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人樵有晨跑的習慣,每天早上運動回來,都會在客廳裡遇見正準備上班的袁心喬。
「早啊!」人樵邊擦拭額頭上的汗水,邊對心喬打招呼。」你要出去了嗎?」
「是啊。」她冷淡的問答。
「今天可能會下雨,你最好記得帶把雨傘、」
心喬點點頭,逕自將自製的午餐放人手提袋中。
「小喬……」
「有事嗎?」心喬刻意面無表情的問,不讓他輕易瀆出她的心事。
「……沒有。」人樵怔怔地看著她,最後緩緩地說。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如此軟弱的—面,競連一句道歉的話都說不出口。每次看著她的臉,他就想起自己是如何的誤解她,一股心酸的情緒,就這麼沉甸甸的壓在心頭。
「那我走了!」心喬頭也不回,敷衍的回應後就匆匆離開。
她每天都刻意在迴避滿身大汗、一身男人氣味的人樵。自從那一次不愉快的談話後,心喬就再也不讓彼此機會交談,就算人樵故意走到她身邊開門說活,她也是淡淡的後就走開了。
她努力克制飛翔的思緒,想盡辦法戴上冷漠的面具面對他。然而看見他眼中的溫柔,她還是有種渴望想依靠他寬闊的肩膀,他溫和的微笑一冉勾引她潛藏心中多年的情感,令她幾乎抵擋不住。為了逼自己遠離他,她只能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一切都已經過去,現在的趙人樵不是縈繞她心頭多年的那個身影,而是幼盈心愛的人。
反正近來為了廣告公司的工作忙得焦頭爛額,她根本沒有精力再多想其他的事情。由於經濟不景氣,老闆裁了幾個能力較弱的職員,加重了每個人的工作量。身為廣告創意組的一份子,她需要不斷開會討論,開完了會,還是沒完沒了,廣告方針一旦決定,大家便得回去做企劃報告。就算努力創造出成果,接踵而來的市場報告和成效調查,總是和期待的有段很遠的差距。她漸漸感到倦怠疲乏,天天加諸累積的工作壓力讓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她每天累得像一隻狗,回家後還要同時面對人樵釋出的善意、有勁慇勤的愛意,以及幼盈敏銳的妒意,她已經無心力去應付,寧願視而不見,刻意迴避,這樣對大家都好。
★ ★ ★
週五的夜晚,心喬又加班晚歸,一走進玄關就聽—見幼盈和人樵在客廳裡談話。
「人樵,謝謝你晚上開車送我回來。」
「不客氣。」他兩眼直視著電視螢幕,專心地看著新聞。
「人樵,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好不好?最近又有一部動作片上映,你一定會喜歡,我看過時間了,我們現在出發還來得及——」幼盈坐在人樵旁邊不停地說話。
人樵懶洋洋地回答:「我不想出去,等一下我還有一個工程要趕,我想留點精神晚上開夜車。」
「什麼留精神!有勁在家的話,你就有精神和他一起打籃球!」幼盈忍不住抱怨。
人樵沒有回答,兩眼專注在電視新聞上。
幼盈高高噘起了雙唇,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心喬不想打擾他們,悄悄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找飲料來喝。
幼盈聽見了聲響,猛地回頭,發現心喬回來,大聲的說:「小喬,你又這麼晚回來了。我們想不出晚上要做什麼,今天是星期五耶!好無聊喔——」
「看電視就很好了啊,不但可以放鬆心情,又很經濟實惠。」心喬從冰箱拿出一瓶優酪乳,對客廳的兩人說道,一接觸到人樵的目光,她很快就轉開視線。
幼盈很難不發現人樵的情緒變化,他坐直身體,臉上滿不在乎的神情都消失了,回頭看著心喬的眼神中流霹出溫柔的關懷。她心裡不禁湧上一股嫉妒的恨意。她怎能不恨?和人樵在一起的時候,只有提到心喬的事情時,他才會提起精神聽她說話,彷彿只有心喬才能引起他注意。
她不動聲色,故意熱絡的提起有勁。「小喬,你知道有勁去哪裡了嗎?怎麼還沒有回來?」
「有勁打手機告訴我,說晚上要和同事聚餐,聚餐完後可能還有節目——」
「喔——有勁真乖,去哪裡都會向你報告,像他這種男人現在真的找不到了!你也太放心了,那個地獄復仇女不正和他一起吃飯嗎?要是我啊,就一定會陪在有勁身邊向她示威!」幼盈不斷提起有勁的事,不禁令心喬想到當初自己就是聽了她的意見,才會一次又一次的答應和有勁出去約會;最後陷入這段一開始就勉為其難的感情中。
「我和有勁現在只是朋友,幼盈,這件事情我已經對你說過好幾十遍了,你和我都很清楚。」心喬開始不耐煩了。
幼盈不理會心喬的抗議,知道人樵的眼睛雖然看著電視,但一定有專心在聽她們的對話,於是更故意地走到廚房繼續說:「我們是都很清楚,問題是有勁不願意接受,你又有什麼辦法?誰叫你當初接受他的感情,還跟他拍拖了一年!」她又開始說起心喬不願提及的舊事。
「我——好了,我不想聊有勁的事情,我要上樓換衣服了。」心喬借口想要離開。
人樵看著心喬疲憊的身影,心裡隱隱作痛,恨不得自己能作她的依靠。他站起身來,跟在心喬身後也準備走開。
幼盈狐疑的看出端倪,覺得人樵似乎想找機會跟心喬說話,趕忙喚回他們倆。
「我的肚子好餓喔!人樵,不如我們今天晚上來吃火鍋好不好?小喬,拜託啦——我們好久沒有聚聚了。」
心喬剛踏上階梯,停了一會兒,轉身回來,帶著歉意說:「好啊!幼盈,我知道我們好久沒有聊天了,對不起,都是我太忙了。」
「是啊!你最近都很冷淡不愛說話,我和人樵都感覺到了!」幼盈抗議的說。
「那是因為工作太忙的關係——」心喬想要解釋。
「我們大家都有工作、也有壓力啊!像人樵——他一面要應付工作,一面又要忙著準備出外,再怎麼樣,也不能這麼冷淡對待別人啊!」
心喬聽到幼盈的話,知道自己這幾天真的是太冷漠了,為了補償幼盈,她自告奮勇的說:「那麼我去超市買火鍋的材料,你們在家等我好了。」
「太好了!今天下班的時候,我和人樵只在公司附近吃了一碗牛肉麵,現在又有點餓了,人樵的食量大,他一定也會想要吃的:對不對?人樵——」
人樵跟著點頭,臉上期待的表情竟有些孩子氣的俊美。
心喬看著他,心裡竟然覺得一陣慌,攏一攏肩上的長髮,急忙說道:「好,這樣的話,那我就去超市買了。」說完,拿起隨身的手提包往門口走去。
幼盈的手機此時剛好響起,她拿起手機接聽,逕自走到一旁。
「我和你去!」人樵乘機猝然起身,緊迫在後。
幼盈怔怔地拿著手機站在原地,忘了和對方的談話,只是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連要不要追趕都來:不及考慮。
★ ★ ★
心喬必須穿越一片別墅住宅區,才能到達對街的超級市場。她腳步很快地走在昏暗的街道上,竭力避免和人樵並肩同行。她知道人樵跟著出來了,但卻一直沒有回頭看他,任憑他注視著她的背影,灼灼的目光幾乎就快要把她燒痛……
人樵毫不吃力地跟在她身後,眼中看不見四周的景物,只有她的背影存在。他仔細看著她擺動的手,她走路的姿態、動作,回溯到他腦海中的記憶……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是這樣跟隨著心喬.在那全然陌生的環境,她總是胸有成竹的知道要帶他去哪裡探險。是她帶領他走過那一段青澀孤獨的年幼時光。
他知道她一直在迴避他,但他又如何能責怪她?
他們走到了路口,終於停下腳步並肩等待綠燈亮起。
心喬的心情格外緊繃。一輛一輛公車、轎車、摩托車在眼前呼嘯而過,路燈照著一張一張陌生的臉孔,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彷彿在訴說著疲憊的旅程,疲憊的人生——
她也覺得好累,不禁興起離開的念頭,如果在這個大城市求生存太過折磨自己,何不回到屏東的老家,陪伴在父母身邊,找個輕鬆的工作,嫁個好男人……也好,這樣也好。
「心喬。」人樵在綠燈亮起前輕聲喚她。
她回頭,一臉的悲傷和無奈,看在人樵眼裡,一陣揪心。
「什麼……」
「我們談和吧!」人樵說。
綠燈亮了,可是他們的腳步還停留在原地。
「我們沒有和過,要談什麼和——」心喬還想否認自己的心意,
「對不起……小喬,那一夜我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我一直都很後悔。明天我們出去好嗎?你想要去什麼地方我可以帶你——」人樵的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懇求。
心喬直視著他,看見他的人的眼神正熱切地望著自己的臉,攝人的五官如天上的星羅,發自真心的道歉傳進她心底深處,她氣自己為什麼這麼不爭氣,聽到他的道歉、看到他的眼睛,所有的堅持都動搖了,所有被傷害的自尊、所有存在他們之間的困擾就好像不在乎了……
她需要狠下心,才能阻止星星之火開始燎原。
「我明天要回屏東,車票都已經買好了,我不能……不能和你去任何地方!」她果斷的拒絕了他。
「為什麼?」人樵不解的問。
「你知道為什麼,你是幼盈的男朋友,幼盈是我的好朋友,而我們什麼都不是!」
「心喬!我不是幼盈的男朋友,我們只是朋友而已!」
「我們的心裡都很清楚。人樵——我不能這樣對她。」
人樵激動萬分的說:「你也不能這樣對我!」
「告訴我,趙人樵!告訴我理由,為什麼我不能這樣對你的理由?」心喬毫不畏懼的問他。
「因為我是趙人樵,你是袁心喬——」
「這樣的理由太可笑了!」心喬的嘴角牽起了勉強的笑意,轉身又想走開。
他瞬間拉住她的手臂,讓她動彈不得。「因為在這世界上的某一個地方、某一棵樹上,還深深刻著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因為那兩個名字是永遠無法磨滅的緣分和記憶。因為我們都知道,小時候的感情,是我們珍惜一輩子的感動。因為——」他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徘徊流連。
他讓她看見了他的心,赤裸裸的毫無隱藏——
「因為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人樵絲毫不理會四周的人來人往,就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揭開了兩人深藏許多年的秘密。
不知道是哪家商店傳來一首歌,聲音略帶感傷的男歌手低啞地唱著「舊愛還是最美」,最初的感動還是最令人難忘的——
我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心喬在心裡回應著他,嘴裡卻說不出口,眼眶開始濕潤了起來。
她脂粉末施的臉龐,唇瓣上抹著淡淡的朱紅,晶瑩剔透的眼眸在濁世裡顯得如此清澈明亮,人樵不禁看得出神。
他們看著彼此,一抹慍慍淡淡的輕愁,一股暖暖濃濃的思念,混合著那輕輕杳渺的音符環繞在四周。
那歷經多年慢慢沉澱醞釀的愛情,終於在對方的眼眸中找尋到了。
幼盈趕來了,她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人樵和心喬渾然忘我的凝視著彼此。
看見他的眼神流露出她連做夢都在渴望的愛情,幼盈的心一片片碎裂了,喉嚨裡好像哽住了什麼,好難受……
她猛吸一口氣,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現,氣喘吁吁地跑到人樵身邊。
「唉啊!你們怎麼走得這麼快?剛剛是我媽媽打來的電話,她嘮嘮叨叨說了好久,害我沒辦法掛電話。」
「幼盈,你怎麼出來了?」人樵忍不住問。
「我來陪你一起買菜啊!我們不是要吃火鍋嗎?小喬,上次是你請我們吃火鍋的,這次換我們請你,你回去等我們好了。對了!小喬,你媽媽也有打電話來喔,她要你一回家就回她電話,你看!我差點都忘記了。」幼盈想盡辦法要打發心喬走。
「喔,那我先回去了。」心喬順從的轉身,悄悄擦拭了一下濕潤的眼角,逕自往回家的方向走。
「小喬——」人樵也想跟著她離去。
「人樵!走啊——小喬要回去等我們呢!」幼盈緊緊握住他堅實的手臂,一點也不想放開。
是該說清楚的時候了!人樵回頭,緩緩地、輕巧中帶著勁道地將幼盈的手扳開。
「幼盈,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不!不要說!如果是我不想聽的話,你就不要說!」幼盈突然臉色驚惶地掩住了耳朵。
人樵毫不猶豫地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從她耳邊拿開。
「幼盈,我們只是朋友,只能做到如此,我不想傷害你,所以我一定要清楚的告訴你。」人樵直言不諱地說,他從來就不隱藏自己的感情。
「只能做到如此?為什麼?因為你喜歡的是小喬、是小喬,是不是?我恨她!我討厭她!為什麼你會喜歡她?為什麼?是我先認識你的啊——」幼盈無法理解,她做了所有該做的防範,還是沒有辦法阻止人樵喜歡上小喬,她後悔介紹他們認識、後悔認識袁心喬!她是她最好的朋友,竟然也是她最大的敵人。
「幼盈,我和心喬小時候就認識了。很久以前,我和她是鄰居,那時候我父親替人作保,結果無辜擔負龐大的債務,使我家不得不連夜離開那裡,後來又搬了好幾次,所以我們失去了聯繫。然而那段純真的感情,我們誰也無法忘記。」
幼盈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原來心喬一直在尋找著人樵?!不可能!不會的!幼盈心裡還不斷地想否認這個事實。
「可是小喬為什麼說她不認識你?她根本就不記得你了,你何必去挑起這種陳年舊事呢?」
「那是因為我們都長大了,外貌已經改變很多,可是記憶和感覺是不會變的。幼盈,對不起,我無法接受你的感情。」
「不!你聽我說,人樵,我不會放棄你的。我知道你申請到出外讀研究所的獎學金,我現在已經開始在補習托福,我爸爸也已經答應要資助我和你一起作伴出外讀書。你看!我都計劃好了我們兩人的未來——」幼盈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不要這樣,幼盈,我很抱歉,如果一開始我就對你說清楚,也許就不會信樣了,這是我的錯!幼盈,我真的很抱歉——」人樵別過了臉,看著路燈下漸漸稀少的行人。
「不!不要說抱歉,愛是不需要說抱歉的,我愛你,所以我不會計較你對我所做的傷害,只要你別去喜歡袁心喬!人樵,看著我……看著我……求求你認真的看著我,我並不比她差啊!我愛你的心絕不比她少——看著我,你再多看我一眼……一眼你就會知道……」幼盈擋在人樵視線的正前方,不願看到他的眼中沒有自己的存在,淚水已經開始決堤。
人樵正色的看著她。「幼盈,我是真的喜歡小喬,不會改變心意的,自始至終從來沒有改變過,你不要再這樣了好不好?」他的語氣漸漸變得溫柔,眼中帶著憐憫。
幼盈不願回答,她不斷的搖頭,只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聽過這些話。原來在還沒有開始和心喬競爭前,她就已經輸了一一輸得好慘!輸在很久很久以前,她還來不及參與的從前。
她怎麼也想不到會輸給心喬,她自信擁有比心喬出色的外貌,擁有比心喬還要好的家世、工作,甚至比心喬還受朋友歡迎、還更得人緣,她擁有的心喬全都比不上。她和心喬成為好朋友的理由,就是因為可以更凸顯自己的優點,她什麼都贏心喬,可是——卻贏不了人樵的心。
她開始痛恨起心喬,恨不得心喬從她的眼前消失,眼淚撲簌簌的滴落,點點滴在行人漸漸烯疏的人行道上。
★ ★ ★
那一個晚上,沒有火鍋,沒有晚餐,更沒有交談。
人樵很想找心喬說話,可是走過她的房間,燈火早就熄了,他遲疑的站在,心喬的房門口,許久都不願移開腳步。幼盈也把自己關在房裡,整晚都沒有出來。
有勁在午夜的時候才回來,略帶醉意的眼睛看不到一個人影,玄關上的拖鞋證明所有人都在家,他心裡納悶,明天是周休二日,他們怎麼睡得這麼早?但也只是聳聳肩,逕自回到房間倒頭就睡。
深夜,人樵從房間搬出筆記型電腦和——堆卷軸藍圖、工程企劃書,一個人在偌大的餐桌上工作著,一樓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他將私事先擺在一邊,專心一意的趕著即將完成的工程圖。
心喬睡不著,晚上媽媽從屏東打電話來催她回家,但是她滿腦都在想人樵在人行道上對她說的話。一想到他,她的心臟就會狂跳不停,心情始終平靜不下來。她索性下床走出房間,輕手輕腳地來到一樓,卻看見餐廳的燈亮晃晃的開著,還不時傳來紙張翻閱和敲打電腦鍵盤的聲音。
是人樵——他正埋頭專心抄寫記錄,完全融人自己的建築世界裡。心喬不禁莞爾的想到小時候,人樵費了好大的勁蓋了一個小磚塊屋,可是被她惡作劇的踢倒了。當時她就知道他喜歡蓋房子,想不到長大後,他還是堅持著自己的理想。
心喬還沒走近,人樵似乎就接收到了一種莫名的感應,猛然抬頭,正好對上心喬的視線。
「我下來拿水喝……你忙你的。」心喬假裝若無其事的打開冰箱。
「你睡不著,是不是?」
「不,我很快就要去睡了,我很累,等一下躺到床上,一定馬上就睡著——」她極力讓自己的語調顯得自然,可是眼神和話語卻顯得矛盾慌張。
「是嗎?你睡得著嗎?我已經好幾個晚上都睡不好了。」
人樵的視線片刻都沒有離開她,他放下手邊的事物,慢慢走近她身邊。
心喬倒了一杯冰水,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接近讓她的心跳加劇,杯裡的水電動得厲害,差一點就要潑出杯緣,她趕緊喝了一大口,強自鎮定的放下玻璃杯。
「我明天趕早班車,要很早起來,所以……我……我要去睡了。」她避開他的眼神,轉身想要離開。
人樵在她逃開前抓住她的手。
「我不會再讓你從我的身邊逃開了。」他堅定地說。
「我沒有要逃開!」
「小喬,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不要再假裝我們之間沒有感覺,不要以為簡單的一句我不認識你,就可以全盤否定我們的過去!」
「你放開我——」
接著他突然吻住了她,心喬張大眼睛,不敢置信。
他的吻像狂風、像烈陽,從他的體內放射出來。她的唇像一朵含苞的花蕾,在他熱情的灌溉中盛開。一時的驚慌慢慢消退,繼而激起的顫慄像排山倒海般湧出,幾乎要淹沒了她——
他壓抑已久的渴望和思念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她沒有反抗的機會,他傳給她的熱力,彷彿累積了分離後的所有思念。
他又狠又快地將唇移開,手指靈敏細柔地滑過她的肩膀,移到她的後腰,一個勁道地將她托近身前。他是柔道高手,心喬落人他手中,就像待宰的羔羊,毫無抵抗的能力。
「我很早就想這麼做了!」他毫無歉意,神情坦然。
她勉強擠出理智。「不,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們不可以……」
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樣子,他不禁揚起笑意。「你的防身術似乎不靈了,記得小時候你很凶,還時常用你爸爸教你的防身術來欺負我。現在我們終於扯平了!」
她整個身體幾乎全貼著他,她無法動彈的停止掙扎,懷疑地看著他。「你還記得?」
「你知道嗎?我離開屏東以後,就堅持要學跆拳道和柔道,不管我們搬到哪裡,我都不放棄。我爸爸害怕來討債的人會對我和媽媽不利,所以我努力的學習,希望能夠保護自己和家人。每當想念你的時候,我就會死命的練習,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釋放我對你的思念。」
心喬幽幽地說:「人樵,我們都不一樣了。」
「不!不要欺騙自己的心,我們變的只是外表。」趙人樵愛憐的俯視著她,伸手撫弄她耳鬢邊幾綹細柔的髮絲。
「我們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再嘗試了——」心喬轉開頭,想要躲開他的手。可是她就像落入網中的魚,怎麼掙扎都徒勞無功。
「你不用告訴我要怎麼做,我從來就不會放棄追求我想要的。」他還是不願放開她的手。
「你想要什麼?」她無力的問,他太高大、太強勢了,令她漸漸放棄掙脫的念頭。
「我要你。」
「人樵,我真的希望能夠早一點在幼盈還沒有認識你以前和你重逢。幼盈是我的好朋友,她真的非常愛你,我不能橫刀奪愛,我做不到——」心喬試圖讓人樵瞭解她的處境。
「什麼橫刀奪愛?我根本就沒有和她在一起,你為什麼這麼固執、這麼不可理喻?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理由就拒絕我!你知道嗎?你這種愚蠢的行為,有可能犧牲兩個人幸福的未來。我根本沒有辦法接受!」
「人樵,我們根本就沒交往過。」
「從小時候我們就開始交往了。」他糾正她。
「那才不是!你不要這麼霸道、這麼不講理!」
「我霸道不講理?我看你才霸道不講理!」
「……」她生氣地看著他,不再說話。
人樵看著心喬沉默不語,隨即又開口。「如果幼盈是你顧忌的原因,那麼我馬上就搬走。明年初我就要出外了,到時候希望你和我一起去,這次我不會再輕易離開你——」
心喬趁著他沒有防備時甩脫了他的手,慌忙的說:「不!你是不是瘋了?我不會答應你的。」
「如果我們相信未來,那麼何不現在就開始計劃,我絕對相信自己的決定。」他的眼神堅定,似乎認定心喬就是他未來的一部分。
「人樵,我根本就沒有想到要和你出外。」
「如果太快了,我可以延期。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
「人樵,明天我就要回屏東了,這兩天你讓我好好考慮一下吧:給我時間,在我還沒有作好決定以前,我們什麼都不要說、不要做,好不好?」
他怔怔地看著她,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心喬避開了他的目光,他坦蕩熱切的眼神,彷彿可以看穿她的心。
他這麼的堅持、這麼的固執,個性和有勁真是迥然不同,一個陽剛,一個陰柔;一個強勢,一個軟弱;他執著、絕不改變的決心,帶給她悸動的波潮,動搖了她最初的堅持。
此時此刻她原是歡喜的,可是她卻皺起了眉頭,想到幼盈,她內心格外沉重……
人樵用胳膊圈住她的細腰,將她密密實實的圍在他的臂彎裡。
「好,我等你。」人樵堅定的說,心裡早已經做了決定。
他們恣意的看著對方,第一次沒有顧忌、沒有隱藏,沉醉在對方的眼波中,渾然忘我。
完全沒發現樓梯問陰暗的角落裡,一顆顫抖的心片片碎落滿地。
是幼盈——她—手緊緊摀住自己哭泣的嘴,一手撫著痛楚的胸口,緊咬的卜唇汁;知何時開始嘗到了血腥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