
「沒錯。」葉慕豐咕嚕地嚥下茶。「太子宣稱雪蓮為鎮國之寶,江湖市井之民,不得侵佔。他們設了三條封鎖線,最外一條,擋住一般平民百姓,若有武林人物強越過去,他們一律嚴懲誅剿,這是第二道防線,雖然嚴密,可對真正高手來說,算不得什麼。」他抬起胸膛,意味自己便是這等高手。
花舞影睨著他,紅唇輕綻。「快說重點吧!」
「是。」葉慕豐含笑回應她。「這『插天峰』的主峰,山勢雖非絕高,地形卻是奇險。懸崖峭壁平常已難攀登,下雪落霜之後,更是濕滑難登。這對元姑娘可能不構成阻礙,可像我這等功力者,就得耗費相當精力才成。太子等人所設的第三道防線,便是『箭雨』,倘有人企圖攀峰,則以弓箭射下。這一來,不是頂尖人物,根本不可能上山。這招夠狠吧?」
褚追雲思忖。「這麼說除非是師父、或他們的人馬才有這機會採取雪蓮。」
葉慕豐休息一下,等花舞影為他添好茶,才繼續說下去。「別忘了還有你爹!不過就算你們有能力上峰,也不見得摘取得到雪蓮。因為守護雪蓮的白靈蛇,已經出現了!」
褚追雲大驚。「蛇?冬天哪來的蛇。」
元月皺眉。「是啊,我也沒聽我師父說過。」
葉慕豐眼神倏地放亮。「我這也是聽附近居民講的。白靈蛇守護雪蓮不知幾千幾百年了,它平時是不出現的,可每逢開花的一、兩個月前,它便會出現。他們說得玄,我也好奇得緊。據說,它出現時,就只吸吸花香,然後又不見了。我想這趟採蓮之旅,多是無功而返,湊湊熱鬧能見見白靈蛇也不錯。」
花舞影笑著。「是啊,我也是這麼想呢!」他們兩人的手始終膩在一起。
看他們那樣,害褚追雲也想握著元月的手,不過他沒敢這樣做。「師父,看來採蓮之旅,可是登天之行。對了,你看那個太子賈璋,能奪走雪蓮嗎?」
元月吸著茶。「我方才也在想這個問題。據我們和他照過面的情形看來,除非他另有高手,否則也無法摘蓮。只是,照他的態勢看來,若他得不到雪蓮的話,必定不讓任何人拿走……」
葉慕豐插嘴。「依們和太子照過面?什麼時候!說來聽聽嘛!那太子可真是霸道驕氣,皇家得不到的,也不許落人尋常百姓手。竟還說雪蓮是天賜國寶,一般人連見都不該見的,這次是皇上聖恩浩蕩,才容許我們在第一道防線之外『瞻仰』。哼!荒謬!」
知道元月不想提到皇家人,褚追雲便替她說了。「我們是在京城外一座破廟遇到太子及其侍衛的。當時他們正讓另一批覬覷皇位者追趕著,是師父和……我爹替他們解了困,因此才結下這緣的。他是想和我們做個朋友,不過我們見他心機深沉,並沒答應。」
葉幕豐猛力點頭。「對,千萬不能答應。你看宮廷鬥爭成這樣,跟他們結交不會有好下場的,他們沒一個好東西!」
看元月神色有些僵直,褚追雲趕快轉移話題。「是啊,不過我們能不能別說了,我累了。慕豐,這裡哪兒可睡?」伸伸懶腰。
「到隔壁吧!」葉幕豐起身,花舞影跟著離座。
「隔壁?」褚追雲誇張地瞪著葉幕豐。「奢侈!浪費!腐化!樓下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你一個人竟佔了兩間房,你會遭報應的。」
「對——」葉慕豐拉著他離開。「我的報應便是遇到你!」
「唉!什麼話?」褚追雲抗拒不走。「不遇到我,你哪有借口和舞影共睡一房?你們倆過去,這兒留我和師父,今夜的床會很溫暖的。」
「你作夢!」元月做勢拿劍。
「再胡言亂語讓你睡地板。」葉慕豐拖著褚追雲往門外走去,褚追雲瞥了眼元月,看她嘴角噙笑,這才回過頭去,一邊嘴上還嚷著:「你們真的不覺得這是很好的提議嗎?」
見他們倆走了,花舞影對元月欠一欠身,這才去關上門。
回頭向著元月:「元姑娘吃過了嗎?還是要先淨身,洗去一身的風塵?需要的話,我讓人燒熱水給你。」
元月招手。「花姑娘不用忙了,我自己會料理。你真是細心體貼,莫怪葉慕豐為你癡迷。幸好,你們倆幸福恩愛,否則我便要過意不去了。」
她探著肩膀後面,才發現後面是空的——包袱在褚追雲那裡。
她朝著外頭走,想拿來自己的包袱,不料才開了門一隻包袱便拋了進來,
「師父,你忘了拿走——」褚追雲道。
元月接著包袱過:「不是我忘了拿,是你忘了給。」
「好啦!算我忘了,我的錯,我過去了。」轉腳之前,褚追雲不忘回頭向房間喊著:「舞影妹子,我師父麻煩你照顧了。你放心,她平常雖然很凶,可睡覺習慣很好,不會打鼾,不會踢人的。」
「褚追雲——」元月拔出劍。「你喊這麼大聲,是打算讓所有人聽到,以為我和你怎麼了嗎?」劍光閃到門前。
褚追雲連忙關上門。「不敢、不敢!」唉,他不過是想逗她開心嘛!
「真是的!」元月收回劍,發現花舞影含笑看著她。
「追雲人很好的。」花舞影為褚追雲說話。
「他人是不錯。」一路上,他對她點點滴摘都是照顧。
花舞影拉了張椅子替元月倒了杯茶,示意想和她聊天。
元月點頭,走過去坐著。
「我在風塵打滾多年,見過的客人不知凡幾。大多數客人貪的是我們的美貌,我們留的,也不過是他們的錢財,彼此之間,難有真情可言。但追雲不同,他對所有的姐妹都很好,不論相貌如何。更特別的是,客人們是花錢來尋歡,他竟是花錢來逗我們開心。」
「你還是很喜歡褚追雲嗎?」元月端詳著她的目光。
「喜歡啊!為什麼不?」花舞影凝視元月那雙黑白分明的隨眸。「不瞞你說,我從第一眼便對他傾心。」
花舞影的坦白讓元月有些不舒服。「你們那時是兩情相悅嗎?」不知為什麼,元月心頭煩躁難安。
「不!」花舞影答得乾脆。「他對我好,卻不曾為我動心。相處久了,我才知道追雲表面上瀟灑開朗,內心對情感卻是隱匿而潛抑……」
元月不表贊同。「真的嗎?我一開始認識追雲時,是覺得他有些不大乾脆,可日子久了,倒不這麼認為。」她呼嚕嚕地灌了口茶。
知道他們兩人不曾有情感糾葛時,心頭竟輕鬆了不少!
花舞影為她滿上茶。「你會這麼認為,是因為他已經改變了。方纔我看到他的時候,也很訝異他變了這麼多。」她輕輕淺淺地笑著。「也許這就是為什麼,讓他動心的人,是你不是我。」
元月嗆出了茶。「咳!咳!什麼?動心?不會吧!」
花舞影送了條精緻的手絹給元月,溫柔地順撫著她的背。「我想過好多回了,我和追雲都是內斂的人,我根本無從燃起他的情感。因此我們只能是朋友,無法成為……」
「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元月抹乾淨嘴角的茶漬,把手絹還給她。
她細細摺好手絹。「因為我希望你們倆開心幸福,就如同我和慕豐一樣。」
「我們……不一樣的。你們是夫妻之情,我們是師徒之義。」雖然她不確定,可她是這麼認為的,她繼續解釋著:「雖然我對褚追雲,和對師父的感情不同,不過那可能是因為,他是徒弟,不是師父才會這樣。我想,我對褚追雲,應該就像當年師父對我的感情,雖然我並不真正知道師父……」元月愈說思緒愈是混亂,如同現在的心情。
花舞影讓她給逗笑了。「莫說追雲欣賞你的率直真誠,連我都很喜歡呢!」她親暱地拉著元月。
「謝謝。」元月目光聚在交疊的手上。「不過,我習慣搭肩,不習慣握手。」
「是這樣嗎?」花舞影抽開手,有些不大自然地搭上她的肩。
「嗯。」元月覺得舒服多了,勾上她,臉附著她的耳朵。「我們不要談感情好嗎!這比練武複雜多了!你人也不錯,有興趣的話,我教你幾招,下次你就可以拿來對付葉慕豐了。」
花舞影不覺大笑。「好啊!」她許久不曾這般大笑了。
笑聲傳到隔壁,褚追雲和葉慕豐從床上翻起,面面相戲著。
葉慕豐走下來,耳朵貼著牆壁,陸續傳來幾聲大笑,到他耳裡,只覺得有些恐怖,因為:「那好像不只是元月,還有……舞影呢!我們家的不會被你們家的帶壞吧?」他以為自己可以娶個溫柔的妻子的!
「什麼叫『你們家的』,叫『你師父』!」褚追雲拿了個東西。
「啊!」一顆枕頭又準又狠地打上葉慕豐,措手不及啊!
看來,褚追雲的功夫,真的進步不少。
***
大寒,一年中天氣最為嚴冷的一日。
從天未亮的丑時,「插天峰」便湧進無數人群,只可惜他們都讓太子的兵馬圍困在外。黑鴉鴉的人頭鑽動著,摩肩接踵的人們,層層翠搴地談著,他們都在等待著,等待深黑的天際逐漸烏藍,等待朦朧的霞氣逐漸消散。
寅時,曙光初露,溶溶霧氣蒸騰消融,人群開始變得興奮不安。
清甜微冷的香氣,和著水氣,凝結成露珠,雪蓮一瓣瓣迎著金色光芒綻開。
「開花了!開花了!」驚歎聲此起彼落地爆開。
「搶啊——」數股按捺不住的人潮,翻滾成浪,衝撞出去。
「射!」賈璋從臨時搭建的高塔上下令。
一時之間,亂箭期天射發,人群受了驚嚇,向後退縮,不過仍有好幾十個人憑著輕功,闖出第一線。
元月想逆勢衝出去,卻教褚追雲給拉住。「等一下!先看賈璋使什麼手段?」他望著高居樓塔上的賈璋。「師父!你看賈璋身邊,除了上次遇到的那幾個人外,還有沒有特別的高手?」
元月腦中閃過江湖上知名人物的名冊。「應該沒有!」
「啊!啊!」會場中傳來好幾聲慘叫,零散出手的江湖人,不敵訓練有素的御林軍的圍剿。當場鮮血橫流,潰然倒下,群眾開始慘呼。
「快看!看那個人——」人群中驚恐的情緒,又被另一種熱烈高昂的氣氛所取代。「他攀上去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攀爬著為冰雪所覆的巖壁。金色光線照在他銀色的長髮上,益發耀眼。他身手迅捷,武藝超群,竟然能在箭雨之中穿梭自如。「啊!」一道弓箭直射他手臂。
「啊!」褚追雲發出慘叫。
元月等人回頭,發現他臉色刷成白色。「怎麼了?」他們關心地問,可褚追雲沒有回答,只直勾勾地盯著攀崖之人。
那人功夫好,另一手緊緊地抓著突出石塊,並沒掉下。
「停!」賈璋下令停止攻勢,弓箭手立刻撤手。
那人趁此時,略側著身,踏住壁上凹陷之處。褚追雲這才看清楚他的長相。「沒事!」鬆了口氣,剛才他還以為那個人是他爹。
「他應該是『雪仙過人冷無弦』。」元月解釋著,對於他的心思十分瞭然。
夏飛從高樓上對著冷無弦喊話,表明只要他下來,太子願施恩赦罪。
冷天弦打量自己的傷勢處境後,只得道:「好!謝太子恩典!」話一說完,便一躍而下。
軍醫立刻奔到他的身邊為他醫治,人群中漸漸傳出對太子稱讚之語。
褚追雲冷笑。「好個『立威立德的明君』,傷了人,先立威,再救人,後立德。」
「哼!」葉慕豐語帶輕蔑。「這太子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花舞影略靠著他。「看來他心機真深,場面都教他控制住了。」
「也不盡然——」葉幕豐柔聲對著花舞影說話。「還有好幾個人沒出手呢!像是元月姑娘、我和追雲他爹。」
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褚追雲的臉暗了下來。
元月握著劍道:「我才不理他作何打算,我這趟來可不是為了遊玩的,雪蓮我是志在必得。」她突地騰身飛起,橫越人群而出。
她一出手群眾的情緒又開始躁動,幾道人影隨之激出。
「師父——」顧不得自己本事如何,褚追雲跟著施展輕功。
「追雲!」擔心他有事,葉慕豐緊貼在後。
元月入第二道防線中,似到無人之境,劍光凜冽,無人能擋。
「好厲害!」人群中響起不斷的叫好聲,氣氛逐漸熱烈沸騰。
「怎麼回事?」賈璋站出來看,混亂中一眼瞧出佳人身影,他大聲喊著。「元姑娘,你快回去,這裡危險啊!」
人們紛紛揣測。「太子說的是那女子嗎?他們是何關係啊?」
元月手不停使劍。「賈璋!」直呼他的名字。「你憑權勢,我仗本事,看這朵蓮花到誰手中!」越受阻撓,她偏越要採到雪蓮。
「喲,她敢直呼太子名諱呢……」人們交頭接耳地討論著。
就在這時,元月收起長劍,從腰際拿出一隻像鐵爪一般的東西,甩上山峰。
她俐落地攀上繩索,一枝箭從她臉側過,竟教她咬住後丟掉。
「住手!住手!」賈璋在高樓上大聲發號施令。「全給我住手!」
「這是怎麼了?」人們的好奇心和情緒被激到最高點。
萬氏兄弟超前。「太子!這一住手,必有不法份子趁亂攀上。」著實不明白太子為何鍾情於那名對他不假辭色的女子。
賈璋並沒有理會兩人,逕自下令:「這名女子是我的救命恩人,等她安全攀上山峰,才可以繼續出箭,違者處死,決不寬貸。」他站在高處凝視著元月,不懂她為何不願聽他的話,為何要與他作對。
「這賈璋不會傷害元月,我們先撤出去吧!」葉慕豐趁亂帶出褚追雲。
幾個人利用這空檔,攀爬上山頂,可元月武功絕好,他們還沒走上一半,元月便已經登上了去,在亂箭齊發之下,他們只好和冷無弦一樣,選擇棄走。
「追雲,你爹並沒上去呢!」葉慕豐頗感訝異,追問道「你爹是不是想把雪蓮讓給你們倆?」
「不知道。」褚追雲沒特別搭理,目不轉睛鎖著元月的身影。「不好了!」神出鬼沒的白靈蛇,不知何時出現,衝著元月吐信,這靈蛇之大,是他生平未見。圍觀的群眾,也開始發出各種叫聲,混雜著興奮和緊張。
褚追雲揪著葉慕豐的衣襟急道:「慕豐!快,快幫我想法子幫她!」
「我也很緊張,可若元月對付不了它,我也無能為力啊!這樣吧,我盡力攀上峰頂再做打算。」為了朋友,他只好兩肋插刀。
「不!」褚追雲頹然鬆手。「不能白讓你受傷,我另外打算——」他四周看著,瞥見褚晏南的身影。
「有法子了!」他說著,可聲音裡沒有半點興奮。
葉慕豐喚著他:「追雲!」只見他直勾勾朝著褚晏南走著。
「爹——」褚追雲花了很大力氣,才讓這個字出口。
褚晏南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這個字他有多少年沒有聽過。
他吸口氣,平息混亂的情緒。「不管我們先前如何,求你幫我救救她。」
「沒問題!」褚晏南滿口應承。「你想怎麼救?」他看著崖上,白蛇似乎確定元月有奪蓮之意,已經開始攻擊她了!
「我不知道,總之請你先帶我上峰。」他低聲下氣,近乎懇求。
「好。」褚晏南拉起他,施足輕功跨過人群。
「怎麼又一個?」賈璋眼角正好掃到他。「他可以救元月!」他朗聲吩咐。「不得傷害這前輩,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至於這年輕人攔阻下來。」賈璋不想讓褚追雲去救元月。
幾名御林軍橫阻在褚追雲面前,他大聲嚷嚷:「為什麼攔阻我!」眼看著元月和靈蛇纏鬥,靈蛇雖被劃了幾劍,可似乎不痛不癢,行動照樣迅捷,攻勢甚至更加猛烈。「爹,你先上去吧!我隨後再想法子上去。」
褚晏南看著他。「追雲,你無論如何都要上去嗎?」
「嗯!」褚追雲點頭,忽然溫柔一笑。「我和她說好了,會當著你的面,奪下雪蓮……我們說好的!」
褚晏南愣了下,隨後揚起嘴角。「上陣不離父子兵,爹帶你!」轉身,背起褚追雲,縱身躍向巖壁之上,攀住元月留下的繩索。
他的武學修養臻至出神入化,即使身負一人,飛簷走壁仍是如履平地,穩練矯健,看得「插天峰」上群英讚歎不已。不過,此刻褚晏南卻是暗自心驚,因為繩索已經繃緊,恐有斷裂的危險。
賈璋舉弓,在高樓上觀看兩人,只覺得他們越來越接近頂端。
他不會讓褚追雲做個現成的「救美英雄」,他用力地拉滿弓。
「殿下!」在一旁的夏飛,想開口阻止,可咻地一聲,箭已然離弦。
一陣強勁的寒風往褚追雲的大腿射來。「追雲!小心。」褚晏南察覺不對,蹬踢崖壁,翻了個身,為他吃了這箭。
褚追雲脫口:「爹!你的腿——」看著怵目驚心的血流,從白衣上汩汩而流,他的聲音暗啞下來。「其實你不用的……」
褚晏南額上摻出豆大的汗。「我是你爹!為什麼不用?」他再把臉翻向巖壁。「追雲,放開爹,自己抓好繩子。」褚追雲按著他的活做,他又吩咐:「再上去一點,踩住爹的肩膀。」
「爹……」褚追雲叫著他,不忍踏上。
「別浪費時間了!等爹叫你放手時,你就放手。爹的真氣可以助你急速往上衝,到時你只需略展輕功,就可以攀上頂峰了。」他閉氣凝神,身上冒出滾滾白煙。
一陣上衝的熱氣竄進褚追雲的腳底,汗涔涔而下,握住繩索的手,已然濕透,耳邊聽到褚晏南喊放手,他立時鬆手,真氣充盈,身子自然上騰,刷地往上衝,他向下俯視,瞥見元月和白蛇纏鬥的身影,隨即施展輕功下躍。
「爹——」安然落地時,他自然地尋覓褚晏南的影蹤,掛記他的安危。
「啊!」他驚呼出口,繩子斷裂,褚晏南的身子直往下墜。
饒是褚晏南武功絕世,索性雙手畫弧如展翅狀,將殘餘功力灌注於兩袖,若雄鷹盤踞而下,竟安然落地。「太好了!」插天峰上爆出巨響,群眾歡呼之聲如海潮擊岸,一波高似一波,情緒激動到最高點。
褚追雲高喊:「爹——謝了!」
他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喝采聲浪中,可褚晏南還是聽到了,他抬頭上看,熱熱的感覺淌進眼眶之中。
褚追雲小小聲地念道,怕感動會奪眶而出。「謝謝!」
他吸了口氣,抽出匕首,朝著元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