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衡怎麼也想不到他帶著兒子出谷才一個下午,回來時谷裡竟然多了幾個不速之客。
「衡,你猜我在山下遇上誰了?」一見著他和兒子回來,第五寧隨即漾著燦爛的笑迎上前來。
乍見她的笑容,第五衡不太能適應地怔了下,隨即也跟著揚起嘴角,笑了開來。「誰?」
這些天來兩人之間的氣氛一直很僵,好不容易瞧她一掃過去的憂鬱沉默,整個人振作了精神似地笑瞇瞇的,教他很難不跟著高興起來。
「是二表哥和殷七哥呢!」
第五衡一聽,立即斂起了笑容。
他的不悅明顯得要她視而不見都困難。「怎麼了?」
「他們來幹嘛?」他面無表情地問。
第五寧抿了抿唇,反問:「你不喜歡見到他們?」
他毫不猶豫地說:「是不喜歡。」
一抹心虛閃過她眼底。「可是……可是如果我讓他們進來鞍谷——」
「你讓他們進來了?」他忍不住吼道。
他兇惡的模樣讓她倏地一縮,「他們……他們現在在屋裡坐著喝茶。」
「他們在我屋裡坐著喝茶?」第五衡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問。
「阿衡回來了嗎?」殷六聞聲走出屋子,一眼就看到了第五衡。「阿衡!」
迥異於他所表現出來的熱絡,第五衡冷冷地瞅著他不發一語。
「阿衡!」殷七跟著走了出來。
他的出現讓第五衡瞇了瞇眼。
第五衡表現出來的冷漠讓殷七有些尬尬地一笑,「你還記得我吧?我是殷七啊!」
「我知道你是誰。」第五衡一派疏離的回了句。
他不否認九年前殷七與他難實是情比兄弟,可在他得知當年殷七有可能跟著殷緹一起設計他和寧兒後,兩人的情誼遂成了最深刻的諷刺。
說他對殷七和殷緹完全沒恨意是不可能的,只是再深刻的恨也不能挽回他這九年來的傷痛與寂寞,況且如今妻兒都回到了身邊,他不想讓過多的仇恨毀了他好不容易重新拾回的愛情與親情,因此與其選擇一報還一報,他寧願選擇淡化這一切恩怨情仇,只是……
他不動聲色地瞥向殷六,眼底浮出幾許陰鬱。
「你們來做什麼?」
對他明顯的排斥殷六不以為意地一笑,「我們是來看看你和寧兒——」
第五衡倏地一繃。
「順道帶一個人來看你。」殷六說完回頭一看,「啊!他出來了。」
乍見羅安,第五衡微微一愣。
「大哥?你怎麼也來了?」
「大哥?」第五寧抬頭看著他,「衡,你認識這位羅大哥?」
第五衡低頭迎上她滿是困惑的小臉,「嗯,來,我幫你介紹。」說著他牽起她的手,另一手拉著兒子來到羅安面前。
「大哥,這是我兒子阿恪。阿恪,叫伯伯。」
阿恪看了看父親,又再看了看一臉和善的羅安,最後決定聽話地乖乖喊人,「伯伯!」
羅安還沒做回應,第五衡又為他介紹:「大哥,這是我的妻子寧兒。」
他話一說出口,不只羅安一陣錯愕,連第五寧也不安了起來。「衡,你——」
不讓她有反駁的機會,第五衡故意忽略她的抗議。「寧兒。他就是我跟你提過的結拜大哥羅安,來,叫大哥。」
第五寧遲疑著不願開口叫人,怕這一叫,她和第五衡的名分就再也厘不清了。
她的沉默壓沉了第五衡的臉色。「寧兒,叫大哥!」
「可是……」她怎麼也不能開口叫這一聲。
他們兩人的僵持讓羅安排起一眉。
這些日子來,「亂倫」這兩個字就像針似的,刺得他食不知味、寢不安枕。
哪裡料到阿衡魂牽夢縈的女人竟是他同父同母的?任他羅安再浪蕩、再不羈,也不曾動過自個兒姐妹一絲邪念,更逞論是把她們當愛人般哄上床了。可阿衡不但把親姐給帶上床,兩人還生了一個兒子。是成全抑或阻止,在來鞍谷的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量。
拆散一對真心相待的愛侶絕非他所願意,可現下這對愛侶結的可不是什麼良緣,姐弟逆倫,豈只是「孽緣」兩個字可形容的?他雖不信什麼輪迴果報,但這終究不是一件值得鼓勵的事,而且……
他把視線移向小阿恪。此刻的阿恪早在進谷之際便已卸下了小帽,那滿頭銀白髮絲讓他再次重重一歎,親姐弟亂倫生下來的孩子有哪個是健健康康沒毛病的?
「寧兒。我可以跟著阿衡叫你寧兒吧?」彷彿沒看到第五衡他們之間的僵持,羅安露齒一笑。
第五寧不確定地看了猶自抓著她手的第五衡一眼,最後還是對羅安怯怯地一笑,「當然可以。」
她的笑很無辜,可看在在場的四個男人眼裡卻產生了不同的效果。
殷六看得一陣心疼,想要求第五衡放手,卻又礙於自己沒有什麼立場好開口,只能睜大了眼看著第五寧被握疼了手。
他眼神裡的緊張教第五衡倏地瞇起了眼。
「阿弟,你手上握的可不是什麼鐵條銅柱,而是寧兒的手啊!」羅安看不過去的勸道,「有什麼事用嘴巴說說就好,你自己低頭看看,寧兒的手腕都被你握紅了!」
第五衡一愣,好不容易羅安的話終於穿透他被猜忌敲蒙了的腦袋,讓他意識到自己對她做了什麼。
他忙不迭地鬆手,她那白皙皮膚上刺眼的鮮紅抓痕教他呼吸一窒,黑了半張臉。
「寧兒,你還好吧?」殷六一等他放手,隨即上前關心道。
第五寧用另一手扶著受傷的手腕,勉強笑道:「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看你的手,都腫起來了!」
眼前這似曾相識的一幕看紅了第五衡的眼,原本的歉意全教排山倒海似的妒意給啃蝕得一乾二淨。
「二表哥,我真的沒事……啊!」一條鐵臂倏地環上她腰間,在眾目睽睽下,她連掙扎都來不及就被紅了眼的第五衡一把抱飛了現場。
突如其來的一幕教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久久才反應過來。
「阿衡這是幹嘛?」殷七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滿頭霧水地問。
殷六則是一臉擔心,「寧兒不會有事吧?」
在場唯一搞懂怎麼一回事的明眼人羅安撇了撇嘴,「有人打翻醋罈子了,你看會不會有事?」
「什麼有事沒事的?」本來陪著菖蒲打點午飯的紫荊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怎麼六少你們忤在這兒曬太陽嗎?咦,阿恪,你怎麼回來了?」阿恪亮亮被他拖在身後的竹簍,「我們抓到魚了,當然回來了。」
紫荊上前接過竹簍,眼睛順道溜了一圈,瞧不見理當作東招待客人的第五衡與第五寧,不解的問乾兒子道:「你爹娘呢?」
阿恪嘟嘴覷了殷六一眼,顯然已把這個罪魁禍首記牢了。「他們『商量』事情去了!」
「商量事情?」紫荊順著他的視線望向殷六,腦筋一轉,登時明白了第五衡他們倆是去商量些什麼。
「六少好大本事!」她衝著殷六一陣冷笑。
殷六被她睨得一陣愕然。「紫荊,這話怎麼說?」
以前在殷莊裡,紫荊隨著殷緹作威作福慣了,對他們這幾個少爺非但沒半點底下丫環該有的恭敬,甚至還仗勢欺負起他們這些少爺來,那牙尖嘴利、口下從不饒人的刻薄功夫至今仍教殷六記憶猶新。因此此番與她再見面,長期養成的習慣教他難得斂起了少爺氣派,任她刮削去了。
「怎麼說?」紫荊嘴角微揚,眉眼裡滿是冷嘲熱諷。「您才進鞍谷多久時間,人家夫妻就被你搞得失和,要是您多待一會兒,那寧姐可不就要跟第五衡離異,改跟您跑了去嗎?」
一出來就聽見紫荊刻薄的言詞,菖蒲忍不住皺眉,「紫荊!」
聽見熟悉的警告聲,紫荊一回頭,果然瞧見一臉嚴肅的菖蒲。她氣勢一軟,嬌瞠道:「你不煮你的飯,出來湊什麼熱鬧?」
「飯已煮好,我是來叫你們吃飯的。」菖蒲說著朝她伸出了手,「拿來吧!」
「拿什麼?」紫荊忙把竹簍藏到身後,裝傻不給她。
菖蒲挑了挑眉,倒也不說話地同她對峙起來。
她們倆的眼神、對話,全讓羅安不動聲色地瞧在眼底。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地暗自點頭。雖說仍有些許訝異,但他終究是見識過世面的人,很快又恢復了冷靜。
怎麼這鞍谷裡淨是些不循常理來的人?
「紫荊!」殷七可不管她們吵啥,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辦。「我們這回來,是有事想請阿衡和寧兒幫忙。」
紫荊微挑眉,「七少,您找寧姐他們幫忙,同我說有什麼用?」
「你還記得我三哥,殷三少吧?」
「記得又怎樣?」
殷七點頭,「你還記得是最好,因為他兒子現在就等著阿衡和寧兒去救命呢!」「兒子?三,少成親了?」紫荊詫異地瞠大了眼。
殷六笑道:「除了我和二十四、二十五還是單身外,其他的堂兄弟不是兒子成群,就是已有了未婚妻。」
「那小姐呢?她後來可是乖乖嫁給單大呆了?」這才是她最關心的。
「嫁了,兩個雙生子都已開始跟師傅讀書識字了。」
紫荊聞言又是一陣訝然。
那個成天只會搗蛋捉弄人的小姐都已是兩個孩子的娘親了啊!
沒時間等她回過神來,殷七趕忙說道:「這次三哥的小兒子二寶中了一個名叫無極門的江湖幫派的毒,咱們尋了不少神醫都束手無策,好不容易羅大哥帶我們找到阿衡,可阿衡又記仇不肯幫忙。此番我們遠道而來,就是想央求阿衡看在他姨母,也就是我二婢的份上,救救二寶。」
「救人的功夫又不是只有第五衡會,你們與其求那個小氣小肚腸的傢伙,還不如求寧姐呢!」紫荊忍不住嗤笑道。
「這麼說來,你是肯幫我們向寧兒求求情羅?」殷七忙不迭地問。
紫荊輕哼兩聲,「請問您哪只耳朵聽見我說要幫忙的?」
一旁的菖蒲蹙起了眉心,「紫荊,你別這樣。」
「我怎樣?」她噘了噘嘴,顯然對她幫殷七說話很不高興。
她又不是不知輕重,會故意為難他們也不過是一時好玩,哪有可能真的見死不救?可被菖蒲這麼一說,反倒顯得她是真的刁蠻不講理了。
直腸子的菖蒲哪會懂得她那九彎十八拐的腦袋是怎麼轉的?「你別難為六少他們。」
「我難為他們?」紫荊被她這麼一說,眼眶竟紅了起來。「你哪只眼見著我難為他們了?」
「怎麼沒有?你明明就——」菖蒲話說到一半,被她說掉就掉的豆大淚珠嚇得一愣。「你……你怎麼說著說著就哭了?」她有些慌了手腳地掏出巾子,顧不得外人在場地為她擦起淚來。「你別哭,算我不對好了。」
「知道不對還說?」紫荊抽噎地順勢窩進她肩窩,將淚水和鼻涕全糊進她衣襟。
眼前這曖昧的一幕看傻了殷六和殷七的眼。
「老六……我是不是眼花了?」殷七壓低了嗓子問。
「這……」殷六搖頭,「應該不是我們眼花,是……」他一時辭窮,找不出什麼好形容眼前這詭異的狀況。
羅安見他們兄弟倆滿臉的大驚小怪,不禁取笑道:「你們殷家人也戒奇怪了!這親姐弟可成雙成對,怎麼兩個女人不可以嗎?」
「親姐弟?」殷六挑眉,「哪對親姐弟?」
羅安一怔,隨即笑道:「阿衛和寧兒不是親姐弟嗎?你們對他們倆在一塊不是樂見其成嗎?那就應該也對紫荊和菖蒲在一塊沒異議才是吧!」
他這話一說出口,立刻引起在場所有人的側目。
殷六皺起了眉頭,「誰跟你說阿衡和寧兒是親姐弟來著?」
「衡,你要帶我去哪兒?」望著四周越來越陌生的景物,被第五衡抱在懷裡飛馳在林間的第五寧抖著聲音地問。
第五衡收緊箍住她腰際的單臂,沉著一張俊臉擺明不想說話回應她。
就在她擔心不已之際,他突然在一座看似很熟的山崖前停下了腳步。
「衡……」被放了下來的第五寧怯怯地環顧了下眼前這似曾相識的景物,莫名地,一股惡寒忽地由脊樑下竄起,「這裡是?」
第五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一語不發地站到崖邊。
看著他緊貼著崖邊站,她不由得慌了起來,「你別站那麼外面,進來些好嗎?」
他站的位置看得她是觸目驚心,深怕他一個不留心,腳下一個踩空,便往崖下直直摔去。
沉封在記憶裡的那一幕足以摧斷她心肝的過往景象倏地閃過她腦際,在驚覺到這裡就是他十年前差點喪命的不祥地的同時,一股強烈的虛脫感教她雙腿一軟,「砰」地一聲跌坐在地。
他冷眼看著她終於認出了這是什麼地方,帶點賭氣成分地揚起一抹殘酷的笑,「你猜我這次掉下去,死不死得了?」
她臉倏地一白,聲音顫抖得幾乎要說不全話了,「你……你胡說……胡說些……什麼?」
「我胡說?」教妒火燒紅了眼的他冷笑,隨即又往崖邊靠近幾分。「你可以試試我是不是在胡說。」
「不要!」再也抑不住湧到了喉口的恐懼,她連忙阻止。
像是故意嚇她似的,他忽然扯開衣襟,露出赤裸胸膛上一條條、一道道泛白的猙獰傷疤,「這次掉下去恐怕連讓你補回來的機會都沒有了。」他指著那道橫過胸口,最明顯也曾是最有可能致命的尺長疤痕,「看到沒?如果再來一條——」
「你住嘴!你往嘴!」第五寧承受不了他這般折騰,哭著緊摀住雙耳,狂吼地打斷了他的威脅。
「我住嘴?」他發狠他說:「好!你要我住嘴可以,我馬上往下跳——」
他話沒說完。一個炮彈似的小身影霍地衝了過來,一把抱住他作勢往下跳的身子,「你敢?你敢?你敢的話,我也跟你一起走!」
被她這麼猛力一撞,第五衡身子一個不穩,擋不往來勢地直往後退,眼看當真就要摔下去了——
驚險萬分地煞住了腳步,此時的第五衡已是一身的冷汗。
他們差一點就要死在她手上了!他氣喘吁吁地瞪著懷裡抱緊了他的第五寧,心頭一股怒氣蓬蓬勃勃地竄了起來。
他帶她來這兒是為了要嚇她,而不是被她嚇的!
「你這是做什麼?」他一把扯開她,用力吼道,「你想死啊!」
讓他吼得莫名其妙,第五寧一臉無辜地回望他兇惡的模樣,「你不是說要跳下去?我只是想陪你一起下去……」.、…
她的回答一下就澆熄了他狂燃的怒火。
狼狽地抹了把臉,他深吸口氣,在感動之餘仍忍不住泛酸地說:「我死了不正好合你的意?」
「合我的意?」她不解。
他冷笑,「跟我在一起,你不是哭就是悶,哼!現在殷六一來,你反倒笑逐顏開的。我一死,不就遂你所願,讓你可以高高興興地跟他——」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聲打斷他刻薄的嘲諷,然後,在他還沒能做出任何反應前,一雙小拳頭辟哩拍啦地朝他胸口捶了過來。
「你可惡!可惡!」哭得猶如淚人兒的第五寧死命地捶打著他,氣他的誣指、氣他的不信任。
自知話說得過分,第五衡抿著唇任她發洩。
慢慢地,她的捶打逐漸無力了下來,哭聲也成了低低的啜泣。他吁了口氣,這才張開雙臂將她攪進懷裡。
「對不起。」讓唇貼著她發頂,他滿懷歉意他說。
捶打他的小拳頭改揪住了他衣襟,她埋進他胸膛,將洶湧流個不停的淚水全數淌入他心口。
不捨地吻著她發頂,他緊緊牢抱著她嬌小柔弱的身軀,「別哭了,你哭得我心都擰疼了。」
呼吸間滿是他的溫暖、他的體息,她輕咬唇瓣,在他柔聲道歉後,終於開口,「我不要再待在這兒……」
感受到她身子幾不可覺的輕顫,他無奈地輕歎兩聲,選擇坦承道:「知道我為何帶你來這兒嗎?」
她搖頭。
第五衡低頭憐惜地輕吻她額際,「你這幾天躲我躲得我好難過……」
抿緊著雙唇,她逃避似的將頭更往他懷裡鑽。
她的小動作看得他又是一陣歎息,「你的表現讓我不得不懷疑你心中到底有沒有我……」
揪住他衣襟的小手倏地收緊。
「寧兒,你這是在折磨我了!」他低喃著。
那喃喃抱怨裡的沉沉無奈壓疼了她的心,「我不是……我不是要折磨你……」柔細的嗓子掩不住濃厚的哭音。
「那是為什麼?」
「阿恪……」她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阿恪的白髮……」
他忍往心底逐步攀升的不捨,不讓到口的安慰話語打斷她的坦誠。「阿恪的白髮怎麼了?」
埋在他胸膛裡的小臉上淨是咬牙強忍的難過。
長長的沉默後,她終於開口說出心底積累多年的壓力,「要不是我們做錯了,阿恪也不會一出生就是白髮。」
第五衡乍聽之下猛地愣住了。
「為什麼說是我們做錯了,阿恪才會白頭髮的?」她是不是誤解了什麼?他不禁這般揣度。
她仰起淚流滿面的小臉,一邊拭淚一邊抽噎地說:「我們本來就不該在一起的,你是我親弟弟,而我卻和你——」
「誰是你親弟弟?」他再也忍不住地吼了出來。
「嘎?」第五寧被他吼得一愣,半晌才意識到他吼了什麼,「我們不是親姐弟嗎?」她怯怯地反問。
「這事真要追究起來,就得追溯回二十六、八年前。」殷六為羅安解釋道,「我姨父和姨母的感情相當深厚,可是結離了數年,卻始終沒能如願地有孩子。後來,他們好不容易終於生了一個小女孩,取名叫第五寧。」
羅安眉一挑,「那不就是——」
「不是!」殷六搖頭,「此寧非彼寧。原本的第五寧在她七歲時就夭折了,現在的第五寧是我姨父他們後來收養的。當女兒出生後,我姨父他們在欣喜若狂之餘,對女兒的呵護疼愛自是不在話下。然後又過兩年,阿衡出生了。」
說到這兒他就忍不住歎息,「也合該是阿衡的命吧!由於出生時的難產害得我姨母差點喪命,打小我姨父便對阿衡極為冷淡,毫無一絲父子情分。而我姨母對兒子雖心疼,可礙於丈夫的關係,也只能暗自難過。」
「在那樣的環境下,阿衡的日子並不好過,更慘的是,就在他五歲而他姐姐七歲那年,他們姐弟倆一同在溪邊玩水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姐姐竟失足跌進溪裡淹死了。我姨母受不住這刺激,不久也瘋了。一連串的家變讓我姨父心性大變,而被他當成罪魁禍首的阿衡自然是首當其衝。後來阿衡的大伯父看不慣我姨父這樣的虐待阿衡,遂主動要求讓阿衡過繼到他那一房,並帶著阿衡遠走東北。」
「那寧兒又是怎麼來的?」羅安急著問。
「寧兒應該是我姨父收養,為了讓我姨母的心病得以痊癒而用來替代女兒的小孤女。其實寧兒打哪兒來的,恐怕除了我姨父曉得外,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知道答案了。不過我可以肯定,寧兒絕不是我姨父的親女兒。這事羅兄要是不信,可以去問我娘。」
羅安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那寧兒是第五家養女的事,你們殷家上下都曉得羅?」
「當然!」紫荊嗤笑道:「倘若我們不知曉,會讓寧姐和第五衡胡來嗎?」
「可是……」他視線一轉,轉到了阿恪頭上,「那阿恪的白髮怎麼說?」
「懂了嗎?」第五衡咬牙解釋完阿恪之所以白髮的原因。
被他凶得好生委屈的第五寧顫巍巍地點點頭。
她知道她錯了嘛!他還那麼凶?
她那像是被他欺負得可憐兮兮的模樣教他火大,「你不要給我裝無辜,是誰腦子壞掉、記性爛掉,忘了自己身世的?」
「你……你別生氣嘛!」她一面道歉一面辯解:「我被爹救回家時正發著高燒,很多以前的記憶都燒得迷迷糊糊了,可是……可是我至少是記得我不是爹娘的親生孩子,要不然怎會跟你……跟你那般親密……」說到最後,她連耳根子都紅成了一片。
「那後來呢?後來你又怎會以為自己是我親姐的?」他還是不大能諒解。
她瑟縮了下,「因為……因為阿恪的頭髮嘛!」
「阿恪的頭髮?」他瞇起了眼,「就因為這樣,所以這些天來你一直躲著我?」
讓他瞧得毛骨悚然,她不禁倒退數步,「我知道是我胡思亂想的錯,你就別生氣了……」
「生氣?」他挑高一眉,兇惡地露齒冷笑,高大的身軀朝她節節逼近,「你看我這樣子是在生氣嗎?」
她忙不迭地搗頭,「不像!不像……啊!」才一眨眼的工夫,她已被他一把扛到了肩上。「衡!你要幹嘛?」她嚇得花容失色。
「我要幹嘛?」他大掌拍上她渾圓的小屁股,「待會你就知道我要幹嘛!」
就這樣,第五寧在慘叫聲中被第五衡扛進了樹林深處,至於她多久後才會被釋放,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三和!這兒有你的信!」門外傳來一陣吆喝。
正同錢伯下棋打發時間的三和一聽,連忙跳起來往外頭奔去。
「來啦!來啦!」他一出門就瞧見久遠的齊真,「齊大叔,你怎麼又來啦?」
齊真咧嘴笑道:「我是幫你師父送信來的。」
「我師父?」三和滿臉驚喜地拉著齊真衣襟。「齊大叔,你有我師父的消息了?」
第五衡離開育石村後,一點消息都沒有,就連稍後追去的羅安也音訊全無,他一個人守著已關門休息的醫堂,雖然又急又擔心,卻也無計可施;只有呆等他們回來,怎知這一等,就等了大半年。
「我不只有你師父的消息……」齊真掏出懷裡的信交給他,「還受你師父之托,要把你帶回杭州同他會合呢!」
三和接過了信,「我師父人在杭州?」
齊真點頭,「是啊!連你師娘和小師弟都在咱們殷莊裡作客呢!」
「師娘?小師弟?」三和聽得一愣,「我師父成親,還收新徒弟了?」
「你自個兒看信不就知道了?」
三和半信半疑地睨了他幾眼,最後還是拆開信讀了起來。
屋裡的錢伯見三和一去老半天,捺不住性子地走了出來。「三和,你這盤棋還下不下?」一瞧見忤在門口的齊真,他不禁皺起眉頭,「咦?這位壯士好生眼熟……啊!你不就是那個第五大夫討厭的傢伙嗎?」
齊真正要回答,卻被一聲震耳欲聾的歡呼給喝住。
「呵呵!太好了!太好了!」看完信的三和樂不可支地笑咧了嘴,整個人像撿到黃金似的跳了起來,「齊大叔,你等會兒,我去收拾收拾行李,馬上可以跟你走!」
說完,他旋風般地捲進屋裡,留下一臉愕然的錢伯。「這是怎麼回事?」
「第五少爺托我來四川接三和到杭州去呢!」齊真解釋道。
一個月前,六少、七少總算將第五少爺和他夫人請回殷莊,治癒了二寶小少爺的傷,現下他們夫婦倆正在殷莊裡作客呢!
「去杭州?這——」
「走了!走了!咱們走吧!」才一轉眼的時間,三和已火速整理好行李跑了出來。
錢伯忙扯住三和的衣袖,「你就這麼走啦?」
三和回頭看著他,「為什麼不走?我師父要我去的耶!」
「那你們這一去,是不打算回四川羅?」
皺了皺眉,三和不大確定他說:「可能吧。」
突如其來的驟變讓錢伯腦子一時轉不過來,脫口就問:「你師父若不再回來,那康寡婦怎麼辦?」
康寡婦?三和揪緊眉心,「我師父都有妻有子了,你扯那康寡婦幹嘛?」
「有妻有子?」錢伯這下可被嚇得目瞪口呆。
不再理會礙事的錢伯,三和忙拉拉齊真,「齊大叔,咱們走羅!」
「走?可這老伯……」
「喔!不管他!不管他……」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