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則雙手交疊在胸前,神情莫測。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終於,桑柔禁不住低聲的問。
「你指的是什麼?」文森喟然反問。
桑柔閉上眼,「什麼時候開始對我那麼……關照?」
「發現你在舞孃之後。」他道。
「不……不對!」她心思雖亂,卻不至於將時空給倒錯,「那時候,我根本不認識 你。」
「我認識你,那就足夠了。」
桑柔驚詫的抬頭看他,他的話像一支箭,直直的射進她沒有防備的震盪情緒中!
「只因為認識我,而買下舞孃!太……太荒謬了!當初我去求你不要拆掉育幼院, 你甚至還無情地理也不理!」桑柔困難的說,冰冷的雙手無助的交握著。
文森和她四日交接,俊臉上鎮定而平靜。
「那件事實是因為你個人的誤會,但在你找我之前,其實我們很早就見過面了,在 電車上,我相信你並沒有忘記。」
「什麼!那人真的是你!」他真的就是那個……色……難怪她總是覺得他眼熟,可 是……「那足以令你這麼做嗎?」太匪夷所思了!
「不足以!」她的日記在文森腦海裡翻掠,但他不想多做說明,可是桑柔期待他的 回答。
「那……到底是為什麼?」她不希望其是像璃蘿所說的那樣。
「為了你。」這真的是唯一的答案。
桑柔再度措手不及,腦袋一度空白!
如果他是為別人而做,或許她會誇他真是有心人,可是為了她,這簡直教她消化不 良的人情系統再度故障!
有心人!
這三個字似乎曾在哪裡聽,誰說過!不就是他嗎?他說過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
當時她沒把這三個字放在心上……雞道……她看著他的眼有些迷眩,心也不斷溢出 某種令人發昏的情愫。
如今這三個字帶給她的感覺正如同驚蟄般轟烈!
難道這三個字和另三個字有關!昨天他說他……她不敢,也沒勇氣再往下想,可是 她愈不想,那三個字愈是蠢蠢欲動,像浮在血液裡的亢奮因子催著她不得不想。
他說他愛她!難道是真的!
那麼說來,他所做的一切,包括收養孩子們,都不是偶然的了!
「我要離開東京!」她驚嚇過度的垂下頭,不敢看他,紊亂的決定。
「為什麼?」他壓抑的語氣揪人。
「我不能這樣下去!我不能……一直在你的視線下生存下去!」這是她真正不能的 理由嗎?
「可以,二十歲以後你愛去哪裡都可以。」文森也收回眼,聲音和此時的心情一樣 沉。
「不!我得馬上離開。」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事。」
「算我求你,放我走,我不希望你再為我做什麼了!我欠你的已經夠多了,我不希 望自己在莫名其妙下又欠了你許多,那會令我於心不安,而且你也不要以為金錢買得到 一切,那對我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只會造成更多的困擾。」
「困擾?」文森緊縮起眉?。
「而且我希望你收回昨晚的話,因為我並不愛你。」桑柔拚命的只想拒絕,無心中 卻傷害了他。
文森謙然的將受傷深鎖在眼中。
「你懂嗎?」她急盼他理解。
文森沒有回答,深倚在座位上,別開頭,望向窗外。
「你同意我離開東京嗎?」她希望他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
他終於開口了,但不是對她說,而是開啟了隔音窗對司機說:「回家去。」
「是。」旭東臉上原本帶著笑容,由後視鏡看了一眼後座的情況,看來老闆頗有進 展,這次已經確定了目的地,可是他的表情看來有些糟……算了,別研究了,還是開他 的車吧。
隔音窗又關上,「放了我!」桑柔絕望的請求。
「廢話可以少說。」文森抑鬱又不耐的直視前方,看也不看她一眼。
桑柔有些洩氣,他擺明了是拒絕溝通。
可是她怎能就此做罷呢!
她所欠下他的這一筆又一筆的債,就是到下輩子也還不起!
該怎麼辦?
領養十個孩子不談,光是買下舞孃的兩千萬,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啊!
她煩擾的看著窗外,任過往的街景在無意識的眼中飛掠,腦子裡不斷的想起在舞孃 打工時所受的「特殊待遇」,竟然全是他所為!
為了她!喔!她何德何能啊!
「如果有人這麼對我,此生就了無遺憾了!」秋本璃蘿的話,像雷電般導引著桑柔 惶恐的心,她止不住心中的狂顫,只有任它抖落了許多自己無法解讀的東西。
時間一分一秒的溜走,她的心終於在歷經幾翻拉鋸之後,驅於平靜,平靜令她的思 潮清醒。
或許她是該感謝他的,或許她該留下來好好的為他做事,就算無法報答,也做到令 他安心,畢竟「逃避」不是解決之道啊!
而且時間一向過得快,二十歲一晃眼就到了,到時候她想逃多遠他都無權再干涉了 ,是不?
隱隱約約中一股近似不由自主的力量牽引著她,她竟忍不住想看他一眼,悄悄的, 她移動眼睛,瞥見他冷如鋼的側臉,初次在電車上尷尬的偶遇他就是這種表情,令人不 敢恭維。
以他的洞察力,他該知道她正瞧著他的,可是他卻無動於衷,甚至閉上眼,好似無 言的在說:「懶得理你。」
桑柔有些自討沒趣的收回眼,學他也閉上眼,故做深沉,但她的一顆心卻是浮躍不 已的。
「這些資料,明天一早我上班要用。」文森丟了一大疊字跡潦草,難以辨識的文件 給她。
桑柔在他的書桌前坐定,咋舌的看著攤在桌上那堆小丘,她就是寫到天亮都寫不完 。
他倒清閒捧著本書坐在他書櫃旁的骨董大椅上,雙腳交疊逕自看了起來。
她知道他看似無意其實是留下來監工的。她可不想白領他的薪水,卻不喜歡他的存 在,那會讓她無法專心工作!
尤其是他那副傲岸默然,不大想理人的模樣,好似不斷的在提醒她對他的虧欠,令 她恐慌又內疚。
「如果工作可以做得完,我不反對你繼續發呆。」文森合上書,站立起直視她,桑 柔連忙的低頭下去工作。
「抄不完不准下班。」他嚴格的下令,放下書,逕自走出書房。
桑柔鬆了一口氣,抬起頭,朝他噘了噘嘴,不料文森又走了進來撞個正著。
「如果希望自已快點成年就別老是做出小孩子的舉動。」文森說得像是提醒,又有 點事不幹己的嘲笑,他拿了椅子上的書又折了出去。
桑柔頭垂得老低,嘴卻噘得更高了。
文森暗忖著,其實那堆文件不過是以往的會議紀錄,根本不真是他明天急著用的文 案,他的用意是想藉著寫字磨磨她的銳氣,然而重點是在如何將她留住。
不論是用什麼方法,他就是不放走她。
※※※
夜半三點,整座華廈靜悄悄的,桑柔揉著惺忪的眼,忍住腫痛的手指,勉強打起精 神完成了最後一個字,鬆懈之後她突然覺得好累,累得全身沉重,她想俯靠在桌上稍做 休息,遂迷濛蒙中竟睡著了。
她睡得好熟,文森立在桑柔身邊,信手翻了翻那堆文件,她居然全整理得井然有序 。
「桑柔,宮澤桑柔,回樓下去休息吧,在這裡會著涼的。」他喚她,怎奈她睡得沉 ,喚不醒。
他只好抱起她,這只是單純的護送行動別無他念,怎知地無意識的雙手竟主動環住 他的頸,他吃驚的俯下頭瞥她靈秀的小臉,她仍然沉睡的像朵飄然出塵的美麗白蓮。
「你真的愛我嗎?」她在說夢話。
他沙啞道:「是啊。」
「可是……」
「可是什麼?」他柔聲問。
「我並不愛你啊!」這個回答令他的心落進深谷。
「不需要一再提醒……好嗎?」
他沉鬱的眼眸背負著傷痕,加快腳步地走出書房,一路上,他似乎有難以平衡的心 情在將他拉扯。
他不是不求償的嗎?怎地到頭來才發現原來自已不是超凡的,他不過是在偽裝自己 ,欺瞞自己,其實他多麼渴望她能有所回應。
可是她不但當著他的面拒絕,就連在夢裡也……夢話和事實總是如出一轍的,看來 他該有所覺悟,也該有自知之明。
他不能再騙自已,不能再敷衍自己,一廂情願的認真代價太沉重,回頭需即時,不 論是否已陷人太深,他必須試著走出這個沒有結果的期待。
但如同他付出感情的方式,他將沉默不說。
※※※
我在作夢嗎?還是真實的?為什麼會有這麼讓人感到安全、安逸、安靜的胸懷可以 倚靠?
迷濛中,桑柔戀戀不捨的偎得更深更緊。
她喜歡,甚至希望這樣的感覺永遠不要停止。可是夢是虛無幻妙的,愈是想緊追它 愈是容易消失……桑柔輕歎了聲,輾轉醒來,清晨的陽光令人溫馨,可是床那麼柔軟溫 暖教人捨不得離開。
她躲在被子裡伸了伸懶腰,發現腰酸背疼,雙手還沉得像是提著啞鈴似的!
昨天工作得好晚!這輩子該寫的字似乎都在一夜之間寫完了,公演就在後天了,她 的手卻僵得舉也舉不起來。
現在還是遵守被兒暖暖的,人兒遠遠的原則起來練舞拉拉筋吧,她可不想賴床成為 習慣,更不想公演那天把天鵝公主跳成木乃伊。
她一躍起床,疊起被子,把床單鋪平,邊做邊想,不對啊!昨天她最後有記憶的地 方不是這張床!昨晚她是累壞了但總還沒累到神志不清啊!她何時回到二十二樓來的, 她怎麼會沒有一點印象!
「桑柔媽媽早……」囡囡摟著她的布娃娃妮妮,逕自開門走進房來。
「囡囡早。」桑柔坐在床沿朝她展開懷抱。「桑柔媽媽,你昨天回來得好晚哦!囡 囡等了你一整晚。」囡囡跳躍上桑柔的腿。
「對不起囉,昨晚我工作忙,沒回來給囡囡講故事。」桑柔撫撫囡囡的紅臉頰。
「沒關係,桑柔媽媽正為文森爸爸工作呢。」
囡囡何時改口叫他文森爸爸了,聽起來怪怪的。
「小乖乖真體貼。」桑柔撫撫囡囡的頭。
「文森爸爸才體貼呢,昨夜裡囡囡見到你和文森爸爸緊緊的貼在一起。」
「就是這樣哩。」囡囡懷抱起她的布娃娃,模仿她所見到那「貼在一起」的樣子。
「啊!真的?」桑柔受窘的臉紅!
「嗯!我半夜起來尿尿時看到的,我還和文森爸爸一起為你蓋被子哩。」
什麼!那……那個溫暖堅固的胸懷不是夢,是真實存在的!而且是他的!
他為何不搖醒她呢!為何需那麼「費力」!
想到自己躺在他的懷裡,她禁不住的幡然顫抖,還好當時她睡得不省人事,否則她 真的會羞得亂了心。
然而此刻呢!此刻她就不心亂如麻了嗎?
她的情緒和心跳一樣盲亂。
無助的她閉上雙眼,隨即他的影像就像深悠的風纏回腦海中,她清楚的捕捉住他孤 傲的模樣,那模樣隱隱的策動著她,她的心隨著他的影像悸動。
桑柔訝異的暗自喘息!
他的形影居然可以那麼自然的飄進她心頭難以消卻!
當一個人很自然的會憶起對方,那絕對是需要時間來經營的,可是對她而言,這代 表什麼意義呢?
她不是不愛他,甚至想逃開他嗎?何以她會對他如此記憶深刻呢?
她輕易的可以想起他對孩子們的仁慈,想起他的音樂,他的擁抱,他的吻,他狂放 的關注,還有他的……愛。
她並非是無動於衷的,對這一切她感動也感恩,可是她怯儒的只想選擇退縮!
退回自己原本平淡的世界,那會安全許多,至少她不會心慌得無所適從。
「桑柔媽媽你在想什麼?」囡囡側著小臉問。
「沒……沒什麼。」桑柔聳肩。
「你的臉好紅哦!」
「暖氣太熱了!」她撫撫自己的臉,放下囡囡走向窗邊看看天色,卻未能走出思維 。
※※※
為了明天的公演排練了一整天,回到「家」已逾晚上八點了,桑柔來不及梳洗,就 直接上了三十樓打工。
「老闆今天有應酬會很晚回來,這些資料他明天要,他要你今晚做完。」管家交給 桑柔一疊比昨晚份量略少的文件。
「是。」桑柔放下背包開始工作。
深夜十二點她完成了,她收拾好書桌上的紙筆,正要離開。
一股酒味引得她朝門口一看,發現了她的僱主。「你回來了!」
「嗯。」文森佇足書房外朝她點頭,似乎不準備入內。
她背起背包走向他,交給他那份文件。「你身上有應酬的味道,還有一點淡淡的… …香水味。」桑柔確實聞到了,而且是女性香水,那味道讓她由心底升起不舒服。文森 瞥了她一眼,收下文件毫無反應的道了句:「晚安了。」遂逕自的離開了往樓上走去。
「神田先生。」她還有點話向他說呢!
「什麼事?」他站在第二層階梯上回過頭來。
「我明天就要公演了,你會來看嗎?」她知道他會去的,他說過。
「看看吧,如果時間允許的話。」他說得不經心像是無所謂,又往樓上走去。
「噢!」桑柔很意外,但他再也沒有回過頭來看她一眼。
他怎麼這麼出爾反爾,她記得他說過他會出席的,雖然那時她並不期待他去,可是 ……她現在是真心的邀請他,希望他參加。見他消失在樓梯口,她的心打結似的拴住了 ,久久都無法解開……※※※
簾幕就要拉開了,桑柔身著雪白的紗稱,挽起長髮的髮髻,兩側飾著絨絨如霧的白 羽毛,她有些緊張,有些期待,但原因並不完全是即將上台。
「我爸媽都來看我了呢!」
「我們全家人都來了。」
「我也是。」
同學興奮的談論,無形中讓桑柔感到落寞!
她落落寡歡的,悄悄的躲在幕後看著貴賓席,席上幾乎沒有空缺了,或者神田文森 是不會來了!
為何她竟如此盼望他的出現呢!
不謂是她對他的期待已經勝過了對這場公演的重視!
樂聲響起了,她的眼卻黯淡無光如同黑夜,甚至想放棄這個舞台。
直到有人拍了她的肩,她方才回過神,風谷對她鼓勵的笑著:「開始了,拿出我們 的默契,學妹。」
「嗯。」桑柔重新確知此時自己重任在身,只好暫時的逼得自己心無旁騖,盡力去 跳到最完美。
※※※
最後排有一雙專注的眼,默默的看著舞台上舞姿翩翩的白天鵝。
神田文森並未以貴賓的身份出席。
他和一般的觀眾一樣,坐在不起眼的位置。
或許遠遠的看她,才能讓自己的感情保持清醒吧!一頭熱的愛情就像獨腳戲,總是 孤掌難鳴!
況且傻瓜都看得出她和男主角是一對戀人,只有戀愛中的人才能舞得如此真情流露 。
伊籐風谷,他記得,桑柔提過。
她早已有了戀愛的對象。
而他不想再繼續下去。
縱使此刻台上潔白如雪的她,和在舞孃初見時令人熱血憤張的她同樣深深吸引著他 。
然而他愛她的心,她可能永遠不會懂。
對她,他將默默的放手,默默的遠離,不著痕跡。
※※※
桑柔懷裡捧著同學們的獻花,踢著路上的小石子,負氣的沿著人行道走,公演非常 成功,而且春假假期也開始了,她卻開心不起來。
同學們都去參加慶功宴了,唯獨她遠離人群,形單影隻。
她走到住宅附近的一個小公園,在石圍的矮欄杆上坐下,她不想上樓,心裡有嚴重 被忽視的委屈,被誰忽視呢?
這是心結的重點,卻也是她不敢去正視的!
她居然不喜歡神田文森這麼忽視她!
她真想問他,他這個監護人是怎麼當的,連人家最重要的公演也不來!
但她有什麼資格左右他呢!畢竟腳生在他身上,他有不來的自由。
可是他怎能突然放棄了對她緊迫盯人的關懷方式,這令她的心突然失去了平衡似的 搖擺不定!
她這輩子嘗盡了被忽視的滋味,但都沒有像被他忽視這樣難過!
也許一開始她不理解他,不能接受他,正是因為從來沒有人這麼「重視」過她!
而她竟是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有他的重視!
然而地何時重視他呢?他的感受,他的感情,他的愛情!
她因為懵懂而拒絕了他的愛,也從不知道原來自己竟是如此強烈的在乎著他!
她把臉埋在花堆裡,那股馨香刺激得她的腦子異常清楚,而且是從未有過的清楚!
她愛他!她沒有嘗試過愛情的味道,但那絲絲縷縷如嵐煙般糾纏人的意念催促著她 ,她無法否認自己愛上他了!
一朵由衝突,爭執,感動,失落之後才綻放的愛情火花。
在他強烈的行動表達時她仍不自知,唯在此刻她空洞的心湖不再有他的激盪她才體 悟到,原來被愛、被重視的感覺那麼幸福,原來那就是愛情。
她該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情意嗎?
現在還來得及嗎?
「小妹這花,一束賣多少錢?」眼前不知何時佇足了一對情侶。
桑柔驀然抬頭,淚霧阻擋了視線,但她仍看得出他們親匿的摟著對方,她被當成賣 花女子,她眨眨眼問那男子:「你重視她嗎?也愛她嗎?」男子被這突兀的一問而眼睛 睜亮,他看了女孩一眼,毫不猶豫的道:「當然。」
「你呢!你也重規他而且愛著他嗎?」桑柔又問女孩。
「嗯。」女孩笑得羞答答的。
「送給你們吧,祝福你們。」桑柔起身交出了手中的花束,兩人吃驚這從天而降的 好運,連連道謝。
看著那對情侶離去,桑柔的心有了篤定的意念,她真確的捕捉住自己的感情,不再 無助,不再躊躇。
「我放春假了,以後我可以早一點來。」打工時間未到,桑柔就上三十樓,在客廳 見到衣著光鮮的文森。
「哦。」文森由眼角瞥了她一下,逕自讓管家為他套上外衣。
「你要出去嗎?」她朝他甜甜一笑。
他悶聲的嗯了一聲,沒看她。
「那……我去工作了!」她收起笑,他的不理不睬讓她的心不自主的瑟縮。
他點頭,「書房裡有我明天去橫濱開會的資料,麻煩你整理一下。」
他客套的語氣聽來遙遠陌生得像是不真實。
說完,他出門去了,桑柔訕訕的看著他離去,喃喃的自問:「他是怎麼了?」桑柔 沒精打采的工作,文森的態度令她困惑,他不一樣了,以前他總是霸道跋扈,命令她該 怎樣怎樣,不該怎樣怎樣的,怎麼今天變得這麼客氣?
他突然的改變令她有想哭的衝動!
以前她不是這麼懦弱的,她早遺忘了有種叫失落的感覺,如今它又不斯的出現侵擾 她。
桑柔情緒低潮的埋首文件中,念頭卻全繫在神田文森身上,他去了哪裡呢?看看壁 上的古董掛鐘都快十點了,那天他身上的女性香水味侵襲性的出現在她的嗅覺記億里, 好似一種無形的挑釁。
她想像他和別的女性共度夜晚的情景,心底好難過!
「清醒點好嗎?」她用筆桿敲了敲額頭,卻仍清除不了腦子裡的雜訊。
鍾敲了十二下,桑柔將文件整齊的放人抽屜,有秩序的把文具歸回原位,下意識的 往門口看去,但門外空然無人,她掩不住失望,心底有如霜降!
※※※
「桑柔小姐,老闆去了橫濱,他要你這些天不用來了。」翌日上午管家轉達了神田 文森的口信。
「他……什麼時候才回來?」為什麼他不自己告訴她呢?桑柔心緒下跌的問。
「不知道。」
「那好吧,沒想到還能好好的放個春假。」桑柔故作輕鬆。「對了,我昨晚忘了我 的髮簪了,我去書房拿回來就走。」
管家微笑請桑柔進屋裡,桑柔熟悉的走進書房,她的髮簪就在桌沿,她取回了正要 往回走,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打開抽屜,天啊!文件怎麼還在?
這不是神田文森要帶去橫濱的開會資料嗎?她辛苦的整理出來他竟然忘記帶了!
這麼重要的柬西怎會忘掉!
他現在一定急著要的,看來她只好幫他跑一趟了!
※※※
桑柔搭上了JR京濱東北線,三十分鐘後她已經到了橫濱,依照管家給的地址找到了 神田集團在橫濱的分部。
二十樓的走道上佈滿人潮,看來像是會議剛暫告一個段落,桑柔急急的問人。
「我是神田先生的助理,請問在哪裡可以找到他?」
「他和歌川小姐在特別室。」
「謝謝。」
桑柔尋徑找到了特別室,她很禮貌的敲門。
「進來。」是神田文森的聲音,她鬆了口氣打開門,一股似曾相識的香氣迎面而來 ,他正和一位穿著入時高貴的女士坐在沙發上,兩人低垂的頭幾乎要碰在一塊似的看著 桌上的平面圖低聲的討論。
桑柔久久沒出聲,也沒走進,心裡酸溜溜的,她發現了他身上香水味的由來!
「桑柔!!」終於他抬起頭來看到了她,有一絲驚訝卻蹙著眉立起身朝她走來,走 前還輕聲對身旁的女子說:「等我一下。」
「好。」那女子回給他一個美艷奪目的笑靨,略朝桑柔一瞥,便端起桌上的飲料優 雅的喝著。
「你資料忘記帶了。」桑柔不悅的交出手上的公文袋。
「什麼資料?」文森刻板的臉上寫著疑問。
「昨晚你要我整理的資料呀!」桑柔心裡難受,他的表情像是極度不想看到她。
「昨晚……」他回想起什麼似的了悟,接過袋子「你怎麼來的?」他正色的問。
「搭火車啊,你以為我用走的啊!」桑柔有些氣惱。
「我不能送你回去。」
「我不用你送,我怎麼來就怎麼走,而且……你正忙著呢!」桑柔挖苦著。
文森略為思慮了下她的話,雙眸停佇在她多變的小臉上。
「我要走了。」桑柔正要轉身。
「別走。」出其不意的,他拉住她,由西裝口袋裡取出一串鑰匙放到她手上。
「做什麼?」桑柔盯著鑰匙問。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搭車。」他只對她這麼說,就逕自打了行動電話。
「旭東,你載宮澤小姐回別墅。」
他收起電話,接著對她說:「在這裡等司機。」
「你要我去哪裡?」
「我在山下公園附近的房子。」
「我為什麼要去那裡?」
「說過不放心你一個人搭車。」
「可是……我什麼時候才可以回東京呢?」
「你急著回去?」他問,語氣和心情一樣突然惡劣。
「不……是啊!」他貿然的口吻令她莫名火大,不是也硬說成是!其實她什麼時候 回去都無所謂,反正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