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可抱著赤足的莫莉,堂而皇之地走進高漢強家中。眾人錯愕的眼光加上竊竊私語,幾乎讓莫莉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那不是強的新助手莫莉嗎?」
「那個男人真是好看,滿屋子的男性全都相形失色了,真看不出莫莉這麼厲害——」
「可不是,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招,我看待會兒我可要表演一段昏厥記了。」
「我也要,我甘願任他隨便擺——」
莫莉經過同事娜塔莎身邊時,聽到了這一段曖昧的耳語,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你快放我下來,我可以坐在沙發上,我覺得好多了,不礙事了。」她扭動著身體,想要盡快脫離他的懷抱。
白洛可默不作聲地將莫莉輕放下來,看見她低垂著白裡透紅的臉,兩手緊張地拉整膝蓋上的裙擺,赤裸的雙足害羞地想要隱藏。
他由上方不經意地看到她優美的胸部,在白色絲緞的衣領內若隱若現。她秀麗的體態,有一種嬌弱纖柔的氣韻;一舉一動,有著不能言喻、不可捉摸的含蓄和優雅。白洛可因為這種莫名的感覺,心裡有點駭異,幾乎無法呼吸。
她不美!她的相貌比不上他交往過的任何一位美女。白洛可刻意要安撫自己不安定的情緒。
「洛可!洛可!」高漢強和妻子黛思在人群的一端遠遠地叫喚。
「嗨!姐、姐夫。」白洛可揮手回應。
莫莉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歡迎會所歡迎的,就是遠從紐約來的白洛可。老闆高漢強的妻子黛思,就是白洛可的姐姐,她從小就跟隨父母移民來美,白洛可則是在美國出生的華裔。
「你來晚了!我說過要司機去接你,你就是不要,這山路不好認,你瞧!又迷路了,不是嗎?」體態豐盈、化著濃妝的黛思,輕拍著白洛可的手臂,眼裡充滿關愛。
「是啊姐,我又迷路了。」白洛可和姐姐黛思從小就十分親近,只是這幾年來各有各的事業和家庭,他們姐弟的生活圈子才開始日漸疏遠。
「誰教你不願來這裡住,就怕我管你!我替你安排的公寓怎麼樣啊?」黛思問。
「還可以——」
漢強不想冷落一旁的莫莉,急忙打斷他們的談話。
「來來來!洛可,我替你們介紹。莫莉,她是我新聘的助手;這是白洛可,年輕有為的律師,紐約市最有身價的黃金單身漢——」
白洛可打斷了強的話,綻出迷人的一笑,刻意用中文說道:「我們見過的,在紐約的時候。」
莫莉一愣。原來白洛可的中文說得如此流利,她還不自量力地用拗口的英文和他吵架,難怪自己會佔下風。
「什麼!你們怎麼會認識的?」黛思驚奇地問。
「我們在中央公園有過一面之緣,世界真小,不是嗎?」白洛可對著莫莉說道,眼中帶著戲謔的光彩,話中之意只有他和莫莉兩人才明白。
莫莉慌亂地接過了他的眼神,尷尬得滿臉通紅。
白洛可看得忘神,心想,現在已經很少有像她這麼容易臉紅的女孩子了。
「喔!莫莉是莫蘭的妹妹,也是公司的新職員,我早就聽說了,今天才第一次見到本人,果然和姐姐一樣漂亮。」黛思的讚美,讓莫莉覺得言不由衷,她看著莫莉的眼神,帶著不友善的審視,況且見過莫蘭的人都知道,她根本比不上姐姐的美貌。
「是啊——」高漢強沒有察覺到妻子的異常,只顧著在莫莉身上搜尋著莫蘭的影子。
「好了!洛可,你今天是這個歡迎會的男主角,我帶你去認識幾個女孩子,她們可是奧斯汀最傑出、最美麗的單身女貴族,其中有音樂碩士,還有個正在實習的女醫生,達愛爾頓連鎖飯店的女兒黛安也來了,她們都認識你,知道你今天要來,可都是排除萬難來參加的。洛可,出色的女孩子可是不會等你的喔!來啊——來啊——」黛思緊緊拉住白洛可的手臂,硬是要將他從莫莉的跟前拉開。
「老姐,我告訴過你,我不用——」白洛可似乎有點依依不捨,卻禁不住黛思的拉扯。
白洛可後來說什麼,莫莉早就聽不到了,原來,她和公司的女同事不過是歡迎會用來點綴、裝飾的壁花,點綴、裝飾的女賓客,可有可無。真正的女主角,女主人早就物色好了。
那我們來做什麼?真是多餘!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莫莉暗忖。
「莫莉,你的腳怎麼了?」高漢強注意到了莫莉的赤足。
「喔!剛剛我扭到腳,鞋子又壞了,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我正想回家。」莫莉本想隱瞞過去,但微蹙的眉頭透露出她的痛楚。
「來!我送你回去。對了!我去拿一雙便鞋給你,我們等一下就走。」不讓莫莉有機會拒絕,高漢強一轉身就消失在人群裡。
莫莉急忙站起身想拉住他,但已經來不及。她心裡非常過意不去,自己不過是個小職員,怎麼敢勞動老闆的大駕送她回家?
她忍著痛楚,一瘸一瘸地循著漢強走時的方向追去。
這真是幢大房子,她好不容易穿過大廳裡的人群,推開一扇半掩的雕花門,好奇地往裡面一看,卻發現原來是間廚房。好幾個穿著白衣黑背心和黑褲的服務人員,在裡頭忙碌地準備餐點,對莫莉的闖入視而不見。
莫莉繼續往前走,直到無意間聽到前方有些熟悉的說話聲,她不想打擾別人,於是定住了腳步。
原來是白洛可和黛思在淡話。
「我知道你在紐約有不少女朋友,可是玩歸玩,等玩夠了,有一天你還是要定下來的,老爸讓你在紐約做律師,不過是要讓你多磨練,將來你還要接下洛杉磯和加州的事業,或許也有可能往政治上發展。」
「我還不想啦!女朋友更不必了——」
「白洛可,我知道以你的條件不需要我替你介紹,可是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找個相當的對象,將來才不會吃虧,像我——」
「姐,我不需要!我不過是來處理事情的,你顧好你自己吧!我聽老媽說,你和姐夫的婚姻近來不是很好。」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瞞你。漢強他在外面有女人,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重點。莫莉是莫蘭的妹妹,她現在是漢強的新助手,我擔心他們會——」
「莫莉和姐夫?」黛思的話讓白洛可一頭霧水。
「不是!是莫莉的姐姐,莫蘭和你的姐夫。」
「你是說姐夫有外遇?」
「不錯!但在我還找不到證據之前,我什麼都不想拆穿。」
「好了,老姐,如果你沒有證據,就別疑神疑鬼。」白洛可顯得不耐。
「洛可,我要你離莫蘭的妹妹……莫莉遠一點——」
「什麼?」白洛可不敢相信。
「我不想看到你和莫莉在一起,我更不希望你認識她們姐妹,我討厭她們。這次的歡迎會,我根本不想請她來,都是你姐夫堅持要請公司的職員,他背著我僱用莫莉,完全沒有顧及我的感受。我聽說莫蘭和莫莉她們的父母都去世了,家裡一無所有,幸好攀上了蘇大成,才能夠移民來美國,這對姐妹花靠著美色,最懂得攀龍附鳳。哼!你姐夫從前還時常在他們中間做和事佬呢!沒想到現在連他也被迷惑了!」黛思抱怨地說。
「好了!我又不是來聽閒話的。」白洛可只想趕快回大廳裡,那嬌小無助的身影,一直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他想要再見到那個讓他理智的腦袋全失了次序的小女人。
「洛可,我警告你,別對莫莉動什麼念頭。」
「老姐,我先說清楚,我來奧斯汀是暫時的,所以你不要為我擔心我會動誰的念頭,就算有,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都三十二歲了,應該找個對象好好地定下來。」
「我這個人不適合結婚,在紐約住久了,對我而言,男女之間的感情只是生活的調劑品,一場遊戲,一幕舞台劇。遊戲都有規則,舞台劇也有固定的台詞,我都已經能倒背如流了——」白洛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但其實他開始厭倦這種生活了,他想找個真正喜歡的女人,停止這荒唐的遊戲。
他又想到了剛剛還在他懷中羞紅著臉的莫莉。她和他唇槍舌戰,毫不示弱,沒有趨炎附勢的虛情假意,卻更令他有種想將她佔為己有的期待。
門後的莫莉正緩緩往後移動。
她沒有想到她們姐妹的故事在華人圈子裡流傳得如此不堪。
她一瘸一瘸地悄悄退出他們的對話,她只想離開這個地方,這是她一直習慣的逃避方式。想起白洛可所說的遊戲規則,她苦笑,每一個人都有他們的遊戲規則,凱平就曾經說過這種借口。她倦了,在這紅塵滾滾情愛糾葛的戲碼裡,她選擇悄悄地退場。
……*◎*……
路邊的景色飛快地從眼前經過,突然天空輕輕點點地下起雨來。莫莉還是讓老闆漢強找到了,他堅持要送她回家。此刻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駛,不遠處的天空正宿著濃密的烏雲,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
奧斯汀初秋還有的悶熱,頃刻間一掃而空。
莫莉聽著車窗前的雨刷有節奏的左右擺動聲,寂靜的車內播放著古典音樂。
老闆漢強一定知道姐姐莫蘭的住處,因為他沒有問。
到了莫蘭的粉紅色尾子,漢強將車子緩緩駛進車庫。
此時已經下了滂沱大雨,他們衝進房子裡,兩人都淋了一身濕。
今天是星期六,莫蘭和兒子賽門都在家裡。
莫蘭看見他們出現,俺不住興奮和驚訝的表情,卻又像個十八歲的少女般帶著些許的羞澀,她愣了一會兒,才急急忙忙跑到浴室拿出兩條白色的大浴巾。
「莫莉,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漢強,你——」
「莫莉的腳扭傷了,我送她回來。想不到開到半路就下起雨來了。」漢強解釋著,手裡接過了莫蘭的浴巾,但卻沒有擦拭,任由雨滴從他的前額滴落在他的眼簾。
「是啊!我昨天才看過新聞,還說明後天才會下雨的,想不到今天就開始下了。」莫蘭看著漢強說。
漢強還是沉默地癡癡看著她,莫蘭只好又接著說:「氣象新聞很多時候都不准的,不是嗎?」
「人們以為科學是萬能的,卻永遠沒有辦法預知明天。」漢強輕輕地吐出。
莫莉怔怔地看著他們倆談論著言不及義的話題。
莫蘭想起了什麼,首先轉移了目光,對莫莉說:「莫莉,你的腳還好嗎?」
「好多了,已經沒有那麼痛了!」莫莉假裝專注地揉著腳踝。
「莫莉,要不要我替你打電話預約醫生?」莫蘭關心地問。
「不用了!沒有那麼嚴重。賽門呢?」莫莉左顧右盼。
「他在房裡玩呢!」莫蘭說。
莫莉擦乾了頭髮,看著濕透的白襯衫,「姐,我去洗個澡。強,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客氣!」漢強回答。
自從無意間聽到了黛思說的話,莫莉就不斷地猜測姐姐和漢強的關係。
畢竟莫蘭還沒有離婚,名義上還是個有夫之婦。莫莉什麼都不想戳破,什麼都不想說。莫蘭是自己的姐姐,她當然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快樂,只是這種快樂已經觸犯到別人的權利時,她就沒有資格作這種選擇,然而這又是一種人們自訂的遊戲規則,不是嗎?
如果人生苦短。為什麼不能尋求一點點自私的快樂?莫莉想辦法站在莫蘭的立場設想,企圖減少心中的罪惡感。
半個鐘頭後,莫莉洗了一個熱乎乎的熱水澡,踏出浴室,正想看看屋外的雨是不是停了,才撥開窗簾,莫莉的腦海裡轟地一響,一切的猜疑,全化作事實擺在眼前。
車門旁,高漢強和姐姐莫蘭兩人相擁,不斷地在雨中親吻,一任清冷的雨水打在身上。雨,嘩啦嘩啦地下著,這個模糊的景象,讓莫莉的眼裡也被一抹濕氣淹沒。
雨勢又開始加驟,莫莉放下了窗簾,但那一幕還是爭先恐後地在心裡放大,她低頭掩著臉,不由自主地哭出聲音來。
……*◎*……
星期一,莫莉一如往常地上班。打開電腦,就發現自己的e—mail裡有一大堆肯定會讓她忙得昏頭轉向的文件。
她的英文並不是很好,平時一些數字性的報表她還可以應付,可是一碰到長篇大論、舞文弄墨的文件,還沒有開始看,心裡就有些恐懼無法克服。
老闆的辦公室一直都是緊閉著的,莫莉工作上的問題也無法請漢強幫忙。午餐時間後,他就沒有回來辦公室,職員們好像也嗅到了不尋常,因為漢強是個有責任感的工作狂,這種例外,發生的機率是少之又少。
過了六點,辦公室的人幾乎都下班了。大樓的警衛還曾經來巡視了一會兒,莫莉抬頭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後,又翻開了下一個文件檔案。
過了一會兒,莫莉又聽見腳步聲,這一次她投有抬頭。
腳步聲一直到她的身後停住了。
「拜託!你們不要趕我,再給我一個小時的時間好嗎?」莫莉以為又是警衛來查看。
「不行!莫莉小姐,你要馬上收拾離開,否則明天可以不用來上班了!」
什麼?莫莉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一看,原來是白洛可,正用著一貫戲謔的眼神看著她。
為什麼他總是這麼的好看?莫莉憤憤地想著,又聯想到了黛恩說她們姐妹最會攀龍附鳳,心裡更是氣到極點。
「是你啊!」莫莉不很愉快地睨了他一眼,隨即又埋頭工作。
「我來找漢強的,」白洛可說完後,看了看姐夫的辦公室。
「他……他和客戶出去了,好像有事……很重要的。」莫莉停—下了動作,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地想要替漢強掩飾,但又心虛地說話結巴。
「是嗎?」
莫莉不敢直接正視他的眼睛。
「那麼你呢?」白洛可又問。
「我?我正在翻譯這幾篇合約和報表,明天要送上去讓他們審閱內容,我如果今天翻不出來,上面的人就沒辦法交差做報告,所以我真的很忙,沒空和你聊天。」莫莉解釋著,希望他可以識相地趕快離開。
「讓我看看!」白洛可拉過隔壁的椅子,大刺剌地坐在莫莉身邊,先聲奪人地操縱著滑鼠。
他毫無預警地拉近兩人的距離,肩並著肩、斜倚著頭,分享著吸吐的空氣,莫莉開始顯得慌亂起來,她害怕碰到他修長的手指,於是就像觸電般的退了一些,讓出了操控權。
「你不能這樣,這是公司機密!」莫莉無力地想要扳回弱勢。
「得了吧!他們如果辭掉你,我可以免費做你的辯護律師。」白洛可一把將莫莉的座椅挪開,自己坐在鍵盤前移動著滑鼠,一頁一頁地瀏覽後,就辟里啪啦地打起字來。
他邊讀邊改,還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是來笑我的文筆的嗎?如果是,那就請走開!我不要你幫忙了。」莫莉推著他的椅子,想把他推開,奈何他仍穩若泰山地坐著。
「莫莉,很多地方你翻譯得很不順暢,看得出來,你還是會用中文的語法思考英文,將前後句子對調,還有,這麼簡單的文法錯誤你都會犯——」
「對!我的英文爛,什麼事都做不好,你現在知道了吧?」最好以後少來煩我!這是莫莉想說又說不出口的話。
白洛可毫不理會她的話,專注的在電腦前修飾文件。
「我忘了你是個律師,律師最會寫人家看不懂的文章了。」莫莉酸溜溜地說。但白洛可全當做耳邊風,想來這種話,他已經聽得多了。
莫莉在一旁無所事事,想到了一個律師笑話,自己先笑了出來,「你聽過一個笑話嗎?有一天上帝想要和魔鬼打官司,魔鬼大笑說,你們一定會輸給我的。上帝不服氣地問為什麼?魔鬼說:『因為天堂裡面沒有律師啊——』哈哈哈——好不好笑?」
白洛可斜著眼漠然地看了看莫莉,「不好笑,我已經聽過N次了。」
「哦——」莫莉失望地住了嘴。
「好了!接下來呢?」白洛可打到了尾聲,發現莫莉還沒有全部譯好。
「接下來我還沒有做好!後面全都是中文,你看不懂的啦!」莫莉將印出來的原稿攤在他面前,挑釁地讓他看。
白洛可皺著眉看,他最恨這種看不懂中文的無力感。
「哈!哈!哈!我總算有一方面是贏你的——」莫莉開心地笑了。
他冷冷地說:「恭喜你——」想了一會兒又說:「我一看到方塊字就頭痛,不如你念給我聽,我直接打在電腦上,如果有比較深的詞彙,你就直接用英文對我說。來吧!」
「啊!好辦法。」
看著他面對著電腦的側臉,稜角分明的鼻樑和唇線罩著一層夢幻般的藍色光彩,莫莉有些迷惑,掙扎著將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文稿,逐字逐句、不疾不緩地念著,白洛可則快速地敲打著鍵盤。
莫莉心存感激,又不知道要從何說起,有了白洛可的幫忙,原本一個小時的工作量,果然不到二十分鐘就全都做好了,內容更是保證會讓上面的人刮目相看,雖然有點作弊,但是莫莉求好心切,就顧不得這許多了。
「你的翻譯能力真的不錯!」她看著打好的文稿,由衷地說。
「你的中文能力也不賴!」白洛可回應。
「我是高中畢業後才來美國讀書的,中文底子當然好了。那你呢?你中文說得很好,為什麼會看不懂呢?」
「我的父母都是從中國來的,我們從小在家裡都說中文,連粵語我也說得不錯!而且我們還要犧牲每一個週六去上中文學校,當時時常抱怨不能和其他同學一樣,後來,才漸漸明白這是父母的苦心。我和我姐姐中文都說得不錯,這對我的工作有很大的幫助,只是寫中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常用,忘了很多。
「我喜歡和你用中文交談,感覺好像在說著一種別人不能理解的秘密語言,可以暢所欲言,可以徜徉在自己的世界和文化裡——這種感覺很特別。」
莫莉專心地聆聽,有點迷惘,也有點無法理解他的意思,畢竟她不是他。
白洛可隨性地撥了撥頭髮,露出了飽滿的額頭,此刻的他衣冠楚楚,格外瀟灑迷人,直挺的襯衫上還有Channel的男用古龍水的味道,舉手投足間看得出生長在養尊處優的上流人家。
莫莉回想在紐約時看到的他,披頭散髮又牙尖嘴利的,高傲自大,更沒有紳士風度。可是現在的他,一身整齊光潔,溫文儒雅、說話不疾不徐,還如此熱心助人。莫莉不禁迷惑了,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她不想讓賞心悅目的外表動搖她的感覺,可是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又威脅到她的心志,堅守的城池有點動搖了。
收拾好了桌上的東西,她索性站起身,拿起自己的皮包,看見白洛可正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她的一舉一動。
「謝謝你的幫忙。」莫莉伸出手,一副準備握手說再見的樣子。
白洛可斜倚在椅背上笑笑,也伸出手,卻加足力道地握著莫莉的手不放,他就是不願輕易地放開地。
「就這樣?」不管莫莉如何掙扎,他的手還是不放。
「那麼你想怎麼樣?」看來她若不給點回報,他是篤定不會放手的。
「請我吃飯吧!」
「不要!」
「那麼我就不放!」
「我……我考慮。」
白洛可攤開了手。
莫莉好不容易將手抽回,有點重心不穩地倒退了幾步,她還刻意退後,想要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考慮好了嗎?」白洛可忍住笑,一派正經地看著莫莉。
「白洛可,我只有再謝謝你一次。至於吃飯——很對不起,我想很多女士們早就大排長龍地等著你邀約,只可惜我並不在名單上面。所以很晚了,我要回家了。」
「你怎麼回去?你的車子還在我老姐家,不是嗎?」
「我本來是昨天要去開回來的,可是我的腳還在痛。我打個電話,我姐姐會來接我。或是……」莫莉看了一眼漢強的辦公室。她竟然全都忘了!星期六是漢強送她回家的,早上姐姐送她來上班,還說好要載她去把車子開回來,今天加這個班,她把一切的計劃全都忘了,現在看來——忘的人還不只有她。
「那麼你打電話找你姐姐吧!」白洛可拿起話筒遞給莫莉。
莫莉撥了莫蘭的手機沒有人接聽,撥回家裡只有保姆和賽門在家。
怎麼他們兩人都不在?莫莉心裡嘀咕著。
白洛可冷眼旁觀。
「我可以打電話找計程車。」莫莉撥著查號台。
白洛可伸出食指一點,將莫莉桌上的電活掛斷。
「我看你還是和我一起去吃飯吧!今天我的食慾特別好,如果和我名單上的女朋友吃飯,恐怕就不會吃太多。和你就不同了——」白洛可迅速地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用到肩上,一手拉住莫莉,一副無可商量的餘地。
「為什麼?」莫莉完全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她們秀色可餐嘛!而你——可以讓我專心吃飯,心無旁鶩!」
「你……你真是可惡!」
莫莉作勢要打下的手已經緊緊被白洛可抓住,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了。
莫莉的腳傷還沒有好,她被白洛可連拖帶扶地送進車內。
他們來到一處高雅的法國餐廳。過去莫莉和凱平交往時,總是一成不變地到中國餐廳吃飯,吃遍了中國城的每一家中餐館,極少來到這種高消費的法國餐廳。
白洛可點了一道「Fondue」,也就是起司火鍋,另外還點了一個巧克力火鍋。除了許多燒烤好的肉類外,每道食物都有一枝細長的銀簽插著,可以沾著起司做主食吃,後來送上來的草莓,奇異果等甜食,則專門沾著巧克力鍋吃。莫莉興奮地看著東西一盤一盤地端了上來,真是開足了洋葷。
「我以為我來美國這麼久,什麼都該看過了,想不到我還是和其他的老中一樣,一直活在兩個社會、兩種文化的夾縫裡,什麼都沾一點邊,卻什麼底都獲不著。」莫莉看著眼前鮮美的草莓,一半沾著濃郁芳香的巧克力醬,自忖著該從哪裡入口。
白洛可專注地看著莫莉的眼睛,看她眸子裡露出的那一道誘人的慧黠光彩,這種光彩毋需亮麗的外貌和美麗的濃妝襯托,是從內心真實地誘發出來的。
莫莉滿口美食,似笑非笑地望著眼前的燭光。
她啜了一口德國Riesling白酒,和著嘴裡香香甜甜的巧克力草莓,咕嚕嚕地全滑進了喉嚨。
「你知道嗎?人們最需要的是愛——從前的人害怕飢餓和疾病,現在的人害怕的是孤獨……」莫莉喝了不少酒,酒液香甜容易入口,卻開始在她的身體裡發酵,她感到全然的放鬆,對白洛可已經放下了戒心。
「那麼你戀愛過嗎?」白洛可饒有趣味地看著雙頰緋紅的莫莉。
「我想想……如果所謂的愛,是會讓你如信仰上帝一樣的膜拜,無時無刻地充斥在你的周圍,在血液裡,心跳會為他停止,親吻的時候會忘了呼吸,那麼……沒有……」莫莉激動地揮著手,確定地說著。
「如果用你的標準來說的話,我也不算談過戀愛。那麼我們還要再乾一杯!」白洛可舉杯誘使莫莉喝乾手中香甜的白葡萄酒。
可是莫莉只淺嘗一口。
「喝乾吧!喝酒能令人愉快,雖然短暫,卻可以讓孤獨的人暫時忘記煩惱,甚至讓沒有愛情的人得到滿足。」白洛可搖著酒杯引誘著莫莉。
「好!為孤獨和愛情乾杯!白洛可,你知道嗎?沒有愛情的生活,就像枯竭的水池,不會有人願意丟下銅板為它許願,沒有希望的人,就好像沒有明天。愛情是無罪的!為無罪的愛情乾杯!」莫莉一飲而盡,但說到無罪的時候,忍不住想到了莫蘭和漢強,不禁紅了眼眶。
「愛情和自由都可以是無罪的,如果它沒有觸犯規則的話。更何況建築在別人痛苦上的愛情,不會真正快樂,更不會得到心裡的自由。」白洛可聽出了莫莉的弦外之音。
「為什麼?這是誰訂立的?如果明天我就會死,我……我為什麼還要遵守這些狗屁規則?」莫莉有點口齒不清了。
白洛可又為她斟上了一杯白酒,
「可以!你可以不必遵守,問題是,你就像保守的東方人一樣,可以長篇大淪,卻只是個理論派,不是實際派,中國的傳統思想還是根深蒂固地在你的骨子裡,縱使你在美國住一輩子,也無法連根拔起。莫莉——你不用否認。」
他說的沒錯,莫莉根本無法否認,她懷疑地看著他,心裡打量著他到底知道多少她家的事?
「白洛可,老實說,你今天為什麼來?」莫莉漲紅臉,攤開來問。
「你是說到你公司?」
「不錯!你為什麼來找我的老闆漢強?你是來查勤的嗎?還是來做間諜?還是想來證實什麼?」莫莉一連串的問話,急切地想知道白洛可是不是為他姐姐來監視姐夫的。
白洛可微傾向前靠近莫莉,像是野獸要飽餐之前,要先嗅一嗅美食。
莫莉刻意拿起酒杯擋在兩人之間,以掩飾自己的不安。她只能透著酒杯裡淡金色的光影看著令人屏息的他,以這樣的距離欣賞,才能保護自己不會陷落在他深如黑淵的眼眸底窒息。
她努力地收回自己飛翔的心智,專心地等待著答案。
「我是來看你的。」
他專注的眼神緊緊扣住了她的心弦,像一首美妙的情歌,不斷地在她耳邊高昂激盪、低回纏綿,漸漸的,莫莉發現自己再也沒有辦法保持平衡,眼前的人影晃動、四周的景物晃動,連燭火也跟著在她的眼中不停地搖晃……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