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春日紅葉特地提早到超市挑選食材,傍晚提前下廚,煮了一頓豐盛的義式大餐。鬼堂老夫人吃得讚不絕口,直嚷明日要再吃一次,只是另一位該出現在飯桌上的人卻未準時回來,她不免有些失望。
算了,他不能準時回來可能是有事耽擱吧!
收拾餐桌時,纖腰突如其來貼上一張大掌,著實嚇了她一大跳。
春日紅葉轉過身,看到來者時,表情責怪地瞪他一眼。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真忙啊,過九點才進家門!
見嚇著了她,鬼堂浩一得意地笑咧嘴。
「我被客戶強行拉去吃飯。奶奶人呢?」
「回房休息了。」她端著碗筷與他擦身而過,眉頭頓時微皺。「又喝酒了。」不是告訴他別喝嘛!
鬼堂浩一心頭暗自喊糟,與她相處這幾個月來,他曉得她聞不慣煙味,更討厭酒氣,所以在她面前,他絕對不喝酒也不抽煙。
說真的,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自動到這種地步。
他陪笑道:「客戶勸酒,不能不喝嘛!我這就去洗澡換衣服。」趕快去洗澡,不然她會擺很臭的臉給他看。
「那就快上樓啊!」她板著臉催促著。
「對了。」他轉身問:「你若要回房,幫我送杯咖啡到書房。」
自從喝過她親手沖泡的咖啡後,那濃郁香醇的口感,讓他就此上了隱,每晚必定請她幫他泡上一杯。
「等你洗完澡,咖啡馬上送到。」只要有人欣賞她的手藝,她從不會拒絕的。
一個上樓洗澡,一個忙著磨咖啡豆,偌大的屋子裡,除了機器轉動的聲音外,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在山形時,她以靜態活動度過每個夜晚。如今,她人在這裡,有奶奶的陪伴及他這位掛名丈夫噓寒問暖,平淡的生活令她倍感溫馨。
但,她不曾忘記一年後,他們終究會回復單身生活。
每想起此事,她的心裡總感觸良多,人一體驗過美好,似乎很難放開手。
春日紅葉泡好咖啡,也為自己沖杯茶,拿了糖包及奶精,他端起托盤穩步走上二樓。
來到他的書房,輕敲門。「門沒鎖,請進。」
春日紅葉推開房門。
「你要的咖啡。」待她放好杯子,轉身欲離去時,卻見到他眉頭深鎖地看著手上的文件,關心的詢問他,「怎麼了?」
鬼堂浩一一臉懊惱,「我應該再回公司一趟的。」
見他如此不開心,她放下托盤,「是不是文件有問題?」
「剛才我與客戶談生意時,他們將企劃內容先給我,而這些資料明早的月報必須交給該負責的經理人員。光是內容就這麼一大堆,整理的時間都不夠,哪有空打成一份完整的資料。」他煩躁地將身體往皮椅一癱。「在公司裡,任何文件都有專門人員幫我備妥,現在叫我自個打字,我可能打到天亮也打不完。」
自從畢業後,他打字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簡直不敢預測今晚會打到多晚!
春日紅葉瞥見壁鐘,都快十點,加班的人也該下班了。
「很多嗎?」她小聲地問。
「很多、很多。」
瞄瞄桌上一疊資料,份量不少耶!她豈能當作沒看到。
她搬來一張椅子,坐在他左手邊,將螢幕、鍵盤移到她面前。
「我幫你打。」
鬼堂浩一早就曉得她的底,還故做懷疑地看著她。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敲鍵盤的速度比你快。」她沒好氣地說。
「既然如此,你就幫我忙吧!」沒辦法,是他錯在未返回公司交代妥此事,事到如今,他只能靠她了。
鬼堂浩一仔細地看完所有內容,並圈出該注意的地方;春日紅葉則十指如飛地輸入文字。
一疊資料都整理好,在等待列印時,她赫然發現時間已是凌晨一點。
天哪,這麼晚了!
不知道今天傳來幾封電子郵件?
「我可以回房了吧?」她有些疲累地問。
忙著校對的鬼堂浩一抬起頭來問:「你覺得這份計劃成功的獲利機會有多少?」
「依現在國際情勢,國外訂單大幅減少、貨幣正逢貶值壓力,能與外商合作投資有潛力的新市場是機會,但不能說沒有風險。」說完,她很不客氣地打個大哈欠。
「風險,是什麼風險?」
「市場、政局、法令……反正就是一大堆。」她的眼睛都快瞇上了。
「那我是否該……」
鬼堂浩一話未說完就被極想睡的春日紅葉起身打斷——
「你到底煩不煩!你不會去問你聘請的專業人員,幹麼問我這個局外人。文件都幫你打好了,我要去睡覺!」話一落,門板砰的一聲被關上。
他盯著那可憐的門板露出笑容。
人在愛困時,就算有再好的脾氣也會按捺不住,而他能讓春日紅葉氣沖沖甩上門,不禁覺得有些愉快,只是想到她話中「局外人」三個字,他臉上的笑意盡失。
她來到這個家當他掛名太太快半年,也就是說,再過半年她將依契約的協定回去她的地方,從此以後,他們再無任何瓜葛。
半年後,會是……這樣嗎?
鬼堂浩一搖搖頭,將煩惱甩至腦後,動手整理桌上的文件。
管他的,事情到了再說。
強烈颱風掃過近幾平原,關東所有的城鎮全受到影響,政府各機關因風雨過大,宣佈今日停止上班上課一天。
大風大雨的天氣裡,鬼堂浩一隻好待在家裡。
春日紅葉應奶奶的要求,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飯。
已經添第二碗飯的鬼堂浩一見她那半碗飯根本沒吃幾口,忍不住問:「怎麼只吃一點點呢?」
「我有在吃啊。」她語氣頗帶卷意,微笑地夾了一塊肉。
鬼堂老夫人也夾了些菜給她。
「這幾天你都懶懶的,是不是生病了?」
「大概是睡不飽吧!我沒事的。」
聽她這麼說,他們也無法多問。
待大家用完餐,鬼堂老夫人回房睡午覺,鬼堂浩一則是回到書房,春日紅葉連忙在房裡繼續處理電腦內累積的郵件。
最近鬼堂浩一老是把她拐進書房,硬要她陪著工作,並且不時詢問她的意見,更過分的是老麻煩她幫忙打資料,剝奪她工作及睡眠的時間。
由於手上的工作進度嚴重落後,昨晚爸爸及小媽不約而同來電,詢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多事幫他。
不知怎麼地,早上起來腰部隱隱作痛,該不會老毛病又發作了吧!
不行,明日人們正常上班後,她得去醫院一趟。
吞了兩顆藥,她認命地坐在電腦前,專心處理文件。
時間匆匆,很快的到了晚餐時間,好不容易將電子郵件處理好,她洗個臉,匆匆下樓為晚餐忙碌。
大家享用完豐盛的晚餐後,她把碗筷交給傭人處理,累得只想泡個澡再好好大睡一覺,不料與鬼堂浩一房間相連的那扇浴室門突然被人打開,嚇了她一跳。
鬼堂浩一臉色焦急地來到她房裡。
「你可不可以來書房一下?」
「我要睡覺了。」她冷聲拒絕。要她去書房鐵定沒好事。
「明早我與數名經理人員得到橫濱與英國廠商簽約,因為今天沒上班,單單我一個人的力量,無法將所有資料打成一份完好的文件。」他雙手合十,低姿態懇求,「絕不會花你三個小時的。」
又來這招!
「拜託,幫幫忙嘛!」他語氣更為誠懇。
用拜託耶,這事有這麼嚴重嗎?
她破功的軟下心,哀怨地瞪他一眼。「好啦,但先說好,這是最後一次,聽清楚,最、後、一、次。」
「耶!」他歡呼一聲,高興地拉她到他的書房。
春日紅葉生氣地坐在椅子上,可恨自己意志不堅、心腸太軟,又被他拐進來。
鬼堂浩一吁了一口氣,連忙喚人泡茶、送日式點心,以安撫她的情緒。兩人開始埋頭努力……
但他們沒想到保證的三小時,竟然加倍為六小時。
原因是,春日紅葉抓到幾個不清楚之處,生怕有個意外會造成我方的損失。於是他連忙以電話及傳真告知負責的經理及專員,希望在明早前能及時修正。
她整理好印妥的文件,丟到他面前。
「謝謝。」鬼堂浩一抬起頭來瞧見她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你的氣色很差耶!」
「還不是你害的!」她累得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回嘴。
「對對對,都是我害的。」他很識相的將所有過錯歸於自己,輕輕地搖晃她,「先別睡著,我去幫你倒杯牛奶,你喝完了才回房睡覺。」說完,他三步並成兩步跑開。
待他端來牛奶時,春日紅葉早就合上眼睡著了。
鬼堂浩一乾脆喝掉手上的鮮奶。
見她這麼累,他也不好搖醒她,乾脆將她抱起,送她回房。
「你啊,是我這輩子第一位抱過的女孩子。」
在離開前,他為她調好空調,細心幫她蓋好被子後,留戀回首再看床上的睡美人一眼,帶著淺淺的笑意悄悄地關上房門。
「今天煮了什麼好吃的?」
鬼堂浩一神清氣爽地回家,來到餐廳,竟奇怪地沒聞到飯菜香,甚至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人都到哪裡去了?
「少爺!」出聲的是家中的管家本田。
「本田伯,大家呢?」該不會丟下他,出去外面用餐吧!
「老夫人因為照顧少夫人累了,先回房休息。」
鬼堂浩一眉頭一皺。奶奶幹麼照顧春日紅葉?
「家裡發生什麼事?」他急切追問。
本田端著米粥及幾樣小菜走出廚房。
「事情是這樣的。少夫人過了中午沒下樓用餐,我讓女傭去請她,她也沒回應,於是我們偷偷打開她的房間,才發現少夫人發高燒躺在床上。情急之下,請了醫生及護士到家裡,為她打過針後,才慢慢退燒。醫生已經先走了,護士還在少夫人房裡。」
她生病了?!
鬼堂浩一拿著餐盤走上樓,操心不已地來到春日紅葉的房門前。
進門時,一名護士正拔出針頭,瞧見他進來,向他微笑點點頭,而他的掛名妻子安然熟睡著。
他將餐盤放在桌上,示意護士隨他到門外談。
「護土小姐,我太太的情況如何?」
「經醫生診察後,發現尊夫人身體並不是很健康,加上睡眠不足,勞累過度下才生病的。尊夫人現在燒也退了,只要多休息幾天就可以。」
他早就知道她是春日紅葉,自然也曉得她體質不比一般人。
沒想到故意要她幫他做些事,竟會讓她病倒。
護土收妥空的點滴瓶正要離開時,鬼堂浩一及時喚住她。
「護士小姐,我太太只有一顆腎,體質也比較不好,你回去後,請醫生在藥量方面稍加斟酌。」他送護士到一樓門口,也讓人送她回醫院順便拿藥。
鬼堂浩一先回到自己的房間,脫下西裝後,打開兩房相連的小門,來到另一個房間,坐在梳妝台旁。
暈黃的燈光下,她的臉色不似以前的紅潤,面頰明顯消瘦許多,眼窩有著淡淡的黑影。
他的確很自責,她這副模樣,九成九是他害的!
難怪她會遠居於山形,那兒空氣好,風景佳,她只要處理好「日滿」傳去的文件,根本不需煩惱其他瑣事,更有充足的時間休息。
幾個月相處下來,不難發現她是個相當注重睡眠的人,而他卻疏忽了這一點。
他微側著頭,認真地打量她好一會後,失笑地搖搖頭。
這位病美人竟會是他的對手!
春日紅葉果決的行事作風,在短短的幾年內為「日滿」帶來可觀的財富,在景氣不佳中,也能讓旗下的各公司保有一定獲利。從她創造的亮麗成績,就能看出她並不是簡單的女子。
在很早之前,他就知道春日家有位才情兼備的女子,在商場上與她多次交手,各有輸贏。書房中的某抽屜裡,有他收集不少與她有關的消息。
「日滿」某位大股東無意中對他透露「日滿」即將發生財務危機,他靈機一動,主動提出借貸條件,讓春日家的女兒嫁到鬼堂家一年,本是有私心想會會這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女子,也料想春日太郎不會讓才能超眾的大女兒到自己家裡做客一年,但至少他們會是姻親關係。
若不是春日若葉受傷,她頂用妹妹的名字嫁到家裡,或許他此生難見上這號對手一面。
可是她嫁過來,所有的表現令他跌破眼鏡。
精通外文,廚藝精湛,還擅長畫畫!
鬼堂浩一伸手輕撫春日紅葉滑嫩似水的臉頰,微微一笑,情不自禁地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
他的眼神凝望著她,心頭泛起一陣輕柔的情動,眼神柔情似水。
不得不承認,在好久以前他就在意她。
睡了許久,春日紅葉緩緩地睜開眼,但昏沉沉的頭令她忍不住合上眼,渾身無力地躺在床上。
這時,額頭上被人覆上涼涼的濕毛巾。
「醒了?」低沉渾厚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她的嘴角無力一彎,再次張開眼,瞧見他手上拿著筆,梳妝台上散佈著資料,明白他這麼晚還在這裡的原因。
「怎麼不在書房看,反而到我房裡點小燈呢?」
「我不放心你一個在房裡,反正我還要處理一些公事,順便照顧你。」
她微偏頭看了鬧鐘一眼,已經十二點多。
看來她這一睡,睡了好久。
「明天你還要上班,回房休息吧。」
「等我一下。」
沒多久他端來一杯溫牛奶及開水擱在床頭,幫她將大枕頭墊在她背後,協助她坐好。
「你睡一整天都沒吃,喝點牛奶再吃包藥。」
她接過溫熱的牛奶,緩緩地喝了大半杯,將杯子遞給他。
「怎麼不多喝點?」還有半杯。
她虛弱地搖搖頭。
鬼堂浩一了然一笑,突然抱起她。
「你想做什麼?」她眼中有著不解。
他將她抱到浴室,輕輕地她放坐在浴池邊。「睡了那麼久,醒來後一定很想上廁所。使用完後,敲個門,我再抱你出來。」就完,他幫了她掩上門,在門外靜等著。
春日紅葉如廁後,洗完手,自己打開門慢慢地走出來。可是才剛踏出浴室門口,腳突然不聽使喚的一顛,整個人往前撲,好在鬼堂浩一及時出手接個正著,要不然細皮嫩肉的她可是會跌傷破皮!
他抱起她,將她放上床,責備地道:「我不是說過叫我一聲就行了嘛,怎麼自個走出來,要是……」他猛然停口,因為見她委屈地垂低頭,他語氣輕柔關心地問:「怎麼了?」
「別人發燒,只要吃個退燒藥睡一覺就行了;而我卻得打點滴,才二十幾歲,動不動就想上廁所。」她停頓了會,聲音愈來愈小,雙手掩面,「連上個廁所都要別人幫忙,我……很沒用!」
從小到大,她這個爛體質已經為她及旁人製造很多麻煩了,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鬼堂浩一有些生氣她為何如此看輕自己,她的成就比任何女子都來得大。
他蹲在她面前,柔聲道:「你的腎少一顆,上廁所頻率也就多了。」
春日紅葉抬起臉看向他,神色慌張。「你……」
難不成他知道她的事……
他抽了張面紙,神情輕鬆,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你不是捐上顆腎給你姊姊嗎?」這麼說是為了配合她此時的身份。
聽到他的回答,春日紅葉心安不少。
原來他指的是這件事,讓她誤以為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見她較平靜,他由藥袋中拿出一包藥,順道將水杯拿到她面前。
「醫生瞭解你的情況,在藥量上做了調整,醫生還交代,你明後天若有時間,得到醫院複診。你千萬別單獨一個人去,讓本田伯送你去,我才放心。」
她抬起頭來,順手接過藥丸,清澈的眼眸帶點疑惑地看著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們的關係全憑一張契約而定。她借得金錢幫「日滿」度過危機;他娶她只為了能繼承財產,在利益上,他們各取所需。
她只是鬼堂家的客人,他根本不需要待她這般好。
「我對你好,不可以嗎?」他接過她用完的水杯,協助她躺好,幫好蓋好棉被。「你會生病我得負大半的責任。再說,你每天讓我享受到美味的晚餐,有空還幫我按摩腿,不知該怎麼表達感謝之意前,我只好對你好一點嘍!」
春日紅葉甜甜對他一笑。
「笑什麼?」他的目光留戀於她美好的笑容中。
「其實你談話很風趣、很會逗女孩子開心,為什麼雜誌寫你不苟言笑、行事嚴肅謹慎,也從未見過你與哪個女人傳出花邊消息?」她好奇地問。
現在年輕有為的男性企業家,哪個不受女人青睞!
「光是工作就讓我忙得昏頭轉向,哪有時間交女朋友,至於說我嚴肅——」鬼堂浩一丟給她一抹奇怪的笑意。「那就要看說話的對象是誰嘍!」
還來不及消化他話中的含意,藥效似乎開始發作了,她打了個哈欠,移好枕頭,拉妥被子,喃喃地道:「你也快回房休息了,別吵我,我想睡了。」
「不吵你,你安心睡吧。」
他收拾好文件時,轉身笑看又入睡了的美人兒,幫她轉暗燈後,輕聲離開她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