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主,您跟羽家妹妹是發生了何事?為什麼她最近一見你就如同老鼠見著貓,一溜煙就跑掉?」拱橋上,趙仙羅巧笑倩兮地望著遠處那急急遁逃的粉蝶兒。不過,在將媚眼拋向身旁的寒御時,她的笑靨已揉合著一抹看好戲的調侃。
「沒什麼。」寒御微哂。
「我才不信呢!」雖說羽妹妹每次都逃得很快,可她若沒看錯,她每每要逃離前,臉上總是掛著精彩又生動的表情,由此看來,莊主肯定對羽妹妹下手了。
寒御牽了牽薄唇,無意與人談論那夜之事。
「莊主不說就算。不過仙羅倒有件事想問問莊主意見。」
「說。」
「關於李乘思,莊主意欲為何?」他的傷勢已經沒有問題,可他卻沒有離開的打算。至於原因,當然是出在羽家妹妹身上了。
「暫且留他一命。」眸光一閃,寒御懶懶回道。
「留下他,莊主不怕羽妹妹會……」
「仙羅,你以為我會准許這種事發生?」他邪邪反問。
「是不會。」趙仙羅嬌笑,然後她便看見李乘思正追著一隻蝶兒而去。「可是莊主,仙羅還是認為未雨綢繆很重──」含訕的媚語在意會到身邊已無人影後自動消音。
呵,沒想到莊主也會有緊張的時候啊……
☆☆☆
「討厭、討厭!你不要一直跟著我行不行?」被煩到一肚子火的蝶兒,怒氣沖沖的轉進無路可去的水亭後,忍不住一手叉著小蠻腰,一手忿忿地直指李乘思的鼻子,活像他再跟過來她就要把他大卸八塊。
她最近心情已經夠鬱悶,沒想到李乘思這傢伙還來湊熱鬧。
「蝶兒,我只想跟你說說話而已。」蝶兒對他的態度雖然與在綠煙山莊時有著天壤之別,可在調適過後,他仍舊非常喜愛她,否則他何必不顧二叔勸阻而執意想將她接回綠煙山莊!
「我跟你還有什麼話好說?何況你傷勢已痊癒,應當快快滾回綠煙山莊才是。」要不留在這兒還真是煩人!
「蝶兒,你明知我對你一片真心。」
「拜託!這麼噁心的話你也講得出口?李乘思,本姑娘跟你實話實說好了,你,根本配不上我。」
「蝶兒!」
「蝶兒,就算事實如此,你也不能當著人家的面說。」突如其來的戲謔教李乘思與蝶兒同時變臉。
「寒莊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李乘思橫眉豎目,一副不把話講清楚,他就拚了的模樣。
而相較李乘思的「勇於面對」,蝶兒可就顯得窩囊多了。
她原本囂張的氣息在瞬間化為無形之外,為了掩飾臉蛋乍現的紅嫣,她還馬上旋身面對清澈的湖面──當然,在她的解釋是,她不想看見將她欺負得很徹底的萬惡淫魔。
「本莊主的意思是,你的傷勢既無大礙,何不馬上起程?」只要他一離開秋霧山莊的勢力範圍……這一次,他絕對會做得乾乾淨淨。
「寒莊主是在趕我走?」沒料到會被當面驅趕,李乘思的臉色乍青又白。
「少莊主別誤會,寒某絕無此意。只不過少莊主遭人襲擊茲事體大,為了少莊主的安危著想,寒某才好意奉勸少莊主早早回去和二莊主共商對策。」寒御笑容可掬的解釋。
遭人襲擊……背對他們的蝶兒心中打了個突。
「寒莊主,我會馬上離開,不過我要帶著蝶兒姑娘一塊走。」李乘思絲毫不領情。
「只要蝶兒願意,寒某絕無意見。」寒御揚眉,淡然詭笑。
「蝶兒,你願不願意隨我──」她冷不防轉身瞪他的架勢令他錯愕,下一瞬,蝶兒的大眼又轉向寒御俊美無儔的邪顏,她一瞬也不瞬地瞪住他,活像寒御在眨眼間變成了個大妖怪。
寒御雖目露疑惑,可也沒閃避她太過「深情款款」的逼視。
這小妮子是怎麼回事?自那一夜後,她對他是唯恐避之不及,怎麼這一會兒,她非但敢直視他不放,一對鮮明水亮的大眼還頻頻爆出火花?
「蝶兒……」被嚴重忽略的李乘思,欲出口打破僵局。
「不、願、意!」一句重重的話語從蝶兒口中霍然迸出,讓李乘思從原先的錯愕轉而傷心失落。
至於寒御,則在蝶兒移開視線的同時,黑眸半斂,薄唇揚笑。
「蝶兒,這是為什麼?」李乘思難過的低哮。
「因為,我要你跟我一塊留在秋霧山莊。」話是對李乘思說,可她的視線卻是瞟向寒御那雙陡然陰惻的寒瞳。
她此話一出,果真令李乘思一掃陰霾。「好,我就跟你一塊留在秋霧山莊,直到你願意隨我離開為止。」
寒御緩緩斂下眼。
呵,是他太小看了她……
「寒莊主,很抱歉,李某還要在此叨擾數日。」雖然他不明白蝶兒此舉有何用意,可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就絕不放棄娶她為妻。
「李乘思,你先走,我還有些話要跟寒大莊主說清楚。」
「可是我……」
「你再囉唆,我就馬上趕你走!」蝶兒忽然暴跳如雷。
「好好好,我走,我馬上走,你別氣……」李乘思邊安撫邊後退,不過在離去前,他仍不忘投給寒御一記警告的眼神。
待閒雜人物一退場──
「你居然還想殺他?!」她承認自己在某些事情上確實比較遲鈍,可在重要時刻,她絕對可以很精明。就好比剛才,她從寒御口中探測出他想殺李乘思的意圖,所以她才故意留下李乘思,以防他一出莊就馬上曝屍荒野。
「我已經收了錢。」太過詭亮的眸光掩蓋住他眸中最深處的噬血殘意。
「你可以退回去啊!」她是不太喜歡李乘思,可她也無法坐視他即將死掉的事實。
「退回去?你別說笑了。」寒御嗤笑一聲,面色逐漸陰沉。
「誰在跟你開玩笑?我是很認真的跟你討論如何解決──」
「羽大小姐,你似乎搞錯了一事。」他唇上乍現無害的笑意。
蝶兒整個人怔傻住。「什麼事?」
「你,是我寒御的什麼人?」他上前一步。
「我……我是……」沒來由地,她後退兩步。
「你,又憑什麼要我放棄這樁生意?」
「那是因為……因為我……」她一退再退,直至背脊抵住扶欄。
「怎麼,舌頭被貓咬掉了?」他逐步進逼,最後,他長指輕佻的勾起她下巴,深深望進她一雙閃爍且盛滿無措的大眼。
「我還在等你的答案。」好一個口是心非的小丫頭!先前不知是誰把李乘思批評得一無是處,現在竟為了他而公然挑戰他的威信?!
也許是被他逼急了,她反倒大膽起來。她先將下巴自他指腹挪開,然後再仰起小下巴以突顯不屑。「對,我羽蝶兒跟你是半點關係也沒有,不過既然被我知道你要殺李乘思,我就絕不會坐視不管!」雖然她講得很理直氣壯,可由於嗓門吊太高,以致聲音略顯顫抖。
「原來你這麼愛打抱不平……不,應該說蝶兒姑娘你有著悲天憫人的好心腸……這樣吧,我准許你去跟李乘思通風報信,甚至你還可以當面對他說,我就是那個要殺他的人。我這樣安排,蝶兒姑娘是否滿意?」
「我才不像你說的那樣!我羽蝶兒生來最討厭的就是打抱不平,而且我的心腸之壞,在天羽一派中可是屬一屬二。還有,本姑娘雖沒有殺過人,可是卻讓很多人生不如死……」呼!說得太急,她只得先喘口氣再繼續接下,「何況我曾許諾不把你的秘密洩漏出去,所以我就更不可能跑去跟李乘思說,這樣你聽懂了沒?」
好一個寒御,居然敢拿話來諷刺她!沒關係,她相信此話一出,肯定會讓他羞愧的無臉見人。
可等了半晌,他臉上的嘲謔之色非但沒褪,還益加彰顯。
「聽了我的話,難道你一點都不感動、不愧疚?」她愕然。
「我為何要感動、愧疚?」他瞇起譏誚的眸,冷冷迎向她的錯愕,而他微揚的唇角,甚至還漾著笑。
「你──真是氣死我了!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蝶兒又羞又氣的踩著足以將石板地踏出窟窿的腳步離去。
臭寒御!死寒御!
竟敢這樣欺負她……她羽蝶兒若不報復,就跟著他姓!
在蝶兒跑遠後,寒御眸中那抹譏誚在-那間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的寵溺。
「喔……被我抓到了。」趙仙羅身形輕巧的從水亭頂上飄然而下。
早已知曉趙仙羅行跡的寒御,淡淡的瞥她一眼。
「仙羅可不是故意偷聽,而是羽家妹妹說得如此大聲,為避免不相干的人闖入,我只得看守一下嘍。」秋霧山莊莊主又是殺手-神一事只有她,以及寒御的兩名近身侍從知悉而已。也就是說,他們四人都算是-神的一部分,每當有生意上門時,就由他們的主子指派人去完成任務。
「我有說你什麼嗎?」
「是沒有。不過我瞧羽家妹妹好像……」
「別插手。」
「是。」呵,這就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
☆☆☆
夜幕低垂。
一道人影偷偷潛入李乘思所居的松園。
「李乘思,你快給我醒來!」羽蝶兒粗魯的搖晃正睡得香甜的李乘思。
「啊──」
蝶兒快一步掩住他的嘴,惡狠狠的瞪住他,「想活命就什麼也別問,否則我現下就掐死你!」
李乘思顯然是被蝶兒的惡形惡狀給嚇到,一臉呆滯的猛點頭。
「把衣服穿好銀兩帶著,本姑娘現在就帶你離開秋霧山莊!」
「為什──」
蝶兒怒目一瞪,李乘思旋即閉嘴。
就這樣,蝶兒硬拖著李乘思掠出松園,沒驚動巡守的侍衛,安然離去。
殊不知,在她無法窺見的暗處,一直有著無數對眼,正靜靜盯獵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
李乘思簡直無法相信,他一直認定的嬌柔女子竟有一身好輕功。
「蝶兒,你究竟是誰?」來到最近的一座城鎮,他們立刻買了兩匹馬代步,而現在,他們已經出了秋霧山莊的勢力範圍。
「你管我!」一路上都扁著小嘴的蝶兒,依舊沒給他好臉色看。
碰了一鼻子灰的李乘思並未因此放棄。「蝶兒,我好高興你願意陪我一塊回綠煙山莊。」
他話才說完,蝶兒胯下坐騎馬上揚蹄嘶鳴,李乘思見她停下馬,也連忙拉緊韁繩。
「誰說我要跟你一塊回綠煙山莊?」她的臉更臭了。
「可你不是……」
「我就送你到這,你自個兒走吧!」語畢,她馬上轉過馬首。
李乘思大驚,欲要追上。
「喂!我可警告你,倘若你再對我糾纏不清,小心我翻臉不認人!」她故意恐嚇他。
見他還是不肯走,她只好亮出癢癢粉。「李乘思,一旦我撒出這包毒粉,你不用半刻的時間,就會全身潰爛而死。」
李乘思聞言,當然是一臉的驚慌、害怕。可是──
「蝶兒,我會等你回頭的!」深深看了她一眼後,他滿面痛苦的策馬狂奔。
待他離開,蝶兒總算吐出心中一口積壓已久的郁氣,之後緊繃的俏臉終於綻放出一朵得逞的狡黠笑意。
哇哈哈!臭寒御,本姑娘這招厲害吧!等李乘思平安回到綠煙山莊,我就等著看你如何動手殺他!
她得意的笑臉還維持不到半刻,就被一抹佇立在山林旁的人影給震懾住。
不!他絕對沒有她想像中的厲害!
他會出現在此,純屬巧合……對,就是巧合!
蝶兒忙不迭地扯緊韁繩欲逃離,可她卻聽見坐騎狂嘶一聲,緊接著她便感覺自己的身子好像被拋向半空中──她畢竟有武功底子,雖感驚駭,仍及時反應過來。
安全落地後,她下意識抬手拍撫胸口,一抹靠得太近的冷邪身影當下又嚇得她倒彈數步。
「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又來了多久?
「你呢?」寒御笑笑反問。
「我……我是來這……看風景的。」
「看風景?」寒御的聲音淨是嘲弄。
「怎麼,不行嗎?」笑什麼笑?難道他忘了前不久他們才大吵過一架?
「蝶兒,你怎麼老忘了你承諾過我的事?」寒御似拿她沒轍般歎了聲。
「我又沒說要離開秋霧山莊。」
「可事實已經擺在我眼前。」
「寒御,你可別含血噴人喔!我羽蝶兒說話算話,答應過你的事就一定做到。更何況本姑娘又不是你家囚犯,你怎麼可以限制我不能踏出山莊一步?」瞧他的模樣,活像是來抓回紅杏出牆的妻子……呃,她想到哪去了?!
「說話算話是嗎?」他當真後悔了。那一夜,他不該放走她。
「喂,說話就說話,別夾諷帶刺的行不行?」聽了還真是渾身不舒服!
寒御斂眸,低低一笑,「李乘思呢?」
他話題倏轉,令她有些措手不及。「你……你問起他幹啥?」
「他離開了。」
「那不正合你意?」她閃躲著他的眼神,支吾了下。
他絕對不會發現是她帶走李乘思的……蝶兒不斷為自己洗腦,以緩下逐漸加快的心跳。
「先前你不是很反對他離開?」他的聲音摻雜些許狐疑,可他微斂的眼卻是陰沉得可以。
「先前是先前,現在是現在。何況腳長在他身上,他要走,我有什麼辦法?」她盡可能的故作無事。
「蝶兒,其實我挺高興你這麼做的。」寒御突然笑了。
可這抹笑看在蝶兒眼底,卻不由得讓她想起一句話: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懷好意。
「為什麼?」她問得小心謹慎。
「他一死,別人就不會懷疑到我頭上來。」他無聲惡笑。
蝶兒一震,「李乘思畢竟是個少莊主,想殺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神還站在我面前……所以若我牽制住你,他應當可以平安返回綠煙山莊。」雖然驚慌突然閃入她腦中,可她馬上冷靜下來。
「你就這麼肯定除了我之外,別人取不了他的命?」寒御微瞇的眼冷魅至極,而彎勾起的完美唇弧,更是邪惡得令人恨不得──
蝶兒現下就是有這股衝動,巴不得衝上前將他那張可惡的笑顏抓得稀巴爛。
「我就是敢肯定,怎樣?」話雖如此,可她心裡卻已經被他這番話影響。
她該不會弄巧成拙吧?
「本來我是不該透露主使者的身份,可是……」
蝶兒陡地驚覺到什麼,一把抓住他的臂膀急問:「你快說,是誰要他死?」
「蝶兒,我若說出,可會害慘我自己。」寒御話聲裡摻雜絲絲無奈,但蝶兒若能聽仔細,又將他先前的話連貫在一塊,便可發現其中的詭異。
可惜,蝶兒沒去注意。
「沒關係,只要你將背後的主謀者說出,我羽蝶兒發誓,定會盡我所能的保護你!」蝶兒說得慷慨激昂、豪氣萬分,一點都沒有意識到她所要保護之人比她強過數百倍。
「你要保護我?」一個只會輕功,加上一包不入流的毒粉,還有在必要時會學烏龜爬的女子,竟然大言不慚地說要保護他?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可他……為何一點想笑的意思都沒有?
不單如此,一股異樣的暖流,一種特殊的情愫,以及一抹好久未曾感受過的溫柔,就這麼毫無阻隔的一頭撞進他的心口……
「對,我絕對絕對會保護你的。」她拍胸脯保證。
「你能保護我多久?」他著實不太能夠理解自己為何要誘她說出他想聽到的承諾。
「永遠。」果不其然,個性直率的她根本沒去細想這句話背後所代表的含意。
「我能相信你嗎?」嘖,他的心好像越來越貪了。
「本姑娘說一是一、說二是──喂!你到底說不說?」
「李挽臨。」
蝶兒一聽,馬上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你跟我提李挽臨幹嘛?我要你說的是……你的意思是,要殺李乘思的人就是……就是他的二叔李挽臨?!」她驚呆住。
寒御綻漾出無溫的笑,緩緩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