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開心用完早膳,石禾謙抵不過冬晴的「合理」要求,無可奈何點頭答應出門,更明白幾日前她主動獻吻原來是有計謀的。
她啊,真教他可愛又可恨。
石禾謙要出門一事,吉叔得知後驚喜地稟報石家夫婦,在爭相走告下不用一個時辰大家皆知他們隱居六年的大少爺要出門。
對石府而言,大少爺要出府可是件大事啊!
馬房的小廝牽了只乖巧溫馴的馬兒,以最好的秣糧餵飽它,馬車內鋪妥柔軟的軟墊,好讓大少爺坐起來舒適點。
連大少爺都能拐出府,石府眾人不敢小覷未來大少夫人的影響力。
龍小姐雖然活潑好動,獨缺大家閨秀的氣質,可是為人可親、沒架子,深得主人們喜愛,他們很樂意接受她成為石府的成員。
冬晴對鏡整妝,卻趕不走兩名奉石夫人之命來幫她打理儀容的小丫鬟。
「小姐,抹點胭脂水粉好不好?」小丫鬟挑選桃花紅的胭脂問。
「不好。」這顏色艷麗,她哪敢擦出門。
「小姐,您慣用的鳳鳥髮簪不配新衣裳,這枝蘭花金簪精緻高雅,剛好配合你的髮髻。」另一名小丫鬟翻動流雲妝盒,建議她換個髮飾。
「我慣用這枝髮飾,不必換。」這枝鳳鳥髮簪比她生命還重要,得時時刻刻隨身戴著,不容她遺失。
在小丫鬟們吱吱喳喳的打點下,冬晴任人戳搓扁揉圓一番後,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她們歡欣自己的傑作,她才懶懶睜眼看圓銅鏡。
冬晴愕然看著鏡中的女子,女子美得如詩如畫,她伸手觸碰鏡面,不敢相信鏡中的美人是她!
在兩位靈巧的小丫鬟手下,她臉蛋輕輕抹上柔細的水粉、唇點上嫩紅色的胭脂;髮辮與一條粉紅髮帶一塊編成後,盤成髮髻插上她最愛的鳳鳥髮簪。
衣裳是曲府布坊上等粉紅綢緞裁做的,裙擺以銀白線繡上彩霞流雲,成功點出她的美好風情。
姑娘擅打扮,但她卻是個例外。
在山谷,她成天照師父所傳授的口訣與技巧做機關,或是破解他老人家開給她的難題;在谷外,她則以男裝掩蓋外貌便於遊歷。
未回到京城前,她總認定這輩子沒有男人會娶她為妻,再說她不婚是被允許的,畢竟往後的日子還得費心找位傳人扛下百器手的名號,基於種種原因她疏懶對外貌打扮,免得招惹麻煩。
她與鏡中的女子對望,嬌美動人的容顏彷彿只要蓋上一塊鴛鴦紅帕,就能成為新嫁娘……
冬晴臉蛋微紅,親事尚未說定,她竟動心、想嫁人!
房門傳來輕敲聲。
「冬晴,好了沒?」
「是大少爺!」小丫鬟合力架起她離開妝台,將她推出房門。
石禾謙扶住向前撲的她,有力的臂膀托住她軟嫩的身子。
「你們兩個怎麼這樣?」冬晴倏然抬臉,微怒的美眸對上一雙由含笑瞬間轉為驚訝的眼。
朱唇黛眉,水眸始終靈活動人,嬌柔風雅的絕世美人足以令天下男人傾家蕩產只為博她一笑也無所怨尤。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她不明白他愣然的表情。
斂眉淺笑、迷倒眾生。他絕不容許精心打扮後的她踏出家門,更不悅有人分享她的美麗。
妒意掩過驚艷,石禾謙牽起她的手,返回房裡按下她坐於銅鏡前,面具下的眼瞟向一旁見著他就緊張的小丫鬟們。
「重新為她妝扮,直到我滿意為止。」
聞言,冬晴仰起小臉,「我覺得這樣很好看啊。」連她本人都滿意極刻意妝點過的容貌,難道在他眼中有哪些地方不妥?
就是因為太美了,才教他擔心。這些話,他當然不會說出口,免得顯露妒意,腦子快轉總得擠出好理由。
「你衣裳的質料厚了點,天氣熱適宜穿輕快透氣的衣裳,以免出汗疹;夏天容易出汗,妝掉得厲害,我個人建議你胭脂水粉盡量少擦,免得逛起街來因掉妝而掃興。」這個理由應該說得過去吧。
冬晴對鏡中映出的男子微笑,哪會不曉得他話中另有含意。
「大熱天易出汗,是該穿著輕便的打扮。」她順意接話,取下髮簪,吩咐身後的小丫鬟們,「幫我擰塊濕布好讓我拭臉,順便把我那件剛洗好的淺紫衣裙拿來。」
石禾謙一臉滿意,「我在門外等你,你慢慢來。」
「很快就好。」冬晴朝他往向走的背影回話,嘴角露出愉快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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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來到石府在京城的書肆前,馬伕勒馬停車。
石禾謙扶冬晴下馬車,兩人一同踏進人來人往的店裡,小廝招呼客人都來不及,無暇招呼他們。
出府後,石禾謙的緊張未曾減少,冬晴一路上與他說著話好移轉他的不安;書肆裡顧客多,她挑了本書,拉著他在少人注意的牆角討論書中的內容。
石順德剛忙完司禮監派人來洽談的事情後,正要去印刷坊挑選幾位刻版和裝訂的工匠支援歷書製作前,向管事交代些事時,眼尖發現牆角那抹淺紫色的身影與一位背影修長的男性背影喁喁交談,打住話,悄悄往他們靠近。
「大哥,果然是你們!」石順德驚訝。
大哥要來,怎麼不事先通知他?!
石禾謙轉過身來,面具下的臉龐微赭,「是她拖我出門逛街,經過書肆,她說要買幾本小說、傳奇打發時間。」
不管冬晴目的為何,結論是,她成功將大哥拉出家門。
他向來佩服她那股無堅不摧的毅力、韌性極佳,實在與她嬌柔可人的外表搭不上;認識她不深的人,常常被她外貌耍著玩。
這樣的女子是吸引人的,但他非常聰明僅把她當成妹妹照顧,畢竟她的鬼靈精怪不是他制伏得了的,唯有像大哥這般沉穩內斂的男子才能馴服她。
石順德攬著兄長的肩,移動腳步,「大哥難得來,就到內廳走走,有些事我需要你的幫忙。」
萬事起頭難,況且他太久沒來書肆,怕只會搞得愈來愈糟,得讓阿德善後。
「我恐怕幫……」石禾謙話未說完,就被人打斷話。「這些小事你幫得了忙的。」
石順德攬著他往內走,叨叨念起書肆近來的事務和未解決的問題。
石禾謙聽進耳裡,腦子靈活轉動,說出看法與解決之道供弟弟參考。
冬晴被管事安排到小廳休憩,見他們兄弟倆有事要談,她只好拿取過一本文圖並茂的機械書翻閱,不時抬頭瞧向對窗那雙兄弟討論事情神采飛揚的樣子。
真正的石禾謙,該是這個模樣。
談生意,問疑解惑,擬下可行之法,由他們兄弟倆神情間的認真可看出遇到難題;識字的小廝們也不閒著,為少爺們換了幾杯茶,來來往往送來他們要看的舊卷宗。
石禾謙的眼神跳動許久不見的挑戰,全然專注於問題之上,這是她記憶裡六年前行事拘謹的少年郎。
時辰過得很快,直到小廝送來午膳,飯菜香拉回冬晴沉迷書中的心神,這才發現午時已過好久。
「龍小姐,大少爺要小的送來午膳,他請您先吃點,事忙完他馬上過來。」
她笑道:「好的,你去忙吧。」男人對興趣或事業都有份執著,她該體諒才是。
小廝退離小廳,不小心被小石絆倒,傻里傻氣的樣子教冬晴噗哧一笑。
廳裡恢復清淨,她舉筷食口蒜泥白肉後,意興闌珊放下筷子,再度轉眼看向那對談得意猶未盡的兄弟。
都說了這麼久,難道肚子不餓?
阿德也真是的,明知臭石頭是陪她出來的,還居心叵測霸佔人這麼久,還是報復每回口頭失利的小仇?!
冬晴秀眉愈攏愈緊,舉筷用力猛戳白飯出氣,「從來沒見過個男人心胸如此狹窄,詛咒你這輩子討位麻臉姑娘當老婆!」
「是誰惹你不高興?說出來我幫你出氣。」這麼惡毒的詛咒,可見她有多恨此人。
冬晴猛然回首,瞧見石禾謙朝她走來,她以笑迎接。
「沒人惹我生氣,對了,你們事情談妥了嗎?」
「哪有這麼容易就說妥,稍晚回府阿德還會來採石樓找我詳加討論。」他坐下接過冬晴遞上的茶水,語帶自責續道:「臉上的傷疤教我自卑躲了六年,如今出門才知道阿德肩上的擔子有多重,我不配做他的大哥啊。」身為石家長子,這一切本該共同承擔,卻讓弟弟獨挑大樑。
「你本就有生意腦筋,現今開始幫忙不遲啊。」
石禾謙眼眉放柔,「逛街是其次,將我拉出府,拐來書肆才是你的目的吧?」他感激她助他跨出這一步。
「隨你怎麼想。你看,等你等得飯菜都涼,上館子用膳吧。」她快樂建議。
「但我的容貌會引人側目。」擔心旁人在他身後說長道短,更不想讓冬晴因他受了委屈。
「誰還敢對你的容貌有意見的話,」她剽悍地伸出小拳頭,在他面前晃了晃,「就先問過我的拳頭。」
他唇角揚起,伸手將小拳頭納進掌裡,「女兒家動作得秀氣點。」
冬晴掏掏耳,有氣沒氣的說:「你天天說,說得我耳朵都快長繭。咱們到外邊用午膳,去酒樓點些道地的江南菜,好啦!」
石禾謙抗拒不了冬晴的軟語撒嬌,在她半推半拉下出書肆來到對街名聞遐邇的大酒樓——魁星閣。
由於午膳時間已過,二樓有多處空桌。
穿梭各桌為客人端菜添茶的小二沏來一壺香茗,遞上菜單。
冬晴端詳菜單,「給我來道荷花雞、胡椒蝦、三絲銀魚,香菇盒子也來一盤,再炒個青菜,還有,呃——」將菜單移到石禾謙面前,「你點幾道你想吃的。」總不能盡叫她愛吃的,好歹也問一下旁的人意見。
「甜點來道棗泥糕,這樣就行了。」
小二退開後,冬晴靜靜注視他。
石禾謙端起來杯子,杯緣就口啜飲香氣四溢的好茶,見她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笑問:「這茶挺好喝的,你喝看看。」
「你……還記得我愛吃棗泥糕。」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他還記得啊。
「你的一切我始終記得。」自她離開後,左臉的傷痛磨損他的心神,逼他將她的一切保存記憶深處裡。
「我的一切……」冬晴喃喃自語。一股柔情如泉緩慢湧出心胸,此時的她心頭全是感動與溫暖,她無法言語。
明明是她不對在先,將一個美滿的家庭搞得烏煙瘴氣,一位前程美好的少年因她的滔天大錯毀了容;就算沒人編派她的不是,她這位始作俑者良心總帶著不安。
兩人靜了片刻,凝視彼此,對週遭熱鬧談笑充耳未聞。
石禾謙先啟口,才破沉默。
「這塊傷疤使我很沒自信,除了家人外我誰也不相信,憤怒、哀傷、挫折,充斥我這些年的生活,直到執刀刻板,才教我的心情平復點。你愛笑、活潑,是我陰冷心情中的一道暖陽;從今以後,不再想那件意外、不再對我隱藏心事,好嗎?」
他最後「好嗎」兩宇蘊含深厚的期盼。
冬晴眼眶微濕。
他及他的家人總待她很好,甚至真心接納她為家裡的一分子,是一份她盼望許久的家庭溫暖。
她是孤兒,總要求不多;當年老天爺安排他們師徒相遇,師父對她極為嚴苛,要求她做到他滿意的成果,教她能擔起一位百器手該承擔的責任。師父是她的再生父親,卻鮮少體會到她所需要的溫馨,唯有在京城那座華麗大宅裡,親切的石家人給足她想要的溫暖。
「好,我不再想感傷的舊事。」
石禾謙倒去涼掉的茶,為她重新斟杯熱茶。
「魁星閣的菜精緻好吃卻也不便宜,茶不多喝幾杯哪夠撈回本,再說這茶真的挺不錯,值得喝。」
他學市井小民貪便宜的口語,學得唯妙唯肖,令她綻出慣有的甜笑。
小二送來菜餚,色香味俱全的菜色教飢腸轆轆的兩人食指大動,舉筷為對方夾菜、分享美食,無視旁人側目竊笑。
這雙醒目的男女眼宇流轉儘是情人間的迷醉,深深地牽引彼此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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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天仍舊熱氣悶人,石府卻喜氣洋洋。
大少爺與龍姑娘濃情蜜意,好事悄悄接近,教他們這些下人怎麼不高興!
石府好久沒辦喜事,精力十足的石夫人打算在中秋前後,為他們小倆口舉行婚事,開百桌流水席邀街坊客戶分享他們的喜悅。
輕鬆的氣氛蔓延整個府裡,眾人卻未發現山雨欲來的詭異氣氛流竄。
章錫生要沈念芬來後院少人經過的假山好好「談一談」。
談是必要的,畢竟來石府這麼久了,他們還未找到龍冬晴那把鑰匙在哪?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找主公所要的東西?」章錫生質問。
「沒有。」她簡扼回答。
來府裡快兩個多月,還無法完成主公的交代,又派來一個只會花天酒地的窩囊廢,教她如何不心急。
「沒——有——」章錫生聲調突然拔高,臉帶嘲諷,「你不是自命為是主公最能幹的手下,怎麼連找把鑰匙也要這麼久?」這女人老在他面前趾高氣揚,不趁機會好好奚落一番撫平過去所受的怨氣怎行。
「你說完了沒。」沈念芬冷聲問。
「老子話還沒——」
章錫生還未說夠,一記巴掌摑上他,五指清晰印在臉上。
他怒目相向,「你憑什麼打我?」堂堂一名五尺男人被女人轟上巴掌,這要他如何服氣。
「就憑你出言不遜。」她淡道,轉過身目光看向不遠處的採石樓,「你正事不做留連花叢的事我可以當作沒看到,但你別忘了,你是來輔助我完成任務,好向主公邀功換得你要的榮華富貴。」
她一言道破章錫生的目的,他只能吞下怒氣。
如今的章家不如往昔的富裕,因多次投資失利資金有些吃緊,他需要主公這位在朝庭上強而有力的靠山撐過難關,絕不容許章家敗在他手裡。
沈念芬目光仍注視著採石樓,看見那對倚窗情話綿綿的戀人,眸光轉沉。
她是京城人,並非來自西安的沈家小姐。
人皮面具下的容顏勝過被囚禁郊外正牌沈家小姐。易容潛入石府裡,是來完成主公交代之事,尋得百器手帶來京城之物——青匣封鳳。
主公心思縝密,盤算先奪得青匣封鳳,再派遣高手搶走原振風手上的烏色鐵盒;他們費心佈局多年只想窺知前人預言,甚至搶先尋得風水寶地,掌握大明風水地脈,掌控大局。
為了完成主公的春秋大業,匣中的鑰匙她誓在必得。
她接近龍冬晴,本以為要從那位開朗少根筋姑娘的身上,找出主公所要之物是件易如反掌的事,豈知非但找不到,反倒看到一出高潮起伏的好戲。
論氣質、論美貌她自認比龍冬晴更勝一籌,然而石禾謙卻傾心龍冬晴?!
並非她喜歡石禾謙,只是不明白她到底是哪兒輸給那位野丫頭!
思索片刻,她做了決定。
「再拖下去,對你我都不利,所以我們必須合作。」主公怪罪下來不是她擔當得起的。
「說說你的打算。」
「我要破壞石府大少爺與龍冬晴之間的感情,以狠烈的手段取得我們想要的東西。」沈念芬風情萬種地睞他一眼,嘴角漾出詭譎的笑意,「任務完成後,龍冬晴隨你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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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個多事之夏,熱得令人心浮氣躁。
自從石禾謙踏出府到書肆後,幾個多嘴的管事告知老顧客、老顧客再轉告其他親朋好友,一傳十、十傳百,全城皆知久未出門的石家大少爺露臉了,更誇張的還傳成石府兄弟爭起家產來。
荒謬言論不足為信,倒是不少人上府來藉著公事尋找石禾謙,私下卻別有目的,認為他開始管事多攀交情,若要購得絕版版畫會容易點。
書肆依舊事多,帳士忙進忙出,小廝忙於應付,最可憐的是吉叔他老人家,總得與不肯輕易甘休的老闆們交手。
相較府裡那幾位主事者的忙碌,夫人小姐們可就閒暇得令人眼紅。
石夫人得到小倆口首肯,歡天喜地攬起辦喜事所有事宜,一會忙請工人大興土木、一會兒與廚子擬定菜色……等大小瑣事;總之,她第一回娶媳婦,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全城皆知。
冬晴可就難過,未來婆婆重視她的婚事,想她孤女一人無長輩為她辦行頭,石夫人便帶著她到珍寶房添買首飾,另外還裁製足夠她穿四季的衣物,東奔西跑的撒銀子,她腳累也看得心疼。
這段日子石夫人為她添購的衣飾,足以讓一戶平常人家過兩、三年的日子。
唉,這就是富貴人家的悲哀,讓華麗景況蒙蔽了眼,看不到貧苦人家的清寒。
府裡人各忙各的,她趁眾人不注意之際,獨自到街上逛了逛、吃點道地的小吃後才回府;原本想到採石樓纏人,卻見吉叔捧著卷宗比她先一步進樓,又瞧見石伯父與臭石頭於門前談事,她便作罷此意,繞道回房。
石府是全國知名的書冊出版地,旗下的刻工、印刷工皆是能手,加上府裡出了位以版畫揚名的京華傳奇,在學術繁華的時代,石府家業當然蒸蒸日上,財富以倍數成長。
忙歸忙,但她不想獨品孤寂。
冬晴無聊地把玩妝盒內的珠寶,忙碌的府裡讓她好幾日未曾與臭石頭共享午膳。
太多事情橫亙在他們之間,縮短他們相處的時光。
「唉!」她氣歎得又深又重,這時才明白自個有多在意他。難道認真愛起人,體會到感情後,心頭會是這般甜甜酸酸的嗎?
她是名平凡的姑娘,也盼最平凡的夢想,希望心上人想著、念的都是自個。她即將嫁進商賈之家,倘若「商人重利輕別離」的事有一天不幸發生在她身上,她一定會傷心死的。
冬晴眉一皺,氣自己胡思亂想,氣自己對他的不信任。
這時,一名丫鬟驚慌失色地奔進她房裡。
「有什麼事嗎?」她不曾見過這位面生丫鬟,新來的吧?
丫鬟朝外左右張望後,低聲道:「小姐,您為人親切,全府都歡迎您成為大少夫人,可是我剛才聽到夫人……呃……」
「麻煩你一次說完。」她心事重重,此時不宜吊她胃口。
「剛才我聽夫人說,西安的舅老爺有意親上加親,表小姐會與你同日嫁進府裡。」
冬晴笑應,「這是好事啊,二少爺的意思如何?」她還咒過他娶位麻臉姑娘當媳婦,這下子便宜了他。
「表小姐要嫁的不是二少爺,是大少爺啊。夫人說,您們進了門,不分大小、平起平坐。」丫鬟抬起眼,「表小姐畢竟是——呃!冬晴小姐,您去哪兒?」頭一轉,只見冬晴步伐急快早跨出門,虎虎生風教人退避讓路。
丫鬟浮現詭異笑意,撕下人皮面具後竟是張美艷的陌生面孔,「目送」冬晴進採石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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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晴怒火中燒。
他一次娶兩個怎麼沒人告知她,僅對她刻意隱瞞?!
她站在採石樓門前,忍著淚水仰望二樓的窗。
該不該進去問個清楚?若事實是真,到時她該如何處理紛亂的心緒,或是一走了之?
當冬晴站於門前猶豫該不該進時,正要出門找心上人談情說愛的石禾謙,驚喜她就站在他面前。可否解釋成他們心有靈犀啊!
「你站在門外多久?」他呵笑親暱地攬上她的纖腰走至二樓。
倒茶、遞上裹腹的甜餅,動作一氣呵成,他取下面具靜靜看著她。
明知冬晴有心事,他貼心不出聲打擾,順手整理桌上的卷宗,很有耐心地等她開口;只是他處理好雜亂的桌面,她仍皺眉不語,反常的模樣令他擔心。
「是不是怪我近幾日忙到沒空理你,才不與我說話?」石禾謙討好地拉拉她的手,指腹輕撫她掌心的厚繭,臉龐泛著柔色的笑意,「你也曉得,我有責分擔阿德肩上的重擔,交付事宜多而雜,還得瞭解與那些顧客舊有的合作內容,太忙冷落了你,但我保證往後午膳必定與你同用,你大人有大量,別生氣了嘍。」
他彎身賠罪的樣子與冷淡沉穩和外人應對的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冬晴因他誠意的模樣,態度軟化,心思再轉至惱人的消息,笑意盡失地別開臉。
「你是怎麼了?」被她纏慣,耳邊總繞轉她歡聲笑語,如今她卻一句話也不說,是不是他做錯什麼,惹來罪受?
她背對他,垂下小臉,徐緩啟口,「我想問……石府是不是與沈家有、有婚約?」
「有啊。」那是娘與舅舅間的戲言,他們小輩鮮少見面,兩人之間僅是兄妹的情分,對於成親一事絕口不提,以免雙方家長熱勁一來撮合好事。
他爽快的回答令冬晴不自覺手握成拳,心裡沉重彷彿受到極大的不尊重與委屈。
既然有,為何跳過不提?!為的是什麼?
「你怎麼曉得這件事,是表妹告訴你的?」石禾謙好奇追問。
「我就是知道!」她平緩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情緒,微側小臉目光一沉,「你出身書香世家,當然要與知書達禮的秀氣小姐結為連理,哼!」
石禾謙一頭霧水,與他將結為連理的姑娘是她,哪來的秀氣小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可不可以說清楚點?」他整天忙於公事與版畫進度,心疲力憊實在無心去猜女孩家的心思。
「我本以為你與其他男人不同,一生只愛我一人,但三妻四妾是男人最最最可惡,你竟是這般的人!」冬晴深深吸口氣,平緩沸沸怒火,續道:「我想,我們的婚事需延後。」
石禾謙不接受,悶聲問:「為什麼?」他不去追問她無中生有的指控,只針對婚事延期一事而動怒。
「我需要好好想清楚我們之間的一切。」她的心好亂好亂,再說她是個胸懷不大的女人,容不下有人與她分享屬於她的愛情。
他的冬晴總是以笑對人,未曾看過她冷漠的眼神,難道——
「你後悔六年前的誓言?!」他試探問,壓抑胸口的怒火。
她搖搖頭,她心亂如麻不想開口。
「龍冬晴,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他突如其來的大聲量,激起冬晴的壞脾氣。
「有沒有又關你什麼事!反正我不秀氣、不溫柔、不體貼,樣樣比不上大戶人家小姐,連人家的腳指頭都比不上。」她語帶哽咽,無畏地立在他面前續道:「別人總認為你文質彬彬、謙和有禮,其實你骨子裡與其他男人一樣,壞得透徹;你脾氣陰晴不定、太難捉摸,嫁給你的姑娘會很慘、很慘、很慘!」她出氣重聲道。
冬晴道出她所熟知的石禾謙,但兩人皆在氣頭上,一個說得沖、一位聽者有意,分離兩顆相依的心。
「這是你對我的評價?」連用三個慘字,難道嫁給他真的有那、麼、慘!
「哼!」她雙手負胸,不賞臉地別過臉。
既然如此——
石禾謙取出收藏於懷中的銀鎖片,重重放在桌上,轉身背對著她,「我本以為甜美的你是我這輩子最美好的伴侶,看來是我癡心妄想。」他心痛地閉上眼,「就當六年前的承諾是句戲言吧。麻煩你離開,我需要清靜好平復我的心情。」
瞧見銀鎖片,他們的定情之物竟要還她?!
冬晴驚心才發覺剛才用話及語氣似乎過分點,看他受傷的背影正想啟口說話挽回時,石禾謙冷聲再說一次——
「麻煩快離開。」
「我……」
「給我滾出去!」
沮喪與難過教冬晴好生難受,聽見冷言冷語趕開她,心頭又怒又氣,腳一跺,抓起銀鎖片咚咚咚衝下樓,猛力甩上門跑出採石樓前院後就停步,蹲下身,雙手掩面放聲大哭。
她要回家、回山谷,學初月躲在谷裡永不出來。
但,她能瀟灑坦率無視投注的感情嗎?回谷後會不會與初月一樣思思唸唸最在意的事?
討厭、討厭、好討厭這複雜難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