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大人,您交代的任務銀衣恐怕無法完成。」銀衣垂著雙肩,氣餒的立在豪華氣派的書桌前報告。
隔著超大的書桌,蔚藍諾背對著銀衣,舒適的坐在黑色牛皮大椅裡抽著菸鬥。
「銀衣,你是我萬中選一的出色特務,這不過是一樁微乎其微的事,比起你在西伯利亞的工作,這簡直就像吃飯一樣輕鬆。」
「不,您不知道,天有不測風雲。」
蔚藍諾難以相信像銀衣這樣自信精湛的特務,會說出這麼心灰意冷的話。
「哦!什麼樣的不測風雲?」
「我們的計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個奇怪的女孩破壞……」銀衣氣結的顫抖。
「喔!」
「這次我親眼見她把我們的精心計劃給毀了!」銀衣忍不住哭了,她知道身為一個受過嚴格磨練的特務,竟會情緒失控的掉淚是多麼可恥的一件事,但她真的再也忍不住了!
「她是誰?」蔚藍諾低沉的聲音裡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
「據我所知,她是朗翰斯的未婚妻。」銀衣擦乾淚,畢竟她沒忘了自己的身份,懂得適時收放自己的情緒。
「喔!她有那麼厲害嗎?逼得你打退堂鼓!」
「如果我的任務再繼續進行下去……」銀衣突地支吾,顯得有難言之隱。
「如何呢?」
「她……她會是把我是人妖的事說出去!」
「喔,她這麼說嗎?真大膽,她不知道你亞洲閃電神槍手的封號嗎?」
「不,不,她不是當著我面說的……而是我感應到的!」
「她怎麼看出你是……」
「她看到我的……喉結!」
銀衣說完,對蔚藍諾維持了三秒鐘的沉默,不知是征忡還是意外。
「她不是雙眼看不見嗎?」
「不,她的眼睛又圓又亮,好得很。」
「喔!」蔚藍諾表示懷疑。
「是真的。」銀衣當然沒有必要為這種事說謊,隱約中她似乎可以感應到蔚藍諾的笑意,若是凡人的心思她很容易就可以捕捉,但她這位神秘僱主的心思至今卻令她難以捉摸,總是在幾乎觸及他的思想邊緣時又無主的讓人困到原點。
可以預知的是,蔚藍諾伯爵的磁場強悍過她,以至她無法感應,她只能以直覺來判斷她的想法。
「別擔心,只要任務一完成,除了酬勞,我還會給你一筆到瑞士整型的費用。」
「可是……」
「銀衣,你是一個能飛天遁地的超能力者,還怕一個小女孩嗎?」蔚藍諾開始有些不耐,以銀衣一個日本忍者出身、又在中國內陸受過嚴格的特異功能開發訓練,卻在不明原因下成了變性人的特殊背景,怎也會有一般女人婆婆媽媽的性質呢?
「不,我感應到了,她很愛朗翰斯,您知道愛情的力量,恐怕她一怒為情郎而不惜一切的打擊我!那我……」銀衣再怎麼特殊,終究是個凡人,敵不過可畏的人言。
「你放心,我不會給她機會的。」
「喔!伯爵大人,難道你要……」
「我自有安排,你只要安心的把任務完成。」蔚藍諾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有了主意,便不再贅言,示意銀衣退下。
「是,大人。」銀衣住了口,不敢違背,恭謹的退出。
蔚藍諾咬住菸鬥,無由的泛起一絲笑容,但他的笑意是譎變難測的。
☆☆☆
午夜了,黛比終於盼到她的郎,她躺在沙發床上,睡眼朦朦中,看見他正低下頭俯視她。「嗨!瞌睡蟲,擦藥了!」朗翰斯拿了藥瓶在她眼前晃。
「你怎麼每天都早出晚歸的,是不是又去賭坊了。」黛比打呵欠兼流眼淚的坐起,她揉揉眼看向「好久不見」的他,他比她存藏在心底的那個影像更英俊迷人,她認真的覷了他一眼,發現自己的一廂情懷已完全向他傾洩了。
「小管家婆,這麼會管人。」朗翰斯伸出食指點了點她淘氣的鼻尖,黛比皺起鼻朝他吐舌頭做鬼臉。
「沒辦法,誰要你不檢點。」黛比愛莫能助的聳肩,可愛的雀斑笑意可掬的閃爍著,如同天上的星辰。
「小鬼,你愈來愈得寸進尺了。」朗翰斯揪起黛比。
「哎呀呀,開開玩笑嘛!你怎麼這麼沒有幽默感!」她笑看他。
「你的幽默感還真奇特喔!」朗翰斯低頭瞥她,黛比被他瞥得有些害羞,她正想要告訴他自己已經看得見了,但她來不及說,他就拉著她要她背朝他坐下。
「擦藥了。」他逕自掀開她背上的衣服,仔細的為她上藥。
黛比低垂著聲,屏住氣,慌得只聽到自己心跳,且像一隻失水的魚掙扎蹦跳。
她閉上眼,沉住氣息的感受他的大手透過棉花棒傳來的細心和專注,想像他的眼神裡那若有似無的笑意。「我看得見了。」她在他為她拉下上衣時說道。
「真的!什麼時候的事!」朗翰斯放下手中的藥包,喜悅的要黛比轉身向他。
「早上,我醒來的時候,但你不在。」
「你看得見了!太好了。」朗翰斯握著黛比的雙肩審視她的眼,認真的看著她的眼底深處,看得她不由得顫抖。
「別這麼看人好不好……怪難為情的。」黛比推開他。
「你也知道什麼叫難為情啊!」朗翰斯笑道。
「不理你了啦!」茶几上放著一罐杏核果,她打開抱在懷裡自顧自的吃著。
「別這樣小器,我不過學了你的幽默。」
「哼。」黛比小氣的調頭就走。
「嘿,你上哪去?這麼晚了!」
「本小姐要上甲板上去吹自然風,你可別跟來。」她不預期他會跟來,但出乎意料的他跟來了。
「這麼標緻的女生怎能沒有護花同行。」電梯裡,他為她按了電梯的按鍵。
「我才不需要人保護呢!」黛比剝了一顆杏核果在口中嚼。
「別忘了我可是你的未婚夫。」
「你的記性還真好。」電梯開了,黛比逕自的走出去,朗翰斯搖搖頭也跟著走出去,他奇怪自己為什麼還沒有撤消當她未婚夫的打算,他懷疑自己是否開始對保母這個角色產生了興趣!
「是啊!有些事是教人忘也忘不了的。」
「討厭!」電梯開了,黛比走了出去。
烏雲密佈的蒼茫天空和海上呼嘯的風浪,使甲板上幾乎空蕩得可憐,仰望灰澀的蒼穹驀然劃出一線嘩啪的閃電,隨即可觀的雷聲伴著浪濤洶湧,轟隆一聲令人不由膽戰。
畢竟人的渺小和海天的遼闊是無可比擬的,再怎麼偉大的人物在此時也會不由得變渺小了。
黛比還不至於柔弱得被打雷閃電嚇到,她想著要不要將自己的豐功偉績告訴他。
「別靠船舷太近,看樣子不久會有一場雷雨,海浪隨時可能打上甲板來。」
「你不也靠那麼近!」
「你很愛唱反調。」
「唱反調是小女子的天性也!」黛比拋了顆杏核果到嘴裡,油嘴滑舌的回嘴。
「不止唱反調,她還算得上是蠻不講理的。」朗翰斯低低的說著,聽來根本不是責備,倒像是發掘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蠻不講理是小女子的專利也!」黛比回視他,發現他在笑。
「無可理論!」
「那是小女子的成就也!」
「你這人真怪……」
「你說的沒錯,我是有點怪但不及你……哈哈哈!」說著黛比逕自開心的笑著。
突然天邊又扯下一條細長的銀帶子,低靡的濃雲全鑲了白金似的乍亮,一陣驚怖未過,巨掌般的雷聲,就急急的拍響整個空曠的海域,嚇死人不償命的就像天要崩塌了。黛比一個反射動作竟是丟了手上的罐子,躲進了朗翰斯的懷裡!
她死命的抱住他。不,該說是嵌,整個人嵌在他身上,就像澳洲的無尾熊嵌在賴以維生的尤加利樹一樣。
朗翰斯不想取笑她,偏偏他忍不住。「小女子的教條裡,怎麼沒有勇氣可加這一條?」黛比把自己埋在他的胸懷,許久許久都沒有抬起臉來。
朗翰斯以為黛比嚇壞了收起笑,緊緊的擁住她,拍撫著她的背,低聲安慰道:
「怎麼了,別告訴我這一點雷聲,就足以令你嚇破膽。」
許久,他還是得不到黛比的回應,突然懷裡傳出了她的悶笑聲,他抓住她的臂膀推開她,發現她真的是在笑。
黛比摸著額,仰起臉看著他大笑。「你的胸膛硬得像牆一樣,我差點撞昏頭!」
朗翰斯嗤然一笑的低頭盯她。
黛比的臉一片醉醉的嫣紅,她不想掩飾自己一時的膽小,只想掩飾自己愛上了他懷抱的事實。「其實人家是真的嚇了一跳……」
黛比的笑靨閃耀著動人的光輝,她希望他知覺沒那麼靈敏,沒察覺出她「偷香」的行為。朗翰斯的俊臉上也泛起笑意。
意外的黛比又進了他的懷裡,他竟主動的擁住她,給她關懷。「別怕。」
「你知道嗎,看到閃電時,你只要從一數到三,在三秒以內的雷聲一定巨大,你要記得掩住耳朵,三秒以外的雷聲比較小,甚至沒有,閃電光速比雷聲快,你可以這麼判斷。」
「喔!」黛比只知道自己快在他懷裡窒息了,哪裡管得了什麼三秒內外的問題,她希望風再這麼吹,雷再這麼打,那麼他就不會放開她了。
「進房裡去好不好。」他問。
她搖頭,見到狂風夾著巨浪翻上甲板,把自己掉在地上的杏核果掃進海裡。
「你不怕等下一次大浪一來,把你捲到海裡。」
「你會救我,我怕什麼?」她仰望他。
朗翰斯眉頭稍染上奇特的笑意,黑悠悠的眸子撫過她天真俏麗的側臉。
「不是每次我都有那種能耐的,小姐!」
黛比低頭含笑。「其實我也救過你一命,就在早上。」
「哦!怎麼說。」朗翰斯吃驚的問。
「這……回房去,我實地的演練給你看,你就知道了。」黛比就這麼拉著朗翰斯,一路回到艙房裡開始一五一十的陳述了自己白天冒險患難的英勇事跡,還有聲有色的表演自己如何扮演瞎子瞞天過海的騙過了左老大,還有她發現的那可疑的人妖。
「你為什麼不先找到我呢!這麼危險的事!」朗翰斯蹙眉。
「我根本沒時間,如果那顆炸彈很快就爆了怎麼辦!」黛比義勇當前的道。
「你就沒想過萬一傷了你自己怎麼辦?」
「我是想過可是……傷了你,我更不願嘛!」他的心突然因震撼而感動,她的情願犧牲令他動容。
「傻瓜,沒有人可以傷得了我。」
「是嗎?」
當然沒有遺漏黛比猜忌的眼神,他不過一笑置之。「你怎能確定那東西是炸彈呢!」
「直覺吧!」
「直覺?」朗翰斯不可思議的反問。
「是啊,左老大那種人心眼那麼壞,一定是的!而且朗翰斯開舞會那天晚上,我還見他和那人妖在賭坊裡談著一些弄不清楚的話。」
「哦!他們說了些什麼,而你怎麼會跑上賭坊去呢!」
黛比沒有回答自己為什麼上賭坊去,因為說出來肯定被他笑掉大牙的。
「他們說什麼C3R7?什麼爵士?什麼吃不完還要包回去吃之類的話——」
「包什麼回去!」朗翰斯驚奇的問。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們沒有被邀請,因為懷恨在心,想著要包些流水席上的食物回去解饞吧,真的是看不出那個左老大和人妖是那麼貪吃的人!」黛比揪著嘴道,覺得「郎」像俊得出奇的臉上,像是憋著什麼似的看著她半天不說話。
「你還聽到了什麼!」半天的朗翰斯緊張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衝動。
「沒了就這樣。」黛比雙手撐著書桌跳坐上去,雙足騰在空中晃呀晃的。
朗翰斯目光深深的沉靜了好一會兒,那裡頭的糾結黛比當然沒看懂,她只看懂自己又因他的眼神而驚悸。「那……」他聲音拉長。「你為什麼跑到賭坊?」
「沒什麼,好奇罷了!」黛比顧左右而言他。
「好奇什麼?」朗翰斯卻緊追問著。
「好奇……為什麼人都不見了!」她沒說原先以為自己把人都變不見了。
「那犯得著上賭坊嗎?」
「是喔,我去那兒幹嘛,真無聊。」她心虛的臉紅,朗翰斯卻不再追問,他正色的看著她。
「黛比……」
「嗯。」她回應他意味深長的瞳仁裡那一份稱得上是嚴肅的東西,害得她也不得不正經八百起來。
「今後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要你記住……」
「記住什麼?」
「一切有我。」他的話裡有強烈的保護意味,而且肯定得像是聲諾,她倒驚訝了,心頭悸動而飄浮得不知所措,也停止了擺動,這輩子她還是頭一回遇到男子對她說這麼富感情的話,她似懂非懂的感動著,一時也不知該向他說什麼?只說了句最原始最簡單的話。
「謝謝。」朗翰斯伸出手撫撫黛比的頭,揉得她的發更亂,他訝於她稚氣生動的小臉配合微亂的短髮,居然展現了一種介於青澀及成熟間的韻味。
他無法收回手的,繼續去碰觸那張天工精雕的小臉,他修長的指頭掠過她纖白透紅的頰,鼻樑上的可愛斑,櫻花似柔軟的唇……直到她的輕顫抖滑上他的指尖,他才收手。與她四目交接時,他發現自己的企圖,她那雙迷戀的眼訴說了她的單純,卻也警告他不可輕舉妄動,但他無法克制自己的俯下頭去,汲取那份令他心悸的感情。
他不否認自己喜愛她,雖然原先他並沒有這個打算,也就因為沒有預期裡的阻隔,一個不慎竟讓她溜進他的心裡,尤其是她竟為了他甘心冒生命危險,單為了這點他就必須對她致上最高的敬意。
黛比顫抖的微啟雙唇,輕輕的合上雙眼,專心的期待他暖暖熱熱的唇貼上她的,她知道他要「上課」了,她知道她又要重新感受一遍「曾經擁有」的溫存了,但是她發現這次他的技術改變了不少,似乎是多了些什麼令人招架不住的東西,
她弄不懂幹嘛要以「招架不住」來形容目前的狀況。
在那一點點、一些些,她說不上來的感受裡似乎多了點什麼,使她想起了第一次喝酒的暈眩,現在她就是那個樣子,有點快要不省人事的樣子。
她伸出手攬上他的頸,希望藉著攀附來穩住自己幾乎跌倒的窘狀,可是沒想到因此而感染了他的體熱,她幾近魂不附體的輕顫。
她不自覺的嗅著他頸項間隱隱散發的古龍水味,心更是像脫韁的野馬似的以時速一百哩的高頻率狂奔。她緊閉著眼祈禱自己不要昏頭,那樣會很沒面子。
「感覺怎樣,甜心。」他放開她了,他終於不再佔領她整個心神了。
黛比睜開雙眼,那張不由自主紅得像炸蝦的臉,垂得不見表情。「你進步了。」
她的臉垂得那樣低,以至於她根本錯過了原先在朗翰斯臉上的的真情,只聽見他狂放的笑聲。她以為他不敢接受批評,抬眼覷他。
朗翰斯也回視她向來接受挑戰的眼眸,心想不知何時才能見她真正收兵偃將的模樣,他曾想改變她,但他深知她不會被改變的。
而他居然違背心意的喜愛上這樣的她,他瞥她那張睛時多雲偶陣雨的小嘴又可愛的噘起,他知道她正不滿他的笑聲,在這麼有「見地」的淑女面前,實不容他笑得那麼自我的,只好收起笑。「你確定!」他正色的問。
「是的。」見他虛心發現自己也該有容乃大的原諒他,原諒那無聊的笑。
「那麼現在把你所學的照做一遍。」為了不讓他嘲笑她,黛比決定不做縮頭烏龜。
她閉上眼睛踮起足尖攫住他的唇,但是當她觸碰到他暖暖的充滿自信的唇,才發現自己無法像原來想的那麼大膽去探索。朗翰斯畢竟老練的看出了她的羞澀、她的單純,深深的把他牽引住,他立即反客為主的佔據她甜蜜不純熟的吻。
他的手輕撫她僵直的背,感性的吻過她深合的眼、可愛的鼻尖、豐潤的頰,他要教她放鬆自己,享受這個吻,他要教她這是接吻不是做戲。
黛比無法不受他細膩的溫柔撼動,他的溫柔令她安全、令她放鬆、令她全然忘了自我而沉醉。她知道自己百分之百的愛著他,他那份甜蜜柔情,讓她放心的交出自己。
她知道自己根本已不再是昔日怪異的夏黛比,從前的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而如今她愛他,遠勝過自己的生命,這份愛點燃了她心中的光明,滋潤了她貧乏的人生,這是上這條船來頭一件讓她感到光輝而且可貴的事,而且他是她的未婚夫……未婚夫……她將來一生一世的情人,她要用她的一生來愛他,永遠的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