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樸素的馬車,緩行至展王府大門前。
「夫人,到了。」
一位少婦下了車,抬頭望看匾額時,眼眶湧上淚水。
過了多年,坐落於北京城的展王府不凡的氣勢,依舊如從前。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回來的一天,只是……她真的無路可走了。
半個月來,她風塵僕僕北上,秀美的面容有掩不住的疲累。她拿起手絹擦過沾染風沙的面頰,整理一下儀容後,提裙踏上石階。
「夫人,請問有什麼事?」守在門外的兩個壯漢照慣例盤問。
「奴家有事求見展王爺。」她柔聲地說出目的。
兩名壯漢愣了愣,互看了一眼。
展爺曾吩咐,年關前夕他得處理很多事,沒什麼事最好別打擾到他,否則一不小心算少給手下們的紅利,就不能回頭向他追討。
為了大家的利益,他們不得不問:「敢問夫人貴姓大名。」
「邵紫芸。」
待壯漢們進去傳報,她靜靜在外等候。
約一刻鐘後,大門打開,走出一位中年男子。此人是董承太的爹親,也是王府裡的老總管。
「董總管。」邵紫芸欠身微笑。
董老總管神情激動。「你是……紫芸小姐?!」
「我是。」
「紫芸小姐,請進府休息。」他領她入門,還交代一旁的小廝,「快請展爺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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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人奉上茶,邵紫芸在等待同時,靜靜環看大廳。
展王府的大廳仍如記憶中氣派,四個角落擺放支撐天地四大神獸的玉飾;觸目皆是稀有珍貴古董。尊貴、剛毅,很具男性化。
這時,她轉身看見左後方有一幅鯉躍龍門的繡畫,以橢圓框架放在小桌上,為大廳增添一份柔美感。
她不自主走近瞧瞧。配色鮮麗活潑,線如細發,落針之處又不露痕跡。特別是紅白鯉魚躍上龍門的姿態極其傳神。
到底是何人,繡技如此精湛?
一名小僕端來盤食物放在桌前。「夫人,這是剛出爐的點心,總管要小的送來讓您品嚐。」
邵紫芸指指那幅繡畫,「小哥,你可知道這幅畫是出自誰之手?」高人若在北京城,改日她有空想拜訪討教些運針技巧。
「那是我家王妃所繡制的。」
邵紫芸表情詫異。
「王妃?!」他娶妻了!
小僕換下冷掉的茶水,重新奉上一杯。「您來自江南大概不知,展爺娶了位名滿天下的京華繡女為妻。我家王妃的繡藝可是無人能比。」
展凌霄娶妻!這消息令她深感意外,也很失望。
多年不見,他也娶妻了。她原以為還能……
她想起方才小僕的話,他娶擅長繡技的女子為妻,天下繡女何其多,但名滿天下的京華繡女只有——
她再看一眼這幅繡畫,驚訝得微張嘴。
是那位與他同是京華傳奇的女子?
當邵紫芸想起最不願想起的名字時,手不自覺的握成拳。她安享多年的榮華富貴在三個月前已全然失去,而今惟一的希望,卻又平白讓人給奪走。
珠簾被人掀開,走出一名卓爾不凡的男子。
「紫芸?」
她聞聲轉過身,見到數年未見的友人,眼眶泛超淚水。
她哽咽開口,「凌霄,好……久不見。」
展凌霄忘不了眼前這位青梅竹馬的女子。她曾是他深愛的女人,也是傷他最深的人啊!
他曾因她的陪伴而開心,也因她無情無義絕然嫁給他人傷神失心。在年少的歲月裡,有很多記憶穿插著她的倩影。那都是陳年往事,而如今他們都已有最好的伴侶,他也快忘掉年少輕狂的過去。
「別站著說話,坐啊。」他落落大方坐上主位。
邵紫芸撫裙坐好,面帶歉色,「很抱歉,在你最忙時上門打擾。」剛才聽到送膳食經過院前丫環們的交談,才得知年關前兩個月是展王府最忙碌的期間。
「忙也不差這一時半刻,況且多年不見朋友來訪,我怎能不親自招待。」展凌霄笑著說。對他而言,邵紫芸是他相識多年的故友,那段青澀的男女之情隨著時
間的流逝不知不覺昇華為友情了。
「你當家後,家裡的生意比以前更蓬勃。」門庭若市的景象可見他生意做得有多大。
「沒敗在我手裡就阿彌陀佛。」他雙手合併,狀似虔誠地念句佛號。
邵紫芸見狀,綻出笑容。
「紫芸——不,我該稱呼你為蘇夫人,這幾年你過,得好嗎?」畢竟她已為人婦,不能再稱其閨名。
記憶裡,她是嫁給江南養桑致富的蘇家獨子為妻。
他疏遠的稱呼,令邵紫芸臉色略微蒼白。
她搖搖頭,「他在三個月前——」說到傷心處,她忍不住掩面哭泣。
「你夫君怎麼了?」展凌霄關心地詢問。
「死了。」
他看著她沉默一會後才開口,「別哭,可以告訴我嗎?」
邵紫芸拭去淚水,深吸口氣後,緩緩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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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很靜。
黑夜,星燦月明。
展王府內所有人早早吹熄燭火,沾床大睡。惟獨凌蓉院還亮著微微燈火。
曲夕蓉要傭人燒好足量的木柴,加溫了池水後,讓她們退下休息,獨自一人坐人浮滿花瓣的浴池內,閉目養神。
「這麼晚了,怎麼不回房去呢?」
她並未轉身也未張開眼,簡單回答,「想事情。」
展凌霄拿下披掛繡屏上的單衣蹲在浴池旁,目光癡迷地凝視置身於花瓣中宛若水中仙子的妻子。
「水有點冷。」冬夜天寒,水溫降得也快。
「別泡太久,該起來了。」他將手伸入水裡抱起她,為她披上單衣後,抱她回房。
曲夕蓉靜靜坐在梳妝鏡前,邊梳順頭髮邊等待丈夫沐浴完回房。
媚兒說,今日前廳來了找凌霄的女客人。年關將近,王府上下都知道,別隨便打擾他們,即使有客也得先送來拜帖,讓他們好騰出時間會客。但今日來的這名女子到底是什麼人?一個下午他們又聊了些什麼?
她是名婦道人家,若多管丈夫的事,怕會引入非議。可是,她就是介意這名突然到訪的女子啊!
她貼近銅鏡,看看自己的臉上有沒有表現出妒意。
為了不再多想,她移坐到繡架旁,捻針製作繡畫。但沒繡幾針,便放下針,擰眉挑開剛剛繡好的一角。她微怒自己的心情為何不像往常般的平靜,以致運針的力道時大時小。這樣是會影響作品的整體美感呀!
她是怎麼了?
曲夕蓉懊惱地盯著擱置在旁的圖畫,此時的她就是提不起勁來,不時捫心自問:那名女子究竟是誰?
展凌霄由身後抱住她,雙手包住她微涼的小手。
「不准再繡!」他低聲說著。
白畫忙了一天,晚上又趕繡畫,他怕她的身子骨受不了長期勞累而病倒在床。
曲夕蓉插好繡針,倚在丈夫懷裡。
「聽說今日有客來訪。」她問。她人雖在曲鳳樓忙,但若有什麼事,一些好事者多少會來向她稟報。
「一位故友。」
「女性故友?」她皺皺眉,不喜歡他過於簡單的回應。
展凌霄聽出她話中的質疑,不免歎口氣。
在王府裡,有很多事是瞞不過她的;再說,他也不想瞞騙她。
「她閨名叫邵紫芸,是與我同年的青梅竹馬好友。倘若當初她未結識來京應試的蘇家獨子,我們倆早就成親。」
曲夕蓉倏然轉身,張大一雙秋水般的眼眸緊瞅著他。
他怎麼從未對她說過這件事?!
男女任何情誼都有可能因外力介入而情斷義絕。惟獨青梅竹馬的友誼,擁有兩小無猜的純美情意為基石,堅固得幾乎不可摧滅。
他答應只愛她一人的,即使前任情人,她可不允許丈夫還放在心裡。
展凌霄看見她眼底有掩不住的恐慌,笑著撫上她的嬌顏。「吃醋了?」他的妻子自視甚高,對自己頗有自信,鮮少見她吃醋。
曲夕蓉環抱他的頸項。「我不在意你笑話我,只是不想讓其他女人搶走只屬於我的丈夫。」語畢,她撒嬌地吻了他的唇畔。
「她已經嫁了人,別擔心。」他柔情似水地回吻她一記。
「應該說,在你老到掉牙時,我才能放心。」
每回展凌霄陪她去繡坊,好多姑娘當著她的面對她英俊的丈夫眉目傳情;要不然就是紅著臉與同伴竊竊私語。她雖相信他的真心,也自信自己的魅力,但覬覦他的女人這麼多,她不免擔心。
「我的心,只有你。」他明白她的恐懼,擁著她輕撫著如黑綢緞般長髮,他低聲表達真心。
聞言,她臉上露出微笑,依靠在他胸前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展凌霄抱著她,走向床榻準備就寢。
「她為何回京?」她忍不住開口問。
他放下芙蓉賬。「蘇家家產敗盡後,她想回娘家投靠弟弟,誰知邵家也因經商失敗,舊宅早就轉賣給別人。」
過慣優渥生活的蘇家獨子,近幾年在外經商多有不顧,加上奢華的日子,累積三代的家產幾乎剩不到一半。他試圖力挽狂瀾,尋尋覓見中相到幾塊不錯的養桑地,但約莫兩年前,太湖、杭州最好的養桑地早就被一位獨具慧眼北京城人士買下。不久後,蘇家傳出家道中落的消息,蘇家主爺也因此一病而終。因此邵紫芸帶著所剩無幾的財產北上投親,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多年未曾踏入的娘家竟已轉富為貧。
曲夕蓉若有所思地沉默一會。
江南蘇家?!好耳熟,她似乎聽過。
「那她有怎樣的打算?」她又問。
「她先借住府裡數日,過幾日可能會回江南。」展凌霄轉頭看向妻子。「你不介意她住幾天吧?」
「我才沒那麼小氣!」曲夕蓉瞧見袖子沾黏著一條桃紅色的繡線,好玩地執起他的手,一端圈住他的左手小指,另一端圈住自己右手的小指,俏皮地朝他眨眨眼。「你要永遠愛我喔,千萬別讓這條紅線斷了。」
他失笑地輕捏她的鼻子。「這麼大了,還玩這種小孩才玩的遊戲。」
「我不管,答應我啦!」
他蓋好錦被,大手覆住她的小手,順勢將妻子拉進懷,親親她的額頭,滿心歡喜笑說:「我豈會放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娶到你。」
因為她的出現,他的心情一掃多年灰暗,沁進甜而不膩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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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要不要歇會,吃個點心?」媚兒接過廚娘送來的茶點,喚著主子一同食用。
待曲夕蓉審完一本賬冊後,喝了口微溫的香茗。
「你姑爺在嗎?」
她急忙吞下食物,急急回答,「姑爺與原大人一同出門,其中還有名叫榮爺的公子,說有要事請他外出一談。」這可是董承太碎碎念得太大聲,她才聽見的。
太子爺有事要他出門?!
看來,她想見丈夫又得到傍晚後才見得到人。
「媚兒,十二家繡坊和八大布坊的賬目,你整理齊了嗎?」
「早就核對完畢,過入總賬簿。」她指指桌角那數本紫皮賬冊,略微抱怨地說:「董承太說我太閒,抱來王府的賬目要我幫忙整理。?
太閒?!他是哪只眼看到她清閒的,全府就數她最忙!
曲夕蓉笑看一臉氣嘟嘟的媚兒,笑問:「你姑爺要你向承太學習,你有沒有學到什麼?」
「該會的我早就會了,而他只會乘機欺侮我,惹我生氣。小姐,你要救我脫離水深火熱之中啦!」說到那傢伙,她就有一肚子的氣,要不是她隨小姐嫁入展王府,她早就下藥毒死那傢伙。
見媚兒抿嘴雙眼往上瞪的滑稽表情,曲夕蓉忍住笑意,喝著茶。
她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王府裡的這對寶。
「你去請各管事及曲府總賬房過府,我下午有事要交代他們。」
「小姐,你去哪?」見她站起身,媚兒不禁問道。
「回房睡一下。」曲夕蓉伸個懶腰。「近來不知怎麼了,老想睡。好了,咱們下午見。」
「小姐,等等。」她翻開一本紫皮賬冊跑到她身旁,指著其中一行賬目。「我想請教你,王府所有的賬全都審過了,但我還是抓出魁星閣的賬上有些錯誤。賬是平了,卻是以虛盈掩其虧損。」
她冷聲問:「虧損多少?」
媚兒小心翼翼地看向主子,緩緩地說:「一千兩。」
「這是怎麼回事?將董承太找來,我有事要問他。」她生氣地坐回位子。既然是從那支出一千兩,何必由數家妓院的盈餘添補這筆數目,把賬作平?
她得問問,展王府是怎麼樣做生意的!
「王妃。」董承太十萬火急地趕過來,行禮。
「承太,請你告訴我魁星閣的賬是怎麼作的?」
被抓到了嗎?他嚇得發顫,頭不敢抬起來。
「小姐在問你話,還不快點說。」媚兒在旁催促,一臉幸災樂禍。
展爺幹麼發個經商厲害的女人進門嘛!
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豁出去了!
「展爺要我撥出一千兩買回江南蘇家的宅院,還要我重新添購傢俱及選數名僕人到那兒去,以便——」
「好了,別再說了。」曲夕蓉聽完心裡明白幾分,阻止他別再說下去。「你先下去忙吧。」
呃!董承太與媚兒面面相覷一會後,不約而同地看向主子。
曲夕蓉閉眼反覆思索。
蘇家、蘇家……啊!
她想起來了,江南是有一戶專門養蠶紡絲的蘇姓人家,他們用自家生產的蠶絲紡出上好繡線、綢布。她原本也想加入這個市場,只是如此強敵,多重考慮下她也不好勉強冒險。可是,約在兩年前,她下了趟江南,因緣際會發現數塊良田,於是拿自個的私房錢買下並遍植桑木。
看來前幾日來府借宿的女子肯定是蘇夫人。凌霄為什麼沒知會她一聲,便自己挪出一筆錢買回蘇家宅院?
買屋贈寡婦。像……金屋藏嬌。
曲夕蓉想到這裡,臉色瞬間刷白。
見主子臉色有異,媚兒擔心低問:「小姐,你沒事吧?」
「王妃?」董承太亦一臉憂心。
「承太,你先去忙你的上曲夕蓉緩緩張開眼,吩咐道:「媚兒,準備好茶及點心。」
「咱們去哪?」
「到客院拜訪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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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擔心是騙人的。
當她知道丈夫私下買下蘇宅後,她的心更加惶恐不安。
曲夕蓉帶著媚兒來到專給客人休息的院落。剛踏進時,她們便瞧見滿庭芬芳的圈子裡,一抹淡紫身影撫動輕紗婆娑起舞。
這位客人真是好興致,在紅梅樹下跳舞。
看她的舞藝,身段、眼神……像是專業的舞孃,動作流暢且不做作。
她學過嗎?但一位良家婦女無事學舞幹什麼?
曲夕蓉帶著疑惑走進園裡。
邵紫芸跳得渾然忘我,根本不知有人在她旁邊。
「蘇夫人。」
聞言,邵紫芸停下動作,轉身看向來者。
「你是?」
「曲夕蓉。」
兩位女人首次見面,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對方。
她們是不同類型地美女。邵紫芸身材豐滿、容貌艷麗,雖為人婦多年,仍有當面地風采,而曲夕蓉絕美嬌小,嫻雅溫純惹人疼惜。
「王妃,請坐、」邵紫芸微笑招呼著。
「蘇夫人長我數歲,喚我夕蓉就可以了。」曲夕蓉示意媚兒在一旁地石桌上擺上茶點,面帶笑意地親手倒茶。「蘇夫人,請用。」
邵紫芸笑笑端起茶杯嘬飲,隔著熱茶白煙掩飾眼前蘊藏地妒意。
清麗嬌美,談吐優雅,是曲夕蓉給她地印象。美麗地女子男人難以抗拒,身份地位又相配,難怪展凌霄會答應這樁親事,專寵如斯。
名義上是帶茶訪客,實探來者虛實。曲夕蓉不愧是京華傳奇。
原本想在明日親自拜訪這位忙碌的「展王妃」,既然她先踏進客院,想必是有話要說。
「蘇夫人,住得還習慣嗎?若有什麼需要儘管說,我馬上請人處理。」
「謝過夕蓉妹子,凌霄幫我許多忙,這樣就足夠了。」她柔聲回答。
凌霄?!這位蘇夫人真敢在她面前喚她丈夫的名字。
這算挑釁嗎?
做客於他人府邸,對主人還是得禮貌上的稱呼的,可是,邵紫芸竟順水推舟,來個姐妹相稱。但介於兩人年紀上的差距及她與夫君的交情,她又不能多說什麼,但「妹子」這個稱呼她聽了覺得很刺耳。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邵紫芸並非單純來府尋求丈夫的協助。她若是覬覦展凌霄,肯定比綠珠、紅袖來得麻煩。
「那就好。我原本擔心,府裡太忙會冷落你這位客人。」曲夕蓉夾了塊點心到邵紫芸面前的小碟子裡。「北京城較難尋得江南特有的點心,因此我特地請廚娘做這道甜點讓客人享用,以慰藉蘇夫人思鄉之情。」
「那我得嘗嘗。」她家夾塊裡面上蜜汁的藕片,送入口。「很好吃。」
「材料是來自杭州的新鮮蓮藕,蒸軟後,加上宮內特調的百花蜜糖快炒過,夾起來會沾上金黃色的糖絲。廚娘見狀取了個風趣又貼切的名字——」曲夕蓉夾了塊到自個碟子裡,看向她笑道:「藕斷絲連。」
邵紫芸聽了臉色微微蒼白,艱難嚥下口中的美食。
她沒想到曲夕蓉是這般難纏、聰明的人物。連續使用「客人」兩字,語帶暗示她在展王府的身份,加上這道食物,似乎影射某種含意。
這位蘇夫人表情不以剛才來得自在,這招擾亂敵人陣腳的招數,看來已經得到她要的效果。
曲夕蓉再為兩人斟滿茶,盈滿笑意道:「太甜或黏牙,可喝杯龍井茶。」
蓮藕、龍井,桌上儘是杭州的特產。她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邵紫芸憋住怒意,平聲直言,「有話請明講。」
「夫人是聰明人,不用我多加解釋,免得……」曲夕蓉一派悠閒地端起茶杯,喝了口,眼帶笑意看向她。難堪。」
邵紫芸臉色乍紅乍白地瞪著她。曲夕蓉既然點破,她也沒必要扮羊裝溫馴。 ,
「我再次回來,的確有自的。」邵紫芸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睨她一眼。「奪回屬於我的東西。」
曲夕蓉臉上依舊掛著微笑,再為她倒滿茶,輕柔一問:「蘇夫人此次回來,是求財、還是要人?」
「人財皆想得。」她簡扼回應。
這時,邵紫芸反倒好奇對方的表情,她看不到曲夕蓉臉上有一絲怒氣,就連她的嘴角仍是泛著笑意。
「夫人既嫁入蘇家為人婦,夫君屍骨入土未滿百日,便帶喪北上來友人家裡作客,實在不應該。」她淡淡說著。不知蘇家主爺在九泉下,後不後悔娶了位急於紅杏出牆的妻子,而無臉面對列祖列宗?
一席話充滿諷刺,邵紫芸無力反駁只能咬牙切齒地瞪著這位天之驕女。
她都表明來展王府的目的,為什麼曲夕蓉還能一派鎮靜地與她對話,絲毫不受影響?
看來,她得把前因後果向曲夕蓉說清楚。
「你知不知道江南最大的絲綢商,蘇家?」
「聽過,那是你的夫家。」曲夕蓉拿起繫在腰上的手絹。「這手絹可是蘇家上等絲綢,幾乎與黃金等價。我曾聽聞北上商人傳敘,江南大戶蘇氏家族內明爭暗鬥,好不激烈;加上環境的因素,蘇家一夕數變,不久後便傳出沒落的消息。」
邵紫芸心煩地喝口茶,目光眺看藍天。
「倘若你沒購買那數塊桑田,我不會落到今日這種下場。」那幾塊由是土質最好的養桑地,能讓蘇家起死回生的最佳良劑,但卻被她搶先一步。
哪有這種道理,蘇家經營不善竟牽扯到她身上!
「你是在怪我嗎?」
邵紫芸眼帶怨恨地看著她。「我怪你有雙慧眼、怪你有顆經商腦袋,更怪上天讓你生在世上。」她的好運、她的完美,會讓所有女人自慚形穢。
「蘇夫人此言差矣。我做事向來憑本份、靠實力,不曾多取利益。」
「是嗎?在你獨霸刺繡、制服兩業後,兩年前又在江南買下桑田,連織坊的生意你也想搶。」邵紫芸眼神不屑地瞧著她。「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有銀子賺誰不要啊。」
曲夕蓉嘴角隱隱抽動,她這輩子從來沒讓人這般誣賴過。
「我做生意向來憑良心,年年賑災濟苦,哪像蘇家財富愈斂愈多,對水災旱災從不贈出一分一毫,或許老天有眼報應降臨,讓蘇家財產全數敗盡。哪像某人嫁了人又不守婦道,攀親帶故上京找別人的丈夫,真不知安得是什麼心?」
邵紫芸惱羞成怒大拍桌子。「我安什麼心你是知道的,我回來就是有自信能入主展家,奪回凌霄的注意。」
曲夕蓉斂起笑容一冷冷開口,「我曉得你與凌霄的過去,但別忘了如今你的身份是蘇家寡婦,登堂入室來搶別人丈夫,對嗎?別忘了,我與凌霄是太后下詔促成的婚事,只要我不點頭,他連納侍妾的機會都沒有。」
況且以她丈夫的個性,哪會再吃回頭草。邵紫芸也不看看自己的姿色,想打她丈夫的主意,早個五年還有希望,如今,唉!
邵紫芸氣得想抓破她的美顏。「我雖嫁人蘇家,但我的初夜卻是獻給凌霄。」
曲夕蓉驚愕地看向她,她!竟敢做這種道德不容的事情,還嚷得那麼大聲!
邵紫芸看她臉色有異,一臉得意再說:「我若沒嫁進蘇家,今日的展王妃會是我,而不是你。」她取下插在發間一根鑲有紅玉的金步搖,擱在桌上。「這是他送我的定情之物。」
定情之物?!
曲夕蓉不解地瞪著她。「你既然把清白之身許給他,為何還嫁至江南?」
「當年凌霄雖然被聖上封為王爺,可是與蘇家一比,在財力上仍差人一截。」她淡淡一笑。「做人嘛,當然得往高處爬。」
曲夕蓉聽她這麼說,對丈夫年少時對她付出的情感到不值,他竟將初戀投注在這名薄情又勢利的女子身上!
「你對凌霄有情嗎?」
「我不否認年少時與他曾有過真情。」邵紫芸指指身處的容院,眉開眼笑再道:「這裡原是展凌霄住的院落,也是我年少時練舞的地方。」
曲夕蓉看著面前那張得意的笑容,胸口微微的痛著。
為什麼凌霄沒向她坦白?是忘了?還是刻意隱瞞呢?
不,她不會將丈夫與別人分享,即使傾盡所有,她仍舊會捍衛這分情。
曲夕蓉深口氣看向她,語氣平靜地說:「只要你肯放棄凌霄並離開這裡,你要什麼儘管開口。」
邵紫芸笑了笑。「此話當真?」
「我從不信口開河。」
她知道此話一出,必需滿足這個無底洞,不然她會失心失意,並且千瘡百孔。
因為她,輸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