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為什麼僅隔一座山,山的那邊冷得半死,而山的這一邊卻又能熱昏人?
「天心國這是什麼鬼天氣,一下冷得半死,一下又熱得昏頭。」驅魔揮著污水,埋怨的罵道。
「我想可能是因為這座山阻隔了寒氣吧,所以意往南走,才會愈發炎熱。」撩起衣袖,辟邪溫柔的為她拭去汗水。「天色也暗了,今天我們趕了不少的路,不如先在前面那個林子找個地方休息吧。」
因為沒找到什麼山洞可以暫棲身,而為了避開猛獸的突襲,所以他們找了一株枝椏茂密的大樹,爬上去準備暫過一夜。天氣熱得悶人,在樹上倒也涼快不少,消去不少暑氣。
驅魔不安的小手在他身上游移著,悄悄的探進他的衣裳裡。
辟邪急急握住她的手。
「驅魔,我們現在在樹上。」他提醒她。自前夜後,她便常常「侵犯」他,向他需索。
「那又怎樣?」她趴在他懷中,手仍不安分的企圖「侵略」他。
「這……毫無遮掩,這不太好。」看來她對男女之事仍然不懂,以為這事只是好玩,不!他得與她說清楚,否則她以為和誰都可以……若是回到魔星國,她去找青陽……不可以!這事一定要和她說明白。
「驅魔,你要記明白,這事除了我,你不能再找其它人,知道嗎?」
「為什麼?」驅魔對他突然板起面孔,慎重其事的叮囑,十分不解。
「因為……」他該怎麼說,為什麼驅魔對這種事反應會如此遲鈍呢?竟然全然不解,要他怎麼對她解釋?「因為……這事你只能和我做……因為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因為我們已是夫妻了,因為……」
驅魔瞪著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過在聽到那句「我們已是夫妻了」時,疑惑的問:「我們已是夫妻?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我都不知道?不過,也好啦,我們既是夫妻了,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睡在一起,莉晴他們再也沒理由罵我們了。」她忽然想了一想,「咦,不對,你騙我,我們既然成為夫妻,為什麼沒像虛迷姊姊一樣舉行婚禮呢,」
「這……」水溶溶的圓月,清晰的照映出他的尷尬,「因為……我們已經做了那事,所以在實際上……我們已是夫妻……」
燦亮的月夜下,粗嘎的男聲驚擾了靜謐的月夜。
「快!追,不要讓它們逃了!」也驚擾了樹上的人。
往樹下一看,他們驚異的瞥見了一隻全身潔白的狼,口中叼著一隻受了箭傷的金狐急急逃竄,白狼的前腿似乎也受了傷,行動不甚迅捷,尤其它口中還叼著一隻狐狸,更大大減緩它的速度。
四個人追著白狼已追出了林子,驅魔好奇的躍上樹頂,想看個究竟。
「不好,已到斷崖,那白狼無處可逃了!辟邪,我們去救它們。」她一把拉著他跳下樹急奔而去。
千鈞一髮之際,就在白狼叼著金狐跳下斷崖時,它們被一道無形光球托起,穩穩的重落回地面。
而那四個追著白狼的人,已被驅魔連打帶恐嚇的嚇跑。
她回首看白狼,卻意外的望見白狼竟在舔金狐的傷口,而它的眼神--竟流露著萬般心疼與不捨!
奇怪了,難道這金狐不是它自那幾人手中得到的獵物嗎?
白狼仰首忽朝他們發出幾聲嘶嗚,露出頸項上一隻通身烏黑的方形東西,似是石塊。
奇的是,辟邪竟似乎瞭解它的意思。
「你要我救它?」
白狼長嗚一聲點頭。
他毫無猶豫的走至金狐旁,伸出手到金狐傷口,手上驀地凝聚一道光球,撫上它的傷處找出了箭矢。
金狐哀嗚一聲,倏地昏厥過去。
白狼嗚嗚的發出哀嗚,彷彿正承受著巨大的痛楚,不斷的輕舔著金狐的臉。
「你別擔心,它沒事了。」辟邪像是在對人說話似的。
白狼的神色在聽到辟邪的話後,緩和了不少,只是仍不斷的在輕舔金狐。
驅魔發怔的呆呆注視著,看著它們之間的情誼,她深深的震撼著。
辟邪輕攬驅魔走到一旁坐下。
「辟邪,天心國的狼與狐狸交情竟是這般的好,真是奇怪!」驅魔目不轉睛的瞪著它們,眼底滿是疑惑。
辟邪略沉吟著,不確定的道:「我覺得它們好像是……人。」
「是人!」驅魔笑出聲,「不可能吧,狼與狐狸竟會是……」她的聲音隨著初露的曙光戛然停在舌尖。
那頭白狼與金狐瞬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男一女!
金狐蛻變為一名身著流金衣裳的女子,而白狼則變為一名白衣男子。
男子將女子擁入懷中,臉摩掌著她的臉。
「總算天亮了,你不會有事了。」
「我好痛!」女子在他懷中緩緩睜開了眼。
「沒事了,我已經請仙星國的人為你療過傷,只要再調養幾天就可痊癒。」
「這裡有仙星國的人?在哪裡?」忍著疼,她好奇的探頭張望。
驅魔與辟邪不敢置信,驚愕得瞪大了眼!
「在那,那個男子便是仙星國的人。」男子見到他們驚訝的眼神,又道:「你們別怕,我是狼星國的人。因為昨夜是月圓之夜,所以才會變了身,而她……」
女子搶著接道:「我則是狐月國的人,也是因為昨夜是月圓之夜,所以才會變成狐狸的。」
「狼星國?狐月國?」收回了驚訝的神情,驅魔總算回神了,「那麼每到月圓之夜,你們國內不就變成了一座狼之國與狐狸之國。」
「不,我們只有在天心國遇到月圓之夜時才會變身,在我們本國是不會的。」男子輕笑道,將女子輕輕抱起,但女子似乎不願意讓他抱著,掙扎著要下來。
「乖,別動,否則弄花了傷口,留下疤痕可就很醜了。」他愛憐的語氣,顯示出對她的寵溺。
她果然不再動,任他抱著。
「謝謝你們,昨夜若非你們,」男子低首望著懷中人,「只怕我們已共赴黃泉了。」
「你大可不必管我,自己先走的。」女子雖有些賭氣的成分,但話語中還是難掩動容。
「我也很想,只是一時興起,便想與他們玩追逐賽。」男子輕笑中,目光閃現一閃而逝的殺意,那幾人將為這箭付出代價的。
「你們希望我怎麼報答你們?」男子問。
辟邪搖搖頭道:「我們不需要你的報答,這只是巧遇而已。」
驅魔卻同時道:「我好餓,你請我們吃一餐吧。」她對他們仍很好奇,人竟會變身為狼與狐狸!
「那有什麼問題,請,我的住處離此不遠。」男子爽朗的笑道。
他們走過一湖畔,辟邪駐足歎道:「此湖真是靈秀異常。」
湖畔烴嵐圍繞,波光瀲激,湖面異常的碧綠澄澈,瀅潔有如翡翠一般。
驅魔的目光卻被對岸的一位女子吸引住,她低首注視手中之物,似乎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不知道為什麼,雖沒瞧清她的面容,她卻直覺那位女子十分的悲傷。
「這湖叫鏡波湖,終年煙嵐瀰漫,很少能如今日這般瞧清全貌,你們眼福不淺。」
驅魔並未聽到他說的話,只專注的注視著那名女子。
「她好像在哭哩。」雖是對辟邪說,但她的眼睛並沒有移開那名女子。
頃瞬間,倏地由那女子手中所持的東西射出銀光萬道,披覆了整座湖兩,他們的眼被突來的銀光刺得無法睜開,辟邪衣內的紫珠,與白狼化成的男子胸前的烏黑石塊,竟也閃現紫色與黑色的光芒,與那銀光互相輝映,同時間,一聲尖銳的鳥嗚聲劃破天際,銀光與紫光、黑往也在瞬間消失。
當他們再睜開眼眸時,均呆愕得震住了。
那名女子竟在瞬間變成了六、七歲的孩童!那身過大的衣裳包裡著她,說明了這個事實。
一頭五彩紅頭黃尾的巨鳥,由天際俯衝而下,鳥背上立著一人,當他飄飄落地時,他們再一次呆震住,為著他驚人的容貌。
他們第一次見識到,人竟可以美成這般無瑕、這般美得--完美!只能用「完美」
來形容他驚人的面容,再找不出其它足以形容他的美的言詞了。
只是他卻滿眼的悲愴,有著心碎的哀慟,他摟住化成小女童的女子,悲嗚的朝天狂嘯。
「為什麼!」
小女孩仰起小臉,無邪的朝他露出燦然一笑。
「你不要哭嘛,我們不是可以永遠都不分開了。」稚氣嬌嫩的童語,輕聲揚起。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肝腸寸斷的聲音飄蕩在空中,兩人已隨巨鳥飛離出他們的視線。
四人從震愕中回神。
「是還童鏡!鏡月國的人。」白狼化成的男子道。
「五彩巨烏,他是夢月國的人,難道是夢月國的陛下絕塵?據說凡見過他的人,無不被他的美麗震懾住。」金狐化成的女子說道。
「什麼是還童鏡?」驅魔愣愣的問。
「還童鏡是一面鏡子,據聞,它能使人由成人變為孩童,不過並非每人皆能使用,它似乎有一個特定的使用時機。」方才應是天時地利人和皆備,所以那名女子方能變為孩童。
「他們之間似乎有很深的感情,但為什麼那名女子要這麼做?我聽說一旦變身為孩童,便很難再返回成人之身,一世都將以孩童之姿示人,直到大限之屆,才會逐漸老死。」男子懷中的人兒愁眉深鎖,似是在為他們感到悲淒。
驅魔被那一幕深深牽動著,啊!情!他們既有情,為什麼要愛得這麼苦?是苦,她清楚的感受得到他們彼此的苦,與深切的無奈,相愛的人不是都該快樂的在一起嗎?至少她認為該是如此的。
「辟邪。」驅魔忽地投入他懷中,想尋求慰藉似的呢喃道:「我們永遠會在一起的,是不是?」
「當然,我們永遠也不分開。」像是在給她保證,卻更是在說服自己相信這話。
不安的心並沒有因著這話而稍舒緩,隨著煙嵐漫怖整座湖面而益加濃烈。
※※※
無語,並非不想說話,而是不知該如何表達心頭的傷痛,說再多也無法消去心中的悲痛與無奈,沒有人再能拾回她往日的無盡笑語,以前,她真是不知何謂愁,只要吃得飽,只要睡得好,一切都不算什麼,而今……
「你別再整日悶悶的不說話好不好?我都快被你悶死了,不管什麼事,你說出來呀,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解決的嘛。」莉晴受不了驅魔的終日沉默。
「我想一個人靜靜。」
「你已經靜了很多天,自你回來到現在,你說最多的就只這句話,換換別的行嗎?或你肯告訴我們,你和辟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只有你一人回來?辟邪呢?他去哪裡了?」或是死了,這句話莉晴沒敢說出聲。
那日他們因逃避煞魔族人的追殺,再度重臨魔河,卻意外見到以為已死的驅魔,驅魔既沒死,他們原想辟邪應也沒事,但是他們極目四望,怎麼也沒見到辟邪的身影,問她,她只默默無語,什麼也沒說,只最後拋下一句話:「他不會再回來了,永遠不會。」
他們不明白這話的意思,是否暗示著辟邪已死?
幾乎已可確定,因為他倆從不曾分開,而驅魔的神情又是如此的黯然神傷,若非因此,她何以如此呢?
這幾日任由他們如何問她,她就是不開口談他們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驅魔,我知道你恨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你若想罵我、打我,都任由你,只求你別再這樣了。」直到再見她時,浣琦才驅走心中深切的自咎,但是在見不到辟邪的身影與驅魔異常的神情後,她的自責更深切,是她的妒恨……活活拆散了他們!浣琦語帶泣聲,只願事情能重來一次,她絕不會……重來?只可惜她不是吟星國的人,無法讓事情重來一次!
「我不曾恨過你。」驅魔失神的喃喃道:「原就不屬於我的,現在回到屬於他的地方,這是天經地義的……只是,以前擁有時,一直以為理所當然,所以不曾好好珍惜。」現在她總算體會得出那個美得驚人的男子,為何有那麼深切的悲痛了,不曾經歷的人是不會懂的,但她情願永不經歷呀!太苦!
一直不想讓思緒再跌回那段時光,沉湎於過往所喚起的傷痛只會更深,但那段記憶卻不肯饒過她,不斷攀緣在心底、浮現在眼前,想忘、想丟、想斷,無奈忘不掉、斷不了、丟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