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戀小娘子 第三章
    方才姚心妍聽見陳寶晴說刀廠的男丁都要到前院舉行刀祭,她知道此時必然無人看守,機不可失,於是拿出了陳寶晴遺留的短刀,撬開門鎖,悄悄地走到馬房。

    出乎她預料外的順利,正巧偷得了一輛馬車,索性甘冒著風雪,快速駛進了一望無際的楓樹林裡。

    曾看過家僕駕馬車,似乎並不困難,依樣畫葫蘆就是了,只是控制馬兒向東往西、停止後退,她卻一樣也不會。姚心妍管不了那麼多,她一心只想要離開擎天刀莊。她要回家!回到爹娘的身邊!

    馬兒似乎自己有主張,悶著頭快蹄狂奔著,而心妍甩著馬鞭,也不知道東西南北的任馬帶著人走,心妍單純的想,只要到了鎮上問人,就不怕回不了家。

    衝出了一望無際的楓樹林後,好不容易見著了前方的裊裊炊煙,一戶農家的屋裡燈火通明。心妍趕緊死命的勒起了韁繩,馬的喉兒突然收緊,嘶吼一聲,前蹄高高抬起,竟然將心妍從馬車前座給震了下來——

    農戶裡住著一對老夫妻,聞聲開門跑出來一探究竟。

    「唉啊!是個小姑娘,老伴快來,快來啊!」

    兩個老農夫妻好心地將心妍扶進了房裡,熱心地噓寒問暖,查看傷勢。

    「謝謝你們,老伯大嬸,我很好,多虧這衣服厚重才沒有跌傷。老伯,我姓姚,是桃花莊姚勢天的女兒,我想要回蟠龍鎮的桃花莊,如果你們送我回去,我爹爹一定會有重酬。」姚心妍見兩位老農和善親切,是個老實人家,就全盤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什麼!你是蟠龍鎮桃花莊的千金?」老農十分驚訝。

    「你不是被人劫轎了?」老農婦說道。

    「你們知道?」姚心妍驚訝問。

    「這事兒從蟠龍鎮傳到整個楓林鎮來了。姚家的人四處在找你,人家都以為姚家故意毀婚,才演出這逃婚記,想不到——你真是被人搶了。」老農夫解釋著。

    「毀婚?為什麼姚家要毀婚?」姚心妍疑心問道。

    「什麼?你不知道嗎?姚勢天——就是你爹,或許以為攀到官家豪門,所以急著將女兒嫁出去。可昨天我才從鎮上聽到,這陽谷縣的知縣叫魏安,偷賣賑糧,被京裡派來的巡府迅雷不及掩耳地給辦了,說是要抄家革職呢!你就是要嫁給魏知縣的長公子吧!萬幸啊萬幸!你沒有嫁到魏家,魏知縣以為娶了個富家千金,可以填補虧空的公款,所以給了媒婆好大一筆謝媒禮才說動了這門親事。你爹也以為將女兒嫁到陽谷縣可以擴充生意,呵呵!誰知道兩頭空,誰也佔不到誰的便宜。」老農夫道。

    姚心妍啞口無語,原來原來擎天刀莊的人不是盜匪,他們是來救她的

    老農婦端來了熱茶說道:「好了,好了,已經很晚了,有什麼事情明兒再說也不遲!小姑娘,你正好可以睡在阿蘭的房裡。阿蘭是咱們的女兒,和你一樣年紀,可是命卻差了十萬八千里唉——」老農婦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語聲哽咽,老淚縱橫。

    「好了——別說了。」老農夫出聲制止了老農婦的話,轉身好似沒事般的對姚心妍說:「姚姑娘,你放心,我們現在就出發到蟠龍鎮——」

    「什麼?現在!」老農婦和姚心妍驚訝地齊聲說。

    「是啊!就是現在,否則就來不及了。」老農夫拉著老妻到了屋裡的一角,兩人小聲咕噥著,姚心妍雖一句都聽不到,卻見兩人的表情由憂轉喜,又由喜轉憂,心中疑惑之餘,可是歸心似箭,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沒多久,姚心妍坐上了刀莊偷來的馬車,由老農夫駕著馬,踏月啟程。姚心妍心中感激不盡,揮了揮手向老農婦道別。

    她昏昏沉沉地睡在馬車裡,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一直到一陣馬聲嘶鳴,姚心妍才猛然驚醒。

    「老伯,這是哪裡?」姚心妍探出頭來問道。

    「這裡是間客棧。咱們先歇一歇,天太暗路不好走,馬兒也累了,我先替你訂個房間,你好好的睡一覺,明兒一早再出發,很快就會到蟠龍鎮了。」

    姚心妍不疑有他,順從地讓老農打點一切。進了房後關上房門,一沾床便立刻睡去。

    *  *  *

    姚心妍又作了噩夢。在飄雪的隆冬裡,她驚嚇出一身冷汗。

    坐起身後,揉了揉雙眼,想起自己是在一家不知名的客棧內。

    她的腦袋裡一片混沌,而在擎天莊的日子就好像是一場夢似的,恍若隔世。那一雙像鷹一般銳利的眼神,時而嘲弄,時而關切。明明是一張陌生的臉,為什麼卻有著令她有一股惴惴不安的熟悉感?沈梓秧,沈梓秧,她的心裡反反覆覆地念著這個名字。

    她應該記得他們嗎?為什麼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她只知道在她六歲的時候,桃花莊裡突然有好多人離開,她還為此大病了一場,可是等她病好之後,四周除了爹娘外,全是一張張不熟悉的臉孔,從此再也沒有人提及,而她也漸漸淡忘了。

    姚心妍還在兀自迷惘的當口,卻聽見門外有忽高忽低的人聲。神智漸定後,心中開始納悶,在這夜深時分怎麼還有人在客棧裡走動?

    她穿上小鞋,披了件毛裘,輕輕地打開房門,巍巍顫顫地扶牆走下樓梯,就見大廳的角落裡,站著送她來的老農。

    姚心妍正想開口叫喚,一瞥見他正和幾個橫眉銅眼的彪形大漢哈腰低頭的,好像在乞求什麼、商量什麼!

    姚心妍不想驚動人,露著纖足,悄悄走近,想要聽清楚他們的談話。

    「歐大爺,求求您放了我的女兒,這一筆買賣是絕對不會讓您吃虧的。」老農抱著拳,不斷叩頭。

    「你半夜裡把我吵起來,就是要和我談買賣,你算哪根蔥啊?你的女兒我早把她送到怡香院去了,只要有人開價,就可以馬上開苞做生意。別忘了咱們這買賣可是兩相情願,還畫了押的。有憑有據,你要反悔也來不及了,除非——除非你還有更標緻的閨女,我倒是可以好好的考慮、考慮」這名坐著說話者。人稱歐蠻,是楓林鎮有名的地痞,手下幾十人,好事不見,壞事做盡。歐蠻一副腦滿腸肥,細眼暴牙,外加一頭獅子般的亂髮,令人望而生厭,身上那貴重的狐皮長裘還算人模人樣,卻活脫像個土霸王、爆發戶。

    「老大,這劉老頭就這麼一個閨女,除非他們家的老蚌還能生珠,我看啊,是比老太婆出嫁還要難啊!哈哈哈!」歐蠻身邊的嘍囉們大聲笑道。

    劉老農搖著頭,擺著手,脹紅著臉著急地說道:「不是,不是,歐大爺,您一定是聽說了,這蟠龍鎮的桃花莊莊主懸賞一千兩,要找他失蹤閨女的下落。這姚家閨女就——就——在樓上的客房,歐大爺,您只要放了我的女兒阿蘭,這賞金就是您的,求求您,這買賣您是絕對不吃虧的,歐大爺,您說是不是?」劉老農將夜裡如何遇見姚心妍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知清楚,就是希望能盡快救出女兒,縱使只有一絲希望,老農也不想放過。

    劉老農和老妻就只有一個名喚阿蘭的女兒,時常跟著他們挑菜到鎮上叫賣。幾個月前,劉老農在市集裡發了一筆小財,他一時手癢,走進了一家賭場。原先只是想見見世面,想不到禁不起旁人的聳動,拿了兩顆骰子,骨碌碌地扔在桌上……贏了兩把之後,竟然就像著了魔似的,黏在賭桌邊走不開了。

    幾十天後,劉老農賭輸錢,簽了借條,卻還不了債,利上加利如同雪球般越滾越大,到最後竟然讓賭場的土霸歐蠻抓走女兒抵賭債。當夜兩老正傷心難過之際,姚心妍的馬車湊巧停在老農門前,才給了他們一線希望。

    「桃花莊的閨女,一千兩,哼!我看啊——這桃花莊的閨女可是不只一千兩。」歐蠻搔了搔一頭亂髮,一肚子的鬼主意不停地在腦袋裡盤旋。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歐大爺,求求您還我的女兒——」劉老農激動地跪倒地上苦苦哀求。

    「去你媽的!我歐蠻送進了怡香院的姑娘比你頭上的雜毛還多。從來沒有人將到嘴的肥肉吐出來過,姚家閨女的買賣你吃不起的。劉老頭,我看啊——你還是盡早回去睡你的回籠覺,你們家姑娘已經進了妓院,就算贖出來,也嫁不了好人家,不如讓她在妓院裡多攢些錢,替你貼一貼棺材本不是更好?看開一點吧!」

    「你——你——你這個沒有人性的東西——那姚姑娘,她——她——」劉老農本性敦厚耿直,頭腦簡單。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會碰到如此心狠下流的惡霸,他不禁懊惱,救不出女兒,還害了人家的閨女。

    「姚家的家財萬貫,這千金大小姐的身價可是不只一千兩,把她送到我的怡香院肯定也有三千兩啊!還聽說這姚家千金有雙蟠龍鎮最小的小金蓮,保證人人都想嘗一嘗是什麼滋味。嘿嘿!十幾年前,我給桃花莊主姚勢天一個天大的好處,他才有今天,想不到這下我可以一次連本帶利的討回來了!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歐蠻顫著脖子上的肥肉,仰頭大笑不止。

    劉老農正當懊惱不已,一眼瞥見了樓梯邊的姚心妍正慢慢的、偷偷的靠近客棧大門,想要逃離。劉老農心中有愧,決心要救她,於是想要引開眾人的注意,好讓姚姑娘能順利逃脫。他大呼一聲,將歐蠻的前襟抓住。「還我的女兒,還我的女兒,你設圈套詐賭,害我賠了女兒,你還我的女兒來」

    歐蠻一腳踢開了劉老農,正想飽他一頓老拳。「死老頭,你是老虎嘴上拔毛,活得不耐煩了——」

    「老大,老大,別打了,有塊大肥肉要跑了——」

    「什麼肥肉?」歐蠻的拳頭停在半空中,回頭問。

    「剛剛走出去的姑娘,很可能就是姚家閨女。」歐蠻的嘍 說道。

    「他媽的,一群飯桶,還不快去追回來!」

    *  *  *

    姚心妍在客棧無意間聽到了這段對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別人口中的籌碼,她知道她被劉老農給騙了。

    她隱身在黑暗裡,忍著足傷和病弱的身體,一步一步地走出客棧門口。

    月黑風高,她不知道走出客棧要往哪裡去?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她緊緊捂著自己的嘴,生怕會管不了急促的呼吸聲因而露了行藏……她舉步艱難地跨越門檻,隨即聽見身後的人聲吆喝一擁而來,越來越近

    姚心妍跑出了客棧,沒命地往前奔。她絲毫不敢回頭看,生怕一回頭就要被那一群凶神惡煞的餓狼給生吞活剝了。

    突然間,她聽見了前方一陣馬蹄聲向著自己的方向疾馳而來,在月色雲淡的掩映下,那寬闊的肩膀和昂藏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她就像是將要滅頂的人,突然攀到了浮木,義無反顧地向前奔去。

    那黑衣人一手持韁,一手懸空低放,疾馳的黑馬家是黑夜的鬼騎,在月色中閃著銀光。

    倏地,她的身子突然間懸了空,她像失了重心似的,被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懸抱起身子,直落在馬背上,緊緊的將她攬在懷心裡。

    「喝!」黑衣人踢著馬腹,衝出了吆喝的人群,揚長而去,他攬著懷裡受驚的姚心妍,低首見到她將頭深深地埋在他的胸懷,兩手緊抱著他的腰背。那抖抖顫顫的軟玉溫香,第一次沒有反抗,服順地埋在他厚實安全的臂彎裡。

    他將胸前的狼毛外袍打開,緊緊裹住懷裡嬌小顫抖的身軀。

    沈梓秧隨之逆著風雪狂奔,在僵冷的空氣裡,他的嘴角還是牽揚了起來。

    「帶我回家!帶我回家。」姚心妍哽咽地喊著,混亂的呼吸和決堤的淚水拂上他的黑衣。

    「不要怕!」沈梓秧輕拍她的後背,他不想讓她再離開他的懷抱,她的髮絲輕輕拂過他的下顎,他不想去撥開它,她的體香縷縷地竄進了他的五臟六腑,他不想揮開它。

    或許他是該讓她回桃花莊了!她是只養在豪門深閨的金絲雀,是決計沒辦法生存在這惡水叢林裡的。

    姚心妍驚魂略定,聽見了沈梓秧的一聲「不要怕」,猛然間,無一絲預警的,內心一片清明,那縈繞的雲霧寂靜無聲地竟悄然散開,這一句話深深的喚醒了她沉睡許久的記憶。

    一個男孩曾經在無數的夜裡,攬著她、保護著她,對她說「不要怕」,縱使她知道又要面對纏足的折磨,但只要躲進這懷裡,就算是只有一時一刻,也會讓她平靜心安。那是一個避風港,而她卻三番兩次地想要逃離,她錯了,錯得離譜啊!

    他們在黑夜裡疾馳,一直到遠離了追來的人蹤。

    姚心妍抬起清秀明艷的鵝蛋臉柔聲說道:「梓秧哥哥!我記起來了!你是梓秧哥哥!」

    沈梓秧原本熟練地駕馭著馬,順著馬背起伏的頻率卻突然失了准,幾乎要跌了個踉蹌——

    「你——記得我了?!」沈梓秧拉起了韁繩,勒馬佇立在一片荒野間。

    「我,我早該想起了……只是我一直抗拒著這個想法,我——我不敢相信,你們離開這麼久,沒有一點音訊……我怎麼還會記得——」姚心妍囁嚅地說道。

    「這不怪你!我離開時你才只有六歲,我並不奢望你會記得——」沈梓秧縹緲的眼神中透露出隱隱的狂喜。

    「我記得咱們時時在桃花樹下玩耍,你會保護我,讓奶娘找不到我,這樣我就可以逃過綁腳……」姚心妍記憶的片段,一幕幕的湧來。

    「是啊……你小的時候多怕痛,又愛哭,聽見你綁腳時的哭喊,我都為你感到痛了。」沈梓秧再度沉浸在兒時的回憶裡,想不到那種心痛深刻的感覺與日俱增著。

    「現在我知道你來搶親了,是存心想要阻止我嫁到魏家,免得姚家遭到池魚之殃。還有——還有你為了救我才——才和我同——爹爹一定不會怪你的。」姚心妍想到他袒胸露背的和她同枕而眠,是為了用體溫替她取暖。含藥強逼她吞藥也是為了救她。劫親更是讓她免於所托非人。一思及這些,她的雙頰更是一片酡紅,在月光下如霞映澄清。沈梓秧一貫的不多話,此刻更是默不作聲:心妍啊心妍!你還是不明白,是什麼蒙蔽了你的眼?打從你出世,我的心就讓你征服了!為什麼你還是不懂?搶親,救人,都只是為了你這朵令我魂牽夢繫的桃花啊!

    讀不出他的心思,姚心妍只有說道:「謝謝你,梓秧哥哥。」唉!有哥哥的感覺真好!她幾乎忘了自己孤孤單單的十一年是怎麼活過來的!此刻自己正安全地躲在梓秧哥哥的懷裡,再沒有什麼比這更能令她滿足的了。

    「我帶你回家吧!」沈梓秧說了他最難以啟口的話。

    「嗯!」姚心妍的眉心舒展,她終於可以回家了。

    姚心妍歸心似箭,一想到可以回家,就掩不住興奮的心情。

    馬蹄漸緩,再幾個時辰即將天明。

    他們終於走到了當初劫走姚心妍的橋墩上,幾哩路後,便是蟠龍鎮。兩人抬頭見明月西沉,繁星閃爍,不由得思潮起伏,惆悵之心暗生……久久的沉默,彼此都捨不得出口互道離別。

    惡霸歐蠻早就算準了,如果姚心妍被人救走,一定會回蟠龍鎮,於是他和幾十個手下抄近路,快馬趕到,埋伏在這橋墩下,就等獵物行至橋中央。埋伏人馬此時均拉起了長弓,蓄勢待發,打算來個暗箭傷人。歐蠻心想,幾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就像是快到嘴的鴨子,絕不能讓它飛了。

    蟠龍鎮就在眼前了,沈梓秧滿腹心事,一時失了防備之心。

    突然間,空中劃過一道「咻——」的聲音。

    姚心妍感覺到沈梓秧的背心一震,懷抱著她的大手頹然放了開來。

    姚心妍還沒有會意是什麼情況,就看見橋下竄出了幾道黑影,姚心妍一陣驚呼。「有人——」已經太晚了。

    沈梓秧揮開腰間的長刀,鏘鏘兩聲打掉了射來的兩校長箭,隨即猛踢馬腹驅策狂奔。他一手緊緊環住姚心妍,一手揮刀擋箭護住兩人,無奈右肩中箭,漸漸感到不支。

    暗箭像驟雨般的飛來!

    最後馬兒終於中箭倒地,負傷的沈梓秧將姚心妍護在身後,揮舞長刀想做殊死之戰。

    「梓秧哥哥!梓秧哥哥!」姚心妍恐懼地抖著聲。

    「你快走!那一條小路有人家,只要到得了那裡就會有人救你,快!」沈梓秧指著前方山坡下的小道。

    「不——你受傷了,我怎麼能走!」姚心妍遲疑。

    「走!我來斷後。」沈梓秧喝道,他面色鐵青,企圖嚇走姚心妍。

    「不!」她忽然一股傲氣朗聲說道:「我不走!咱們要死就死在一起,我要跟著你,我不再害怕了——」姚心妍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沈梓秧如果為她喪命,她也只有以死相報,絕不負他。

    就在這生死交關的當頭,沈梓秧看著她堅定的小臉,蕩人心魄,想都不想,便一把攬住了姚心妍,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像是要把她的魂魄攝盡。

    兩人的身體緊緊地靠著彼此,她一陣天旋地轉,時空亦似乎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間,就算她馬上要死,也再沒有一點遺憾了。

    沈梓秧放開暈眩的姚心妍,好像得了千軍萬馬的力量,舞動長刀,寒光閃閃,有如龍蛇交戰,頃刻間,連砍殺三個上前的小嘍 ,後面十幾個虎視耽耽的惡霸見狀不禁倏然退縮,不敢再急著上前廝殺。

    「歐爺,這小子身手不錯——」後來的嘍 們忌憚著眼前的威猛男子。

    「甭急,他中了毒,諒他撐不了多久的——」歐蠻冷冷地說道。

    箭有毒!沈梓秧暗忖大意,想不到這是一群無恥的鼠輩。他提醒自己要集中意識,一心只想救姚心妍脫險——

    月光下,黑衣人的雙眼好像在燃燒,灼烈了四周的草原,令人不敢逼近。他們團團包圍住二人,戰戰兢兢,一步步地慢慢縮小圈子……待他身上的毒性攻心,血盡力竭後,再一擁而上。

    *  *  *

    莽莽曠野,突然傳來了雜邏的馬蹄聲,月影沒去,東方漸白,朦朧間,姚心妍辨清了遠方的這一群人馬,個個腰間插著長刀,虎虎生風,氣勢懾人地狂奔而來。

    她太熟悉了,那是幾天前搶親的人馬,只是這一次,竟有迥然不同的處境和心情。

    「老大!我們來了!」光頭和馬老三策馬,帶領著刀廠裡最親近的幾個弟兄,揮舞著鋼刀,呼嘯而至。

    「媽的!那是什麼人——」歐蠻回頭看,來者約莫四、五人,和他們比還差了一大截,要打起來勝算應該還頗大的才是。

    沈梓秧架著長刀在地上,撐起了自己幾乎要跌落的身子,明顯感到毒似乎已經蔓延至他的全身。躲在沈梓秧身後的姚心妍上前查看傷勢,只見傷口上汩汩地流出了黑色的濃血……她用自己纖弱的身軀用力抵著他搖搖欲墜的壯碩身型,生怕他就此倒地不起。

    「梓秧哥——你再撐著點,咱們的救兵來了!」

    沈梓秧見到刀莊來了幾個最矯健的兄弟,他的心中早已胸有成竹,終於放心地鬆了口氣,至少,姚心妍的安全無慮了。

    「心兒……我如果死了——」他知道自己中毒不淺,如果沒有解藥,那麼——

    「不准你死,我不准你死!你要撐著,求求你!求你,為我——」姚心妍氣自己的不爭氣,恨不得這箭是射在自己的身上。

    「為你死也不枉了……」沈梓秧低聲說完,重心不穩地又一個跟艙。

    「梓秧哥哥——」姚心妍心驚,淚流滿面。

    沈梓秧粗壯的臂膀靠著她纖弱的肩骨,頭緊貼著姚心妍的髮髻,不知道是她還是毒藥,這般讓他心蕩神搖,把持不定自己的身子。在他毒性發作時,還能聞到她身上清新的體香,看到她關切的神情。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嘴角不禁泛起了淡淡的笑意,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驀地裡,人影閃動,陳家口的斷玉刀畢竟不是浪得虛名,歐蠻和他的同黨個個冷汗涔涔急著接招,不消幾刻便連連聽到幾個嘍 們大叫大嚷,棄刀卸劍地四處逃竄。

    「不要讓他逃了,梓秧哥中了毒,那個人一定有解藥。」姚心妍知道陳家口的武師門佔了上風,一顆狂顛的心才放了下來,急急忙忙地指著歐蠻對光頭說。

    只見那歐蠻正拔腿要逃,就讓光頭身形一晃,左手勾住了他肥顫顫的脖子,右手用刀柄狠狠地敲了他的腦門,歐蠻登時滿頭鮮血淋漓,痛得唉叫不已,雙腿一軟,跪地求饒。

    「大肥豬,你真是老虎頭上拍蒼蠅。你知不知道他是咱們擎天刀莊的當家?竟然敢對他使這種下三濫的伎倆,是活得不耐煩了?解藥在哪裡?咱們當家的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看我不把你剁成肉醬!」光頭將大刀架在歐蠻的脖子上,大聲吆喝。

    歐蠻一聽見擎天刀莊的名號,不住地磕著頭。「對——對不起,大爺請饒命,小的不知者無罪……小的真的不知道這公子爺是您的當家,解藥在——在這裡,在這裡,黑色的藥丸趕緊服了,拔下箭頭,將白粉末倒在傷口上,保證能藥到毒除,生龍活虎的又是一條好漢——」

    歐蠻沒有想到這夜路走多了,真的遇見鬼了。這陳家口的擎天刀莊,出名的就是武師和武器,他們庇護過不少江湖豪士、逃兵將官,在亂世中,儼然自成領地。幾十年來,刀莊一直信守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戒條,在楓林鎮裡冷眼觀世,一心只做著刀劍的買賣。黑道白道裡,都頗受敬重,威名遠播。他歐蠻不過是楓林鎮的地痞,又怎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哼!我怎麼知道這解藥是真是假,你和我們一起回擎天刀莊裡,咱們當家的要是有半點閃失,就抓你一起陪葬。」光頭身旁的馬老三和弟兄們早已經按照歐蠻的話,攙扶起沈梓秧,趕緊讓沈梓秧服下解藥。老大的臉色一片青黑,看來中毒不淺,不管歐蠻說的是真是假,總要決心賭他一賭。

    馬老三上前小心翼翼地拔下了長箭,頓時一注黑血射出,待黑血流盡,殷紅的鮮血緩緩地流出後,馬老三為沈梓秧倒上藥,裡上了白布。他細心地收起毒箭,以防解藥無效,尚能請人查看。

    姚心妍一直默默守在沈梓秧的身前,瞧他慘白的面容,強忍著極端的痛苦,裸著寬闊的背心,一聲不吭地讓他們處理傷口,見這情形,直讓她擰痛了心,好像這箭是刺在她的心窩上一般!都是她害他的!姚心妍心裡不斷地自責著。

    當光頭和弟兄們把沈梓秧架上了馬背,再將歐蠻五花大綁的拖在馬屁股後,姚心妍上前說道:「光頭大哥,我——我暫時不回桃花莊了,請你帶我回刀莊,好不好?」

    「這——姚姑娘,您不是一心要回桃花莊,我可以送你回去。」馬老三說道。

    「請你到桃花莊帶個話,告訴我爹,我在擎天刀莊。魏家的親事原本就是個天大的錯誤,我要設法補救這個錯,請您告訴他一諾千金。當初他承諾過的事,我會替他做到,請他放心,我想——他會諒解的。」姚心妍對馬老三說道。

    「可是——你爹會答應嗎?」馬老三懷疑。

    「老三,你想的太多了,這姚姑娘要跟咱們回去,老大高興都來不及了,你就去吧!來!姚姑娘,上我的馬鞍,我帶你回擎天刀莊。」光頭當然十二萬分的願意,姚心妍和沉老大本來就是一對,正如他和寶晴小姐一樣,想到這裡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光頭不住傻笑,沉浸在他的白日夢裡。半晌,回過了神才急急忙忙地將姚心妍扶上馬背,一行人往擎天刀莊而去。

    馬老三策馬轉身,直奔桃花莊去傳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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