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夏綠在一間報社當記者。新聞系畢業的她,一直以為自己能當上大記者,撈個普立茲獎什麼的。但她既沒有遇上戰爭,也不認識吸毒少年,所以總跟重大事故沾上邊的“普立茲”獎大概這輩子都跟她無緣了,於是她當了跟探頭探腦的私家偵探差不多的娛樂記者。沒辦法,社會版、經濟版的名記者一大堆,職位已滿,一個大學畢業生想在新聞界混口飯吃,除了當可憐的“狗仔”之外,還能干什麼呢?
那個夏天,天氣特別熱,她把一頭長發剪成草坪那樣短,穿著牛仔短褲,露出修長而潔白的大腿,走在街上,人人以為她是模特兒。
那天中午,她在打一篇歌頌某個男明星和某個文明星相戀的短訊,而隔著幾張桌子,幾個無聊的同事,正在討論一種叫“洩停封”冶拉肚子的藥和一種叫“流得滑”的修正液。
“綠兒,有大Case要交給你!大大的Case喔!忽然,他們這個版面的主任——姍姐,中了獎般狂喜地跑進來。
夏綠無動於衷,指節仍然敲打著鍵盤頭也不回,她知道姍姐口氣一向誇張,不熟悉她的人常常把她誤認為是廣告部的,所以,她所指的“大大的Case,如果是一條能刊登在角落裡的花邊新聞,就已經算她形容得很貼叨了。
“什麼大Case?”偏偏同事們太無聊了,一聽到動靜,馬上忘記了“洩停封”和“流得滑”,圍了過來。
“知道秦風嗎?”姍姐環顧四周,不疾不徐地說,眼神洋洋自得,偵探小說裡的大偵探們在揭露凶手前,常有這樣故弄玄虛的表情。
“哪個秦風?自編自導《香港森林》的那個?”一位同事不敢確定地問。
“不然還有誰!”姍姐笑了。
“啊!”眾人同時驚呼,仿佛一架外星飛碟落在他們中間,“難道……這Case跟秦風有關?”
“剛剛跟他的經紀人通了電話,終於同意讓我們報社給秦風做專訪了!”
四周又是一片尖叫聲。幾個小妹妹樂得東倒西歪,紛紛舉起手,疾呼:“我去!我去!好姍姐,派我去吧!”
姍姐拿起卷成圓筒狀的報紙,一人腦袋上敲了一記。“沒你們的份!社裡早決定了,讓綠兒去。”
眾人齊望向夏綠,忿恨的目光交織成一片閃亮的湖水。
敲打鍵盤的聲音終於停了,松了松關節,語氣仍是無動於衷,“干麼非要派我去?”夏綠冷冷地別一下姍姐。
她不喜歡秦風,非常不喜歡。
原因之一,那家伙狂妄自大。不久之前,一次極不愉快的采訪經歷使她對那人厭惡至極。
聽說,那家伙來自某個聞所未聞的小漁村,本名並不叫秦風。在他二十歲的某一天,忽然心血來潮,洗掉身上的鹹腥味,來到大都市,先是混進一個劇組扮演跑龍套的角色,然後,憑著自己的幾分姿色,成了偶像明星。在他三十歲的某一天,他當偶像明星又當價了,於是,自編自導,拍了部莫名其妙的電影叫《香港森林》。
天知道,香港有沒有森林!那家伙肯定從沒目睹過“東方之珠”的風采,卻敢自說自話拍出這樣一部片子。而奇怪的是,這部既有點土、又有點後現代的電影,卻好評如潮,尤其是歐洲人,把一堆沒人知道的獎項堆在那家伙面前,使他更加狂妄自大。
而觀眾,總是對古怪的東西滿懷興趣,忽然之間,發現從前那個看似花瓶的長發帥哥竟然會寫劇本,會當導演,還在外國得了獎!這還得了!於是僅僅一夜秦風成了頭版人物,人人都在議論他,就像舉行世界杯時人人都在議論足球一樣。
可是,這家伙卻對人們的景仰顯示出不屑—顧的架式,繼續扮酷。只有他,敢在頒獎典禮上穿著日常休閒服,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只有他,敢在新聞發表會上遲到半個小時,鼻梁上架—副墨鏡,聽到不順耳的問題,管你是哪家大報社的當紅記者,一律眉毛一揚,冷冷回答:“關你什麼事?”
而夏綠第一次見到他的,正是這樣一個新聞發表會。
所以,他給她留下的印象,極為惡劣。
“就是就是,干麼要派綠兒去?人家又不想去,對喔,綠兒?”眾同事幫著夏緣抗議。
“干麼非要派你去?問你自己呀,綠兒,其實不是社裡的決定,而是……秦風提出來的,他說,除非是你,否則免談。”姍姐笑得燦爛。
“啊?!”如果剛才只是—架外星飛碟,那麼現在就是一顆足以毀滅地球的原子彈——鼎沸的人聲,開了花。
“綠兒,你跟秦風……認識呀?”綠兒,原來你這個不老實的家伙跟秦風有一腿呀!
夏綠微微詫異,不解地看著柵姐。“他……還記得我?”
“你那天的問題那麼聳動,他當然記住你了。”姍姐無奈地攤手。
夏綠不由得笑了。
那天的情景再次在她的腦梅浮現。
新聞發表會的現場,由於人多所以十分悶熱。偏偏冷氣機也趁機搗蛋,早不壞,晚不壞,正好挑中記者們揮汗如雨的時候罷工。幾百個人擠在一起,男人的襯衫領上染了一圈黃色的汗潰,女人臉上的粉妝“刷刷”地褪了下來。而那個殺千刀的秦風卻遲遲未到,害人們望向門口的脖子都快抽筋。
終於,當有人忍不住低聲呼出國罵時,最佳男主角才在宣傳們的陪同下,緩緩踱進來,一進會場便皺起眉頭,大概不是嫌溫度高,就是嫌人氣難聞。這一皺眉,動作雖然細小,但記者們憑著靈敏的職業感官,竟都看到了,當下大為不滿,怨氣凝結於心——囂張什麼!等人的都沒敢吭聲,你一個害人家苦等半小個鍾頭的人居然好意思皺眉頭,於是,“無冕王”的怒氣也頓時顯露出來。
剛開始的幾個問題還算給他面子,無非讓男主角賣弄賣弄自己的才華。緊接著,一位資深記者站了起來,仗著老臉,口氣逼人地非要秦風透露一下他的感情生活。全場靜默了,都在等待秦風的回答,大家都知道,這位“才子”的私生活多彩多姿,早在跑龍套時期就與好幾個女明星糾纏不清,後來又有富家千金、當紅模特兒和風流寡婦的加盟,使一場戀愛由三角、四角變為N角。他會怎麼回答?假扮自己清純無辜——會由於不誠實被當場笑死!承認自己的花心風流——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誰料,秦風竟然毫無畏懼,扶扶墨鏡,淡淡拋過一句:“不關你事!”
全場震驚了。第一次,一個小小明星敢這樣對龐大的新聞界說話。他難道不想活命了嗎?震驚之後,熱極了的人們憤怒了。那位傷了顏面的老記者當場掉了麥克風,大步邁出會場,宣告從此以後《南國時報》徹底與這個姓秦的家伙決裂。而剩下的記者,正在考慮要不要效仿先驅之時,角落裡一名高挑女子站了起來,拿過麥克風。
沒錯,這名高挑女子便是夏綠。
她熱了許久,也忍耐了許久,決定要站起來說話。雖然,她心裡對這個叫做秦風的狂妄之徒厭惡至極,但身為新聞界的一分子,覺得仗勢欺人也不妥。《香港森林》她是看過,雖談不上喜歡,但也感到這片子有點新意。僅僅由於一台不聽話的冷氣機、一個小小的皺眉和一句短短的“不關你事”,就毀掉一個太好青年的前途,夏綠覺得為了華人的電影事業,沒有必要這樣做。
更重要的是,她此刻很想回家倒在沙發上,喝一杯冷飲,看完她租來的那部韓劇,再跟發型師約個時間,剪掉她這頭煩人的長發。可是,來這裡之前,笑面虎姍姐曾威脅她,如果交不出這篇新聞稿,她就不能回家。
所以,夏綠決定說話——早說早了事。
“秦風先生,我對《香港森林》裡女配角風子這個人物很感興趣,她雖然出場不多,卻是男主角終生難忘的女孩,因為在男主角失意的時候,她曾給過他很明媚的一段時光。我想問問,秦先生你是怎麼想到要構思這樣一個人物的?是不是……曾經,在你失意的時候,或者,在你成名之前,確實碰到過這樣一個女孩?”
全場再度安靜下來,人們斜眼看著夏綠——這個女孩子,好狡猾!居然敢打著探討藝術的招牌,打聽人家秦風的私生活,而且打聽到人家成名之前去了,相比之下,剛才那位老記者就太老實了。
不過,大家都不敢看秦風,剛才問他現在的感情生活,他就那樣不給面子,現在要把他八百年前的老底挖出來,他還不氣得蹦上天花板?
沉默,只好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毀滅。
上帝也沒想到,秦風,情緒一向不穩的影壇新銳秦風,居然……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反唇相稽,相反,他竟……淡淡地笑了。然後,非常有耐心地解說起“風子”這個人物來,雖然,關於她的問題,他沒有談到。
現場的氣氛緩和了,記者們不再義憤填膺想著報仇,而是順著夏綠開辟的良好局面忙著提問。
而夏綠,完成任務後舒了—口氣,從會場後面溜了出去。她不知道,新聞發表會散了之後,離去前的秦風頻頻往她曾待過的位子張望,像在尋找什麼,依依不捨……
“綠兒,求你了——”姍姐一向能屈能伸,此刻幾乎要五體投地了。
“好吧,我去。”夏綠從略微的沉思中醒過來,點頭答應。
她要去看看究意是什麼讓秦風欽點自己——女人的虛榮心誘她答應,而一向喜歡冒險的她,也不介意探索一下秘密。
◎◎◎
一幢半舊的兩層樓宅子呈現於眼前,不老實的綠籐爬了半壁牆,還有一杖像熱情的手臂在窗口晃蕩。夏季的陽光被這滿滿的綠色一吸納,頓時消去了燥熱,清涼起來,有風,穿過寧靜的街道。
夏綠站到宅子的門前,按了門鈴,但她懷疑自己這一舉動是否有效,因為,似乎有誰跟貝多芬有不共戴天之仇,正在房子裡把一架可憐的鋼琴敲打得嗡嗡響。而門鈴的聲音,便如一粒微雨,墜到琴聲的汪洋裡去,怎麼聽得到?
她徘徊了一下,很想憤怒地離去,但回憶起姍姐那張吃人不吐骨頭的臉,又不敢造次。當下拿出手機,撥了秦風的電話號碼,很快揚起一個親切的電子女聲,“對不起,該用戶現在無法接聽電話,請梢後再撥。”
夏綠氣得當場想掉手機,但想想損失太大,於是忍住怒氣,坐到階梯上,等待奇跡的出現。
或許她的真誠感動了上蒼,幾分鍾後,奇跡真的出現了!一輛鮮紅的保時捷停在她的面前,走下一位冶艷的女郎。
夏綠認得那女郎,最近報紙或雜志的封面上都是她晶瑩的笑顏,她便是《香港森林》的女主角、秦風的女朋友之一——鄭傲雪、那部電影使她迅速竄紅,不少媒體稱她為“國際影星”,當然了,撇開中國人的地方不算,人家能在越南、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出名,連歐洲人的報紙上都出現過她的名字,應該算是“國際”的吧?雖然,這樣的“國際影星”有很多。
鄭傲雪看到夏綠時卻嚇了一跳,身著果綠色上衣的夏綠與身後的綠籐本來連成一色,卻忽然間站了起來,像個葉間靈動的妖精,怎麼不叫人嚇一大跳?
“鄭小姐您好,我是《都市晨韻報》的記者,約了秦先生做專訪。”夏綠說。
“你……好,”鄭傲雪驚魂未定,按按胸口,詫異地望著她,“你……約了風做專訪?那……為什麼不進去?”
“唉,”夏綠終於找到訴苦的人,一攤手,“我按了好久的門鈴,都沒人理我。”
“喔——”鄭傲雪笑了,“他呀,就是這個怪脾氣,說了好多次都不聽,沒事的,我帶你進去。”
一聽語氣,就知道報上的花邊新聞並非完全造謠,這個鄭傲雪果然跟秦風關系匪淺!
夏綠像個小女僕似的,跟在昂首闊步的鄭大明星身後,步入秦宅。而她的身後,還有兩個鄭傲雪的助理提著大包小包。
現在,夏綠終於知道那個虐待鋼琴的人是誰了——秦風!看起來剛剛起床、生著起床氣的秦風,正坐在鋼琴前,十指飛舞,似一個憤怒的藝術家。
聽說,藝術家憤怒通常有兩個原因,一是對社會的強烈不滿,二是靈感枯竭。秦風大概是掉進後一個深淵裡去了。當然了,憑著一點小小的才華和巨大的運氣,讓他第一部電影一炮而紅,人們已算給足了他面子,如果第二部片子再走老路,觀眾們可沒那麼好說話了,他們到時一定會義憤填膺地疾呼:“難道這小子就只有這點花招?”
所以,秦風暫時虐待一下鋼琴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光是發瘋地敲打著琴鍵,繆斯就會自動飛過來嗎?
“風——”鄭傲雪嗡嗡地喚了一聲,不見回答,又耐心地再喚了——聲,“風呀——”
恐怖的鋼琴聲終於停了,秦風緩緩回過頭,汗濕的發貼在他的頸上。他有一個很好看的鼻子,陽剛的五官,因為有了這鼻子,就全然襯托起來了。
“風,看看這些新衣,”鄭傲雪急忙命令助理們打開大包小包,柔軟絢麗的衣料頓時像光華一樣溢了出來來,“都是商家贊助的,我在下一部電影裡穿,好不好?”
秦風皺著眉,巡視一圈,默默無語,忽然用指尖拎起一件短小如胸罩的上衣,端詳片刻,然後,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舉動了——他像小男孩拉彈弓般拉直那件“胸罩”,對著陽光半瞇跟,奮力一彈,“胸罩”便如離弦的飛箭,竄到窗外一棵巨大的樹上。
“風……你……你干什麼!”鄭傲雪目瞪口呆外加捶胸頓足。
那件妖嬈的上衣,本是她拂中意的,就算在電影裡穿不了,在……秦風臥室裡穿也是好的呀。可沒想到,就這樣一下下,展示萬般風情的機會白白溜走了。
“你知道我下一部電影的內容?”秦風並不理會佳人的悔恨,淡淡地問。
“不……不知道。”鄭傲雪沒料到他會忽然轉換話題,錯愕地搖頭。
“你知道你要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不……不清楚。”
“你知道電影裡需要什麼樣的衣服?”
“不……不……”
“那你自作主張帶這堆破爛來干麼!”秦風猛地怒喝,額上的青筋暴了暴。
“我……”鄭傲雪跌坐在沙發上,幾乎哭了出來。
“趕快帶著你這些破爛滾蛋!”秦風命令,冷冷的目光橫射過來,附加一句絕情的話,“我下部戲請不請你還不一定!”
“風——”鄭傲雪真的哭了,在助理們小心翼翼地安慰下,被攙扶著,抽泣著離開秦宅。那堆五光十色的衣物也在秦風的注視下,被迅速收拾得一干二淨。
屋子裡空了,就像什麼人也沒來過,就連香水的氣味也被風一吹,全散了。秦風低罵一聲,踢開地毯坐在涼爽的木質地板上。
不,屋子裡沒有全空,過了一陣子,秦風才注意到,有個人毫不客氣地坐在屋角一張單人沙發上,滿懷敵意地望著他。
“你他媽的是誰?”秦風驚得跳起來。
“《都市晨韻報》,夏綠。”她抽出一張名片,扔到他面前。
“你從哪裡鑽出來的?”秦風避開她的飛鏢,仍然驚奇萬分。
“秦先生你約了我做專訪,到了這兒,沒人給我開門,我就跟著鄭小姐走進來了,”夏綠的陳述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秦風慢慢地朝她靠近,漸漸的,看清了那張背著陽光的臉,於是,驚呼又起,“該死的是你!你的頭發呢?”
清楚地記得,上次見她時,一頭黑發如瀑,此刻,卻像個新還俗的尼姑。
“頭發?”夏綠摸摸自己的短發,“我不覺得自己是禿頭。”
火冒三丈的秦風對著她上下打量,眼神遺憾酸楚,仿佛痛失愛妻,終於,那只伸起來像是要凌虐她頭頂草坪的手克制地放下,語氣裡滿是隱忍,“算了,這次就算了,以後不許再剪了,聽到了沒有?”
夏綠很佩服自己沒有當場笑瘋,這男人,憑什麼像個丈夫那樣教訓人?就算真是她的丈夫,敢況出這樣的話,也活該一腿蹋到大門口去。她清清喉嚨,鎮定表情,打開錄音機。“秦先生,可以開始了吧?”
秦風顯然還沉浸在關於頭發的痛苦裡,沒有回音。過了半晌,他埋在手臂中的腦袋忽然興奮地支起,眼睛發亮。“啊!我想到了,可以去買頂假發!”
“啊?”頭一回,夏綠被別人的話語嚇住。這男人,到底是不是從精神病院偷跑出來的?
“對了,我們去買假發。”秦風拖住她的手,“走走走!”
聽說藝術家們都是半瘋的,這話果然沒錯,本想當幾年記者再改行寫小說的夏綠,馬上打消了她的崇高理想。
“秦先生,”夏綠索性黑下臉來,“第一,這麼熱的天戴假發會讓我生痱子;第二,我來這裡是為你做專訪的,如果秦先生不願意,我馬上走,不打擾秦先生你構思新電影。”
“也對。”秦風甩甩頭,恢復正經,二郎腿—蹺、俊臉吐露一個優雅的微笑,“那麼,夏小姐,你想知道些什麼?本人秦風,三十歲,原名無可奉告,二十歲從影,處女作……”
錄音機“卡”的聲,無可奈何地關上,夏綠深吸一口氣,打斷對方無味的獨白。“秦先生,這些,我們都知道。”
“那你想怎麼樣?”微笑由優雅轉為淡淡的邪氣。
“秦先生,我們想報道一些特別的事,比如你從影前的經歷,你是怎麼想到由一個演員轉型當導演的。還有……”
“你覺得那個像不像一個鳥窩?”慵懶的手指忽然指向剛才射向綠葉中的那件“胸罩”,金色布料把整棵大樹裝點得既有耶誕節的美麗又滑稽萬分。
“秦先生!”夏綠反應過來後,對他突兀的問句表示抗議。
“你問你想問的,我答我想答的,這很公平。”秦風微笑著攤手,“夏小姐,你剛畢業沒多久吧?”
“啊?”又是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彎得夏綠有點暈頭轉向,招架不住。
“一定是!”他愉快的彈了一下手指,“要我為你指點述津嗎?”
她堂堂科班畢業生要一個外行人指點?真是讓上天都笑掉牙的笑話!
“想要挖到好新聞,總得下一點點苦功才可以吧?你隨便問人家兩句,人家就把祖宗十八代的家史都傻傻地告訴你?知不知道‘水門事件’?有沒有看過《絕對機密)?瞧瞧人家那些記者,被追殺還咬住新聞線索不放,那才叫專業!你什麼功課都沒做就直接跑來問我,你想我會那麼笨白白回答你?大不了編幾個冠冕堂皇的句子讓你做個空洞無聊的專訪,你想那樣嗎?”
她好不容易畢了業,原以為終於可以不用再聽任何老師嘮叨了,沒想到出來采個小訪竟然遇到比老教授還囉嗦的人,他媽的怎麼這麼倒霉!於是瞪著對方。“那你為什麼指名道姓要我來?”
“因為你那天的表現很特別,算是對你的小獎勵。”秦風重新坐回鋼琴前,一串行雲流水的音符從他指尖滑出,口氣由方才頑劣的笑瞬間轉為沉靜冷漠,“你可以走了,出去隨手幫忙關好門,等天氣涼爽了,如果頭發還沒長出來,記得去買頂假發。”
耍了自己一回,還敢誇口這是對她的獎勵?夏綠再也忍耐不住,當即包包—甩上肩,用力關上那家伙的大門。
雖然沒在裡面待多久,卻已到了黃昏時分,她感到自己渾身的力氣被那家伙方才一番話語一擊,消耗了大半,如這日暮斜陽,沒了威力。暈著頭往回走,卻又不甘心地停下步子瞪一眼那關閉的宅門,猛然發現,那旁邊的樹間,竟真有一只鳥兒,停落在那件招搖的“胸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