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大隊人馬全都守在如意寺附近,再加上一大群賊寇……混亂的場面有助於他離開,但同時也擋住了下山的路,讓他無法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黑衣人——也就是石玄驍——只好施行另個計劃,帶著漣漪往如意寺的後方跑。不知不覺中,已來到了寺後那片竹林——同時也是兩人最初相識的地方。
「啊——」漣漪終於受不了傷處的疼痛,輕呼出聲。
「你沒事吧?」這含帶關注的語氣,讓他自己都感到莫名氣憤。
「這句話你以前也說過。」漣漪有感而發,她永遠也忘不了當初他那充滿關懷的語氣。
「以前?」石玄驍擰起了濃眉。
見鬼的!他和這個准王妃一毫不相干,怎麼會有「以前」可言呢?
當他的眼神轉移到她臉上時,天際又出現了一道閃光,將她的容貌照得更是一清二楚。接著響起一陣轟隆的響雷聲,直直地打進他的腦海裡。
「是……是你?」他真的如同見到鬼魅般,簡直難以相信。
漣漪乘機揭開了他臉上的黑巾,在看到他的表情後,好生懷疑。
奇怪!他為何一副見鬼的模樣?難道她的長相真有如此「驚世駭俗」?
「沒錯,是我。」她表情茫然地問:「你不知道是我嗎?」
那他為何要劫持她?實在匪夷所思。
「你……」天啊!石玄驍的腦袋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昏沈沈的。「你……你就是花漣漪?」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想劫持的人是花漣漪,而不是「她」?!
「是啊!」她無辜的水眸眨呀眨的。
老天!搞錯了吧!
縱使過了整整三年,他依然清楚地記得她的模樣,她還是一樣的美麗……不,在美麗中更多了股韻味,更加吸引人,但是……
她怎麼會是花漣漪呢?如果她是花漣漪,那麼鳳小邪不就是她的母親?
啊!他知道了,原來三年一刖她是同她母親一起上山來祈福的,而他卻因為貪看她,錯失良機,被義父整整多罰了兩年多。
當初一切都是因為她!而現在……
如果兩人無法下山,逼不得已,非跑進竹林不可,那麼他也應該將她推下山谷斷崖,一來可以讓自己較容易避過王府的追尋,二來還可讓鳳小邪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但是……但是這麼一張清麗無辜的臉孔,他怎麼下得了手?
他怎麼了?為何直盯著她,一副想將她掐死,卻又不捨的猶豫表情?
漣漪下生息識的直直往後退,可手臂上的疼痛,又讓她痛擰了一 雙秀眉。
「哎呀!」那柔弱的楚楚之姿,足以摧痛人心。
「咧」地一聲,石玄驍毫不猶豫地由身上的衣服撕下了一 塊布,綁在她的傷口處,替她暫時止血。
「你活該,誰要你隨便亂動?」他硬下心腸冷然道,可手下的動作卻十分輕緩。
石玄驍其實早已看出她是故意讓自己受傷的,至於為什麼呢?他猜不透,更加猜不透的是自己,反正都要將她推下山谷受死了,為何還要替她包紮?
「我……除了這樣做,我別無他法了。」她水亮的眼眸,深藏了無限情意。
這是上天的安排嗎?剛剛急亂時,她已經為自己的下半輩子做了決定——一讓自己受傷,好讓他有帶著她遠走高飛的機會。
她漸漸相信,這是她的情劫,三年前就注定好的一切。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石玄驍一愣問。
漣漪凝視著他不語,那雙水燦的眸子有驚有喜,當然也有對於未來的茫然。她這樣做究竟對不對,對不對?
天上的雲朵急急地飛掠,白雲換上了烏雲,閃光和雷電聲不斷交織,看來即將會有一場大雨了。
「走——」石玄驍等不到她的回答,看天色不對,直接帶著她往另一頭更深的林子裡走去。
像是識途老馬般,他很快的找到了一處隱密的山洞,在他們躲進山洞的同時,外頭豆大的雨滴已經開始紛落,一片煙雨茫茫。
「咦!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個山洞?我來了這麼多次,還不知道呢!」當然她只有一人,也不敢妄自胡亂探看。
石玄驍逕自生起了火堆,沒回話。
事實上,他早已有了計劃,不是順利地回到堡裡,就是暫時先躲在這片竹林中,自然先派了人來探查過地形,將所有的一草一木摸個透徹。
這裡是他最不願再來的地方,偏偏機會只有一次,唯有在這裡才有機會擒住花漣漪,一讓花家雞飛狗跳,這一切都是不得已的。
可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再遇見她,而她竟是他要俘虜的女主角!
他下不了手,他根本下不了手!
漣漪不明白地凝視著他掙扎的表情,他看來好痛苦,為什麼呢?
「我能幫你什麼?」她伸手想拂去他凝結的眉宇,卻被他急忙地閃開。
「別碰我」他警告道。「我們並非同路人,老實告訴你也無妨,我想殺了你,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想殺了你。」
「殺?」漣漪簡直難以置信。
少女情懷總是詩,她原以為他是為她而來,不願見她嫁給別人,所以義無反顧地劫了花轎!
這是多麼浪漫啊!
未婚夫駱御行的確長相俊美、人才也好,如果三年前沒有遇見這個陌生男子,
今天她會是最知足、最快樂的新嫁娘,然而天命不可違。
在見到他後,她虛浮了好些日子的心莫名的踏實了。
可他竟然說要殺了她?
「為什麼?」她盈盈的秋眸寫滿了懷疑。
「因為你有個好母親!」他拒絕去看她柔弱的眼神,怕自己又不小心陷入在她的柔情中,無法自拔。
「我娘?」漣漪更加疑惑了。「你和我娘有仇?」
「哼!不必太急著相心揭開一切,你慢慢看下去,不就知道了。」他心一橫地冷然道。
好個妖魅女子,竟然能魅惑他至此,讓他一刖所未有地為她神魂顛倒,足足掛心三年,他豈可這麼輕易放過她?
好可怕的眼神,三年前柔情和熾狂都消失了,他臉上濃濃的恨意驚駭到了她。
老天,她究竟做了怎樣的抉擇?竟然讓自己落到這般地步!
她的決定是對是錯?此刻她已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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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嬌滴滴的柔弱美人兒,一直以來都是錦衣玉食,嬤嬤、丫發們前後簇擁、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上呵護的,曾幾何時像現下這般狼狽過——又餓又冷。莫怪-場急雨,就一讓她成為一 個病**的病美人了。
「哈啾、哈啾——」
「你真是沒用。」石玄驍煩躁地道。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劫了個人來,就算不讓她死,也得讓她做牛做馬伺候著。誰知道這水做成的人兒竟恁般嬌弱,才不過幾個時辰而已,就該死的染上了風寒。
「對……對不起,哈啾!!」漣漪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寫滿了歉意。
石玄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瞧她一身大紅衣裳全染上了塵土,一副可憐兮兮、我見猶憐的模樣,他竟然還忍不住想譴責起自己。
堂堂一個准王妃,有著璀璨的前程,驕寵她的夫君,偏偏遇上他這個惡煞,摧毀了她的一切。
現下送她回去,一切都還來得及,但是……他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畢竟這事他早已計劃許久,不能無功而返。
看她渾身顫抖的模樣,他心有不忍,脫下外袍讓她披著。但她還是不停地顫抖,他乾脆上前緊緊攬住她。
「啊,你……你做什麼?」漣漪驚慌地掙扎著,她沒豪放至此。
現下她開始後悔了,她似乎做錯了選擇,不該相信第一眼的直覺,這個人不是好人啊。
「在追夜來之前,我們是走不掉了,不想冷死就別亂動。」他口氣很差地道。
其實他何嘗願意這麼做?美人在懷,逗得他心蕩神搖,偏偏她又是仇人之女,自己根本不該為之心動,他該讓她自生自滅的。
但是他做不到,真是該死!
「可是,我……我快沒氣了。」他幹麼這麼用力抱她?漣漪有些頭暈。
「呃!對不……」不,道什麼歉?一切都是她活該,咎由自取,誰教她不睜大眼睛,找個好娘親投胎?
但縱是如此想,手下的動作也放輕了不少。
這人看來是面惡心善哩!
漣漪眨了眨一雙慧黠的眼眸,其溫暖的懷抱讓她整個人舒服了不少,直覺地偎得他更近。
「哈啾……你……你似乎早有計劃想將我擄來了。」那個「追夜」一定是他的外應,只是她還是弄不清楚他究竟想做什麼。
「是又如何?」他大方地問。
「那你的準備不夠妥當,我們今晚……睡哪裡?我好累。」那嬌柔而又委屈兮兮的嗓音,足以令人含愧至死。
這是一個俘虜該說的話嗎?石玄驍懷疑她若不是嚇壞了,就是腦子燒昏頭了。
燒?
他趕緊用手掌觸碰她的額際,才發現她的額頭好燙,再往下移,她的臉頰卻好冰冷……
「糟了!!」石玄驍緊張地道。
天才曉得,一個擄匪為何要去替一個被擄者擔憂。
凌厲的目光望向外頭,天色已然變黑,而大雨也早停了。
「你千萬別睡,我帶你下山找大夫。」石玄驍叮囑道,立刻抱起她往外走。
「不!我們不能離開。」她虛弱地扯住了他的袖子。
「為什麼?」
「追夜還沒來不是嗎?這表示外頭還很危險,王府的人一定還四處在搜尋我。」漣漪沈重的腦袋還算清楚地分析著。
石玄驍真是哭笑不得,他簡直快被這小女子給搞昏頭了。
「我被抓不是更好嗎?你便可以繼續當你的王妃了。」他挑釁地問。
「我不要當王妃。」她將小小的頭顱埋進他的懷裡,以便汲取更多的溫暖。「我不喜歡當王妃。」漣漪喃喃念著。
她的意思是……
「少主,少主!」一道刻意壓低的聲音揚起,突然他們眼前又多了個黑衣人。
「少主,屬下來遲了。」
「不遲!」石玄驍收起他的疑惑,轉向來人問:「追夜,外頭情勢如何?」
「王府的人和厲風鏢局所派出的人員在此會合,大部分的流寇都已被捕,他們將整個如意寺內外堵得水洩不通,正大肆在搜山,一一過濾上如意寺禮佛的人群,看來不久後就會搜尋至此了。」
「天色都黑了,毫無鬆懈嗎?」
追夜看了主子懷裡的女子一眼,被她絕美的外貌給驚愕住了。「新娘子的身份非同小可,看樣子會徹夜搜山。少主,怎麼辦?」
他現在總算明白駱御行為何會對此殊如此緊張,原來這位花家的三姑娘真如傳言所說,生了一張傾國傾城的絕世容貌。
莫非少主也是因為如此,才改變了計劃,不置她於死?
可這麼一來就麻煩了,他們兩人身手非凡,要走是輕而易舉的事。但多帶個嬌
弱女子,恐怕就不容易闖關了。
「她正在發燒,沒辦法,我們只好硬闖了。」石玄驍的口氣有些焦急。
「可是她……」
「別硬闖,我有辦法!」輕柔的聲音氣若游絲,出自病美人漣漪之口。
兩個大男人因此而愣住,更加確定她的病情一定是十分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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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好個嬌滴滴的甜美人兒,可惜卻高燒不退,要萬一燒成個白癡,少爺……啊少爺,這下你造的孽可大了。」勳伯叨念著。
原來時常隨母親上山禮佛的漣漪,竟然知道有另一條秘密通道可以直接通往城裡,而不必經過如意寺下山。
石玄驍和追夜因此順利地帶著漣漪,三人連夜趕回到藥王堡位於蘇州的分行。
藥王堡經營藥材買賣,所以最不缺的就是各種藥材,因此回到堡裡後,石玄驍立刻十萬火急地找來了大夫替漣漪診治。
誰知道這羸弱的美人竟嬌貴至此,已經熬來了不少珍貴補藥,但她看來還是沒啥起色,玉顏依舊蒼白得緊,教人心疼。
「她不會有事的。」石玄驍心煩地道。
「你怎麼知道這小美人不會有事?」勳伯搖搖頭,直覺地道。「我看她八成腦子給燒壞了,要不作啥放著好好的王妃不做,偏要指點你這惡煞一條生路?」
石玄驍知道這老傢伙是故意想引他自責,可他偏不上當。
「她死了又何妨,反正我本來就想置她於死。」怎樣,看誰狠!!
喲!臭小子跟老頭子槓上啦!勳伯賊溜溜的眼神盯了一眼紗簾裡的姑娘,心中暗下決定。
「唉!是啊,說真的,其實她若真的死了也好,省得醒來還得替她母親償罪,受你的折磨。」勳伯故意道。
也對!如果讓她就這麼輕易死了,豈不是太便宜她了。
「我要救她。」石玄驍刻意露出冷然的笑容。「我偏不讓她死,她母親欠我的,她必須償還。」
「償還?」勳伯大驚小怪地叫著。「哎呀!她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看來手下能提、肩不能挑的,恐怕十指都未沾過陽春水,她……她不適合做奴婢啦!花家不是有四個女兒嗎?不如你再去綁另一個回來。」總不會四個女兒都如此弱不禁風吧—.
「做奴婢?」石玄驍深邃的黑眸一亮。「你這建議真不錯,等她醒來後,就編派她些工作,看她還能嬌貴到哪兒去。」
「少爺,你不能這麼沒人性呀!少爺。」勳伯苦苦哀求道。「我看你還是殺了她吧!」
可惜石玄驍天生愛跟勳伯唱反調。
他轉身吩咐一旁隨時待命的大夫道:「王大夫,她就交給你了,我要看到一 個活生生的人,否則後果你自己承擔。」
「……是,小的遵命。」王大夫誠惶誠恐地應諾。
「很好。」話說完,石玄驍立刻離去。
「不,少爺,你聽我說,聽我說啊、啊、啊——」在看到小主人的身影消失後,勳伯悲傷的神情一轉,忽地掩嘴竊笑起來。「王大夫,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可是那姑娘……」
「我替你看著,放心吧!」勳伯對於醫藥也有所涉獵。
「是。」聽他保證後,王大夫立刻放心地退了出去。
勳伯望著床榻上的美人兒,又露出了好笑。
「美人兒,人都走遠了,起來吧!」
床榻上的漣漪驚奇地慢慢睜開眼,這老頭子看來不容小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