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樂悠揚,這該是一場完美的婚禮,如果東方新娘的表情不要那麼不情願,如果東西混血新郎的眼神不要那麼陰冷,還有如果觀禮席上不要坐滿各懷鬼胎、神情各異的觀禮人,那麼這會是場完美的婚禮。
他敢以主之名起誓,這會是場完美婚禮。牧師在心裡想著。
「白肅德先生,請問你願意娶羅裳洛小姐為妻,不論貧賤或富貴,不論疾病或安泰,都會一生愛她、照顧她、疼惜她,直到死亡將你們分開?」
「我願意。」
喲,他說願意的眼神幹麼像要殺人似的?
牧師清清喉嚨,看向羅裳洛,「羅裳洛小姐,請問你願意嫁給白肅德先生為妻,不論貧賤或富貴,不論疾病或安泰,都會愛他、尊敬他、服從他,直到死亡將你們分開?」
「我願意。」
看起來滿勉強的,不過聽說東方女人都比較保守矜持,可能是文化差異吧!只要文化差異不要大到待會兒有人執槍搶親,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神愛世人!哈里路亞!
牧師定定心神,繼續主持婚禮,「在場有沒有人反對白肅德先生與羅裳洛小姐結成連理?」
一秒鐘過去,兩秒鐘過去,四下靜悄悄。
「請新人交換戒指。」
「等一下!」
果然有人來了!牧師瞪大眼睛看向門口,只見一名偉岸的東方男子跑向聖壇。幸好沒帶槍,感謝上帝!
樓樂寒三步並作兩步,搶到羅裳洛身邊,將她拽到身後,「我來了。」
雖然聽不懂中國話,但是牧師還是可以看出他是來搶新娘的,畢竟是東方人,不會太新潮,搶起新郎來,不過依照一般慣例,此刻新娘應該要拋開花束和情人繞跑,不然就該命令婚禮繼續,怎麼這個東方新娘的反應與眾不同?
「你受傷了!」羅裳洛驚呼。
「小傷,不礙事。」樓樂寒捧著左手臂,怒視白肅德。
「讓我猜猜,」白肅德仍舊是那抹陰魅的從容微笑,「你這傷是為了救約瑟芬?」
「幸好你動手了。」白肅德遲遲未有動靜,樓樂寒幾乎就要以為無法在婚禮前找足證據將他繩之以法,必須眼睜睜地看著裳洛嫁給他。
「我動手了?不懂你在說什麼。」
「別裝了,你謀殺爺爺,又派人謀殺約瑟芬!」羅裳洛心疼地扶著樓樂寒受傷的手臂,含怒指控。「我親愛的新婚妻子,你的指控真令我傷心。」
「白肅德先生,我想你還是跟我們走一趟比較好。」畢諾許警探自門口走來。
警察?!哈里路亞!這是什麼樣的婚禮?牧師悄悄從側門溜走,不敢再留戀眼前的搶親戲,誰曉得等會兒會不會突然冒出好幾把槍來!
觀禮人也在警察的安排下,陸續撤離教堂。
「這是拘票。」
白肅德微笑地看向畢諾許,以法語道!「我很懷疑你掌握了什麼證據。」
「我!」嬌脆的女聲響自門口,約瑟芬在警察的護衛下,一身狼狽地出現,「為什麼要殺我?」
「中國人有句話,狡兔死,走狗烹。你知道得太多了。」他突然掏出手槍,一槍襲向門口,再一槍射向身畔。
樓樂寒反射性地壓倒羅裳洛,用身體護住她,子彈無情地擊中他多災多難的左臂。
「沒事吧?!」他忍住劇痛,先問身下人兒的安危。
「我沒事,你呢?」
「很好。」
「現在不太好了。」白肅德的手槍抵住他的太陽穴,「站起來。」他知道警方的證據不足以證明他犯案,但卻足夠將他列成嫌疑犯,而造成他復仇計劃的重大阻礙。
樓樂寒低歎一聲,依言起身。
「樂寒!」
「放開他!」畢諾許等一幹警察拔出手槍對著他。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你確定要在秘的聖殿上喋血嗎?」
「那麼放開他!」
白肅德輕笑出聲,「感謝主,我不是虔誠的教徒。」他看向羅裳洛,「本來我計劃讓你在新婚之夜嘗嘗失去愛人的椎心之痛,可惜殺手沒幹掉約瑟芬就算了,居然連他都留下活口,我就知道雇殺手倒不如自己親自動手。尹蓓芸在哪?」最後一句是用中文問樓樂寒。
「不知道。」
白肅德徐徐拉上保險栓,「以一個人質而言,你大膽得過分。」
「以一個殺人犯而言,你也優雅得過分。」樓樂寒回應。
「謝謝。」
他挾持著樓樂寒開始往門口移步,包圍的警察礙著人質,只好讓路,兩人快接近門口的時候,樓樂寒突然開口,「我很想讚揚你的智慧,可惜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
「殺人本身就不優雅。」
他突然彎身,右手往後一頓,槍聲響起,兩人雙雙滾落在地,手槍仍握在白肅德手上,汨汨鮮血染紅兩人身體。
情勢迭起乍變,眾人皆驚呆了,羅裳洛甚至連喊都喊不出聲,心臟似乎在一瞬間停止。
「感謝如來佛祖,我也不是虔誠教徒。」怪聲怪調的中文響起。
「韓森,如果你再慢一步,我就必須去見如來佛祖了。」樓樂寒的聲音接著傳出。
他還活著!樂寒還活著!
羅裳洛虛軟地癱頓在地,幾乎無法思考,直到警察將受傷昏迷的白肅德移開,樓樂寒坐起身,就地呼喚她,她的大腦仍無法順利地命令雙腳移步。
「裳洛,你真的不過來?」樓樂寒有些惱怒地起身朝她走來,幸好他傷的是手,不是腳。「裳洛。」他蹲在她身前,伸出右手撫摸她蒼白的臉龐,「回答我。」
她愣愣地看著他,他活著,他的手是溫的。
羅裳洛突然哇地一聲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好了,沒事了,別哭了!」樓樂寒輕聲安慰。法國不祥,真的不祥,老是惹她掉眼淚。
「我以為你會跟爺爺一樣。」
「我說過我不會離開你,你應該對我有點信心。」
「你動不動地嚇人?」她開始抱怨。
「太久沒打架,體力不太好。」他笑著。
他還活著!他沒事了!感謝上帝,感謝佛祖,感謝阿拉,感謝天地間的所有神佛,感謝韓森。
「你和韓森早就設計好了?」她抬頭,「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
「我們可不可以等一下再討論這件事?」他開始撐不住手臂的劇痛,冷汗涔涔自額上滑落。
「對不起!」他不曉得痛多久了,她居然還小家子氣地在這時候和他算賬。羅裳洛歉疚地扶起他,朝門口的救護車走去。
他將身子一半的重量倚在她身上,「裳洛,把白紗換下來。」
「為什麼?」換是要換的,但幹麼急在這一時?
「很醜。」
「這是名設計師的作品耶!」她不服氣。
「你的白紗只有為我披才會漂亮。」
這男人!
羅裳洛啼笑皆非地將他攙上救護車,溫柔地印上他的唇,「趕快好起來,才能替我挑白紗。」
警方從白肅德家中搜出日記、賬冊等,追索到販賣氰酸鉀的商家,白肅德混血兒的出色五官,加上邪魅的氣質,令商家印象深刻,進而輕而易舉指證白肅德的涉案。羅書河終於被釋放,結束將近一個月的牢獄生涯。
他拖著疲累的身子,困難地穿過層層記者,鑽進勞斯萊斯禮車裡,羅裳洛立刻抱住他,「哥!」
「你太大膽了!」羅書河第一句話便是斥責她的冒險行為,他已經聽說整件事的始末。
「你看,我就說他老把我當小孩子!」她放開他,坐回樓樂寒身邊。
樓樂寒輕揉她的秀髮,「他是疼你。」
「你們什麼時候達成一氣了?」她假裝生氣地看著兩個男人。
羅書河微微一笑,看向樓樂寒,他的左手臂纏著厚厚的紗布,「辛苦你了。」
「你也是。」樓樂寒回視他。
羅書河嘴唇蠕動一下,似乎有話要說,最後卻輕歎一聲,什麼也沒說出口。
「你要問蓓芸嗎?」羅裳洛小心地顱著他。
「她走了?」被捕前,他就已經感覺到兩個之間的氣氛不對。
「嗯,」羅裳洛點頭,「你要去找她嗎?」蓓芸音待到確定書河會被釋放,才離開法國。
「不。」羅書河望向窗外。爺爺的案子還沒了,公司也一個月沒去,肯定堆了一堆公事,最近大概抽不開身。
「你——」
樓樂寒用力握住拳頭,羅裳洛的小手急忙覆在他的拳頭上,要他稍安勿躁。
「哥,我想去台灣散散心。」
乍聽之下,羅裳洛的話題似乎換得突兀,但是羅書河知道她心裡的真正打算。他回眸微笑,「去吧。」
電梯門闔起,樓樂寒按下十二樓的按鈕,轉身在嘟著小嘴的可人兒臉龐偷得一吻,「你到底在氣什麼?」
「我不喜歡你那樣說哥哥!」
老天!羅書河!
從法國回來這麼多天,他們沒有一天不在為羅書河吵架,樓樂寒以為前一場戰火在二十分鐘就已經結束了,沒想到余煙未熄。
樓樂寒無奈地翻翻白眼,看向上方的樓層指示燈,一樓、二樓、三樓……
「我並沒有說錯什麼。」他還是決定聽從自己的良心。
「哥哥不是你說的那種人!」羅裳洛瞪著他。
「我們都回來多久了?他還賴在法國,根本就沒把蓓芸放在心上。」樓樂寒低頭看她。
「白肅德的案子還在開庭,天笠也不是小公司,哥哥一定是忙得分身乏術。」
「如果他真的在乎蓓芸,就該想辦法抽空過來,而不是放著她不聞不問。」
「哥哥才沒有不聞不問!」她每天都規規矩矩地打電話去向哥哥報告蓓芸的近況。
「還沒有不聞不問?他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打來!」裳洛實在護短護得讓人生氣。
「他、他有自己的安排!」如果告訴樂寒,她當哥哥的內應,他肯定氣得哇哇跳。好吧,太誇張了,反正樂寒一定會認為她幫著哥哥欺負蓓芸就是了。
聽說女人容易被感情蒙蔽理智,他總算在裳洛身上見識到。
樓樂寒深吸口氣,看回樓層指示燈,十樓、十一樓、十二樓……
「噹!」
電梯門開了,他按住Open鍵,極其忍耐、極其含蓄地說:「你對他的信心簡直可以算是盲目。」
羅裳洛狠狠地瞪他一眼,跨步出電梯,「他是我哥哥,我瞭解他!」
「謝謝你的瞭解。」羅書河溫暖渾厚的聲音響自樓樂寒的家門口。
「哥!」羅裳洛開心地快步跑向他身旁,「你終於來了!樂寒都快把你罵臭了!」
「是嗎?」他苦笑著看向樓樂寒。
樓樂寒不自在地輕咳兩聲,將羅裳洛拉回身旁。再怎麼不滿,他也不好當面得罪未來的大舅子,他早就學乖了,這輩子別想和羅裳洛的家人爭寵,除非他也成為她的家人。
嗯,這是好主意,而且是個必須盡快完成的好主意。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去?蓓芸在家……」話沒問完,樓樂寒的嘴角已經浮起瞭然的笑意,女人還真的是磨人精。
「蓓芸不開是不是?拿來!」磨人精之一的細白玉手大刺刺地伸向他。
「什麼?」
「鑰匙啊!」她理所當然地說。
樓樂寒聽話地掏出鑰匙,卻沒有交給羅家兄妹,「我沒有理由幫你。」
「樂寒!」羅裳洛瞪他。
樓樂寒沒理她,「你拿什麼跟我換?」
羅書河是個明白人,對打迷糊戰也沒有偏好,微微一笑道:「你是真心的?」
「你不需要懷疑。」樓樂寒望進他眼裡,「你呢?」
「絲毫不遜於你。」羅書河奪過鑰匙,「好好對她。」
「你也是。還有,祝你好運。」蓓芸發起蠻脾氣時,不輸一頭騾子。
「我想你也需要同樣的祝福。」羅書河意有所指地看了妹妹一眼,掛著一抹笑意轉身開門。
他非常喜歡羅書河的祝福。
樓樂寒摟著羅裳洛的腰肢,「我們再出去走走。」
羅裳洛順從地跟著他移步,嘴裡卻忍不住疑惑地喃問:「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我怎麼聽不懂?」「你哥哥剛剛同意把你嫁給我了。」他擁著她走進電梯。
啥?羅裳洛回想一下他們方纔的對話,半晌後,她不敢置信地輕叫出聲,「一把鑰匙?!他因一把鑰匙就把我賣了!虧我還眼巴巴地從法國趕回來替他打樁腳!他居然問也不問我,就把我賣了!」「他是把你嫁給我,不是賣給我!」樓樂寒忍不住更正,驀然他想到,「你是為了羅書河回來的,不是因為捨不得離開我?」
當然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難得有逗他的機會,她怎麼會放過?
「我幾時說過我捨不得離開你?」她故意反問。
樓樂寒差點氣得吐血,看來他得趕快、非常快、最好以光速將她綁在身邊,免得她不小心又飆走了!
「我們下個月就結婚。」
她慧黠的眸光一閃,「答應你的是哥哥,我可沒說要嫁給你。」
「羅裳洛!」樓樂寒臉色鐵青。
傻瓜!要求婚也不會溫柔一點!
電梯正好在這時到達一樓,羅裳洛無視於樓樂寒的臉色,愉快地踏出電梯,顧左右而言他,「這趟回來總算有點收穫了!哥哥那個人就是太溫吞了,要是少了我鞭策他,他和蓓芸鐵定會拖上N年!」
「我本來以為他並不愛蓓芸。」他耐心地陪她繞圈子。
「每個人的個性不同,表現愛意的方式也不同嘛!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霸道衝動!」她嬌嗔。
「我承認我有點霸道,但是我絕不衝動。只不過我的耐心在等你的八年裡已經告罄。」他拉她進懷,抬起她的下顎,堅持的表情簡直有如命令,「下個月底前嫁給我,我沒興趣再等上三年。」
「如果我說不呢?」她揚眉,也不體諒一下她仍處於喪親的悲傷期,溫柔一點會怎麼樣?
「相信我,你沒機會說不。」
樓樂寒霸氣十足地吻上她的唇,唇舌纏綿間卻是不可思議的輕憐畫意。
早該知道啊,他表現溫柔的方式絕對不似哥哥和煦,卻比哥哥強烈直接。他的感府是冰裡包著火,火裡藏著冰,管不住狂野,卻又小心翼翼地害怕傷到她,矛盾的男人!矛盾的可愛的男人!
羅裳洛忍不住甜笑出聲。
「你笑什麼?」他離開她的唇,晶亮的黑眸因為她的不專心顯得有些惱怒。
「我突換覺得好可惜,」她踮起腳尖,勾著他的頸項,「我居然忘了八年前的一切。」
他一笑,回到她的柔唇,「所以從現在起,你給我牢牢地、緊緊地記住我和你的所有事!」
斷了八年的情緣,在此刻,終於得以重新繫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