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黑上衣,白色長褲,鼻粱上還架著—副墨鏡的男人走出桃園中正國際機場後,抬頭望向無雲的晴空,唇邊泛起了—抹詭魅的笑容。
「韓雪雁!你等著,我很快就會去找你的。」
很快!
* * *
星期六的夜晚。
霓虹燈在天空閃爍,光與影交錯著,燃亮台北的夜恍若白晝。
韓雪雁低垂螓首,雙手插入黑色夾克的口袋中,緩步踩在衡陽路上;壓低的鴨舌帽簷遮去了她絕麗的容顏,也阻絕了旁人窺探的目光。
縱使身處於人群之中,但她渾身上下所透出來的疏離氣流仍會把她和外界隔離開來,像是離了軌道的星球,與眾不同。
是不合群也好,是孤傲也罷,和人有距離對她而豈是安全的,她享受著孤獨,從來不覺得寂寞,
綠燈在街口閃動,只要加快步伐,她還是可以穿過那個斑馬線,但眼角的餘光卻掃見—盞盞柔和的展示燈,牽引著她的腳步移動。
「『季節之歌』?」她稍—仰頭,看見了那方設計別緻典雅的招牌,再將眸光移向那面整片玻璃,觸目所見,全是她最深惡痛絕的樂器!
玻璃架子上陳列著小提琴、長笛、法國號、黑管、薩克斯風……甚至還有著小型的鍵盤樂器。
澄亮的金屬在展示燈的照射下閃著柔和的光芒,但莫名地讓她感到刺眼,不愉快的記憶如海浪般在腦中翻騰湧現。
韓雪雁別開臉蛋,本想轉身離開.但就在那—瞬問瞥見了—個頎長的身形步下店內的螺旋木梯,獨樹一格的氣質強烈地吸引了她全副神魂。
簡單的黑色上衣和白色長褲的搭配,就足以烘托出這個男人的尊貴優雅;他的每一個步伐,都飽含脅迫,顧盼間有著睥睨的傲氣,但卻理所當然,彷彿生來就該高人一等。
他的鋒芒太耀眼了,以至於和他—同步下階梯的另外三個男人都相形失色。
他緩慢地步向—架黑色的平台鋼琴旁,修長的手指隨即熟稔且快速地在黑白鍵上移動著,成串悠揚且悅耳的音符立即流洩在整個空間。
他眼中的神情令她的心莫名地抽痛,韓雪雁的目光像是緊緊地附著在這個男人的身上,根本無法移動分毫。
他注視著鋼琴的眼神,正如一個男人注視著最心愛的女人,是那樣的溫柔和虔誠、專注而充滿愛憐。
不該有的渴望在霎時間佔據了她所有的思緒,她向來佔井無波的內心突然強烈地冀盼著他那樣疼惜憐愛的目光是投注在自己的身上。
自八歲以後,她已有十二年不曾有過如此急切的願望,想得連心都痛了。
而現在,這樣的情緒令她本能的感到恐懼和不安,隱約能夠感受到,她會為了這樣的一個期盼,付上她所付不起的代價。
狠狠地轉過纖長窈窕的身子,韓雪雁顧不得交通號志尚未轉換成綠燈,就頭也不回地快步通過斑馬線,像是想把這一切全都用力地拋在身後,包括那陣心慌意亂。
只是她所不知道的是,早在這短暫的交會裡,她就已經把那把能打開她心鎖的鑰匙,交在這個男人手裡了。
在她離去後,他撫弄琴鍵的手指猛地停住,那深情的眸光在最短的時間內變得高深莫測,盯著明淨的玻璃上所反射出來的身影,他漂亮的薄唇躍上—抹笑紋。
是她,不會錯的,雖然那整張臉蛋幾乎已經遮得看不見了,但他仍能一銀就把她給認出來。
「烈日!怎麼回事?為什麼你笑得那麼……呃,奇怪。」一個模樣吊兒郎當的年輕男人孤疑地看著彈琴的男子。
站在另一邊的沉穩男人淡掃了離去的黑色情影,抿起了唇,望向岳烈日。
他知道老二一定老早認出那女孩是淮了,不然,老二不會有這種表情。
「你一定知道她是淮,對吧,朝曦?」岳烈日的口吻不是詢問。
沉穩的岳朝曦維持沉默,倒是年輕的岳行雲發揮了他一流的記憶力。
「那是名指揮家韓軒的女兒韓雪雁。」呃……不對!「老二,你該不會是想……」他苦著臉望向岳烈日。
唉唉唉,小紅帽要遇見大野狼嘍!希望這個小紅帽能逃快一點才好!
「這是我和她的事,你們最好別插手,否則,」岳烈日眸中精光乍現,浯調平滑而危險,「就別怪我不顧兄弟情分了。」
他已經等這天等了好幾年了,不可能會放棄這次機會的。
岳朝曦干靜地看了他——眼,「只要你付得起代價,老二。」淡漠地丟下—句,岳朝曦轉身就往樓上走去。
「你也要發表感言嗎?行雲!」岳烈日斜睇了岳行雲一眼。
「喔!不不不,我還是去準備上課的資料好了。」岳行雲嘿嘿笑著,逃命似地爬上樓去。
沒辦法,誰教他排行老四,不管說什麼都沒啥份量,為保小命起見,還是少開口為妙吧!
岳烈日目送兩個弟弟踏上螺旋梯,良久,才淡淡地開口——
「朝曦!你錯了,會付出代價的是她,不是我!」他堅定的低語著,像是許下某種詭秘的誓言,笑意始終不曾退去。
* * *
當韓雪雁的身形一踏入Mark PUB,酒保就立即熱絡地迎上前去,「雪!你終於來了,阿蘋已經等了你好一陣子。」他黝黑的指頭比向角落的一個包廂,才又要開口,韓雪雁就已經舉步往目的地走去,把他甩在原地。
酒保看見佳人先行離去,不死心地追上前,試圖再開口博取佳人的注意力,「你想喝什麼?我請客!」
「不必。」冷情的兩個字把酒保踹回暗無天日的地獄。
但就是因為這點,才會令自己對她如此傾心的嘛!唉,他只好摸摸鼻子,認嘍!誰教他就是喜歡她這個凋凋?
「哈哈!阿保,別忙了,雪她不喜歡大人人情的。」早已等在包廂內的向若蘋開口解說。
「呃,啊?喔!是、是嗎?哈哈哈……」酒保笨拙地抓抓頭,憨憨地笑著。
看他那模樣,向若蘋緩緩一笑。人如其名,乖巧甜美又荏弱的她和個性完全相反的雪是因為她表姐和郁瑋的關係才認識的。
表姐雖然在風格藝術學院念音樂,但表姐的夢想卻是組樂國當藝人,所以在高三那年就自創了一個樂團名叫「TEAR'』,成員就只有她和雪。
她不知道表姐哪來的神奇力量,居然能讓孤傲的雪替表姐「賣聲」至今。
雪的話很少,處理事情的方式也很簡單,不是沉默,就是走開,鮮少有人能夠忍受她這種性格。
所以她的朋友很少,她幾乎也不交朋友,如果沒有像表姐那種超強的粘性,和如同踩不死的蟑螂那般旺盛的生命力,要和她交上朋友大概是件比攀登喜馬拉雅山更難的事。
就像自己和雪認識了三年,對她的事仍一無所知,一直到半年前一場無名大火燒掉了雪的家和家人,自己才知道,原來她是以前曾經很有名的指揮家韓軒的女兒。
說是曾經,就代表韓軒已經過氣很久很久了,而雪的母親似乎正是因為那個原因才會拋家棄女的離家出走。
但眾說紛紜,謠言有一千個聲音,誰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的,唯—知道的雪,口風卻比蚌還緊。「喏!這是表姐要我拿過來的,下次演唱的曲目。」向若蘋拿出一疊樂譜。
既是音樂家的孩子,就該會一、兩樣樂器,怛向若蘋卻從未見過她彈奏過任何樂器。
「Kiss From Rose?」韓雪雁快速地瀏覽過樂譜,再細看上頭的音階排列腦中轟烈響起在季節之歌所聽見的那陣鋼琴旋律。
I compare you tO a kiss from a rose On the grain
The more l get Ofyou the stranger is feels
Now that your rose is bloom
A linght this the gloom On the grey
「玫瑰情吻呀!你沒聽過嗎?我那兒有CD……」向若蘋滿心以為她會有興趣。
韓雪雁搖首拒絕。她直覺的知道,任何演唱者或任何演奏,都不可能比得上那個驚鴻一瞥的男人的琴聲。
她有些駭怕呵!鮮少有事物能引起她的情緒反應,怛她總是在想起那個男人時,心頭掠過了不該有的劇烈疼痛。
短短的相逢一刻裡,那個男人居然已經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版上,而且再也無法磨滅和忽視。
她像是中了惡魔詛咒的獵物,無法從看不見的網中掙脫。
而那張網,居然正是她最痛恨的音樂,這是多麼諷刺和可笑呀!
「你能唱嗎?」向若蘋有些擔心地問。
其實她的擔心好像有點多餘,因為雪絕不會向任何人求救,但也不會委屈自己,若不喜歡的話,雪會二話不說的直接把歌丟回來拒唱。
而雪討厭的歌曲也有個大概的型可找,例如太過度被商業化的東西她就很排斥,電影或任何東西都是。
和她相處久了,有一些性格是可以抓得到的,雖然都是些無關緊要的。
但因著她的冷情,為她傾倒的男性可有一大票,人人都想征服險峻的「冰山」,插上自己的旗幟,只可惜還沒靠近目的地,就已經先被凍成「冰棒」了。
有時她會覺得酷哥可能還有女人追,但雪酷會不會很難銷出去?
「走了。」韓雪雁微蹙秀眉,將譜捲成筒狀就預情起身。
她還得去便利商店打工,沒空多留。
沒有人知道她拒絕了所有的援助,執意自力更生,她不想看見自以為善的施捨嘴臉,更不想寄人籬下。
好不容易擺脫了「束縛」,她實在不想再和一大票親戚有所牽扯。
幸運的是,她已經成年了,不用法定代理人也可生存下去,這是她唯一額手稱慶的事。
她只希望能待在—個全新的環境中生活,—個沒有人認識「韓軒」的新環境。
「等一下,雪!」見她要走了,向若蘋急忙叫住她,「我有事……」
韓雪雁站走身,回眸看她,眼神透著詢問。
向若蘋知道,這已經是最大特權了,若挨作是其他人,雪大榴是置若罔聞地離去。
她有點高興,因為這代表雪至少有些在乎她這個「朋友」。
「你先……坐下來吧!這樣我說不出話來。」
向若蘋緊張地笑著,為著韓雪雁對她的態度,也為著她將要出口的事。
韓雪雁倒沒有坐下來的打算,仍是半側著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沉默的凝視替代了未出口的疑問句。
好吧!這已經是最高優待了,向若蘋識趣地想。
低下頭,她只好在人聲鼎沸的PUB裡,輕聲囁嚅的說:「我懷孕了。」
半晌,頭上依舊是—片沉寂。
向若蘋忍不住抬起頭來,想知道她有什麼反應。
但韓雪雁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看不出是在想什麼。
「你該不會是認為,好學生向若蘋怎麼會做這種未婚懷孕的事吧?」向若蘋不明白韓雪雁的沉默是代表什麼,只是為她空白的表情而生氣。
她有著一股天生的貴族氣質,即使不笑的時候也充滿了威儀。
向若蘋不能理解她的不說話有何意義。
發生了這種事,向若蘋最不需要的就是說教,而是實質的幫助。
「不。」韓雪雁簡單的否認,也懶得多作解釋,「對方知道嗎?」
「這……」向若蘋輕咬唇瓣,語焉不詳,不曉得雪只是這麼單純的一句話,就把自己摘得愧疚得半死,好似她犯下滔天大罪一樣,「我還沒說……」
韓雪雁再度沉默。任誰都無法知道在這種情況之下該說些什麼才是正確的。
與其說錯話或傷害別人,倒不如不說,言多難免有過,這也是她之所以惜言如金的原因。
「雪,我不敢說,我怕他會不要我,我也怕他會不要孩子!」說著說著,向若蘋恐懼地猛然抓住她修長的手,「雪!我怕!我真的怕!可是我不想失去他,也不想拿掉孩子,我該怎麼辦?」
女人是愛情的奴隸,為了愛情,女人可以不顧—切,蘋正是典型的例子。
「知道他是這種人你還要愛他?」韓雪雁又一句切中要害的單句。
「不是的,我還沒告訴地,我只是害怕,因為他說過地不喜歡被束縛,但他很愛我的,我想他或許會很高興,他年紀也到了,應該會很想結婚的……」向若蘋急忙替情人找一大堆借口。
盲目呵……
韓雪雁淡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幽幽地問:
「所以?」
「咦?」向若蘋不知道韓雪雁為何會出現令人一頭霧水的問題,旋即才明白了她話中之意。
雪是在問,她要怎麼幫自己!
在這種時刻,只有這種會守口如瓶的朋友最值得信賴了,向若蘋沒想。到向來冷冷不搭理人的韓雪雁會願意對自己伸出援手。
但對她而言,這已是最好的鼓勵,和最大的支持了。
老實說,她有些受寵若驚。
或許,雪只是外表冷冰冰的,其實,她只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向若蘋忍不住暗自猜測。
「岳氏財閥下星期有一場徵選,」向若蘋頓了頓,又道:「他會去,他是拉小提琴的。」
韓雪雁嫌惡得眉頭微蹙,「交響樂團?」
「嗯!風格藝術學院是岳氏財閥的附屬學院,但交響樂團卻是另外選召音樂愛好者,所以……」
「我不去!」她馬上乾淨俐落地拒絕。
「別這樣,雪!我只是想請你陪我去我他而已,因為他不好找。」向若蘋急忙拉住她,殷切地解釋著,「我不知道該找誰了,雪!我只能想到你呀!」
韓雪雁輕歎氣,相信只要蘋稍微一皺個眉頭,就會有人前仆後繼地想為公主屠龍,只願博得公主一笑,可是,蘋卻喜歡上這樣的男人,而且,這樣的男人,也是學音樂的!
所以她才會討厭學音樂的人,討厭音樂,討厭一切和音樂有關的東西,若不是為了生活,她大概連歌都不願意唱!
在季節之歌門外所產生的悸動,她相信那只是一時的迷惑,很快就會消失的,她相信!
因為,她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學音樂的男人,怎麼可能對會音樂的男人動心呢?不會的!
「什麼時候。」韓雪雁平靜地開口,聲音如同冰封的湖泊般寒冷。
「下星期五下午三點半開始!」向若蘋欣喜地回答。
還好雪答應了呵!
能有個人支持著自己多好呵!她是不可能對表姐說這件事的,她怕表姐會去和母親說,而她絕不能讓父母知道這件事。
「下不為例。」韓雪雁淡漠地拋下一句,轉身走出Mark PUB。
沒有人知道,這會是往後所有事件開端的引爆點。
* * *
甄選是在季節之歌八樓的小型音樂廳公開舉行。
但報名的人實在是大多了,以至於主辦人只得分梯甄試。
「沒想到自灣的音樂愛好者這麼多哇!」岳行雲看著名單上密密麻麻的人名,很是感動。
「我看是為優渥的薪資而來的吧!在台灣能這麼大手筆的供應一個職業交響樂目的,我看也只有咱們岳氏財閥了。」岳烈日漫不經心地轉著筆,語調中有著譏諷。
「小心被人聽見你會挨打的,老二。」岳行雲朝他嘻皮笑臉。
「來呀!勝與敗還很難說呢!」岳烈日懶洋洋地微笑,笑容中有著太多的自負。
他是自信且高傲的,只是被他以慣有的優雅包藏住了。
有時他只需要丟出—抹性感的微笑,就能把人迷得暈頭轉向而忘了他話中的嘲諷。
他很會運用自己天生的優勢,因為他本來就長得比一般男人好看,又比一般男人更有魅力,所以即使是瞧不起人,也是顯得如此的理所當然,因為他有本錢驕傲。
「老二,你這樣會惹人厭的。」岳行雲佯裝悲哀地搖搖頭。
唉!誰來治治這個臭屁的傢伙啊?
「那也不錯,我已經不想再處理女性問題了。」
這話一聽就知道是非常沒有誠意的說詞。
「老三,你好歹也說句話吧!」岳行雲轉向打著筆記型電腦的岳朝曦。
比起魅力四射、引人注目的岳烈日,才二十歲的岳朝曦就顯得太過內斂,一點也沒有年輕人該有的活潑。
岳行雲常說他是個小老頭,未老心先衰,一點朝氣也沒有,真是浪費了那麼好的名字。
岳朝曦抬起頭來,平靜無波地看了他—眼,如他所願地出聲,但內容卻和岳行雲想聽的差了十萬八千里遠,「時間到。」
「老三……」岳行雲—臉被打敗,「我怎麼會有一堆怪怪的兄弟呀。」
「認命吧!」岳烈日站起身來,有些幸災樂禍,「我出去—下,叫他們先開始。」
「別想乘機偷懶啊!老二!」岳行雲慎重警告著。
「放心!我不是你。」他安閒地回道,從容地離開了。
「我哪有偷懶過?什麼話嘛?」岳行雲嘀咕著。
「中國話。」很難得的,岳戟曦從電腦螢幕後拋出一句不冷不熱的回答。
岳行雲瞪著他,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兄弟。
* * *
「太好了,他是在第一梯次,正好是三點半開始。」
向若蘋著著季節之歌的文藝看板上的名單,開心地叫道。
文藝看版上張貼著各式藝文活動的海報,除了音樂的之外,尚有芭蕾、舞台劇及其他公演的訊息。
從外觀上看來,季節之歌和一般功學社沒啥兩樣,也有著來到此地學鋼琴的小朋友們。
但熟—點的人才知道,季節之歌有著—流的錄音設備,不輸給其他的音樂工作室。
還有著一個—流的音樂製作人。
只是,目前未曾聽說他們有推出商業化音樂家的計劃。
韓雪雁緊蹙的眉自進到季節之歌後就沒有舒展開過。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打從進到季節之歌起,就一直心神不寧若,彷彿期待著一個英氣逼人的身影出現。
她不喜歡這種期待,真的一點也不喜歡!
她痛恨著這種掌控不住的心緒,那像是一種危險的警訊,在血液中嘶吼著要她盡快逃離。
「對不起!我勉強你跟我一起來,你一定是因為怕觸景傷情吧!」向若蘋低聲囁嚅著。
她滿心以為,韓雪雁是怕會想起死去的家人,才會排斥到這樣的地方來。
韓雪雁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別亂猜!」否認得有些尖銳。
她驀然一想,不對!自己的情緒已經失控了,她不喜歡自己在人前表現出太多的情緒反應的。
她向來壓抑著自己的情感,以為自己只要對任何事都沒有感覺,只要變得昧木不仁,就能使自己免於一切的傷害。
因為若有了感情,就代表要失去、要受傷、要失望、要難過、要痛苦,她寧可不管不愛不在乎!等到了非失去不可的時候,才不會那樣地痛苦難當。
「我離開一下。」韓雪雁旋過身,欲走出季節之歌的活動門。
「等一下,雪,我不說了,你別走!」向若蘋趕忙拽住她的衣袖,「你走了我就沒有勇氣跟他說了,你別走嘛!」
「這是你和他的事,本來就該自己處理。」韓雪雁欲抽回自己的手,怛她卻扯得緊緊的。
「你都已經走到這裡了,雪,算我求你嘛!」向若蘋楚楚可憐地要求著,相信沒有多少人能拒絕自己如此嬌弱可憐的祈求。
「我不……」韓雪雁還想再拒絕,卻聽見了頭頂傳來的廣播——
請各位甄試者現在到小型演奏廳,我們准情開始第一階段的甄選……
「雪!」向若蘋著急地看看樓梯口,再看著她。
「我不陪你進去。」韓雪雁甩開她的手,做了最大的讓步。
「沒關係!只要你在門口等我!」向若蘋鬆了一口氣,點頭微笑。
韓雪雁別過頭去,大步跨入電梯。
她畢竟是學不會完全的無情,有時,她倒寧可自己能全然冷漠無情。
到了八樓後,韓雪雁陪著向若蘋等在小型演奏廳的門口。
韓雪雁仍是戴著壓低帽簷的鴨舌帽,還有一副遮去大半秀麗容顏的黑框平光眼鏡,以及—身黑抹抹的行頭,黑長褲黑夾克,一般人是不大可能會注意得到她的。
退在所有的人注目焦點之外,對她而言是安全的,她不喜歡站在人前,成為別人眼光追尋的目標。
甄試的曲子是—首指定曲和一首自選曲,有時他們不會議甄試者全都演奏完畢,只聽一、兩個小節就說「謝謝、再聯絡」的也是大有人在。
韓雪雁注意到那千—她在季節之歌外看見的另外兩個人也在評審之中,而且,評審席中尚有一個空位。
會是他嗎?韓雪雁不由自主地假設著。心臟驀地狂跳著,她又再一次憎惡自己這樣的期待。
這是不該有的!韓雪雁不止一次如此對自己說。
「我去—下洗手間。」這次她學聰明了,不再直截了當地說她要離開。
「你不會乘機溜走吧!」向若蘋抓住她的手腕。
「他要走了。」韓雪雁不動聲色地提醒。
「啊!」向若蘋低呼—聲,才要往那個人的方向去,隨即又不放心地回頭叮嚀,「不准落跑!」
韓雪雁沒答應,只目送她走向那個掛著金邊細框眼鏡,看來斯文,出身良好的男人,俐落地一回身,退出了演奏廳。
她早該先行離開的,不然,那怪異的,想要見到那個人的渴望就會不應該地加深,漸漸佔據了她的思緒。
即使已經過了這麼多天,那陣藍調子的旋律依然盤旋在她的心中,難以抹去。
她時常著著那份玫瑰情吻的樂譜發呆,腦中總是一再浮現那雙修長的手,及那個身形昂揚的男人。
下到六樓,走過一間間的鋼琴練習室,看到其中—扇門是半掩著的時候,韓雪雁終於忍不住地走了進去。
黑白鍵整齊地排列著,像是最具誘惑力的邀請,讓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而她也真的做了。
指尖先是試探性地觸碰著琴鍵,隨即隨意地彈了幾個音階,而後,彈著彈著,居然彈出了玫瑰情吻的旋律!
韓雪雁倏地住了手,惱怒地發現自己被影響得太過徹底而深入。
她右手握拳,用力地敲擊了琴鍵,發出刺耳難聽的嗓音。
轉過身,她如同逃難似地走向門口時,赫然看見了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形,正以頂天立地之姿斜倚在門邊。
韓雪雁猛然抬頭,當她似水的黑眸對上他深不可測的瞳眸時,就再也難以移開目光了,就連呼吸,也是困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