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奇,我找到你了!」璇-二話不說,便欲撲上前去,誰知天奇卻退了一步,讓他撲了個空。
「天奇?」
「對不起,我不認得你。」
說完這句冷漠疏離的話,天奇轉身離開。
「天奇,天奇……」
任憑璇-徒勞地喚著,天奇仍是絕情的背對著他愈走愈遠,終於沒了蹤影。
* * *
「天奇!」璇-猛地坐起,冷汗涔涔而下。
「你醒了!」白雪生連忙坐到他身旁。「沒事吧?」
璇-眼睛一轉,猛撲進他懷中,忙不迭的喊著:「好可怕!我做了個好可怕的噩夢,嚇死我了!」
還好,天奇還在他身邊,他就知道,天奇怎麼可能不記得他呢?還好,那只是一個夢!
「什麼樣的夢?」雪生關心的問。哪種可惡的夢,竟讓璇-嚇得臉色蒼白?
「我夢見你不記得我了,我叫了你好多聲,你都不管我,自顧自走掉了!」璇-猶有餘悸,身子益發偎近雪生身邊。
「天奇,你不可以像夢中那樣對我,我會受不了的,不論到哪裡,你都要帶著我……」
白雪生歎口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將璇-推開了些。他仍是將自己當成那個叫天奇的人,這些親暱的動作和語氣不是給他的。
「我不是賀天奇,你忘了嗎?我是白雪生。」
「你……」璇-驚愕的睜大眼。「天奇,你生病了嗎?為什麼要這麼說?」
「是你病糊塗了,忘了先前的事。」白雪生沒好氣。
「我……」璇-的思緒漸漸清明,昏倒前的記憶一幕幕呈現眼前。
原來那並不是夢,是再真不過的事實。天奇不記得他了,忘了以前有多深愛他,也忘記自己對天奇的感情。不!璇-搖頭如鈴鼓。
天奇怎能如此!他忘了回家的路,也忘了對自己的承諾。
白雪生擔憂的瞧著璇-陰晴不定的神色。「你好些了嗎?」
「你真的不記得我?」璇-怯怯的求證,深怕再度聽到令他失望的答案。
「不是不記得,應該是不認識。」白雪生苦笑道。「據我娘子所言,我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這輩子沒去過江南,應該不可能和你們扯上關係才是。」
又是他娘子!璇-真痛恨聽到這個名詞。
「你……」璇-咬緊唇,用力到咬破嘴唇也不自知,雙手用力過度,指尖狠狠嵌入掌心。「你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不可能和你扯上關係的人是你娘子。」他句句嘲諷地說道。
「你說我該相信一個夙夜未眠、日夜辛勤照料我一一個月的妻子,還是相信一個今日初見的陌生人?」雪生講理道,雖然看璇-又露出一臉受打擊的模樣,令他深感不忍。
「我是陌生人?」璇-作夢也想不到會從天奇口中聽到這些話。
「不要這樣!」見他的唇角流血,白雪生直覺便想伸手替他拭去。
「不要碰我!」璇-粗魯地揮開他。「如果你已經不記得我,那就別再理我。」
「我說過……」
「我知道你說了什麼!」璇-憤憤地瞪著他。「你寧願相信一個認識二個多月的女人的話,也不願相信一個和你相處了十幾年的人。我怎麼可能錯認你?我們不只是好兄弟,我們……我們……」
「怎麼樣?」白雪生有些期待地等著。
「我們比一般的親兄弟都親近,我們……」璇-心痛的望著他。「說這些有什麼用?你忘了我們之間的一切。」
「我……」白雪生不知怎地竟也猶豫起來,語氣不若先前堅定。「我是喪失了以前的記憶,可是……我相信采兒是不會騙我的……我和采兒相識了幾乎一輩子,她不會騙我的。」
「和你相識幾乎一輩子的人是我!」璇-糾正道。「既然你喪失了所有記憶,怎麼知道我說的不是真的,而那采兒說的是假的?你能信她的話,為什麼不能聽聽我的?」
「你們的說法是南轅北轍啊!」
「你的頭受傷了?」璇-一反先前的激動,柔聲問著。
先前因太多的情緒波動,讓他沒有仔細看看天奇,現在仔細端詳,才發現天奇的額際有一道紅色的傷疤。
「嗯!」白雪生怔怔地回答,一時無法適應如此心平氣和的璇。
「真慘!」璇-心疼的舉手輕撫那道傷疤。「你似乎總是在受傷啊!以前你為了救我,胸口就留下了一些舊傷難癒,沒想到這回頭部又遭殃。天奇,你的胸口還會疼嗎?」
「有時是會隱隱作痛,不過並不礙事——」回答完後,雪生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
璇-笑了出來。「你還說你不是天奇。」
「那只是湊巧!」雪生慌張地站起來,離璇-遠一點。「都是你的手,擾得我神智不清。」
「我的手這麼厲害呀?」璇-得意起來。「不過以前你的確是很喜歡我的手,尤其是它們在做某些事時。」
「某些事?」白雪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追問。算了,那是璇-和「天奇」之間的事,根本不關他的事。「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
「你不陪我?」璇-不悅。「你想上哪去?」
「不只你需要休息,我也是病人。」他指指自己的頭。「你忘了,我也需要休息的。」
「那我們可以一起休息。」璇-往床內挪了挪。這床位置大得很。」
不知怎地,雪生就是覺得不該答應,和他一起睡不知會發生什麼事。當然,兩個男人還能怎麼樣呢?不過,依自己面對他時的心跳程度,白雪生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輕易嘗試,避開較安全些。
「不了,我去客房睡。」雪生搖搖頭。「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昏倒了!」
「這是誰的房間?」璇-好奇問道。「是我的!」
「你讓給我睡?」璇-滿意的笑了。
「是……是啊!」雪生不敢再多待,連忙走人。
璇-失望地看著他落慌而逃。
沒關係,今天先讓他逃,不過以後要逃就不會那麼容易了,因為以後他會追得緊緊的,直到天奇想起來曾屬於他們之間的一切。
對了,天奇說要回客房去睡,那……那個女人睡那兒呢?既然以夫妻相稱,兩人必然是同床共枕羅?
可惡!璇-氣得猛力捶打枕頭。天奇不肯跟他睡,卻跑去和那個女人睡,等天奇恢復記憶後,就有得他瞧了!
而現在,璇-決定自己不能去想這些,否則他鐵定會心痛而死。眼前他要想的,就是如何讓天奇的記憶恢復!
當然,這個白雪生是否有可能不是天奇,他根本不必考慮,因為白雪生百分之百就是天奇!
* * *
「雪生,那位公子沒事吧?」一見白雪生出來,采兒連忙迎上前去。
天知道,她已經在外面枯等許久,時間每過一刻。她的心就多一分驚疑,深怕雪生突然恢復了記憶。她知道,那位登門尋人的公子沒有認錯人,雪生必然是他們口中的「天奇」。
可是,她不能沒有雪生。
她的肚子已經快遮不住了,這個節骨眼上。萬一雪生被他們給認走了,那她日後該如何是好?
「他已經醒了,看來是沒事了。」雪生吁口氣,有些詫異采兒竟會在房外守候他。
「那就好!」采兒心不在焉道。「雪生,他有和你說些什麼嗎?」
「還不是些老話,堅持我就是他的親人。」
「你真的完全不相信他?」
「這……」雪生遲疑起來。「采兒,我不瞞你,他說的言之鑿鑿,讓人很難不相信。可是,你是我的妻子,我該相信你的,是不是?」
采兒聞言放下了心,雖然心中內疚感也不停的作祟。「謝謝你相信我。」
雪生奇怪的看著她。「為何謝我?我不信你還能信誰?你是我的妻子啊!」
采兒的臉突然紅了起來,雪生口口聲聲喊著妻子,即使她明知這是假的,卻也不免產生錯覺。這兩個多月來,她盡心盡力地照顧他,除了沒有同床共枕之外,他們和一般的夫妻的確沒什麼兩樣。
如今雪生這麼說,采兒心中不免暖暖的熱了起來,有種心動的感覺。
「你把房間讓給了客人睡,你自己打算睡那兒?」采兒細心的問。
「隨便一間客房都能睡,不礙事的。」
「以後這種照料客人的事交代下人去做就成了,你自己都還算病人呢,怎能做這種勞動的事?」
「不!」雪生直覺便拒絕。「照顧他是我的責任。」
「你說什麼?」
「我……」雪生也不知自己為何說出這種話,一時不禁語塞。「我的意思是……那個…」
「我知道,你同情他是吧?」采兒好意為他開脫,不過心中已經犯疑。
雪生該不是想起什麼了吧?
「是的!」雪生忙不迭同意。「璇-昏倒我也有責任,如果不是我的回答令他失望,他也不會這樣。照顧他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我不想假他人之手。」
「雪生,你……」采兒小心翼翼地說道。「你的記憶有恢復的跡像嗎?」
雪生挫敗的搖搖頭。「有時候會有片段的影像閃過,可是就是想不起來。采兒,今天我瞧著璇-,愈看他愈覺得熟悉,好像我早就認識他了。采兒,你想我有沒有可能認識他?」
「你在外的交遊我不怎麼清楚。」采兒硬是狠下心不理會他求救的眼神。「不過,我想這可能性並不大,你不是那種喜愛和人深交的人。」
這話是真的。自她帶雪生回家來,他和家中下人談話的次數寥寥可數,絕冷的氣息透著拒人千里的意味,沒幾個人有膽找他閒聊。
當然,這也是她破綻百出的騙局沒被拆穿的原因之一。
不過,這不是她的錯覺。當那人出現時,雪生身上的那股漠然消失了,眼神也不再冷冽。這就是真假親人的分別吧!照顧他二個多月,她完全不理解他心中的世界,當然也走不進他心中。
雖然雪生口中認定她是妻子,心中也強迫自己這麼想,可是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他已經動搖了,對於自己所灌輸給他的身份背景。他也有所疑惑,可是礙於她的救命之恩,雪生只能強迫自己信了她。
「你說的有理。」雪生只能勉強同意。不過他倒覺得,他應該會很樂意和璇-深交,因為……璇-實在很有趣也很……可愛,將所有喜怒都擺在臉上,當然,他不有趣也很……可愛,淨所有的喜怒都擺在臉上,當然,他不能說一個男人可愛,雖然他真的如此覺得。
「雪生,既然說信了我,那就別想太多.沒必要為一個半路認親戚的人傷太多腦筋。天下之大,會有長相相似的人一點也不稀奇,如果每來一個認親的人都讓你心煩意亂,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下去?」
「嗯……」雪生神色複雜,最後歎了口氣。「如果我的記憶能恢復就好了!」
「會的,大夫不也說了,只要安心靜養,那並非不可能的事。」采兒軟語寬慰,雖然她並不希望這事發生。「對了,你……回我房睡吧!」
「咦?」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采兒瞪怒道,眼神遊移四顧,不敢落在雪生身上,臉蛋早巳酡紅了。「咱們……是夫妻啊!」
「是啊!但……」雪生對這安排有種說不出的抗拒。
「無妨的!」采兒鼓起勇氣。「只是一起睡,不會干擾你的休養,反正你的傷也快好了。」
「不必了!」雪生脫口而出。「我……我一個人睡比較好,不會吵到你。我先走了!」
見他飛快離開,采兒只能懊惱不已。
自己拋開了女人最重要的名節,只為了要造成既定的事實,好讓雪生能定心留在周家,沒想到他居然不理情,還像逃命似的飛奔而去,真是氣煞人也!
采兒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心情,她還有個賢哥,雖然目前音訊渺茫,但她是期待著他的歸來的。不過,雪生的拒絕,卻也讓她的心,浮上些許失望的情緒。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難道,在不知不覺間,她也喜歡上她這個名義上的丈夫了?
* * *
「你說什麼?」白雪生瞇起眼,不太相信的問。
「我說,」璇-笑得甜蜜無比。「我決定相信你不是賀天奇,不是我的兄弟。」
「那……很好。」雪生仍有些戒心。
昨日之前還言之鑿鑿指稱自己身份就是賀天奇的人,今日變臉的倒快,一時真叫他無法適應。
「既然知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離開了嗎?」一想到以後不能再見到他,雪生心中竟奇異的湧上了失落感。
「雖然你不是天奇,難道我們就不能是朋友嗎?」璇-掀掀睫眉,故作失望道。「我不能留下嗎?」
「當……當然可以。」雪生連忙應道。他實在怕極了璇-又像第一次見面時,抱著他痛哭一場。「不過,你不是急著找你那個失蹤的兄弟嗎?」
我現在就是在找啊!璇-得意的想著。先鬆懈天奇的戒心,再慢慢恢復他的記憶,真是個好主意啊!
「我對京城完全不熟,你能不能陪我去找天奇?」
對璇-的笑容實在難以拒絕,雪生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應了聲好,贏來璇-更燦爛的笑容。
「謝謝你!」璇-低下頭狡檜的笑了。
昨天晚上他一直在流淚,雖然流淚無濟於事,他還是忍不住大哭一場。一則為他找到天奇喜極而泣,一則為了天奇忘了他而哀傷。
經過了不知天奇生死的恐懼,到以為天奇生還渺茫的心痛,而後到酷似天奇的白雪生出現,就像一道曙光乍現,點亮他已毀滅的心田。璇-決定要樂觀的面對現在的局勢,畢竟天奇還活著。
沒什麼比活著更重要的,只要天奇活著,什麼他都可以原諒。
雖然白雪生否認自己就是天奇,但他可是和天奇朝夕相處十幾年的人,他怎麼可能會錯認?眼下天奇不認得自己不打緊,他會讓天奇想起來的。
不過他們之間還有個大問題,就是那個自稱天奇妻子的女人。叫什麼呢?哼!
他連記也不想去記。
一想起每天晚上,天奇都會和她同床共枕,他就心痛的無以復加。天奇是不是吻過她,就像吻他時一樣?又或者,他會很輕柔地將她擁在懷中,就像抱自己時一樣,將她呵護地無微不至?
一想到這些,璇-只覺得傷心得快死掉。天奇的吻是屬於他的,寬厚的胸膛是他的,厚實的手掌握的該是他的手,如今全被那女人給竊佔了!他恨不得殺了那女人。
可,她卻是天奇認定的妻子?
「你沒事吧?」雪生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不過陪你找個人,有令你這麼感動嗎?」
璇-不知想什麼,看起來又像快哭了。
「你不會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璇-仰頭笑得燦爛,讓白雪生有片刻失神。
「只……只要你高興就好。」雪生吶吶道,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何時回江南?」
「你巴不得我回去?」璇-俏臉一白。「我們不是朋友嗎?為什麼我不能多留一些時候?」
「我沒有這個意思!」雪生慌忙否認。「我巴不得你留下來陪我。」
「是嗎?」璇-得意極了。看來就算喪失記憶,天奇還是很喜歡他的,否則天奇不會對一個初相識的人如此熱絡。「我才不是為了留下來陪你,我是為了找天奇!」他特別聲明道。
「當然……」雪生澀澀道。「歡迎你留下。」
他是著了什麼魔,居然說這種話!不過聽到璇-不走,他還是鬆了一口氣。
「你對我真好!」璇-說著說著人就偎了上去,將頭輕輕靠著他,兩手擱在雪生腰際。
「你……」他的靠近讓雪生不太自在,想推開他又覺得不忍,而且……擁他在懷的感覺其實不賴。
「怎麼啦?」將他的侷促不安看在眼裡,璇-仍是不理會,舒適的靠在他懷裡。
「你不覺得我們……靠得太近了嗎?」雪生提醒道。
「有什麼關係嘛!」璇-耍賴道。「這兒沒有別人,我們又是朋友啊!」
不是這個問題吧!雪生不由得歎氣。
「我們都是男人,靠這麼近不好吧?」璇-根本就是像第一天那樣抱著他,雖然自己並不討厭他這麼做,不過……兩個男人抱這麼緊像話嗎?
「我們都是男的,才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問題不是嗎?」璇-回答地理直氣壯。
自兩人相戀以來,一直是天奇單方面的付出,而他只是理所當然的接受天奇的愛,如今當他情生意動之後,天奇卻遺忘了他們之間的愛。
這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吧!懲罰他的愚昧和不知珍惜。如果那時天奇要帶他走時,他一口就同意的話,就不會有日後的種種波折。如今他連投入天奇懷抱的資格都喪失了,理所當然佔據他的是另一個女人。
等著瞧吧!璇-更用力的抱緊他。不出多久,他就會讓天奇想起一切,而現在,就先別給天奇壓力,讓他以為自己已經放棄吧!
白雪生的手舉起又放下,放下又舉起,不知該回抱他,還是推開他!無論是哪個決定,似乎都會有遺憾。未了,他終於決定什麼也不做。如果璇-所說的「朋友」是這種交往方式,那日後他們能一起出現的場合恐怕不多,兩個男人像肉串一樣黏那麼緊,不引人側目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