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典禮通常是什麼樣?
大概會由男方選定一處豪宅,請來親朋好友、社會名流,喝兩杯雞尾酒,切個十幾二十層的蛋糕,在眾人的掌聲中准新人走上檯子,頷首接收四方湧來的道賀,然後完畢。
為了標榜自己是「看不見的頂層」,時下一般不流行對外公開訂婚典禮的時間,以免記者和無關人士善意的「騷擾」,整個夜宴走的是輕鬆溫馨的家庭路線,至多隔天再打電話給相熟報社的老總,讓他幫忙發一條訂婚事,算是得到社會的承認,也滿足了市民們對於豪門婚姻的好奇。
但楚、林兩家這次做得卻比較稀奇,居然挑了英皇大酒店當禮堂,請來不下一百間報社、雜誌社的記者們,猶如什麼發表會!
發表的並非對準新人美好未來的祝願,而是兩大家族強大勢力的聯合。
林伊慕穿著粉白的禮服,坐在化妝間裡,等待簽定自己的下半輩子。
「林小姐,我再幫您補個腮紅如何?」一旁的化妝師愁眉苦臉地勸道。
這位國際級化妝師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平時淺淺幾筆就能勾勒出美人的她,在今天楚、林兩大家族聯姻的關鍵時刻,卻功力失常!眼前的林小姐雖然十足的美人胚子,但任她怎麼努力動筆,準新娘卻仍然面色枯黃、容貌憔悴,兩個眼圈黑如貓熊,她左敷、右補,眼影、腮紅、唇彩統統派上場,但仍然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化妝師頓時變得比林伊慕還面無血色,難道她響噹噹的「變臉」招牌即將毀於一旦?
林伊慕沒有說話,任憑別人怎麼擺弄她都沒意見,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無論別人給她什麼都無所謂了。
她把臉轉到一邊,方便化妝師補第五次妝。
臉無意中朝著的窗外,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隱隱有什麼東西在晃動。
是風?是樹影?是月光?還是她眼花?
「啊——」她忽然跳起來,撞翻了化妝師手中的胭脂盒子,瘋了般的衝到窗邊。
「林小姐,你……」看著才拆封的粉底瞬間淪為泥土,一向認為化妝品也有生命的化妝師心痛得目瞪口呆。
是他!是他!
林伊慕堅信自己沒有看錯,那跟夜色融為一體的玄色身影,雖然只是在窗外閃現了一剎那,她卻能準確清晰地辨認出來。
他來看她了嗎?他……是不是已經後悔,後悔當初沒有留下她?
「林小姐,你去哪裡?」身後的化妝師一向很討厭在未完成之前,「作品」就擅自匆匆跑掉,可偏偏這位林小姐身手太俐落,雖然穿著寬篷的裙子,卻仍然竄得那麼快,「嗖」的一聲,就溜得不見人影,彷彿一道粉色的煙。
昊天!她跑至酒店的花園中,心中焦急地吶喊,她不能喊出聲,因為附近都有楚文俊的人,她這一喊叫很可能會喊掉狄昊天的性命。
林伊慕睜著就快滴下淚來的眼睛,在樹叢前四顧張望,慌亂地迴旋著自己的身子。
她覺得胸口一陣悶痛,所有的血脈似堵塞凝結般,讓她無法呼吸。
昊天,如果你在,快點出來,不要躲我……不要,我想你,真的好想你……她在心裡喚著,先是摀住胸口,然後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地蹲下身子,雙手緊緊抱著自己,微微隱泣。
身後,她的裙擺在地上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像傷心的淚湖。
「怎麼了,慕?」忽然一隻手擱在她的肩上。
「昊……」林伊慕驚喜回頭。
她以為是昊天,那時在南美洲的街頭,他不也是這樣忽然出現在她身後嗎?然而笑容在她臉上凝結,那隻手不是屬於他的,沒有他的溫度,那隻手是這樣冰冷,屬於那個閃著冷冷灰眸的人。
「文俊?!」林伊慕低低地喚,努力抑制自己的眼淚。
「你在這裡做什麼?」楚文俊精明地打量她,彷彿猜到了什麼。
「我……屋子裡太悶,我出來透透氣,」她指指自己的胸口,「缺乏鍛煉,所以一直有胸悶的怪毛病。」
天!這就是她以後要過的生活嗎?要在這樣沒完沒了的謊言中生存?
「進去吧,他們等著我倆切蛋糕呢。」楚文俊溫和地笑笑,拉起她的手,不忘柔柔地叮囑,「下回胸悶的時候記得要站起來,不要蹲著哭。」
林伊慕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一邊任他牽著,一邊忍不住回頭,默默尋找那個人的蹤影。
然而她始終沒有找到。
步入大廳的時候,林伊慕雖然也聽到了捧場似的掌聲,但一些竊竊私語把她圍繞得水洩不通,她沒有直接聽見,可是從人們的笑意中,從那些嘴唇的蠕動中,她可以猜得出又有一大堆閒言碎語要升溫了。
過去在學校裡,在各種社交場合,異樣的目光她不是沒有領教過,她也知道隨著跟楚文俊的婚事逼近,異樣的目光會變得更複雜。
此時站在自助餐桌旁的一個女孩,就用利劍般的目光盯著她,彷彿要把她穿透。
那目光不似一般旁觀者只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那目光裡充滿了嫉妒與憎恨。
她知道那個女孩,略微聽說過。
她似乎跟楚文俊十分要好,是律政署裡的一名秘書,名喚王嘉瑩。
王嘉瑩握著酒杯,已帶有幾分醉意,待到切完蛋糕,各方人士向準新人致賀詞的時候,她便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把酒杯舉向林伊慕。
「跟我乾一杯,未來的楚太太。」她說。
「謝謝。」林伊慕禮貌地拿酒與她碰了碰,遞到嘴邊。
「噯——」王嘉瑩搖搖頭,舉起一根指頭擋住她手中的杯子,「要喝就喝真的,不要拿沒摻酒精的汽水騙人喔!」
林伊慕一愣,沒錯,她喝的的確是沒摻酒精的汽水,這是慣例,通常准新人因為要敬的人太多,為了防止醉倒出洋相,都會「以水代酒」,而客人們也心知肚明,通常不會點破,但眼前這個王嘉瑩顯然來者不善,要當眾讓她出醜。
「伊慕酒量小,我替她喝吧。」一旁的楚文俊馬上過來解圍,畢竟女人是他惹來的,他可不想在這種場合鬧什麼笑話。
「嘖嘖,」王嘉瑩冷笑,「還沒進教堂呢,就心疼成這樣!這個老婆是不是你的還不一定呢!」
「王小姐一喝了酒就喜歡說笑話。」楚文俊轉身對著一群律政署的同事打趣。
眾人皆尷尬地笑了,大家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也都很期待接下來的好戲。
「不是嗎?」王嘉瑩湊近楚文俊,柔指挑逗似的在他的領帶四周畫著圈,「那天晚上,你難道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一向沉著的楚文俊見她這樣的鬧法,不由得微微鎖起了眉。
王嘉瑩並不管那鎖著的眉頭,依然藉著醉意滔滔不絕,「你說這個女人是毒梟的情婦,你娶她只是迫不得已……」
話音未落,周圍便傳來一片嗡嗡聲,不知什麼時候客人們都圍了過來,裡三層外三層,水漾般環環相連,敬業的記者馬上舉起脖子上的相機,拍下這精彩的一幕,閃光燈如同夜河中的星星般耀眼。
「你醉了!」楚文俊終於按捺不住,顯露一絲怒意。
「醉?哈!」王嘉瑩笑起來,「我倒希望自己真的醉了,那就可以忘記你說過的話,還記得嗎?你說過,如果有一天你要結婚的話,新娘一定是我!」
眾人的耳語愈來愈大,林伊慕像個局外人站在一旁,完全沒有受到氣氛的感染,彷彿眼前的事情與己無關,未婚夫和情敵在背後說著她的壞話,她竟然不覺得憤怒,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她倒有點佩服王嘉瑩的勇氣,畢竟很少有地下情婦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大爆內幕,向負心郎挑釁,可見女人到了絕望的地步,力量也滿驚人。
「王小姐真是醉了,居然說起胡話來了。」楚文俊回頭對所有期待好戲的觀眾報以一笑,招手喚來下屬,「阿志,麻煩你照顧一下王小姐,她醉得厲害,可能需要到休息室清醒清醒,或者送她回家也可以。」
阿志是他的專用秘書,當然聽得懂他的話,當下扶住王嘉瑩,要把她拽出大廳。
「放開我——」王嘉瑩掙扎,「誰說我醉了?楚文俊,算你狠!怕我洩露你見不得光的隱私,居然叫手下碰我!我偏要說,看你能把我怎樣,啊——」
形同打手的阿志奮力一扯,王嘉瑩一個踉蹌撲跪在地,手中端著的紅酒竟不偏不倚全數潑在林伊慕的身上。
粉白的禮服頓時染上污濁的顏色。
這下更引得觀眾伸頸眺望了,人人都在猜想受了委屈的林伊慕會是怎樣的反應,總該像一些受了委屈的正妻那樣,淚流滿臉,拉著自己男人的衣袖嗲聲埋怨或拍案大怒。
但他們全猜錯了,林家三小姐看了看襟前污濁的一大片,竟然微微傻笑,然後朝圍得她無路可走的觀眾們點點頭,禮貌地說:「對不起,請讓一下。」便往洗手間走去,步態從容,聲音中也聽不出一絲哽咽,眾人在驚歎之際,也找不到緣由,只好把這種稀奇的態度視為豪門閨秀忍耐的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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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間裡沒人。
林伊慕關上門後,對著鏡子吁了一口長氣,終於可以擺脫大廳裡那場鬧劇了,本與她無關,卻偏偏把她拖下水,還要被人當猴般看待,真是氣悶。
她擦了擦被染色的禮服,然而酒漬已深入布料褪不掉了。
她凝視著那片污漬良久,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並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大概是這荒誕的生活吧,這一笑便再也止不住,肆意讓聲音迴盪,直到她笑出眼淚。
這時門忽然開了,她的笑聲也驟然停止,眼淚掛在頰邊,她睜大了眼睛,因為進來的是一個拖著掃把的清潔女工。
這女工看上去好奇異,戴著帽子和口罩,彷彿科學怪人,而且她的身材極高大,就算是俄國女人也沒有這麼高大。
女工瞥了瞥林伊慕,低下頭開始收拾垃圾桶,但她眼睛的餘光仍盯著林伊慕。
終於洗手間被她打掃乾淨了,她一副依依不捨地樣子打開門,離去前一雙幽深的眸子仍盯在林伊慕身上。
「等等!」她衝過去,迅速鎖上門,「你……」
兩人對峙著,就像下了一場雨那麼久。
「昊天——」她猛然跳起來,一把拉下清潔女工的帽子,連同她的口罩也一併除去,「昊天,我就知道是你!」她嚷起來。
清潔服褪下,玄色的衣服就在眼前,狄昊天愣愣地望著她,半晌無語。
「你來了,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她頓時變得像個得到糖果的小孩,興奮地手舞足蹈,「不要對我說你是剛好路過喔!」
他仍然沒有回答。
「喂,是不是想我想到快不行了?那——我讓你抱抱!」
張開雙臂,期待回應。
見他毫無反應,她尷尬地低下頭,「唔……如果你不想,拉拉手也可以。」
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他沒有拉她的手,也沒有抱她,卻驟然將她壓至牆壁堵吻她的嘴!
分離的痛苦,長達兩個多月的思念,在這一刻爆發。
林伊慕心中漲滿喜悅,雙手緊緊攀著他的脖子,忘情、甜蜜的回應,指尖不知不覺插入他的發間,讓這感覺刻骨銘心。
呵,她的昊天,她的……愛人!
險些要窒息的時候,狄昊天才放開她,顫抖的雙唇吻著她凝在頰邊的淚,語氣中似乎含著深邃的心痛,「你哭了。」
「流了兩滴眼淚,不算哭。」況且見到他的喜悅衝散了方纔的不快。
「我都看見了,在大廳裡……」他的指腹摩挲著她的眼瞼,眼神像一簇幽藍的火。
「吻我,吻我,昊天……不要說了,我要你吻我……」慾火燒燃了她的心,指腹的愛撫讓她更加渴望擁抱。
他微微一怔,迅速地俯下身來,更深切地吻她。
這一吻一發不可收拾。
粗糙的大掌抵不住激情的誘惑,探索著她的肌膚,禮服的拉鏈緩緩被拉下,褪到她的腰間,他熾熱的臉埋在她的胸前……
林伊慕癱靠在牆上,微微嬌喘,享受這刻骨的一刻。
然而快樂總是很短暫的——
「慕——」門外砰然響起敲擊聲,「你在裡邊嗎?慕!」
是楚文俊!
狄昊天停止吻吮,拉了衣衫,快速替她整裝。
「昊天,不要,」她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緊緊摟著他的脖子,絲毫不願退讓,「不要走……求你!吻我,繼續吻我……」
「我得走了。」狄昊天擁著她,輕輕吻了吻她的秀髮,深吸一口髮香,然後離開她的身子,開啟一扇窗墜入黑夜。
「昊天……」
林伊慕想抓住他,但只能抓到空氣,她想大聲喚住他,但只能把呼喊悶在心裡。
他就這樣又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嗎?
「慕!慕!」門外的楚文俊急切地敲打著門板,彷彿窺見了什麼。
林伊慕失落地望著窗外的夜色,半晌才把門拉開。
「出了什麼事?這麼久才開門!」楚文俊閉起灰眸,打量未婚妻。
門外除了他還有別人,皆衣冠楚楚,似乎是他的下屬,還有保安,看來她沒有猜錯,這個精明的男人的確窺見了什麼。
她看了一眼未婚夫的身後,並不回答。
「呃……慕,有點事,可不可以跟你單獨談一下?」確定洗手間內空空如也後,楚文俊努力掩飾臉上明顯的失望,依然和顏悅色地說。
點點頭,跟隨他走上酒店頂層的休息室,她知道反對是沒有用的,他的堅持和他的手下會讓她服從。
坐到寬大的沙發上,飲一口冰水,林伊慕等著他開口。
楚文俊踱著步子,從地毯這端踱到那端,彷彿在思索該如何開口,最後他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幽幽地望著她,「慕,我都知道了。」
「如果你想退婚,我沒意見。」她並不打算用「你知道了什麼」一類問句裝傻,比起打啞謎,她更喜歡說亮話。
「不,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沒有想過要退婚。」楚文俊非常誠摯地望著她,「我只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小忙……其實應該說,是幫整個社會一個忙。」
「原來我這麼有用。」林伊慕一笑。
「慕,我不是在開玩笑,」他的灰眼盯著她,「你也知道,狄昊天是個危險人物,他的冰毒每年害死成千上萬的人,現在能幫助警方的也只有你了。」
「要我去逮捕他歸案?可惜我沒練過槍法!」她仍笑。
「好吧,我照實說,」楚文俊面對她的不正經,只得實話實說,不再耍漂亮客氣的花招,「我們想請你潛伏到狄昊天身邊,收集一些關於他販毒的證據,例如他的冰毒製造基地在哪裡,跟他交易的毒梟到底有哪些人等等。」
「我沒有接受過間諜訓練。」她依然玩世不恭地聳聳肩。
「不是要你收集很詳細的機密資料,只要你待在他身邊,把你平時看到的人、聽到的話告訴我們就行了,我們的人自然會從這些看起來很普通的資訊中找出寶貴的情報。」
林伊慕不再笑了,湊近看著楚文俊的深瞳,理了理他先前被扯歪的領帶,「文俊,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你真的這麼大方,捨得讓自己的未婚妻去跟著別的男人?很有自我犧牲精神嘛。」
「我這麼做也是為了社會。」楚文俊竟沒有汗顏。
「你不怕……如果……我只是說如果……我一去不復返,從此跟定狄昊天,你怎麼辦?」
「你不會的。」楚文俊自信滿滿。
「喔?為什麼?」她倒覺得詫異。
「因為如果你要跟著他早就跟了,上次他脅持你,最後你還不是回來了嗎?可見你還是捨不得這裡的生活。」
林伊慕一愣,他倒分析得有幾分道理。
「而且,」楚文俊繼續說,「如果你真跟了他,那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我能做的,只有勸你盡量跟警方配合。」
「我這個未婚妻對你而言就這麼不重要?」寧可讓她跟著別的男人,也要利用她替自己獲得陞官發達的情報!
「唔,慕,為什麼要懷疑我對你的感情呢?如果你不是重要的人,我也不會開口求你了,對不對?」
是啊,他的確很重視她,因為自己能夠幫他獲得光明耀眼的未來。
這就是她的未婚夫嗎?是她要攜手至白頭的人嗎?
就是這樣一個在外面暗自招惹女人,犧牲未婚妻替自己的未來鋪路,並且在做了這一切之後仍然理直氣壯,用社會公益當借口掩飾自己的男人!
罷了,不如趁此機會離開這裡吧!離開這樣令人窒息的生活,她本來跟他們就不是一路的人。
「好,我答應。」林伊慕點頭。
「你答應了?」楚文俊驚喜得立刻握住未婚妻的手,表示柔情。
「不過,我爸和大媽那裡,你要替我去跟他們說。」正好,省了她的告別儀式。
「一定,一定,我會勸服伯父和伯母的,你放心好了。」楚文俊拍著她的背,幾乎要把她摟到懷裡。
她推開他,淡淡地說:「晚了,送我回去吧。」
就這樣,達成了協議,本來應該在酒店蜜月套房裡過夜的准新人,卻各自回了家。
回到家後,林伊慕對著臥室的窗口獨自發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家了,無意中,楚文俊倒幫了她一個大忙。
這次離開後,她不打算再回來,跟著昊天,哪怕將來有一日萬箭穿心,也是甘願的,她什麼也不會帶走,除了昊天送她的那一盒楓葉。
葉子已干,製成書籤夾在冊子裡。
唯一遺憾的是……她不能完成母親的遺願了。
「媽媽,」林伊慕撫著楓葉旁母親的照片,默默道:「對不起了。」
母親的音容笑貌,透過昏黃的照片向她投射過來,照片中,那個苦命的美人靜靜地坐著,露出清心寡慾的笑。
清心寡慾?伊慕這才發現那笑容竟是清心寡慾的。
這一發現使她迷惑了——
還記得母親生前並沒有顯露出太大的野心,即使是最得寵的時候,她也沒向父親要求過太多的東西,所以一朝失寵,才會落到赤貧的下場,後來她寧可去當車衣女工,也不願意上門求得林浩宇的幫助。
這樣的女人,在臨終前竟交代女兒一定要不擇手段地出人頭地,豈不是很矛盾?
「啊——」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突然閃進了林伊慕的腦海,讓她睜大眼睛。
難道……難道母親並不是真的要她被困在這種環境中虛偽地求生存,她只是為了讓女兒暫時回到父親身邊,受到更良好的教育,得到更多生活的機會而已?
母親知道她一向憎恨自己的父親,若不這樣交代,她怎麼可能願意回林家?
所以母親施了計,生平唯一的謊言是對女兒說的,這謊言只是為了她好。
真是這樣嗎?
林伊慕不敢確實,但只有這樣想才合情合理。
但願吧……
她懷著美夢閉上眼睛,明天,她要飛到那個男人的身邊。
楓旋街的楓葉,紅得正是時候吧?
終於可以親眼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