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優希為了對沖島龍之的失約而郁郁寡歡之際,巖倉家又起了另一個變化。
天皇下了一道詔書,為不引發幕府對朝廷二心所延發出的內亂,故將巖倉家的小姐婚配幕府的長公子棲川久光,以緩和外界對巖倉與幕府的不合之說。
巖倉將軍只有二女,而美律子的訂婚宴早已眾所皆知,所以此次的婚配對象落到優希的身上,也惟有在這種時刻裡,她是巖倉小姐的身份才會被人記起。
此刻,優希又坐在門旁,眺望著窗外的那顆櫻花樹。
繽紛飄落的櫻花覆蓋了整個小丘,將嫩綠的草皮蓋上一層白色的絲布,一陣春風微微吹過,櫻花又隨之飄落,漫天飛舞。
枝頭上的櫻花已不再繁花錦簇,稀稀落落的枯枝紛紛顯露出來,看上去多幾分落寞與哀愁。
“櫻花就要落盡了。”優希喃喃地念道。
她悠悠地長歎一口氣,仍驅不走滿心的悵然。
自那日之後,沖島龍之便像在這世上消失了般,再無任何訊息。
曾有好幾次,優希一聽到身旁的風吹草動,都會以為又是他出現了,但在歷經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後,她覺悟了,或許他再也不會來了吧!
畢竟是她失約在先,怪誰呢?
但絕望後的思念是相當磨人的,當她意識到他再也不會出現後,那份失落的心情也就愈益濃厚了。
她發現她用在想他的時間,是一整天裡最長的時刻,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占據她的思維。
她為了見不著他而提不起半點勁、為了見不著他而茶不思飯不想、為了見不著他而整日坐立不安、為見不著他而整日愁容滿面……
然,像這樣糟的情緒是以前所沒有過的,即使在當初獲知寬部澤也與美律子的婚事時,她亦不曾有這麼糟的情況。
數聲木屐聲拉回了優希飄遠的思緒,她驀地收回遠眺的視線,轉向眼前這些人身上。
她茫茫然地注視著他們,最後視線停留在巖倉將軍的身上,經數秒鍾的回神時間後,她才驚慌失措地霍然起身,像是驚嚇住了般,匆匆行禮。
“爸爸。”優希喚。
巖倉將軍走向優希,他凝重的注視著她,仿佛經過一番思考後,巖倉將軍才開口。“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呢?”優希疑惑地看著所有的人,心中莫名地感到恐懼。
這太不尋常了,向來在巖倉家沒什麼身份地位的她,父親哪裡用得著親自前來找她?
這根本是不曾發生過的情況,況且來的不只父親一人,就連一向視她為眼中釘的夫人也來了,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有關你的婚事。”將軍夫人冷冷地說道。
優希疑問的眼神轉向巖倉將軍。
此刻,優希看見那雙睿智的眼眸流露出憂慮,他的表情是那麼的沉重,一種災難的預感瞬間淹沒優希的思維。
“我不懂。”優希的背脊湧起一股寒意。
“優希,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吧?”夫人平靜地說著:“也該到了論及婚嫁的時間了,總不能讓外人誤以為巖倉家虧待你。”
夫人難得仁慈地為優希設想,她續道:“所幸今早接到了天皇的手諭,欽賜巖倉家與幕府聯姻,總算了卻了你父親與我的一樁心事。”
優希瞠目結舌地瞪著夫人,然後轉向巖倉將軍。
“父親不是一向與幕府不合嗎?”她著急地脫口而出,渾然忘了時機不對。
“住口!”夫人喝道:“幕府是何等尊榮的地位,就連天皇都得敬他三分,而你居然敢在這兒胡言,亂扣你父親的帽子,你這是找死嗎?”
“涼子。”巖倉將軍低聲喝止夫人,他走近這個從來不被他重視的女兒。
他輕柔地揉著優希的頭,發現她長得實在很像她的母親,美麗、果敢,連個性都是這般的相似。
這也是巖倉將軍一直對優希存著矛盾情結的緣由。他愛優希的母親,卻也憎恨她的背叛。
“女人終歸得找到一個值得倚靠的男人,而以現今幕府的權勢來說,這門親事算是巖倉家高攀了,你得好好珍惜。況且皇諭是不得違抗的,你能明白嗎?”巖倉將軍沉重地說著。
優希怔住,她抬頭望向父親。
父親的雙鬢已見斑白,曾是清澈威嚴的黑瞳,如今蒙上一層陰影,她知道這件事困擾了父親,而父親亦無能為力。
她別與選擇,這是命令,她沒有抗拒的權力。
“什麼時候?”優希輕聲問道。
雙眼不自覺地又飄向屋外那顆櫻花樹,她仿佛瞧見沖島龍之正在對著她緊皺眉頭,她搖了搖頭,難以擺脫沉重的心情。
“我什麼時候該起程?”她認命地詢問著。
“現在。”聲音來自夫人的口中。
優希恐懼地睜大眼,以為她聽錯了!
夫人無視優希的訝然,她只抬頭看了一眼深皺眉頭的將軍,“這件事情不能脫延,要表現出我們的善意就必須盡快,可別等到幕府出兵才來挽救,到那時就來不及了。”
“可是我還沒參加美律子的婚禮……”優希急急地找了個借口。
天啊,她還想再見一次沖島龍之,向他解釋那日失約的原因,她不想這麼快的就被迫嫁人!
“那用不著你擔心。”夫人冷冷地回道:“反正等你嫁入幕府,你和美律子之間的聯系也算是中斷了,參不參觀婚禮也就不重要了。”夫人無情地指出事實。
優希踉蹌地退了數步,知道她已沒有拒絕的余地。
幾位武士走了上來對她深深地鞠躬。“小姐,請。”
優希雙眼乞求地看向巖倉將軍,而巖倉將軍卻自始至終拒絕看她。
優希無助地看著這一切,突然間她有股想大笑的沖動。
這就是她生長的地方?這就是她的父親?
當初她為何不干脆與沖島龍之離開?
她究竟還在期望些什麼?
左武士的強迫下,優希邁開沉重的步伐,她頻頻回視屋前的那顆櫻花樹。
沖島龍之,你為什麼要這麼輕易地放棄!?她在內心無聲地吶喊。
* * *
如果能以場面論感情的話,巖倉家確實沒有虧待優希。
優希坐在轎中由護衛簇擁護送,跟著一大列載運著嫁妝的隊伍,浩浩蕩蕩地朝江戶出發了。
這樣的排場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尤其是在當今動亂的時代裡,各地饑饉的流浪漢隨處可見,搶劫掠奪的事情更是層出不窮,所以隨行的武士莫不戰戰兢兢,生怕成了匪徒下手的目標。
然而相較於這些貴重的物品,優希顯然就較不被重視了,因為凡是巖倉家的武士,誰不知道這位所謂的大小姐,其實也只是個虛名罷了,尤其是她被當成棋子般嫁出後,大家就更是不將她放在眼裡了。
雖說幕府擁有龐大的勢力,但他們仍是無懼於優希即將擁有的地位。因為幕府對巖倉不滿早已不是鮮事,可想而知這位巖倉家小姐嫁過去後,所面臨的困境絕不亞於現在,所以武士們根本不將優希瞧在眼裡。
幾個小時後,浩浩蕩蕩的隊伍已經離開京都,來到了郊外。
崎嶇不平的道路以及塵土飛揚,讓優希受盡了顛簸之苦,她端坐在馬車內,絲毫不吭一聲,盡管無情的烈日早已使她頭痛欲裂,深凹的坑洞震得她胃部翻騰,但僅剩的驕傲,依舊令她不願開口要求歇息,她知道轎外的人是用怎樣的眼神在瞧她,她怎麼可以表現出她的軟弱。
驀然,毫無預兆地,她坐乘的馬車突然響起炮聲,緊接著馬車被人重重甩下,震得她頭昏眼花,然後她聽到了有人喊道:“是奇兵隊!”
接著,又是震天的炮聲以及哀嚎聲。
優希怕得連探頭出去的勇氣都沒有,她縮著身體躲在小小的轎子中,轎外響起一陣陣淒厲的叫聲,那是她所害怕的廝殺聲。
她對這樣的聲音一點也不陌生,它幾乎夜夜伴隨著她度過了好幾個無眠的夜,去年那次戰亂,她差點就慘遭輪奸,那時若不是寬部澤也即時出現,那她就……
優希緊閉上眼,至今她仍記得他們淫穢的笑聲,仍記得她當時有多害怕、多絕望、多無助,她咬著唇,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她知道這回她不會同上次那麼好運,因為寬部澤也再也不可能出現救她,而她此次若有幸不死,接下來將面臨更可怕、更殘酷的事實——她必遭輪奸。
但這與被迫嫁人相比,究竟是哪一項比較殘酷?
倏地,一道念頭閃過腦海。
她決定不再受命運擺弄、不再任人欺凌,沒有任何人可以欺侮她,她寧可死掉,也不要活著受罪!
就在她下定決心先行結束生命之際,砰的一聲,馬車上的窗口突然撞進一個男人的頭,男人死在血泊當中,他的喉嚨被刺中一箭,兩眼大大地瞪著她看。
優希立即捂住口,別開臉去,努力忍住腹中的翻攪,全身起了一陣陣的疙瘩,頸後的毛發全豎了起來。
但她的視線才移開,另一具屍體便從轎外飛了進來,“啊!”她終於忍受不了了,放聲尖叫出來。
突然,一道身影飛快閃入窄小的轎內,迅速將她抱入懷中,一雙手臂緊緊裹住了她,“沒事了,優希,沒事了。”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她耳旁哄著,喃著。
她緊緊偎著這具溫暖的身體,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身軀似要鑽進他身體般地拼命挨向他,她不斷地哭泣著,因害怕而哭泣,全身依舊顫抖不已。
她的哭聲撕裂了沖島龍之的心,他知道她的精神已近乎崩潰,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刺激了,於是他開始咒罵自己,是他造成她如此的恐懼。
高大的身軀將她緊緊包裹著,他不斷吻著她的額頭,並撫摸她的臉頰。
“沒事了,都過去了,你安全了,優希。”
她把臉枕在他的胸膛上,絕望地嚎啕大哭,淚水濕透了他的襯衫,一只溫柔的手輕撫著她的發,低低的嗓音不停地在她耳畔輕喃著安慰話語,直到他不斷地叫著她的名字,她的意識才逐漸清醒過來。
優希愕然地僵住了身體,哭聲漸歇。
她馬上感覺到這是相當熟悉的懷抱,像是許久前的記憶般,安全、踏實、溫暖、舒服,她緩緩地抬起頭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男性的脖子,凸出的喉結似正困難地吞咽著硬塊,然後她的眸再繼續往上移動,終於對上了一頭雜亂的髻發、一張焦躁憂心的俊容,以及一雙深郁的黑淵。
優希遲疑地伸出手去碰碰他過長的髻發,帶著喑啞的嗓音喃道:
“真的是你,沖島龍之?”
沖島龍之沒有再給優希詢問的機會,當她一開口喚出他的名字時,他便牢牢地攫住她的唇。
他的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後腦,另一手順著她的背,掠過她的腰,然後抓住她的臀部,用力地將她壓向自己。
他饑渴地、熱烈地吻著她、愛撫她,像一世紀沒擁抱她似的,那麼激情。
優希只用了一秒鍾的時間掙扎,而後便全心全意投入他的擁吻中。
他的激情是那麼的澎湃洶湧,讓她無力抗拒,只能隨波逐流。
她的身體有若見到太陽的向日葵,也似臨春的迎春花般,熱切地回應。
他的唇釋放了她的,改移向她的咽喉及她裸露的渾圓。
“為什麼失約?那天你為什麼不來?”他沙啞地指責著,依舊止不住熱情。
優希從裡到外的燃燒起來,全身每個細胞都蘇醒過來,她想念他的擁抱,想念他的一切一切……
沖島龍之所探觸的每一點,都引起她從未有過的感覺,但當她的手攀上他的胸膛時,她聽見了他的質問,她想停下來解釋,但在這種情形下,她沒有辦法認真的解釋,而他也不容她退縮,他在她身上所造成的激情繼續肆虐著她。
“龍之……”她呻吟。
“停止。”她的抗議聲太過微弱,一點也不具效果。
“你寧可被當成一顆棋子任人擺布,也不願意跟我走?為什麼?”在指責她的同時,他的手探入和服之內,撩高她的裙擺。
“不,不是那樣的,你聽我解釋……”
“你能明白等人的心焦嗎?你能體會我的痛苦嗎?”他沙啞地低吼道:“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小東西。”
“唔……龍之,我……”
他的撫摸令她不自覺地弓起身體來,需求在她的體內開始燃燒,她極想熄滅那團火熱,但她不明白她該如何才能辦得到。
“求你,龍之,”她的意識開始混沌。
他聽到了她的乞求。
不過這依然無法使他得到滿足,他對她太過饑渴,但他現在若不收手,他的情欲將一發不可收拾,屆時他就要永遠被她憎恨了,而這是他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
他愛她,他除了渴望得到她的身體之外,他更在乎她的心,然而這個沒知覺的女人心裡除了寬部以外,根本沒有他的存在。
他搜尋著她的眼睛,看見了她因激情而迷 的雙眸,了解她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可能事後都將會反悔,於是他停下了手,奮力地咽下喉中的硬塊,起身。
沖島龍之的突然離去,讓優希仿佛一下子由雲端墜下,她癡癡的望著他,怔忡地喚他:
“龍之?”
“穿好衣服後出來。”
“可是——”
在她還未正式開口前,他已走出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