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大廳耐心守候的谷紹騫一見宣宗從內室走出來,便站起身。
「谷卿家,讓你久等了。」宣宗面帶微笑地走向他,將擔憂常德病情的情緒深藏在他的心底,殊不知以谷紹騫深厚的內力,早已經將內室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公主的病情如何?」谷紹騫面不改色地問著。
「太醫說是中暑,不礙事的。」宣宗勉強自己露出微笑,然而笑瞇的眼底卻是赤裸裸的父愛。
「常德公主的身體不好嗎?」他佯裝關心地問。
「不!非常地健康,只是……太任性了,所以才會弄得自己生病。」宣宗的語氣裡隱隱約約地透露著無奈。
「相信公主會恢復以前的健康的。」谷紹騫微笑回答。
「我本來想讓你們兩人見見面的,看來…… 」宣宗忍不住歎氣。
「皇上不是有意將公主許配給漢王的兒子嗎?」谷紹騫試探地問著。
「還未定案。」宣宗神色一斂,眼底閃過一絲不悅。不悅?是這樣的嗎?皇上心底其實是不滿自己的叔叔漢王的作風?
谷紹騫略微地挑了挑眉,對於這位沉迷於女色的皇帝重新評估起來。
或許……事情並不像他原先所想像的那般,最起碼宣宗井不像他所知道的那般愚昧。
是因為漢王的勢力太大的緣故?還是皇上心底另有想法?
「如果皇上真的疼愛小公主的話,還請皇上務必三思。」谷紹賽留意著宣宗的反應。
「朕知道」
「皇上,媚貴妃來了。」宣宗的頭才點到一半,宮外守候的太監進來通報。
「讓她進來!」宣宗臉上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發現疑點的關係,雖然皇上表現出很開心的模樣,但看在谷紹騫的眼中,覺得他的反應有些虛假。
或許,自己該對皇上表明自己另外一個身份 「皇上,微臣想告退了。」
「不礙事,朕還想要和谷卿家聊聊呢!別急著走!」宣宗似乎還不打算讓他離開,揮了揮手示意他留下後,便迎向自己的愛妃。
「臣妾拜見皇上,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媚貴妃身形款款地對宣宗跪拜。
「免禮、免禮!」宣宗笑意盈盈地伸手扶起媚貴妃,「來,愛妃,見見今年的新科狀元。」
「微臣谷紹騫參見貴妃娘娘。」這媚貴妃果然生得嬌媚,難怪皇帝會沉迷在她的溫柔鄉里,流連忘返。
「平身吧!」媚貴妃懶洋洋地賴在宣宗的懷裡,說話的語氣嬌若無力,充分具有慵懶誘惑的挑逗力。
「愛妃,怎麼來了?」昨天兩人才鬧得水火不容。一向高傲的媚貴妃今天怎麼肯來到常德的寢宮?宣宗不解地問。
「聽說小公主病了,臣妾特地帶藥來看看她。」媚貴妃一心二用地應道。嗯,這個新科狀元郎果真俊俏,看起來又年輕又充滿魅力不知道和他一起在床上的感覺會是如何?
她依偎在宣宗的懷裡,趁著和谷紹騫視線相對的時候,大膽地對他拋了個媚眼。
然而,谷紹騫卻視若無睹地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好酷!
媚貴妃的眼底閃出挑戰的光芒。他不屑的態度激起她誓在必得的野心,她發誓她絕對不會錯過谷紹騫這樣的男人!
「只是中暑而已,愛妃不必勞神了。」宣宗的聲音從她頭上落下來,「瞧你,弄得滿頭大汗,真是辛苦了。」
「臣妾不過是覺得昨日惹惱了公主,心裡已有後悔。今日又聽說公主生病,想來一定是昨日臣妾的錯臣妾覺得過意不去,所以弄了一鍋清涼的甜點過來讓公主消消暑,希望公主能原諒臣妾昨日的失禮。」她把注意力移回宣宗身上,假意關切地問:「臣妾能看看小公主嗎?」
「她已經歇下,就別打擾她了。你說帶了清涼的甜點,反正公主不能吃,就拿來讓朕和谷愛卿嘗嘗如何?」
「皇上若是不嫌棄,臣妾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媚貴妃笑開了臉道。「皇上」谷紹騫乘機開口,他可沒有興趣跟媚貴妃打情罵俏,雖然他應該如此,但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想在常德公主的寢宮裡花費心思和媚貴妃眉來眼去。「谷愛卿不必拘束,來人!把愛妃帶的東西拿進來,朕還要同愛妃、谷愛卿一起看著歌舞……」宣宗無視谷紹騫欲言又止的樣子,揮手呼喚著要太監們將東西呈上來好好地享用。
當前殿正在熱熱鬧鬧的時候,後殿的朱珊瑚這邊卻是異常冷清。
「這媚貴妃好可惡!明知道公主身體不適,還在這裡吵吵鬧鬧,完全不把公主當成一回事,真是太過分了!」和翡翠一樣,都是伺候公主起居的另外一名宮婢明月一臉氣憤地說。
明月有一雙烏銅般漆黑的雙眼,水汪汪地,再搭配上一張總是寫滿無辜表情的秀氣五官,還有那傻憨憨的個性,總是被朱珊瑚取笑為是一隻惹人憐惜兼玩樂的小狗,每次明月一聽,都會撒嬌似地鼓起腮幫子,瞪著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讓朱珊瑚看見了總是捧腹大笑。
和迷糊的明月不同,翡翠是個動作俐落勤快的丫鬟。或許是因為她本身習有武術的緣故,朱珊瑚比較偏愛翡翠在身邊服侍,不過朱珊瑚總是嫌翡翠那張嘴巴嘮叨了點,個性雞婆了點,不過翡翠才不管公主怎麼說,誰教她身負守護公主的重責大任。
翡翠自小就跟在朱珊瑚的身邊,因此兩個女孩情同姐妹,明月雖然後到,但是她傻大姐的個性也得到朱珊瑚的喜愛。
在別人眼中,或許會覺得她們兩人要服侍刁蠻公主很可憐,但她們本人可不這麼認為,和那些被外在表相蒙蔽的人比起來,她們的心和眼睛可是雪亮的。
外面流傳重傷常德公主名譽的流言根本就是一派胡扯,常德公主只是有身為一個公主應有的驕縱和任性的脾氣而已,和那個總是惺惺作態的順德公主比起來真的是好太多了!
她們的公主是純真的,要什麼講什麼,坦白而且直接,不必費心去猜測她的意思,但是另一位公主順德公主就不一樣了。
聽說她溫柔謙順、善解人意,侍奉公婆恭敬有禮,對待夫君相敬如賓,恪守婦道,其實全是假相!
什麼溫柔謙順?那在她身邊服待的婢女們為什麼會趁著大家睡覺的時候偷偷地躲起來哭?那些藏在衣服底下的傷又該作何解釋?
不知道真正瞎了眼的是什麼人!
一想到順德公主,翡翠露出不屑的神情。
「唔嗯……」床上的朱珊瑚發出一聲嚶嚀。
「醒了!翡翠,公主醒了!」最靠近床畔的明月首先發現並叫了起來,翡翠神色一正,連忙來到床邊,正巧看見朱珊瑚張開了雙眼。
「公主。」翡翠輕聲喚道。
「翡翠……我怎麼了?覺得頭好昏……」朱珊瑚搖搖晃晃地坐起身子,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起身動作,便讓她覺得全身不舒服至極,整顆頭就像是頂了個巨石一般,重得連脖子都直不起來。
「公主您中暑了,所以才會這麼難受。」明月趕忙回答道。
「中暑?」朱珊瑚驚訝地張大雙眼,「這感覺就是中暑啊……」「公主還是趕快躺下來歇著吧,這樣會舒服些。」翡翠弄來了一條浸了冷水的帕子,替她擦拭臉龐。
「外殿是發生什事情,怎麼這麼吵?」朱珊瑚任由翡翠替她擦臉,但拒絕躺回床鋪上。
「是皇上、媚貴妃,還有谷狀元在外頭看歌舞哪!」明月心直口快地回答、她的無知讓翡翠在一旁猛翻白眼。
這個笨明月,簡直是笨到沒藥救了!
冰涼的帕子原本讓朱珊瑚的精神好了些許,不過明月的回答卻讓她的心瞬間沉落谷底。
父王竟然如此地對待她「幫我梳洗換衣裳,我要出去。」她揮開翡翠的手,蒼白的小臉上寫著堅決。
「公主,您的身體恐怕不能支撐那麼久…… 」翡翠祈禱自己能勸回公主。
「那我就該眼睜睜地讓媚貴妃在我眼前囂張嗎?」朱珊瑚瞪著翡翠,斂著眉峰抿緊著唇,那誓在必行的模樣讓翡翠心底暗暗叫苦,卻什麼也不能說。
「是,公主,奴婢遵命。」翡翠略微地欠了欠身子,立即著手準備。
「皇上,夜深了,您該安歇了。」谷紹騫看著暗沉的夜色,和眼前彷彿才剛進入到高潮的歌舞班戲碼,他不得不開口。
「不,朕還不累,愛妃。你也下去陪她們跳!讓她們知道她們的舞技還有待加強!」宣宗笑呵呵地喝下一杯酒。
谷紹騫的臉上難以控制地露出不耐煩而且憤怒的神色。
「遵旨,皇上。」媚貴妃淺淺一笑,立即扭著纖細的腰肢往台階下走去。
「你給我站住!」突然,一聲嬌叱喝止住媚貴妃的腳步。
「哎喲!常德公主,您醒啦?」媚貴妃回頭,發出驚訝的喊聲,「生病怎麼不好好地待在床上呢?」
谷紹騫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放在朱珊瑚的臉上。
他聽說過常德公主是個非常美麗的姑娘。
第一次相見,她正巧昏迷,但那張蒼白的小臉、在半空中如舞蝶般的纖麗身影已經是我見猶憐。
第二次相見,如同一雙巧手波動琴弦,在他的心中奏起扣人心弦的琴音,震撼他整個人。
她真的很美。
美得嬌氣、美得霸氣!瓜子臉蛋上鑲嵌著秋水盈盈的烏瞳,新月眉淡掃、菱角般的唇瓣不點而朱,雲瀑般的青絲僅僅只用一根琉璃蝴蝶簪子隨意地盤起,垂下來的髮絲色澤如緞,讓人有一種想去撫摸的衝動,那窈窕有致、濃纖合度的曲線更不用說,他到現在都還清晰地記得她那柔軟的身軀,和輕盈如羽毛的重量。
這樣的她,會是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蛇蠍女人嗎?
「那還得貴妃娘娘你願意讓我安心養病才有用吧,不是嗎?」朱珊瑚冷冷地道:「再說,這裡好歹是本公主的寢宮,哪容得你在這裡放肆!」
「哎呀!公主您好凶啊,皇上……」媚貴妃故作害怕地偎近宣宗的懷裡。「父王。」看見自己親愛的父王,朱珊瑚也只有淡淡地福了福身子,沒有像往常那樣撲進他的懷中。
「愛妃不要害怕!」宣宗安慰地拍了拍媚貴妃的肩膀,「常德,是朕要在這裡設宴的,不能怪媚貴妃。」
「父王,您愛怎麼和媚貴妃嬉戲玩樂兒臣管不著,如果您心底還有兒臣,那請讓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馬上離開,兒臣不希望看見一個披著人皮的狐狸在兒臣的面前晃來晃去。」
朱珊瑚像是已經習慣宣宗對她的嚴厲似地,臉上的表情未動分毫,堅決的態度沒有改變,連對媚貴妃的厭惡也絲毫不掩飾。
「兒臣寧願谷狀元留下,讓兒臣的寢宮多些文人雅士的氣息,也不願意被動物的腥膻味給污染!」
「常德公主,你說這話未免太沒大沒小了,簡直是目無尊長!」媚貴妃被諷刺得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從宣宗的懷裡站起來指著她的鼻子大罵。
「本公主的眼底,除了已經去世的生母,就只有皇奶奶、父王和皇后,其餘的什麼人也入不了我的眼,而你——」
朱珊瑚冷冷地瞥了媚貴妃一眼,「一個不起眼的狐狸能在本公主的眼中佔有什麼地位?」
「皇上!您看看常德公主!」媚貴妃不滿地對著宣宗猛跺著腳。
「好、好,別生氣,愛妃。」宣宗趕忙拍拍她的小手,「既然公主討厭我們,那我們也就別待在這裡,我們回寢宮玩,可以……」宣宗接下來的話全都隱藏在媚貴妃的耳朵裡,他沒有實際說出來的話逗笑了媚貴妃。
「皇上好壞……」媚貴妃嬌笑著,還乘機拋給朱珊瑚一個得意的眼神。
然而得意的眼神遭到汪洋大海的吞噬消逝無蹤,失去應有的殺傷力。朱珊瑚根本就不認為媚貴妃獲得勝利.她那雙漆黑的瞳眸緊緊地、毫不畏懼地盯著媚貴妃。
媚貴妃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連忙催促著宣宗趕快離開。
「唉,谷愛卿,真是遺憾啊!今天起們不能盡興地玩。」宣宗一邊安撫著媚貴妃.一邊對谷紹騫道:「明天早朝過後到御書房來。朕還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微臣遵旨。」谷紹騫的內心裡鬆一口氣」,「微臣先告退。」
「噯谷狀元……」媚貴妃情難自禁地出聲喚他,卻又猛然想起宣宗還在自己身邊。「娘娘有何事要吩咐?」谷紹騫皮笑肉不笑地欠身詢問。
「我……噯……」媚貴妃懊惱地想著用什麼方法將谷紹騫騙到她的寢宮,然而這時——
「谷狀元!」朱珊瑚看出媚貴妃不時對谷紹騫拋出去的媚眼.心裡一動,連忙喚著谷紹騫,「常德聽侍女們說.是您救了常德?」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和父王談完國事,本公主在御風亭擺下筵席,請谷狀元務必賞本公主一個臉。」她對媚貴妃投出一個挑戰的眼神,那誓在必得的模樣讓媚貴妃恨恨地咬牙切齒。
可恨哪……她沒有理由和身份可以把谷紹騫留在身邊!眼看著這樣的男人就要被常德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頭搶了去——
不!她還是有機會的,只要讓他娶了漢王的女兒朱小小,還怕到嘴的鴨子會飛了嗎?
媚貴妃表面上是漢王的義女,其實是漢王最喜愛的寵妾,她被送進皇宮的目的,就是要讓宣宗疏於管理國事,讓漢王一舉奪權。
「微臣恭敬不如從命。」谷紹騫察覺自己被捲人兩個女人的戰鬥之中,這倒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他的目的原本是漢王的女兒朱小小,而媚貴妃是穿針引線之人,卻沒有想到會捲入一個驕蠻任性的常德公主!
無妨,意料之外的棋子自然有其用處。
離計劃成功的日子看來不遠了。
「好了,那——貴妃,我們回宮吧!」宣宗微帶醉意地道:「來人!擺駕回宮。」
「恭送皇上——」宮女太監們的喊聲響遍整個寧安宮。
送走了狀元爺和皇上後,翡翠和明月擔心地站在望著皇上遠去方向的常德公主身旁。
「不要把我的病情告訴父王……」朱珊瑚的視線依然緊鎖著宣宗遠去的方向道。
她的心好痛,想不到……想不到父王已經絕情到這種地步,原來不只那些妃子們會失寵,就連身為父王最疼愛的小公主的她,也依然會失去父王的疼愛……
她再也支撐不住虛弱的身體,任由身子往後仰倒——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