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文強不是個好伺候的病人。這是夏烈照顧他半天後就產生的結論。
受傷對他心情的影響似乎頗為劇烈,他自始至終都板著一張臉,說話也是用吼的,就像頭暴躁的獅子。身處最前線的夏烈則是敢怒不敢言,他再怎麼難伺候,她還是得伺候,因為她是「他的女人」。
他真的真的很難伺候,光拿三餐這件事來說,就足以讓夏烈疲於奔命了。
他非常挑食,綠色蔬菜不吃、加蒜頭和姜的不吃、紅白蘿蔔不吃,太油、太辣不吃,看起來不好吃的他會直接丟到垃圾桶裡。光是買他的早、午餐就幾乎跑斷了她的腿,搞得她筋疲力盡,幸好還是買到了讓他「不滿意,但還能接受」的菜色。
他這麼挑食,不知是怎麼長大的,往後的日子還活不活得下去?夏烈納悶地想。
下午,於文強閉目養神,夏烈則隨手拿了張紙,邊打呵欠邊塗鴉,不時注意牆上的時間。她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合眼了。
不過,再半個小時,也就是知曉放學後,她就能離開這裡,重獲自由了。
「你很無聊嗎?」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
夏烈塗鴉的手一頓,一顆心又猛跳起來。
「沒有。」她緊張得不敢看他。
「說實話。」
「等一下要跟知曉去買水彩,她畫畫課要用。」於文強的聲音裡帶著絕對的權威,夏烈一下子就吐實了。
於文強瞄了她一眼。老實說,他並不怎麼喜歡她,她那畏懼的態度彷彿他是個殺人魔王似的。不過與那些說沒兩句話就想黏到他身上的女人相比,他還能接受。
「你不必去了,知曉暫時被她父親接到南部去了。」他宣佈。
他負傷在床,無法照顧到知曉,更擔心這場利益之爭會波及到她,為了防患未然,只得忍痛將知曉暫托給姐夫照顧。
「呀?」夏烈詫異地抬起頭看著他。「為什麼?」知曉怎麼沒告訴她?依照知曉的個性,在跟她有約的情況下,不可能會一聲不響地離開的呀!
「你不必知道理由。」於文強淡漠地說。
夏烈不由得生氣了起來。什麼叫她不必知道理由?與知曉有約的可是她耶,她當然有必要知道理由!
「為什麼?跟知曉有約定的人是我,我有權利知道理由的。」
對她激動的反應,於文強僅是挑眉以對。
他的挑眉動作就像在說她的身份輕賤,他沒必要告知她任何事似的,使得夏烈更加忿忿不平。
「我知道了,知曉一定是被迫離開這裡的,所以她才來不及跟我聯絡,對不對?」她是怕他,可是一旦怒氣凌駕其上時,「害怕」便得微不足道了。
她的聲音雖然有憤怒的味道,卻帶著顫抖。
於文強冷冷的黑眸鎖住她的,夏烈則堅強迎視,不斷地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退卻、不可以畏縮。
「就算是……又怎樣?」於文強挑釁的挑眉問,想知道這隻小老鼠能被激怒到什麼程度。
夏烈站了起來,一雙明眸大眼被怒火燒得晶亮。
「有本事的話就找出對你開槍的人,不要出了事就只知道將知曉送走,誰知道以後你還會出多少事?把知曉送來送去對她太不公平了!」她怒火中燒地嚷著,早忘了他的身份,和自己的。
頓時,整個病房陷入一陣緊繃的氛圍裡。
於文強冰冷的眸子更是讓房裡氣溫降到最低點。
「你是以什麼立場在跟我說話?」好大的膽子,敢詛咒他?
什麼立場?夏烈被他輕蔑的問題問住了。
她是「華麗酒店」的一名小服務員,而「華麗酒店」隸屬「不夜城」,而不夜城歸她剛才對著咆哮的於文強管。
她有什麼立場?她的身份卑微得可以,只有高高在上的他能用那種詞彙、問句讓她說不出話來。
沉重的無力感與憤怒交錯纏繞,夏烈深吸了口氣,勉強撐起剩餘的自尊。
「憑我關心她。」她咬牙道。此時此刻,她不敢說因為知曉當她是朋友,在他睥睨的目光下,那無異是自取其辱。
於文強嘴角幾不可察地揚起一抹冷笑。
「收起你的關心,知曉有我們來關心就夠了。」他清楚地將夏烈劃在「我們」之外。
夏烈想衝過去掐死他的衝動異常強烈。她受夠了!
「既然你這麼瞧不起我,兩年前那晚為什麼要說我是你的女人?你根本就沒喜歡過我,現在我要求你給我一個理由。不要說是因為知曉那麼說你才會那麼做,我不會相信的!」儘管已拚命壓抑,但胸口仍因過於激動而起伏不定。
他若是個任由知曉擺佈的男人,就不會不顧知曉的意願硬是將她往南部送了,而現在「不夜城」的幕後老闆也不會是他。
夏烈很明白,他的心思之縝密無人能出其右,狡黠陰沉的性格亦是,簡而言之,他是個可怕的人。
於文強睇了她一眼,左手撐著身子半坐起身,上半身靠在疊起的枕頭上。
簡單的一個動作,當他做完時,額際已覆了層薄汗。
夏烈在一旁看著,忍著不去幫他。反正他厲害嘛,肯定不屑她的幫忙。
「拿條濕毛巾給我。」於文強對她說。
雖然不情願,夏烈仍走進洗手間,擰了條濕毛巾給他。
於文強將毛巾拿在手上。
「一個人再怎樣,還是有值得利用的地方,而這……」他晃晃手上的濕毛巾。「就是你的功有用之一;還有幫我擋掉女人、陪知曉打發時間等等,這樣說你還滿意嗎?」
夏烈的表情沒什麼大變化,只是心臟像被狠狠地刺了下般疼痛。
從小她就聽慣了惡言粗語,她以為再也沒有什麼話可以傷得了她,但,她錯了。於文強的話沒半個髒字,卻傷她最深。
原來他是為了要利用她,才會說她是他的女人的。
「擰毛巾這件事誰都會,我回去以後會找個心甘情願的女人來伺候你的。」她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她還是有尊嚴的,先前被利用就算了,若知道後待在他身邊,那就是作踐自己了。
「你去哪裡?」於文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離開這裡。」
「不准。」
夏烈旋過身來。
「就算是被利用,也有不再被利用的權利吧?你憑什麼說不准?」她惱恨極了。
「沒憑什麼,我說不准就是不准。」他傲慢地說。
「你——」夏烈恨得牙癢癢的,「哼!」她扭頭就走。
「如果你踏出這裡,我就當你踏出『不夜城』。」於文強輕柔的威脅聲追上她的腳步。
夏烈心一悸,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為什麼?你明明不喜歡我留在這裡。」她真的不明白他這種大人物為什麼樣老要跟卑微的她作對,很好玩嗎?
「因為知曉喜歡你。為了她,我可以忍耐。」於文強冷漠地說出理由。
「你不必忍耐,我對知曉的感情不會因為今天的事受影響的。」
「除非是知曉對你失去興趣,你沒權利甩開她。」
夏烈兩手緊握成拳,乾脆轉過身來面對他,拒絕示弱。
「既然如此,我要走又礙著你什麼?」
「我習慣讓你伺候。」像個啞巴的她在他身邊照料著,他的傷很快就能痊癒。
聞言,夏烈氣極了。他還真把她當奴隸了!給他一槍的人槍法為什麼要那麼不靈光呢?
她心裡不停地掙扎,一方面很想灑脫的無視他的警告掉頭離開,可是在「不夜城」待了兩年多,對物對人的感情卻又緊緊牽絆住她。
「不夜城」和「華麗酒店」的人不是往昔讓她水深火熱的舅舅、舅媽、表哥及其他親戚,那裡的人真心待她,像金姐、像安琪,連她初到時對她無法諒解的娜娜,現在也對她愛護有加。雖然明白她們對她的好,或多或少是因為於文強和知曉的緣故,但這對在卑屈的環境裡生活了十六年的她,簡直就像天堂。
那麼多人關心她、愛護她、給她笑容,雖然摻雜了苦,卻苦得快樂。「不夜城」的每個人在她心中全佔了極重極重的份量,將她以往貧瘠的可憐的感情世界填得滿滿的,她無法、也不願讓自己脫離。
於文強料準了這一點,她對「不夜城」的感情是他最好的籌碼,讓她無法反駁,令她敗得一塌糊塗。
「我要照顧你到什麼時候?」她認了,他是「不夜城」的頭兒,她一輩子也鬥不過他。不過,要她心甘情願的伺候他?哼,走著瞧吧!
她的眉眼、表情、全身上下全充滿了不馴的火焰,於文強冷眼一瞧就知道她的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了。
「到我決定不需要你的時候。」他狡猾地說,不明確說出一個期限來。
「那是什麼時候?」夏烈才不笨,她堅持要問出個答案,否則他若決定要她照顧他一輩子,那她鐵定會被折磨死。
「到時你就知道了,現在去給我買包煙來。」不想再在這個問題打轉,於文強不耐煩地對夏烈下了命令。
「王醫生沒說你可以抽煙。」一說出口夏烈就後悔了。可惡!說這話好像是在關心他似的。
「他也沒說我不可以抽,快去買。」他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把音量調得比往常大聲許多,表明了不想再跟她說話。
就是這種反覆不定、喜怒無常的個性讓夏烈恨得牙癢癢的。沒再費神多說,她步出病房。
出了病房後,夏烈在外面待了一陣子,讓自己在病房裡沾上的穢氣散掉。雖然被他踩在腳下,但她仍是有個性、有脾氣的。
「買包煙。」漫步半個小時,經過三個檳榔攤,她在第四個檳榔攤前才停下腳步,開口買煙。
「什麼牌子?」疊著美腿的檳榔西施問。
夏烈閉上了眼睛,牙關緊咬,雙拳緊握。
他沒說,他沒說要哪個牌子……
她睜開眼,勉強對檳榔西施笑了笑。「我回去問問再來。」她說,然後轉身沿來時路漫步回去。
夏烈不斷在心裡暗責自己沒用。她這算什麼「走著瞧」呢?在病房裡面對於文強時的氣勢全被風吹跑了,否則她現在不會因擔心被他報復而空著兩手乖乖地再走回去問,而應該豪氣萬千地將每個牌子的香煙各買一包回去,丟在床上任他選,就算最後會被逼將他不要的煙全吃下也一樣,她應該讓他瞭解她不是揮之即來、招之即去的那種人。
低著頭,夏烈踩著夕陽餘暉前進,黑瀑般的秀髮在身後飄呀飄,宛如一幅畫,但畫中的人心情卻是沉重的。
跟兩年前初見到於文強一樣,夏烈強烈地感覺到,自己的命運被於文強牢牢掌握住了,被迫在他的喜怒哀樂下,辛苦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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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是王醫生夾的,不是我。」在安靜無聲的病房裡,夏烈帶著防備與怯懦的聲音響起。
現在是正午進餐時刻。在病人專用的移動餐桌上放著一個飯盒,幾道精緻小菜,冒著騰騰熱氣的白飯,一塊又厚又香、表面還淋著油亮醬汁的豬排覆在白飯上,如此令人垂涎三尺、滿室生香的飯盒,就擺在於文強面前。
他不舉箸、不動筷、不發一語,額上青筋隱隱浮現,整個人散發出危險的黑色氣息。
夏烈早早就窩到最角落去了,她靜靜地吃著自己的午餐——鮪魚三明治加柳橙汁,但病房裡可怕的沉默讓她食不知味。
她後悔了,她不該在奔走得頭暈目眩之際,任由王醫生將青椒、紅蘿蔔炒蛋、蠔油芥蘭等「禁忌」放到他的飯盒裡。
肇因起始於——她丟了他的煙。那是王醫生交代的,有王醫生做後盾,她樂得遵從,於是在王醫生的見證和他的要脅目光下,她快樂地將煙衝進了馬桶裡。
後果是她跑了八趟路為他買午餐,他要吃麵,湯麵買回來成了要牛肉麵;牛肉麵買回來又要不加牛肉的牛肉麵;再換成了要吃水餃;水餃買回來又不要韭菜水餃;沒韭菜的水餃買回來成了不要蒜頭的水餃……她來回奔波得筋疲力盡,店家還以為她成心找碴。
最後,他說要吃飯,她就在自助餐廳裡遇到了也在那兒用餐的王醫生。
她因奔波過度,臉上毫無血色,王醫生便自告奮勇地幫她夾菜。
「那小子是被我從娘胎裡抓出來的,我知道他要吃什麼。」六十八歲的王醫生笑說。
於文強似乎對王醫生頗為敬畏,從早上的「香煙事件」上看得出來,他夾的菜,諒於文強也不敢再叫她拿來換。
她當時是這麼想的,便信任了王醫生,就連看到他將幾樣禁忌菜放進飯盒裡也假裝沒看到,王醫生甚至邊夾還邊告訴她那些菜的營養成分。
她下意識地想看看於文強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那時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炮灰。若於文強從小就補充那些具有「營養成分」的蔬菜,性格也不會那麼惡劣了……這是夏烈致命的失算。
病房裡窒人的沉默持續著,夏烈忐忑不安地咬著三明治,眼角餘光留意著於文強的舉動。
於文強的身體四周籠罩在黑色暴風中,而他是最可怕的中心點。
不斷席捲而來的懼意還是擊潰了夏烈的故作鎮定。王醫生真是害死她了!
她倏地丟下三明治,站起身。「你不要生氣,我再跑一趟就是了。」嘴巴說著,腳下趕緊抹油離開病房。
才反手將門關上,重物擊上門板的巨大聲響立刻穿門而出,嚇得夏烈忙不迭地後退一大步。
好險!她再慢出來一步,恐怕就屍骨無存了。
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生起氣來,對著緊閉的門板橫眉豎目。
「只不過是青椒、紅蘿蔔跟芥蘭嘛,這偏食的壞脾氣男人!」她憤怒地低嚷,而且她都說了那不是她夾的了!
她低著頭步出診所後門時,多日不見地武德志與她擦肩而過。
拜他那媲美動物的良好復原能力,他的臂傷已不礙事了。
「夏烈?」武德志好奇地煞住腳步。怎麼他才代替老大到南部辦事幾天,夏烈就不認識他了?
夏烈頓住,抬頭見是武德志,連忙轉身,慌忙地將眼裡的淚水拭去。
乍見她在哭,武德志頓時手足無措。不用說,他也知道是誰讓她哭泣的。
他實在不明白老大在想什麼,夏烈可是個活脫脫的大美女耶,光看她就讓人覺得心疼,老大怎麼狠得下心對她冷酷要求、冷面以對呢?
「剛剛看了本感人的書,一時忍不住。你一定嚇到了吧?」夏烈看出他的尷尬,勉強擠出笑容。
之前與武德志雖只相處不到一天,但結他印象不錯,責任感重不說,個性也比於文強好太多了。
「喔。」是嗎?他誤會老大了?武德志對她的話半信半疑。
「吃飯了嗎?我正要去買午餐。」她問。
「順便幫我帶一個。」他一下飛機就過來了,沒時間午餐。
夏烈點點頭,那張原本還漾著笑容的臉,在轉身走開時馬上就垮了下來。
為什麼偏偏給武德志看到了呢?若於文強知道她哭了,一定會更加鄙視她的。
她的背影好像散發著一股無力感。武德志瞧了瞧夏烈的背影,長腳跨入診所後門,直接步向於文強的病房。
當他打開門、差點踩到散了一地的飯菜和飯盒時,總算證實了自己先前的猜測,更何況坐在病床上的老大正一臉鐵青地瞪著他哩。
可憐的夏烈,他應該早些跟她說負傷在身時候的老大,也是他將潛藏的惡劣性格發揮得最淋漓盡致的時候。
「煙給我。」於文強伸出手,整個人仍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中。
武德志立刻從上衣掏出煙來奉上來,並為他點燃。
他的傷口正劇烈抽痛著,於文強狠狠地抽了幾口煙。
狡猾成性的老醫生知道他不會開口要求止痛藥,還把他的煙衝到馬桶裡,而那笨女人居然還給了那個蒙古大夫掌控菜色的權利?該死的!那老人以和他作對為樂事,難道她看不出來嗎?
再躺一天,再躺一天他就離開這鬼地方,他受夠了!
「事情辦得怎樣?」吐出白色煙霧,他胸口的郁氣紓解不少。
「多虧了唐先生居中斡旋,已經談成了。」武德志說。
北部的「不夜城」在全台均享有不小的知名度,再加上「高遠財團」總裁,亦是唐知曉的父親,親自拜訪牽線,促成了南部強勢派系與於文強的合作,雙方將以北部為據點,建立龐大的連鎖娛樂體系,舉凡電影廳、DISCOPUB、舞廳、CLUB等等,全在合作計劃中,將逐一進行。
這麼一塊商機大餅,叫人不眼紅都難,於文強會受到狙擊便是因為這個原因。
「山聯幫呢?」於文強問。
山聯幫是近來興起的黑道幫派組織,在短短的時間裡便靠凶狠殘猛聞名黑白兩道。
他們急欲擴張勢力的想法於文強可以理解,畢竟這是個強者生存的世界,弱者只有被吞噬毀滅的份,但他們千不該萬不該找上他,太愚蠢了。
說到山聯幫,武德志立刻全身血脈賁張。
「最近幫他們『製造』了一些紕漏,正被黑白兩道攻剿,過陣子,山聯幫就會消失了。」武德志咬牙道。他還特別送了山聯幫老大一個大黑鍋,大到足以讓他在牢裡度過餘生了。
「不夜城」能安然無恙地在寸土寸金台北屹立二十年不是沒有道理的,憑山聯幫這小幫派就想瓦解?太不自量力了。
在道上行走,光憑逞兇鬥狠是不夠的,還得要有腦筋才行,山聯幫充其量只是個笨蛋集團,沒先打聽清楚「不夜城」是怎樣的狠角色,動了不該動的人,被一夕殲滅也不足為奇,順便給其他蠢蠢欲動的人一個警惕。
「嗯。」於文強哼了聲。
他不是個趕盡殺絕的人,但若牽扯上自身周圍的人,他可以變成最冷酷的人。
德志十八歲就跟在他身邊,雖名為主僕,但感情直比兄弟,而這也是他直覺反應,傾身為他擋子彈的原因。
他不願意失去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尤其在失去與他感情最好的姐姐後,他更是痛惡。
山聯幫犯的最大錯誤,便是不瞭解他的個性,導致了全盤崩解的後果。他說過,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也是個現實的世界,對於設定的敵人,要他手下留情是絕不可能的。
「呃……」報告完了大事,武德志眼前又閃過夏烈落淚地可憐鏡頭。他應該幫她說些話才是,可是又擔心老大聽了不開心,因此欲言又止。
見他那副忸怩模樣,於文強不悅地皺起眉頭。
「你手臂上的傷讓你變了性嗎?有什麼話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武德志心一凜。呀……嗯,看來老大的情緒仍然不佳。
他硬著頭皮說道:「老大,剛剛我在後門口碰到夏烈,她好像在哭……」他朝地上翻倒的飯菜瞥了一眼。「老大,如果你不喜歡夏烈,我可以回去找個更溫馴、更好的女人來照顧你,這樣一來你的傷也可以好得快些。」他提議著。
於文強一雙莫測高深的黑眼眸盯著武德志瞧,那雙眼睛彷彿將他裡裡外外全給看透了似的,令武德志不禁汗濕了起來。
對老大他是很崇敬與仰慕的,尤其是這次老大奮不顧身地為他擋了子彈後。
不過,老大對女人一向看得極輕——除了老大的姐姐與知曉以外。他直覺認為夏烈在老大眼中應該也與其他女人一樣,若真要說特別,也只有夏烈是老大欽點的女人、知曉的玩伴、麻煩的擋箭牌罷了,有名無實了兩年多,不都說明了老大對她沒興趣嗎?
但,老大為什麼要那樣看他?老大這樣會讓他以為夏烈在他心中佔有份量的。
還是,真的有?武德志在奇怪之餘,也不禁要感到懷疑。
「你對她有意思嗎?」好不容易,於文強開口了,語氣涼颼颼的。
武德志連忙搖頭又搖手。「沒有沒有!我只是擔心她照顧不了你,惹你生氣而已,絕對沒有喜歡她的意思。」開玩笑,他膽子再大,也不敢對老大的女人起邪念,就算有名無實的也一樣,只是……不知老大會將那「職稱」掛在夏烈身上多久。
「你那麼緊張幹麼?」於文強挑起眉,將捻熄的煙頭,準確地投入角落的垃圾筒裡。「我沒說你不可以動她,不過要在我厭煩她以後。」是呀,厭煩她以後,那大概得花很久的時間。她的性格很怪異,明明就很怕他,卻常常與他針鋒相對,滿有意思的,他還不打算放開她。
「那你什麼時候會厭煩她?」單純地只是想知道原因,所以武德志並沒有想太多,話就這麼問出口了。
於文強危險地微瞇起眼睛,犀利的目光掃向武德志,武德志這才遲鈍地明白自己問錯話了。
「那一天到時,我會通知你的。」他沉著臉輕柔地回答。
竟然公然質問他,這小子!
不愧是跟在於文強身邊多年,知道他語氣愈輕柔,也就是愈接近爆發邊緣的時候,一面暗罵自己蠢的武德志察覺此地不宜久留,開始找借口開溜。
他摸著自己的胃,露出一副「餓斃了」的表情。
「剛下飛機,什麼都沒吃……老大,我先出去填飽肚子,等一下再來。」
此時不溜,更等何時?等不及夏烈帶飯回來,武德志撫著胃閃出了病房。
呼!他總算知道待在受傷的老大身邊是什麼感覺了,那就像是跟負傷的獅子老虎關在同一個籠子裡一般。
「夏烈,原諒我。」他吁了聲,為救不了夏烈感覺到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