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天拉起任蝶衣,她才站穩,裙子便讓人揪住。
「少俠!救命啊!」原來是剛才「中毒」的一個堂主拖著身軀,匍匐到兩人的腳邊,昏亂之下,他錯拉任蝶衣的衣裙。
「走開!」任蝶衣嫌惡地踢開他,不過氣血未暢,一個踉蹌,身子失去重心,好在沈寒天即刻穩住她。
安跌在他寬厚的胸膛,任蝶衣怔了半晌,由著他攙著她起來。
對著他,任蝶衣略略牽動嘴角。「謝謝。」擺出少見的笑容,聲音細小。
她微側著身,抽出沈寒天腰上的佩劍。「借我。」
劍鋒一冷,橫抵在地上那人的頸邊。「你們全都該死!」
「不要!我不想死……」那人拚命地搖頭,褲襠濕了一片。「少俠!你救救我,我給你金銀珠寶,我給你做牛做馬。」他的聲音淒哽,竟然哭了出來。
幾個在地上嚎叫的人,不斷地哀求著。「大英雄求求你,給我們解藥吧……」
「哼!你們作惡多端還想活命?」任蝶衣劍鋒冷冷地逼近,眾人繃緊的身體一步步地向後退。
綠袖忽然出聲。「唉,你們還是乖乖受死吧!讓任姑娘一劍宰了,痛苦還比較少,否則……」她停了口,輕輕搖著頭,目露悲憫之色。「這藥是沒得解的。」
任蝶衣聞言,收回劍勢。「既然這樣,就讓你們多活幾個時辰,想想這輩子於了些什麼事!」腳步倒不曾停下,殺意騰騰,迫向整件事的禍首一姜玄。「至於你的話、多讓我看一刻,便覺多一分的噁心。」
任蝶衣一劍刷下,姜玄痛呼出聲,一隻手掌硬生生地被剁下,橫飛而出。姜玄手上血流如注,當場噴了出來。綠袖別開臉去,沈寒天幾乎是馬上趕回她的身邊,一手摟住她的肩,將她攬人懷中。
他知道綠袖雖會武功,卻不好殺。武功之於她,只是保命之道,因此她的招式以守為主,縱然傷人,下手亦有分寸,出道至今,從未殺過人。
「這就是你碰了我的代價!」任蝶衣劍鋒轉向姜玄的臉頰。「你方才摸我的臉,少不得也要在你臉上討回公道。」冰冷的劍鋒,緩緩地滑過臃腫的面頰。
「任姑娘,請住手。」開口阻止的正是沈寒天。
任蝶衣回頭看著他,摟著綠袖的沈寒天,適才的瀟灑豪情未減,眼神卻逸出股溫柔和疼惜。「你不會是想替他求情吧?!」
「怎麼會?!這種人多行不義,死有餘辜!只是……」沈寒天緊擁身子略顫的綠袖。
「只是不該污了姑娘的手。」綠袖說著,把藥丸彈入姜玄的口中。
察覺到任蝶衣的目光,她輕輕推開沈寒天。
「他早晚也是得死的,姑娘又何必沾上他的血?一身腥,不值得的。寒天,你說是嗎?」
任蝶衣把劍丟回給沈寒天。「這人是你們兩人抓的,你們要讓他多活片刻,我也沒什麼好作聲的。大恩不言謝,你們救了我,我是不會欠這份情的,山高水長,往後總會報答的。」
她抱拳為禮,看了眼沈寒天,便逕自朝外走去,腳步有些些顛搖。
瞥見她離去時,眼神流瀉出的依戀,綠袖快步傾身扶住她。「任姑娘——」
「有事嗎?」任蝶衣看著她,態度沒特別冰冷,卻也不算友善。
綠袖淺笑。「別說什麼恩不恩的,咱們遇在一起便是緣分。我和寒天這一趟,正是要趕赴武林大會。既然咱們順路,一道走好嗎?路上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她是師姊,理當為師弟留住佳人的,更何況寒天是她唯一牽掛的人,若他定了終身大事,她也才能安心歇息!
任蝶衣沒有直接點頭答應,她轉眸迎上沈寒天的視線。
「我們外頭還有兩匹馬,任姑娘不嫌棄便一道走吧」沈寒天開口邀請。
「馬在哪裡?」任蝶衣向來心高,雖是答應,卻也不想折了自己的傲氣。
綠袖一笑。「任姑娘,請跟我來,」她和沈寒天走在前頭,領著任蝶衣離開。
「寒天。」綠袖小聲地附在沈寒天耳邊說話,腳步未曾停下。「任姑娘人都跟來了,你還不把握機會,好好和她說上話。」
「不用了,我也不曉得要和她說什麼。」沈寒天手自然地搭上綠袖的肩。
綠袖逸出抹笑,「怎麼會不曉得,我看你方才和她一來一回說的有趣。」
沈寒天偷笑。「那是好玩,逗她、氣她嘛!」
「你啊——」綠袖輕輕用時頂著他。「真是個孩子!」
「又說我小孩!」沈寒天不知怎麼地想到了戰雲飛。「師姊,我真的長大了,我可以照顧你、保護你,不是個孩子了。」
他說得認真,弄得綠袖心頭猛地漏了拍,她強笑。「笨寒天,這種話留著跟喜歡的姑娘說就好了,誰要你跟我說這話!」
沈寒天默不作聲,攪不清楚這話如何說出口的。也許他只是不愛師姊把他看做小孩吧!即便他確實比她小幾歲。
氣氛一霎時沉靜下來,綠袖也不知要作何反應。
「沈寒天、綠姑娘。」任蝶衣趨步上前,她不要一人孤走在後頭,插不進這兩個人的身影中,她多少也得找些話說說,否則她跟來也沒什麼意思了。「不知方-你們給他們吃的是什麼藥?毒性這般奇烈,無藥可解。」
綠袖和沈寒天相視而笑。「方-有說,不就是治腸疼胃痛的藥嘛,當然沒得解了。」兩人手不自覺地便晃在一起。
「這麼說,他們根本就死不了了?!」任蝶衣黯沉下來的眼神,正好盯在兩人相握的手上。「看不出來綠姑娘和沈寒天倒真是心慈手軟的好人。」
沈寒天眉頭立鎖,「我師姊不是好人怎麼會救你?」
「任姑娘誤會了——」這任蝶衣不是壞人,可挺不好相處的,綠袖搖頭。
「姑娘不用氣惱,他們是死定了,只是還拖得上一時片刻。我們來之前,和『戰家堡』的人通過聲息了,我想他們不久便會上來的,說不定任大盟主的人馬很快也會趕來的,我不信他們拖得過天亮。」
任蝶衣恨聲。「姜玄那狗賊好運,苟恬片刻!」
「不見得是好運。」綠袖接口低語:「任姑娘你還年輕,或者不曉得,有時折騰人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的不安……」
「師姊!」沈寒天直覺她的話裡透著冷意。「你怎麼了?你不是同我說過,再也不說這種鬼氣森森的話。」親暱地把她攬進懷裡,不曾注意任蝶衣的表情有異,或該說那一刻他幾乎忘了任蝶衣就在旁邊。
「你緊張什麼,我隨口說的。」綠袖任隨自己順勢賴進沈寒天肩頭,雖然她知道任蝶衣的心頭怕是正不痛快,可不管任蝶衣與寒天將來如何,寒天與她還是最親的師姊弟,她沒必要推開他的關心。
不過,綠袖終也是起身。「走吧,馬匹就在前頭了。」她到底不能霸著寒天太久,她只是師姊,不會一輩子跟在他身邊,多少也得為著他以後算計,「咱們早些回去,也好讓任姑娘休息一下,她這幾天想是受夠了。」她好意地搭上任蝶衣的手,畢竟那是寒天第一個動心的對象。
任蝶衣雖是輕輕拉出手,卻還是對著綠袖露出難得的笑容。「承蒙關心,我還好。」綠袖越是敦厚大度,她便越不願失了自己的樣子。
綠袖回以笑容。「那就好。」她有意無意的調整位置,讓三個人並步同行,甚至主動問任蝶衣幾個問題,使她不至於困窘。
走了一小段路,兩匹駿馬立在眼前,任蝶衣翻身上馬,動作有些僵硬,沈寒天很自然地頂她一把。「小心!」
「嗯!」任蝶衣頷首示謝,看了眼沈寒天後,才將視線調回馬的身上。
「寒天——」綠袖將一切收在眼中。「任姑娘穴道久封,手腳難免不利索。
咱們說過,這一路上要相互照應的,你替她駕馬吧!」
「也是。」沈寒天沒多想別的,只覺得事情便該如此,側身跨馬。「任姑娘騰點位子給我吧!」挪移位置,環過任蝶衣身軀,握住韁繩。
任蝶衣偏垂頭,嘴上還硬著:「誰要你幫忙?」
綠袖應答,「我!」這師姊真不好當,除了做媒人,還得當壞人。「凡事謹慎些好,任姑娘從『無忌門』出來時,可還好好的,若是天黑路暗,從馬上摔跌下來,我們怎麼好跟任盟主交代。」自己跨上另一匹馬。
沈寒天輕笑出聲。「師姊,好在這馬的脾氣和任姑娘不同,否則出事的機會可就大了。」不等任蝶衣反應,逕自策馬拉疆。「任姑娘你不累,師姊和我可累了,你還是委屈一下,和我同乘一匹馬吧!」
兩匹馬原是並行,可綠袖卻故意放慢腳程,任隨沈寒天的背影和著馬蹄達達向前,透寒帶冷的夜風逐漸吹散恍惚的神思。
寒天和任蝶衣的身影,好像越捱越近了,她應該高興才是,怎麼胸口鬱鬱悶悶,便是開朗不起來,甚至……她斂眉,一手揪住胸前的衣服。最近心口冷不防便是一陣絞緊,不算太疼,卻絞出幽隱的恐懼,有幾次她幾乎脫口,便要和寒天說這事,可她沒這樣做,她只是看看他、聽聽他的聲音,讓心頭開朗落實些。
有他在,挺好的,從來不冷清。
不過,她將目光重新凝回沈寒天的背影。
只是幾尺之遙,卻覺得身邊空空蕩蕩,好……寂寞哪!
「師姊!」沈寒天驀然回頭。
綠袖騰起一抹笑。「怎麼了?」手頭自胸口松下。
沈寒天御馬停下來。「你一個人,怎麼倒比我們兩個騎得慢?老女人就是老女人,動作溫吞吞的。」沈寒天瞅著她。「我不管,你要騎在旁邊或前頭都好。
就是別落在後面,離了我的視線,教我看不到你,心頭怪不踏實的。」
綠袖響應他的目光,什麼也沒說,只是盈盈笑起。
*夏末,蟬聲熾熱未歇,綠袖揮著汗,沈寒天遞上杯茶。「喝口水吧!」他們三個人結伴同行,已經來到「扼龍山」下「戰家堡」的地盤了!眼下三人,正坐在山腳下一家小酒館休息。
「任姑娘喝些吧。」沈寒天也替任蝶衣添滿茶。
任蝶衣接過茶杯。「謝謝。」臉上帶著淺笑。
這陣子相處下來,任蝶衣的話依舊不多,姿態也高,可較不那麼孤高難親了。
「師姊!」沈寒天最後倒的是自己的茶。「等一會兒就上『戰家堡』。」想到要和戰雲飛碰面,他的心頭硬是不快活,幸好——「聽說戰雲飛最近不在,我想我們是——」
「客棺!」掌櫃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端滿笑臉,他旁邊兩個夥計。手上還捧著一道道的小菜。「不知道您可是沈寒天沉少俠?」
「嗯。」沈寒天看了他一眼,挺不開心他打斷自己的話,不過最重要的是,他自忖:「是『戰家堡』的人派你來招呼我們的,還是你本身就是戰雲飛的手下。」
這討厭的戰雲飛陰魂不散。
「沈少俠果真聰明過人。」他討好似的笑,一盤盤的放下準備好的酒菜。
「正是戰公子吩咐小的來接待各位的。戰公子要我轉告綠姑娘,綠姑娘到山下的那一天,他一定想辦法從廣、泉一帶,趕回來和綠姑娘會面。」
綠袖唇畔逸出笑,沈寒天瞄了她一眼,嘴角垮下沒好氣地低咒道:「跟他說不用趕了,省得路上出事。」
沈寒天、戰雲飛、綠袖?!任蝶衣把弄著茶杯。「從廣、泉趕回來,怕很難趕上同一天吧!」
「來了!來了!」門外有人大聲地喊著。「堡主真的回來了!」
沈寒天側耳細聽,達達的馬蹄聲,如潮浪奔滾而來。「不過就是見個面嘛,他倒是像是六百里加急見皇帝似的,可真有心啊!」他語中夾酸。
這戰雲飛和綠袖究竟是何關係?任蝶衣不語,逕自喝茶。
「他不會真是特別趕來見我的吧?」綠袖有些吃驚,緊抿著唇。
她放下茶杯,舉步往門口走去,沈寒天、任蝶衣緊隨其後。掌櫃和夥計收拾一下,也趕忙上前,「戰家堡」可是他們最重要的客人,怠慢不得呢!
綠袖才到門口,便給嚇住了,二、三十匹馬衝著這裡奔來,不過她還是一眼就瞧到策馬疾奔的戰雲飛,他仍是昔日一襲墨綠袍子。
「綠姑娘別來無恙?」戰雲飛勒止住馬,利落地翻身下馬。
綠袖淺笑。「托福!戰公子一別多日,卻是不可同日而語。」此時才發現他身形頎長,儀表俊偉,英氣勃發確是人中之龍。「上次見你是遭人暗算,氣色黯沉,現下意氣風發,倒顯英雄本色了。」
「是啊!現在力氣恢復了,擺這麼大陣仗!」沈寒天的語氣酸不可聞。
戰雲飛朗笑。「看來沉少俠對戰某仍無好感。」
一個身穿鵝黃色衣服的年輕女子,下得馬來。「這便是,」玉面神劍『嗎?
「她朝著沈寒天一笑,笑容是說不化來的甜軟!
除了她之外,幾個人陸續下馬,捱近戰雲飛。他們當中有男有女,但大約都是二、三十歲人。衣著或黑、或紅、或白,皆是質地細軟,樣式簡單。
「我為各位旗主引介,這兩位正是當日搭救我的『紅花綠葉』。」戰雲飛指著兩個人,手順勢移到任蝶衣前面,以笑容探問。「這位應該是任盟主的掌上明珠任蝶衣姑娘了?!」
見任蝶衣點頭,這幾個人便抱拳為札。「『紅花綠葉』、任姑娘好!」
綠袖頷首微笑。「敢問這幾位旗主如何稱呼?」
「我來介紹吧!」開口的是笑容甜軟的女子。「我是黃色旗旗主之一的黃芸兒,綠姑娘您見過我爹呢!就是『如意客棧』那個胖掌櫃,您該還記得他的,他對您可是百般稱讚,連我這個做女兒的,聽了都要嫉妒呢!」
黃芸兒膩著笑。「不過,後來聽說你和沉少俠以兩人之力大破『無忌門』,我可真是打心眼裡服了姊姊。」她熱絡地握著綠袖。
「好不知羞的黃芸兒!」開口的是白衣男子,面如冠玉。貴氣逼人。「就會裝小,怕你的年歲也不比綠姑娘輕。」順手收了折扇,朝著他們作揖,說起話來一派斯文。「在下白雲夫,白旗旗主,見過姑娘、少俠!」
「黑旗旗主黑莫明!」穿黑衣服的男子冷不防冒出話來。他面容平板,臉色蒼白,卻是一身顯眼的黑,兼之他說起話來,又是一個字一個字陰陰惻側地吐著,就是大白天見了他,也讓人心底發毛。
「你們可別被他嚇到,他這人就這樣兒,半人不鬼的。」開口的紅衣女子燎過烏亮的髮絲,眼波流轉間媚不可視,她微微啟唇,欠身福道。「我是紅旗旗主紅艷娘!」人如其名,只一個「艷」字可言。
「堡主!我可有來遲?」一名著青色衣裳之人,率著幾個部眾,急急忙忙地從山上奔來,方才眾人都在說話,這才沒特別注意到他。
「他是五色旗最後一位旗主,青色旗主青萼華。」戰雲飛解釋著。
綠袖等人的目光聚在「他」身上,卻不知他是男是女。
他打扮中性,頭髮只是隨意紮成一束。即便人在馬上,也可看出他膚如凝脂、白裡透紅,只道他是人間絕色,卻莫辨雌雄。連向來自負美貌的任蝶衣此時都亮了眼。
他翻下馬來,不忸怩作態,可動作中卻多了份男子沒有的細膩和風韻,「想來堡主應該和你們介紹過我了。」他回眸淺笑道。「你們一定是在猜我是男人還是女人了!」聲音略低,可不粗嘎,教人無從忖度。
綠袖巧笑盈盈,「我不知道你是男人還是女人,可我確定你是美人。」黑瞳水靈而友善。
「好姑娘!」他立刻搭起綠袖的手。「莫怪堡主如此稱讚你,莫怪他一再交代,希望你來那天可以來個『五色迎綠』……」
戰雲飛糾正。「我說的是『五色迎紅綠』。」他不願冷落了沈寒天。「沉少俠和綠姑娘皆是我的救命恩人。」
「喔!」沈寒天俊眉微揚。「看不出你這麼感恩,千里飛奔,只為趕來一會。」
他就知道戰雲飛對師姊真是別有用心!
「路途多少是有趕些——」戰雲飛輕描淡寫,「不過也是機緣巧合,正從廣、泉回來時,就聽說幾位貴客朝著敝堡而來,這才加快腳程。」目光移向綠袖。
「想是緣份,剛好與諸位同天抵達!」
黃芸兒輕吐舌頭,事情才不是這樣呢——堡主從在廣、泉時,便已盤量該如何趕上他們,不過她沒說出這話,反倒是跟著接腔:「是啊!一切都是緣份,不但及時趕上『五色迎紅綠』,還多迎得一位佳客,任蝶衣姑娘。現在」戰家堡『,可不只是蓬蓽生輝,還是七彩繽紛呢!「任蝶衣略揚嘴角,算是一笑,向著戰雲飛抱拳做禮。「聽爹說戰堡主當世豪傑,用人奇絕,天下英才半於堡內,果真不假,蝶衣這次是開了眼界。」她從懷中取出一張請帖,雙手奉上。「蝶衣有幸,能親送此帖,邀請堡主參與武林盛會。」
戰雲飛接過請帖。「盟主太客氣了,還勞姑娘特意送來。」轉頭吩咐:「萼華,回去備宴,為三位貴客接風洗塵。雲夫,你殿後把等會兒運來的貨物清點盤查後,再回堡內和我們會合。」
戰雲飛做了個請的動作,沈寒天原是想使性不願上去。可綠袖輕拉他的衣角,他再不情願,也只得跨上人家為他準備的馬匹上「戰家堡」去!
*在「戰家堡」安睡一晚上後,綠袖清晨起了個早,便在堡內四處閒晃。
走了好一會兒,聽得馬的嘶鳴聲,她便轉到馬廄裡;沒想到會瞧見一抹墨綠色的背影。「戰公子?!」
「早啊!」戰雲飛回頭,見她仁立在門口,陽光微熹,她一臉淡淡透紅,清爽宜人的笑容,是晨間吹來的風。
「我的臉上有什麼嗎?」察覺他目光的異樣,她的笑容染上緋色。
「沒事,怎麼這麼早起來?」他停下刷馬的動作。
「我自己也覺得難得呢!」她走到他的旁邊。「你呢?一早來刷馬?」小心翼翼地探手想摸著那匹馬,睜亮水靈的眼眸望著戰雲飛。
戰雲飛以笑容鼓勵她。「沒關係!『奔怒』喜歡你。」
「奔怒?!」綠袖輕柔地順著它的毛。「好俊的馬!」「奔怒」身形雄偉,前腿如柱,後腿如弓,毛色烏金,黑瞳炯亮有神。
綠袖輕笑,「它脾氣很壞嗎?怎麼起了這麼個名字?!」
戰雲飛含笑。「很壞!和我年輕時一樣——」順手撫上它。「橫衝直撞的!」
「你?看不大出來呢。」綠袖摸著馬,指尖無意和戰雲飛的手碰觸在一起,竄起溫熱的感受。「啊,抱歉……」她斂手,笑容帶窘,臉上細細帶汗。
除了寒天和爹親之外,她幾乎不曾和男子獨處。
戰雲飛看著她,眼角逸出笑意,綠袖目光低移。戰雲飛收了視線,俯身挪出兩隻矮凳,安在旁邊。「坐下吧!」
「謝謝。」綠袖坐了下來,頭低垂,雙手輕打著兩腿。「戰家堡好大,才逛這麼一會兒,我的腿便酸了。」
戰雲飛坐下,溫言笑道:「這麼不經走?」
「寒天也是這麼說我——」綠袖抬頭淺笑。「從『彤霞山』出來後,我們一路上休息的時間,比走路的時間多呢!他遷就我,連步子也不曾邁大。」
「你們感情很好。」他像是不經意他說。
她想也不想便答,笑容暈亮。「相依為命嘛!」
「挺讓人羨慕的。」——羨慕沈寒天有這份福氣。
她笑,「你不也有一群好友?」
「是啊——」他站起來。「若不是有他們,建立這戰家堡也沒什麼樂趣了。」
「奔怒」從鼻子噴氣,踱了幾步。戰雲飛笑摟著它。「當然也算你一份!」
綠袖起身。「我有些可以猜想,為什麼你說『奔怒』與你年輕時很像了。」
「怎麼說?」他有趣地打量著她。
它身上有你現在收斂起來的霸氣、野氣。「見他一直盯著她,她的臉又溫溫地犯熱。」我瞎說的,你別介意。「不明白為什麼,和他相處時不自在地心跳,更不懂為什麼還不討厭這種感覺。
「綠姑娘玲瓏剔透,倒是一眼看穿。」他喜歡看著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一塊寶,心思澄澈而性情溫潤,很吸引人的。
和她說話,看她低笑,說不出地自在舒服。「我年輕時愛闖,不怕死,跌跌撞撞也無所謂。所以我用別人不敢用的人,做別人不敢做的事。可真有點成就後,才知道已經摔不得了,只得瞻前顧後,斂起幾分野霸之氣。」
「所以你想發脾氣時,便去騎『奔怒』,是嗎?」她柔撫上它。
「想騎它嗎?」戰雲飛探問。
綠袖眼睛倏地亮起。「嗯!」她對「奔怒」有好感,就像對……他一樣。
「『奔怒』有些野,我和你同乘比較安全,好嗎?」
這是邀請,雖然帶點陷阱的意味,綠袖還是輕輕點頭。
「勤叔!」得到綠袖首肯,戰雲飛趕忙叫喚下人。
「來了!來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從隔壁的馬房趕過來。
「勤叔你幫我備好馬鞍,我和綠姑娘要騎『奔怒』去林子裡逛逛。」
戰雲飛吩咐著叫「勤叔」的人,綠袖看著他低身應答的樣子,只覺這個人灰白的鬢角,有些……她一時說不上來,耳邊戰雲飛正在同她說話。「勤伯手腳利落,對馬更是行家,半年多前,便是他把『奔怒』帶來的,當時沒人能駕馭它。」
「喔。」綠袖隨口漫應,眼睛盯著「勤叔」的臉,「勤叔『瞧他看她,也只是一徑笑著響應。綠袖勾勾嘴角,這人長得平常,可就是有一點點的不對勁。
她真的覺得有些古怪,偏生一時,看不出哪裡不對。
「師姊!你怎麼跑這兒來?」沈寒天的呼喊,叫綠袖回了神。
「寒天——」她轉頭尋覓他的身影。「你也跑到馬廄來了,我是來看馬的,不過等會兒要和戰公子一併騎馬去逛就是了!『」「這麼早,興致真好啊!」他找了她半天,她竟是與戰雲飛在一起逍遙!
她搞不清他為何又莫名地發怒。「你要有興致的話,也可以一起來。」
「你們要去哪兒?」一道紫色身影,忽然飄至,來人正是任蝶衣。
綠袖笑起,尋思寒天的怒意,可能是不願一人被丟下,便道:「我們正打算去林子逛,任姑娘何不一同來?」有意以她來安撫怏怏不快的寒天,反正她與沈寒天近來相處也算愉快。
任蝶衣轉過念頭,眼下又是戰雲飛、綠袖、沈寒天三人僵滯的場面。「好!」
她正想藉此理清存在彼此間複雜微妙的情感。
「既然如此——」戰雲飛側身囑咐。「勤叔,你去準備三匹馬。」
「三匹?!」沈寒天皺眉,眼睜睜地瞅著綠袖。「怎麼會是三匹?師姊難不成你和他是要共乘一匹?」
綠袖微嗔,不愛他事事想干涉她的態勢。「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吧?!」
寒天自己不也和任蝶衣共乘過。
沈寒天俊眉上挑。「是沒什麼了得的。」不懂她怎麼不明白,他想保護她的用心,既然她不領情,那好,他轉向任蝶衣。「任姑娘咱們也共乘一匹吧,兩匹馬並走,速度也齊些。」
兩對人,兩匹馬……任蝶衣勾起抹笑。「可以!」笑中透著較勁的意味。
戰雲飛把一切收入眼中,靠向綠袖,「勤叔,備兩匹馬。」
「是。」勤叔畢恭畢敬地應答,為慎重起見又加問一句。「堡主,那就是四個人,兩匹馬?」他面容朝下,嘴角卻不自然地揚起。
「嗯。」戰雲飛點頭,瞄了一眼他的表情。「你去準備吧!」掃移目光,正好迎上綠袖探量的視線——想來綠袖也是注意到勤叔的。
兩人不語,換以微笑。
這一幕落在一旁的沈寒天眼中,不由地教他的俊臉凝上一層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