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解君遙慢慢地睜開了眼。
視線移轉,才發現一個猶如八爪章魚的女子手腳並用將他緊緊纏住,尤其橫在脖子上的手臂,幾乎快將他勒斃。
溫香軟玉抱滿懷,原來也不一定銷魂哪!
他小心翼翼地想將橫在脖子上的手移開,沒想到她卻越纏越緊。
「別吵。」她咕嗚道。
解君遙興歎,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硬是將她的手移開一點點。
「這女人的睡癖真差。」他低聲咕噥著。
咦!女……女人?他混沌的腦袋倏地清醒。
仔細一看,才發現纏住他的不是別人,而是那個小蠻女。
不會吧,腦中突然憶及自己成親的事實,莫非兩人就這樣……交纏了一晚?!
沒有旖旎的幻想,更沒有佔到便宜的開心,反而覺得自己是吃虧的一方哩!
「喂!清醒點,放開我。」既然知道是她,解君遙就沒有憐香惜工之心,小命重要。
「臭心蓮,別吵,再吵,我就把你丟出去喔。」可見得小女子不但睡癖差,而且還有起床氣。
「我不是你的丫環,睜開眼,看清楚我是誰。」解君遙念頭一起,揚起一抹惡作劇的笑容,輕輕地扳開她的眼皮。
火雁最痛恨睡覺時有人吵她,當她發現有人在她眼皮上搞鬼時,眼都沒睜,想也不多想,立刻拉來那隻手咬了一口。
「哎喲——」沒想到她除了喜歡使用暴力外,還很噬血。解君遙很哀怨地道:「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蠻女。」
「你才是花蝴蝶。」睡夢中,她還不忘跟人鬥上一句。
不過……花蝴蝶?男人的聲音?甚至不熟悉的氣息……
「啊——」火雁陡地睜開眼,在看清楚身邊的男人那張俊美的臉孔後,毫不遲疑地給了他一巴掌。「登徒子,不要臉!」
解君遙沒料到她清醒得這麼快,閃避不及,被她打個正著。
「喂,你這蠻女,明明是你纏著我的,我才是受害者。」他捂著被打的臉頰,一臉淒苦地抗議。
「我纏著你?我會纏……」
不對,她的手摟住他的脖子,而她的腿也很「不小心」地橫跨在他的大腿上,這在在說明了……
火雁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跳離他身邊,控制不住地滿臉嫣紅。
「誰讓你離我那麼近的?難怪我將你當成棉被,你活該。」對啦,她不但睡相差,而且喜歡抱著枕頭棉被入睡,都怪他不好,好端端的幹麼睡她身旁,活該挨打。
「我像棉被?」這對解大公子真是奇恥大辱。「你才像八爪章魚,差點沒把我給勒死。」
「你在胡說什麼?」她才不承認自己會去主動靠近他哩!「你這登徒子,竟然敢亂闖我的閨房,我打死你。」
火雁火大地抄起枕頭朝他扔去。
解君遙這回已有準備,老早跳下床,閃離這暴力女的迫害。
「你的閨房?哈哈哈,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誰的『閨房』?」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尤其面對一個刁蠻女,他已經夠有氣度了。
「我……」火雁這才清醒了些,四處看了看,忍不住慌張地問:「奇怪,這是哪裡?你這不要臉的,竟然將我擄來這裡……」
「我的天!快停止你的幻想,看來你對自己的長相認知不夠,要不要我送你一面鏡子?」他揶揄問。
他竟敢拐彎抹角地罵她醜,這口氣如何吞得下去?
頓時枕頭、棉被、椅子……全朝解君遙飛去——
「喂!你……」他邊閃躲,邊想開罵。
叩叩叩!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少爺,你們醒了嗎?」有個丫環在門外,輕聲地問。
在聽到敲門聲後,火雁停下了攻擊,一臉狐疑。
「她是誰?」她低聲問。
「我的丫環。」他同樣低聲答。
「你的丫環?」火雁瞪大了一雙杏眸。
她現在才想起這件事——朝四下望去,陌生的新房、刺眼的喜字、大紅的棉被……難道他們真的成親了?
「少爺,少爺——」門外又傳來方纔那小丫頭的輕喊。
「哎呀!我看他們一定還沒醒來。」另一個丫環道。
「可剛剛明明就聽見房裡有聲音,才想來服侍的。」那聲音之大,簡直像在大戰哩!
小丫頭側耳傾聽。「可是現在房裡都沒聲音,少爺也沒來開門,可能是我們聽錯了吧!我們還是別吵他們了。」話中還帶著點曖昧。
「喔,是嗎?」
「走吧,少爺醒來應該會喊我們的。」
春宵咩!她們哪敢打擾,幾個丫環說說笑笑,腳步聲也越走越遠。
房裡的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要知道,現下房裡被火雁搞得亂七八糟,若讓人看到了,不是增加暖昧的幻想、就是看出端倪來——而這點,正好是他們的死穴。
兩人互相瞪了好一會兒,解君遙終於無奈地開口了。
「我們講和吧!」
「講和?」火雁不懂他的意思為何。
「若我猜得沒錯,你也是被逼婚的。」
「『也』?你也是?」她好驚訝。「為什麼?」
「我爹說,只要我成親,到時我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我也是,我娘也這麼說。」火雁拚命點頭,彷彿找到知音。「不過聽說你有很多紅粉知己,又何必上我家提親?」
老實說,撇開偏見不提,解君遙還真是個好看的男人,劍眉朗目、器宇軒昂,難怪連心蓮那小丫頭都心折,這樣的男人是該讓女人趨之若騖的。
當然,她除外,因為她根本不解風情,一心一意全用在如何在她娘的眼皮下胡作非為而不被處罰,根本無暇去想其他。
「我爹娘看中你,說你溫柔如水、嫻良婉約,如果我不娶你,就要將我掃地出門。」他揶揄道。
溫柔如水,嫻良婉約?嘿嘿!這是在說誰啊?
「我娘還不是說你體貼溫柔,看來你也不是。」可見得被騙的不只是他,她也很無辜哩!
解君遙似笑非笑,順手撈了張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這就對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自相殘。我們講和吧!」
每回兩人見面都是喊殺喊打的,跟他這瀟灑的公子爺形象不符,傳出去非笑掉人家大牙不可。
「計和?怎麼做?」火雁不明白。
「你想要自由,我也想要自由,既然只有我們成親才能得到彼此想要的自由,那我們何不順了長輩的心意,做對恩愛夫妻?」
「不會吧!」火雁不可思議地尖叫。「我跟你……恩愛夫妻?」
瞧瞧她那什麼見鬼樣?跟他成為夫妻有這麼可怕嗎?真是傷人啊!
「恩愛夫妻是做樣子給長輩看的,至於私底下……」
「我知道,你是說!只要讓長輩們以為我們很相愛,我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火雁一雙靈動的眼眸晶亮地閃爍著。
「是的,看來你不笨……呃,我是說你也挺聰明的嘛!」一點就通。
「那是當然的了,我本來就很聰明。」火雁喜孜孜地道。「你這計謀太好了,你也很聰明。」
「多謝誇獎。」解君遙暗自鬆了口氣,看來她也沒那麼不可理喻嘛!「那以後你可以將我當成好哥兒們。」
「嗯,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好兄弟……呃,好兄妹了。」她開心地道,前一刻還喊打喊殺,這一刻卻恨不得將他當成知己。
看到他臉上還有些微的紅痕,火雁突然欺上前去。
前鑒歷歷,解君遙連忙後退。
「哎呀!別擔心,我不會再扁你了。」她真心地懺悔道。「之前不知道你是好人,所以打了你一巴掌,不痛吧?」
「呃!」她的轉變還真大。「不痛,怎麼會痛?不過……我們打個商量,好不好?」
「商量,好啊、好啊,你想商量什麼都行。」一旦覺得對方是好人或朋友,火雁便恨不得掏心掏肺哩!立刻豪氣地點頭。
「以後我們可以彼此……切磋武藝,但記住,哪裡都可以打,就是不可以打我的臉。」解君遙宣告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除了一張俊臉以外,也沒什麼好傲人的,打傷就不得了了,對不對?」火雁直爽地承諾道。「放心,我不會再打你的臉了。」
什麼叫做「除了一張俊臉外,沒什麼好做人的」?
「火雁姑娘,請問你剛剛說什麼?」他故意好聲好氣地問。
「嘎?」火雁陪笑道。「開玩笑的啦,別當真。」
解君遙不滿意,但是看她誠心懊悔,還是決定大人有大量地原諒她。
「那現在我們要做什麼?」總不能一直待在房裡「恩愛」吧。
他沒回答,直接找出了一把小短刃在自己的手指頭上劃了一下,而後拾起丟在地上的可憐鴛鴦錦被,讓血滴在棉被上。
「哎呀!你在做什麼?」火雁都已經將他當成朋友,當然見不得他受傷了。
「出閣前,你娘沒告訴你……呃,一些閨房的事情嗎?」他懷疑。
「閨房?沒有啊,我娘只交代我不可以欺負我丈夫,要多聽公婆的話而已。」火雁有些擔心地問:「你爹娘不難相處吧?」
看來他那丈母娘挺瞭解自己的女兒。
「放心,他們人很好,除了對我以外。」身為人子,沒有比這還悲慘的了。
「那就好。」火雁還是不明白。「可這又和你割傷自己的手有什麼關係?」
「這個嘛……」該怎麼跟她解釋呢?「以後若遇上你喜歡的人,你就會明白了。」只是他懷疑這麼天真無邪的女孩,到底會不會有開竅的一天。
這句話好差勁,每次遇到不懂的事,很多人都喜歡哄她,說她長大就會知道。誰知道她要多大歲數才算長大呀!
「好了,別嘟著嘴,快點幫我收拾殘局,我們還得去跟爹娘請安呢!」他指著方才被她扔了一地的東西。
「恩愛」也要有點程度,總不能真的讓外頭的人等到日上三竿吧!
合兩人之力,他們很快地便將一切收拾妥當。
而後解君遙開門,喊來了丫環替他倆梳妝打扮。
等到兩人都裝扮妥當後,解君遙將丫環請了出去,重新將門關上。
「你關上門做什麼?我們不是要去跟爹娘請安嗎?」火雁走上前想去開門,卻被他一把拉了回來。
「我只是想要叮囑你,別露出馬腳了。」她的個性其實很單純,解君遙一下子就摸透了,自然很擔心。
「噢!差點忘了。」火雁還真將他當成哥兒們哩!「那麼相公先請。」
她見過一些市井夫婦都是夫在前、妻在後,絕對不是她娘做了什麼好典範。
「不用了,我們是恩愛夫妻,自然是一起走了,娘子。」解君遙不興男尊女卑那套。他伸出手問:「牽你的手不要緊吧?」
「當然不要緊了,我們是好哥兒們嘛!」她大方地主動牽住他的手。
「這件事你知我知。」大手反握包住了小手,解君遙突然覺得她沒有印象中那般刁蠻,反而覺得她天真率直。
「天知地知。」凝望著他,火雁也突然覺得他看來順眼多了。
從劍拔弩張到握手言合,僅一夜之間,兩個人的心境猶如天壤之別。
彼此都十分滿意這個結果,放心地笑了。
***
「爹娘,媳婦跟你們請安。」火雁款款地低下身子,雙手捧上熱茶向兩老道。
「都是一家人了,別客氣。」解夫人接過茶後,連忙扶起她,仔細端看。「哎呀!好個美人胚子,以後我就叫你雁兒可好?」
美人胚子?婆婆竟然說她是美人胚子?
由於她的三個姊姊都美,相形之下火雁就僅能算是清秀可愛了,從來沒人說過她美,用在她身上的形容詞不外乎是惹禍精、淘氣鬼……怎麼也沒想到竟然也有被人稱為美人胚子的一天。
雖然粗裡粗氣的她並不太在乎外貌,但被這一稱讚,心裡也樂陶陶的。
「好啊,就依娘的意思。」火雁一笑,點頭道。
「真乖巧。」解イ靡獾囟遠子道:「看吧,爹娘的眼光一定比你好,替你娶了這麼個靈秀賢淑的妻子,以後你可得好好對待雁兒,別欺負她,明白嗎?」
他們夫妻倆一直都好想有個女兒,可是未能如願,如今娶了個這麼可愛的媳婦,自然是疼若珍寶了。
「爹,我怎麼會欺負她呢?」別被她欺負就該偷笑了,解君遙無奈地道。
「雁兒,如果我這不肖子敢欺負你,只管跟爹說,爹一定會替你討個公道。」解シ險嫻氐饋
「謝謝爹。不過相公人很好,他不會欺負我的,你們放心吧。」火雁和他是好朋友耶,不忍他受委屈,立刻替他說話。
解君遙一聽,黑眸裡寫滿興味和感動,想不到她竟然對他這麼好。
「雁兒真可愛。」解家夫婦也相視而笑,一致覺得自己的兒子得了個寶貝。
「對了,雁兒,昨晚睡得還好吧?」解夫人關心問。
「嗯,很好啊,床很舒服呢!」火雁直言道。
大概是昨天太過勞累,躺上床後,立刻被周公召喚去,直到被解君遙吵醒為止。
「那就好,那就好。」解氏夫婦逕自解讀成媳婦很滿意兒子的表現,笑得有些一暖昧。
解君遙則是有些無奈,相較之下被當成棉被勒住的他就沒那麼幸運了,整夜噩夢連連,哪還有其他遐想啊!
「老爺、夫人,少爺、少夫人,早膳已經準備好了。」一個家丁進門道。
「雁兒,我們去吃飯吧!」解夫人親切地拉著她道。
「好啊,不提醒都忘了,我真的好餓喔。」昨天一整天幾乎都沒吃什麼,火雁這才發現自己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解家夫婦錯愕地看著她,彷彿她說了什麼奇怪的語言。
他們以為這媳婦該是那種端莊且氣質優雅的,怎知她竟然會說出如此率性的話來。
「怎麼了?」火雁懷疑地看向解君遙,她說錯了什麼嗎?
「呃!爹娘,雁雁的個性直率,昨天太緊張了,所以吃不下東西,現在當然餓了,你們別怪她。」解君遙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解タχ道。「率性好,其實都是一家人,不需要太做作,想說什麼就說,想做什麼就做,雁兒,別客氣。」
「謝謝爹。」火雁感激地道。她的公婆真是好人,懂得欣賞她的率性,不像她娘老喜歡大叫,說她沒規矩。
一家人說說笑笑,來到飯桌,相繼入座。
解夫人關心地問:「雁兒,吃吃看合不合胃口,若是不喜歡,娘再叮囑張嫂煮你喜歡吃的東西。」張嫂是逍遙山莊的首席廚娘。
「不用了,娘,其實我不挑食的。」火雁的肚子也真的餓了,看到滿桌的好菜,立刻不客氣地開動。「哇,好好吃。」
解君遙在桌底下踢了她一腳。
「幹麼啦!」她低聲問。順著他的眼神望去,才發現解氏夫婦一直盯著她看。「咦,爹娘,你們怎麼都不吃?」
「喔!」解氏夫婦這才如夢初醒地端起碗,但眼神還是瞟向她。
火雁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坦率地直接問:「爹娘,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粗魯、沒規矩啊?」
解君遙恨不得點頭。
相較起來,解家夫婦就仁慈多了。
「不會啊,雁兒,你這樣很可愛,真的。」解夫人安撫道。
「是啊!」解ェ膠汀
火雁得意地看瞭解君遙一眼。「爹娘人真好。」
「呵呵!」解家夫婦連連點頭。
他們世代經商,不比一般官宦人家,自然沒什麼規矩,如果今日娶個端莊的千金小姐來,反而會覺得不自在哩!
「雁兒,多吃一點。」解夫人疼愛地為她挾菜。
「謝謝。」火雁見解君遙吃得少,也挾了些菜給他。「吃啊,相公,看著我怎麼會飽呢?」
她是有點粗線條,但不笨,當然知道他一直擔心著她會出錯,才會食不知味。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句話惹來其他人的訕笑,包括解氏夫婦。大家都以為解大少爺這回是遇到了對手,栽在花大姑娘手裡了哩。
解君遙簡直是又好氣又好笑,一餐飯就在和樂的氣氛下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