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下午抵達台北,而段月樓忠心的護衛田震早已經守在機場,等候著蝶衣等人。
「少爺,恭喜你。」
田震看見段月樓和程蝶衣雙手交握的親密情景,知道段月樓已經和程蝶衣有了新的進展。
「你恭喜他什麼?我知道你有多不喜歡我,田震先生!」
程蝶衣作弄人的本性又出現了,她多希望能在這個一板一眼的保鏢身上看到錯愕的表情,雖然目前為止沒有成功過,但並不表示自己放棄。
「我尊重少爺的選擇,我也從不質疑他的決定。」田震仍是好脾氣的回了一句,開始專心地開著車,彷彿全世界最重要的就是他手上的方向盤。
「蝶衣,你就不要期負他了。」卡爾斯文一笑,對照後鏡中的田震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
「將車子直接開回鄺家,他們正在等我們。」段月樓下達指令,伸手握住程蝶衣略顯冰冷的手,暗中為她打氣。
「他們……這些年過得好不好?」程蝶衣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開口道。
「我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我只能說他們老得很快。」段月樓應聲。
他不由得想起這些年和鄺氏家族聯絡的情況。最早一次就是他要到希臘之前,他向鄺青山保證會將鄺雅雲帶回。他對他們的印象是蒼老得好快,不知道是因為公事上的心力交瘁,還是因為悔恨所造成的。
「爺爺和我將你的行蹤保密得很好,他們以為你到國外散心,這些年也在國外唸書,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你可知道每一年你的父親都會匯一筆錢到摩納哥,而且這八年來從來沒有間斷過?」卡爾看向程蝶衣,將這些年她所不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一步錯、步步錯!我想他們唯一想做的就是彌補了。他們是不懂十七歲你的愛情,或許你也會認為金錢上的彌補很俗氣,但卻是他們唯一能為你做的,希望你在國外過得好,希望能另外找到幸福。」
「我花了八年學習如何當一個惡女,現在一瞬間你又要我做聖人?」程蝶衣歎一口氣。
「因為我知道原來那個鄺雅雲只是躲起來了,並沒有完全消失,蝶衣,當年的事他們或許做得不對,但是你不能將凌風的背叛也算在他們頭上,不是嗎?」
卡爾開始他慣常的分析,當年她會大受打擊的主因是飯店那一場桃色交易,又和鄺家的逼婚事件同時發生,所以蝶衣才會下意識地將它當成是一件事,卻不肯仔細想清楚。
程蝶衣低頭不語,而卡爾和月樓也不再逼迫她。
又過了一會兒,車子已經駛近她再熟悉不過的台北,跟著轉進了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巷子。
「我們到了。」段月樓開車門,將表情有些僵硬的程蝶衣拖了出來。
「你不要害羞,別忘了你這個主人還要介紹我這個理財顧問哩!」卡爾從口袋中取出眼鏡戴上,展開斯文親切的笑容,果然很像一個金融顧問。
「不要怕,有我陪著你。」段月樓緊握著她的手,溫柔道。
程蝶衣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踏進了第一步,走進了闊別八年的家。
「是誰?」從屋內走出了她熟悉不已的身影,只不過和她印象中的模樣不符合,因為對方兩鬢都添加了許多白髮。「老天!雅雲!是你,真的是你嗎?」
她一向敬若母親的婦人,現在就站在她的面前,斑白的發、顫抖的唇,眼眸中蓄滿了淚水,卻遲遲不敢向前一步,似乎怕看見程蝶衣眼中露出的嫌惡之情。
「人的一生中可以做的事太多了,你為什麼要花那麼長的時間逼自己去恨你曾經深愛的人?」蝶衣的腦海中忽然閃過義父卡迪對她說過的話。
「雅雲……」含著乞憐的聲音又響起。
程蝶衣的眼睛一紅,想起了她在這間大宅子的點點滴滴。
她曾在櫻花樹下玩捉迷藏,夏天曾在庭院乘涼,在午睡的時候頭頂上總有一陣涼風,那是出自一雙溫暖的手,一邊替她扇扇子,一邊說故事哄她入睡,那陣溫柔的女音,就是這個喚著她的聲音,現在才知道,這些聲音她一直藏在內心的最深處……
「春雪媽媽,我回來了。」程蝶衣慢慢走向前,停在春雪的面前。
她做不到擁抱對方,也做不到抱著她痛哭流涕,但她卻無法不去回應這一溫柔的呼喚。「爸爸呢?」
她試著微笑,但卻僵硬地無法讓嘴角順利提起,但春雪並不介意,她喜孜孜的擦乾淚水,走在前頭領路。程蝶衣跟著往內走,段月樓忽然從後面攬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我覺得你是非常了不起的女人。」
「謝謝你的讚美。」她吐一口氣。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臉這麼僵硬,硬到我竟然擠不出一個微笑,我太差勁了!」她的手回握住他的大掌,喃喃抱怨。
「小妮子,我以你為榮。」卡爾輕聲道。
要原諒背叛自己的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做得到的,因此也顯得特別可貴,「不要再稱讚我了,我會臉紅的。」
事實上她已經脹紅了臉,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她揮開段月樓的手,快步向前。
卡爾和段月樓相視一笑,跟著她的後頭繼續前進。
☆
來到了熟悉的書房前,程蝶衣已經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直接進入父親的書房。鄺青山一聞聲回頭,看見離家八年的女兒。他震動了一下,向來緊抿的嘴也上揚成喜悅的線條。「爸爸,我回來了。」她恭敬地喚道,為蒼老許多的父親再次紅了眼睛。「讓我看看你。」
他招招手,要鄺雅雲上前,她依言前進,讓自己的父親能看得更清楚點。「你長大了。」鄺青山笑了,她已經沒有當年弱不禁風的纖細模樣,雙眼除了有活力以外,還有不屈服的毅力,他的女兒真的長大了。
「謝謝你。」鄺青山一轉向段月樓,忽然低下頭向他行禮,感謝他將自己的女兒帶回,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伯父您別這樣,既然您已經同意我追求雅雲,我當然要將自己的新娘綁回台灣成親才是。」段月樓戲言,被身邊的程蝶衣踢了一腳。
「爸爸,春雪媽媽,這位是我的好朋友,狄更斯-卡爾羅,他是一個專業的理財顧問兼律師,特地回來幫我處理公司的事。」程蝶衣接著向老人介紹卡爾。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鄺青山夫婦再次恭敬地行禮,年齡一大把了竟然要靠女兒來挽回自己的公司,想到就慚愧。
「這是我該幫的,再說月樓先生也是我的好朋友,為了他和雅雲的婚禮,我理所當然的要送他們一份大禮。」卡爾還是噙著斯文的笑,看起來非常有說服力,好像穩住企業是一份再簡單不過的事。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蝶衣才發現一直沒見到美雲,她奇怪地問了一句,卻聽到了讓她震驚不已的消息。「美雲前天自殺了,因為凌風要和她離婚。」春雪邊說邊拭淚,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在哪一家醫院?」
程蝶衣一歎,畢竟是自己的血親,不論發生過什麼事,她都不希望以死亡這麼無奈的方式結束。「我好想吃您煮的火鍋,等我看完美雲姊姊,我就回來吃飯好嗎?」她綻放出真心的笑容。
「好、好、我馬上準備。」春雪又笑又哭,無措的模樣讓程蝶衣又泛起了笑容。
「待會兒見。」程蝶衣柔聲道,回頭看見兩個含笑的帥哥,她揚起頑皮的笑容道:「你們是不是看到我頭上的光圈?我覺得我有做天使的潛能,你們說呢?」
他們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將程蝶衣夾在中間,異口同聲地道:「不可能!」
「你們!」她一雙美眸閃起怒火,這兩個人太不給面了吧!
「啊!你看!惡魔的角又冒出來了。」段月樓驚呼,三個人在一路笑鬧中往醫院而去。
「月樓!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裡面。」
台北的一所高級公寓前,站著一個人眼睛一亮,卻不敢隨便接近的瘋女人,她正是程蝶衣。她對著段月樓緊閉的大門瘋狂地捶打著。那一扇門始終沒有打開!
「雅雲!」她的身後出現了一個人,正是笑得不懷好意的凌風。
「段月樓!我命令你現在開門。」她當凌風是透明人,依舊敲著沒回應的門,讓凌風氣紅了眼。
「沒用的,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你的。」凌風邪氣一笑,遞給她一張報紙。
「歐洲的一家公司現在正在台北找承包工程的代理公司,本來我的凌氏企業和你的鄺代企業是最有希望得標的,但是現在卻冒出一匹黑馬,你知道是誰嗎?就是你親愛的月樓所屬的段家財產,他可是一點也不把你放在心上。」
「滾開!」她不想看凌風一眼或是報紙一眼。
「你的段月樓只是想玩玩你罷了,和你遊戲一場再拍拍屁股走人,看清楚吧!愛你的人只有我,他根本不在乎你!」凌風越來越靠近,他心愛的女人就近在眼前,他恨不得一口吞了她。「我告訴你我們昨晚的協議,為了月嵐的幸福,他願意和我和解,就是說我們兩個企業將合作,不管誰得標我們都會合作的,到時候你的鄺氏可以撐多久?你會乖乖地回頭來找我的。」他笑道,看見她火辣地轉頭瞪著他。
「什麼協議?」她的語氣又冰又冷。
「就是我們將一起吞掉你的鄺氏,他得到工程,而我得到你。他為了月嵐,我為了你,他為了錢,但我還是為了你。」
「段月樓!我不會原諒你的!」她頓時明白了一切。
為了月嵐!全是為了月嵐!為了要讓他的妹妹幸福,他選擇了和凌風合作,他竟然選擇了犧牲他們的愛情,他這個混蛋!
「雅雲!」凌風伸出手想摸她。
「滾開!」她氣瘋了!回過身,她惡狠狠地向他揮了一拳,跟著又氣又恨地往回家的路上衝,忽然「砰」一聲撞到了一個人。「哪個走路不長眼睛的……」她忽然住口,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
「小妮子,別來無恙?」
對方笑著抬起她的手印一吻,他有一雙深邃、勾魂動魄的黑眸,黑黑的發向後梳,迷人的嘴角邪氣地揚氣,整個人既俊美又邪氣,非常的引人注意。
「男……男爵?!」她呆了一秒,旋即跳進他的懷中。
「你還是一樣的衝動。」他細長的黑眸掃到了捱了一拳的凌風,眼神殘酷,露出了噬血的笑。「雅雲!」凌風不知道自己陷人險境,傻傻地向前走來。
「你知道我一直為了八年前沒打到他而懊惱,今天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他將程蝶衣放下,褪了昂貴的西裝外套。
「我現在沒心情看戲。」她又想到了段月樓的事,因而沮喪得不得了。
「你以為我大老遠來是為了什麼?當然是擺平這個傢伙搞的把戲。」砰!第一拳,他將凌風的挺直的鼻子打歪了。「前天我就到了,他和段月嵐合演了一劇戲,女方假裝被一群人欺負,還被拍了裸照及錄影帶。」砰!第二拳正中小腹,他應腹而倒。
「你怎麼知道?」程蝶衣又驚又喜。
「因為那些A片組員是我找的,我還是攝影師哩!不過你應該知道我不懂攝影,所以從頭到尾我連鏡頭都沒打開。」他笑了笑,摟住她的肩笑道。「三個小時內就要公佈所有公司的底標了,有沒興趣和我一起重溫當賊的樂趣?」
「樂意至極。」她挽住男爵的手,笑得相當迷人。
她會偷出底標數據,再更改凌風的底數,誰叫他這麼卑鄙。
再來她要好好教訓段月樓一頓,這種事應該要找她商量,不應該自己擅自作主,害她以為為了月嵐要放棄自己。也害了她白哭了一場。
☆
抵達摩納哥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他一臉倦容的出現在卡爾家門前,開門的是蝙蝠,他瞥了一眼段月樓疲憊卻激動的神情,二話不說地讓他進門。
「她在哪裡?」
「在樓上最左邊的房間。」蝙蝠扯出微笑,終於有人要來接走她了。
「謝謝。」
蝙蝠看著段月樓上樓,知道他們任何一個都不必替蝶衣擔心了,她現在已經有了依靠的臂膀,再也不用四處飄零了。
深夜一點鐘,程蝶衣躺在床上聽著時鐘滴答的聲音,卻始終無法人眠,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在熟悉了他的懷抱後,她發現一個人的夜晚是如此的孤獨。依戀一個人是可怕的習慣,她努力想戒掉,卻發現好難好難。
最後她坐了起來,決定泡個熱水澡讓自己的心情放鬆。
泡在滿是玫瑰花香的浴池裡,程蝶衣放鬆身子,放一首她最喜歡的薩克斯風情歌,手邊握著一杯酒。她告訴自己:你自憐太久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段月樓在敲門得不到回應的情況下,輕輕推開了房門,他聽見了音樂聲,也看到了半啟的浴室,他站在浴室外,以飽含依戀的眼神看著他的女人。
泡在浴池中的程蝶衣渾然不知有人在門外,直到他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才驚覺地瞪大了雙眼。
「你……」乍見段月樓讓她又驚又喜,她只能緊緊咬著下唇,卻說不出一句想念他的話。
「你來了。」她伸出雙臂回擁他,露出了一抹美麗、滿足,讓人為之心動的笑靨。
「我以為自己忍受得了另一個沒有你的夜晚。」他輕歎,將自己的心事不保留的說出來。
「水冷了,我該起來了。」她輕聲道。
段月樓從架上取了一條浴巾包裹住她,而後以輕柔的動作將她抱到了床上。他以前所未見的溫柔替她擦乾身上水珠,每一個動作都細膩溫柔,讓她忍不住紅了雙眼。
「不需要這個樣子,你來了,我就很開心了。」她抓住他的手,哽咽地開口。
「你是個傻瓜。將得標底數寫得那麼低,要不是我偷出了底標,我還不知道你這麼不會做生意。」她輕笑出聲,想起了看到底數時心中的震驚,跟著為他的傻氣紅了眼睛。
「那是我唯一想到不會背叛你的方法。」
「我愛你。」她降下自己的紅唇,溫柔地吻住他。
「我一直沒告訴你。是你的愛讓我拋開過去,讓我蛻變成一隻真正的蝴蝶。」
「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和我一起共度晨昏嗎?」他取出原先她還給他的手環,替她戴在手上。
「我願意。」
聽到她的回答,段月樓滿足地吁了口氣,繼而埋怨道:「為什麼還給我?這一路上我想了半天都弄不明白你為什麼將手環還給我.」
「你不知道?當然是為了要你親自再幫我戴上啊!」她甜甜一笑。
「你有最奇怪的思考邏輯。」他歎一口氣。
程蝶衣將手環拿近細看上面十二顆璀璨的鑽石,終於明白了上面十二顆鑽石的用意。
「你發現了?」他也笑了,伸手與她十指交握道。
「我說過我不會犯下和黑帝斯一樣的錯誤。六顆石榴只能讓他留住波寒芙妮六個月,這個手環有十二顆鑽石,每一顆代表一個月,我要將你三百六十五天都留在身邊。」
「如果我不答應你的求婚,你是不是又要將我綁到一個無人島?」
她咯咯輕笑,倚在他的懷中。
「如果那是唯一得到你的方法,我會故技重施的。」他輕吻她微翹的鼻頭,吸吮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馨香。
「那你還等什麼?我等你帶我到那度蜜月。」她主動吻上他的唇。
「明天就出發,現在該你彌補我一路上的擔心受怕了。」他露出邪氣的笑容,慢慢爬上她的床。
「是你自己腦筋不好,不夠幽默。」
「又來了!你的伶牙俐齒,我知道怎麼讓它發出更美妙的聲音……」他笑著低下頭,夜未央,他有一整晚的時間可以征服他美麗的波寒芙妮……
程蝶衣咯咯輕笑,在這美麗的夏日,她又找回了自己的幸福,就在摩納哥,在最美的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