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雲在又黑又冷的地穴中摸索,想找到土鏟好打開頭頂上那扇相當重的木門時,冷不防摸到一塊觸感不太相同的地面。
「奇怪,難道……是機關?」
她摩擦那塊光滑的地面,又試著按按看,結果什麼沒發生。
算了,還是先逃出去要緊。宛雲回頭繼續尋找土鏟,她摸到了剛剛裝珠寶的木箱,心想這些她都要帶走,於是把木箱提起。
「我在幹嘛,打開門後再拿也不遲呀。」
自言自語後又將木箱放下,正好擺在那塊觸感不同的地面上,突然整個地穴震動起來。
「哇!觸動機關啦!」
感覺到整個地面都在移動,蝙蝠被驚得群起亂舞,宛雲害怕地捂起雙眼。
會不會有刀山箭海:或者硫酸噴出來?那些藏寶的人為了避免寶物被盜,都會設置很可怕的機關,電影不都是這麼演的嗎?
等到一切靜止,宛雲還閉眼跪著:「釋加摩尼佛和阿拉真主保佑,求求這裡的主人,請你不要降罪於我!不是我貪心,要怪的話就怪那個叫我來這的申炬,他就在附近不遠處,噢!耶穌愛我,不要害我!」
周圍一點聲響都沒有,宛雲懷著戒慎恐懼的心情緩緩張開雙眼,仍舊是一片黑暗,她試著摸索四周後,確認自己在不同的空間裡。因為牆壁和剛剛的土牆完全不同,觸感有如水泥般,而且頭頂上也沒有木門,完全是堅硬的土。
「只能等死了……」正陷人絕望時,一道微弱的光線忽從土縫中透進來。
應該是天亮了吧,宛雲萌起一線希望,慢慢等待。
光線愈來愈多,終於她可以看清整個地穴裡的情況,這裡空間大約三公尺見方,有個小木盒擺在角落,打開一看正是使她遭遇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水晶墜鏈。
哼!就為這條破項鏈,害得她被困在這兒!
宛雲端詳了項鏈半天,實在看不出它有什麼特殊之處,不就是細細的白金鏈子和一塊白水晶墜子罷了。
隨便將水晶墜塞進口袋裡,開始觀察逃出這裡的方法。
光是從一個有點骯髒老舊的塑膠水管透進來,她搬木箱來站在上面仔細察看;水管的口徑比她眼睛大一些,她看出距離水管的另一端好像很長、很長……如果另一端就是地面的話,那麼她至少在地面下十多公尺。
「喂,上面有人在嗎?救命啊!」
試著對準水管高喊幾聲,但是只聞回聲在地穴中迴盪了。
怎麼辦?這裡應該離她進來的地方不遠,這附近那麼荒涼,人煙罕至,大概沒人會聽到她的求救。
不過此刻被光線照耀著的宛雲,已經沒有剛剛的慌亂。她思索了一下,覺得申炬的父親當初設了重重關卡,還用水管來透氣透光,一定是不想以後來拿寶物時被困住,所以還是有出去的法子才對。
又繼續摸索、敲打地穴裡的每個地方,她看見地上有個小小的六角形凹孔。人在生死存亡關頭,腦子果然變比較靈活。她立刻想到水晶墜鏈,一比之下大小正剛好可以插進那個凹孔去。
「天未亡我啊!」開心地將水晶插進凹孔。沒反應?嗯,也許是類似鑰匙的作用,她用力轉動……
隆隆聲傳來,然後整個空間都開始移動,一會兒後她已經身處一片森林中的一塊平台上,重見天日。
呼,終於可以回家了。抱起裝滿珠寶的木箱,就要大步離去時,一個細小的聲音傳來。
「喂!你真沒良心,連幫你逃出來的水晶都忘了拿。」
「對喔,都忘了。」宛雲立刻回頭將水晶墜鏈拔出來,又走了幾步後才猛然驚醒:「誰?是誰?」
「我在這裡。」
哪有人的影子,難道樹會說話?
「這裡啦!你踩到我了,好痛!」
毛骨悚然地移開腳步,一個約五公分大小的小人兒站起來,拍落一身白衣上沾到的灰塵。
她好不容易才確認自己並非身處夢境,顫抖著指著小人兒:「你……你是拇指姑娘嗎?」
「姑娘?我們精靈一族不分男女。」
「精……精靈?」
小人兒驕傲地飄浮起來,讓自己與宛雲視線同高,以免被看扁了。
「是的,我是被水晶封印的精靈,謝謝你放我出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主人,我可以許你三個願望,你想要許什麼願呢?」
宛雲嚇傻了,跌坐在地,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小人兒自顧自地說:「怎麼每個第一次見到我的人都是這種反應?不過這樣也好,日子久了習慣了,就會像對奴隸般使喚我了,還是現在這樣好。」
「我,我……」
「你可以慢慢想,要許什麼願望。因為一旦許下了就不能反悔,考慮久一點比較好。」
宛雲腦中仍然一片空白。
小人兒還以為她在思索要實現哪三個願望,便好心地提供意見說:「我知道金錢對人類很重要,雖然我的法力不夠讓你一下子就富可敵國,不過也可以給你一大筆錢,夠過一輩子好日子了。除了錢以外,也可以許長生不老啦、或者身體有病痛也可以許下健康有活力啦,不過我的能力一次只能針對一個人施法,曾經有人向我要求世界不要再有戰爭、饑荒,雖然我很佩服他的大公無私精神,可是卻愛莫能助。所以你只能許比較私人的哦!」
好……好囉嗦的精靈,童話中的神燈巨人不是都只講一兩句,然後就施展出神奇法力嗎?此刻宛雲的渾沌頭腦只能想到這些。
「例如我五十多年前遇到那個人,三個願望都許得不錯。他先是要了一大筆錢,然後又要求一個漂亮冷漠的年輕姑娘愛上他,然後他因為年紀太大生不出孩子來,就求他倆能有個愛的結晶。他的期望都在我的能力範圍內,而且他也很幸福,你可以參考看看。」
「那……其他人許了什麼願望?」宛雲已回神了大半,聽到精靈說的故事後有點興致勃勃起來,開始好奇別人有什麼特別的慾望。
「都差不多呀,歸納起來大體不脫名、利、權、情這四種。不過也有例外,例如剛說的那人把水晶傳給他兒子,他兒子的希望就是能未卜先知,我在人世也幾千年了,第一次遇到這種。不過預測未來有點困難,我也只能做到讓他能預測一年後的情況,而且一個抵三個願望,他說他願意。不過雖然這人用預知能力得到很多很多東西,可是他卻一輩子都很痛苦。」
「為什麼?」
「了無生趣呀!都知道未來的事,怎麼還會快樂呢?所以他就認為我對人沒好處,而且人們輕鬆就能實現願望會害人不思努力,結果就把水晶藏在地穴中。真是的,他自己願望許得不好還怪在我頭上,害我被關在水晶裡十幾年,都不能出來活動活動筋骨。」
精靈說著說著,便做起伸展操;宛雲則仍陷在沉思裡。
她真幸運,遇到可以實現願望的精靈!一定是因為她平時燒香拜佛積德,或者是小時候上過教堂幾次,上帝聽見了她的祈禱吧!這麼好的機會,恐怕一輩子只能遇到一次,非得好好把握住不可!
宛雲難得將別人給她的忠告全部聽進去了,開始認真思考起來,畢竟這是可以影響一生的大事,考慮周詳才能避免事後後悔。
有了那箱珠寶,賣掉的話應該值上百萬吧,所以先別浪費願望在金錢上。那麼,她還想要什麼?
杜宛雲從小就期望自己人見人愛,大家都對她著迷……差點忘了,她目前還有個麻煩,得躲過申炬那個持槍的恐怖份子。
「我知道了!我想要改頭換面,變成超級美女!」
精靈把宛雲從頭到腳巡視一遍,不以為然地說:「你並不醜啊!在我見過的女人裡,你可以算中上。」
「可是也沒有美到讓大家驚歎、目不轉睛,讓他們一見到我都會停下腳步、臉紅氣喘的地步呀!我要變得更漂亮,有天使般臉孔和魔鬼般的身材。」
精靈聳聳肩:「既然你堅持的話,我就照辦!反正這對我而言並不難。」
它念起一連串咒語,一陣白煙升起,將宛雲包圍。
煙霧散去後,原來的杜宛雲就此消失,世界上多了一個絕世美艷的無名女子。
※ ※ ※
謎樣人物!神秘美女出現於某名牌股裝秀會場,現場名模頓時黯然失色!
菁原證券小開,對神秘女子夏筠展開猛烈追求!
她,夏筠,那高貴優雅的氣質究竟來自何身世?
斗大的標題登在小報、雜誌上,夏筠的倩影更成為街頭巷尾的話題。
而在某個豪宅的客廳裡,兩個女人正躺臥在沙發上,閒聊嗑牙。
阿春念出了八卦雜誌的封面標題,然後不屑地說:「這一定又是一個新拜金女,要不然怎麼會突然崛起得這麼快?而且來歷不明。」
阿花仔細端詳了封面照片,道:「可她實在挺漂亮的,有這種臉蛋和身材,釣到小開也是應該的呀!」
「誰知道是不是整型出來的?」阿春努力地想從夏筠那巧笑倩兮的臉上找出破綻,可惜卻徒勞無功。「嘖,這麼完美,不知道是哪一家做的?」
阿花翻開內頁:「你看這裡,不愧是專業的狗仔隊,已經去請教過整型醫師對夏筠作分析,那些醫生都說她天生毫無瑕疵,技術做不來的,要不是天生麗質、就是她的整型醫生是神仙。」
阿春不服氣:「就算是真的好了,我猜她也是只有外表、腦袋空空!不是有句成語嘛,叫那什麼……金子其外,拜拜其中什麼的!」
「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吧!」
「哼!你以為知道幾句成語就了不起喱?」阿春氣忿地抬頭,看清出聲的人後,話像是在嘴裡打結了:「……啊,申……申先生……」
她倆急忙坐直身子,眼前的申炬看來又高大又可怕。
申炬拿起她們手上的雜誌,瞄了一眼後就拋在沙發上:「我是請你們來看這個的嗎?」
「對……對不起!」阿春阿花心虛地低頭:「我們馬上去做事。」
逃離了客廳,申炬看著她倆的背影搖搖頭,這些請來的傭人和護士都不可靠,把他的交代當耳邊風。
申炬坐進沙發,閉起眼睛,思緒在腦海中糾結。
她的情況還是毫無起色,隨時可能撒手人寰,雖然每次她稍微神智清醒時,都會勸他看開,不要擔心她,她活夠了,已沒了遺憾……之類的話,可是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她的生命離開?
杜宛雲!都是你害的!
申炬握緊雙拳,指節咯咯作響。如果那女人就在他眼前的話,他一定會親手掐死她!
已經一個多月了,杜宛雲音訊全無,就像是從空氣中平空消失了,而他在傷稍愈後也親自下到那地洞尋找過,裡面空空如也,所有東西都被取走了。
她應該是發現了那水晶墜鏈的作用了吧?所以才能躲過他的嚴密監控。
該怎麼處理?他急需要那東西啊!
睜開眼,申炬站起身,走向那間有人在垂死邊緣間掙扎的房間。
心電圖發出的聲音,昭示著她虛弱的心跳,每一聲都絞緊申炬的內心,那就像攀住一根快要承受不住重量的繩子,繩子在懸崖上摩擦的響聲。
當繩子終於磨斷的時候,他與她將會下墜到萬丈深淵……
杜宛雲啊杜宛雲,你在消遙享受的時候,別人正在痛苦地掙扎哪!
※ ※ ※
「呼,累死了!」
剛回房,她把皮包一丟、外衣一脫,直直躺在柔軟的彈簧床上。
這間房間除了床上還算整齊以外,其它地方亂七八糟,名牌衣服和鞋子亂堆,它們穿戴在她身上時是如此光鮮亮麗,可是現在只像是一堆多餘的垃圾。
感覺到自己的頭髮被扯了一下,有個細小聲音說:「你又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了?有這麼美麗的外貌卻懶懶散散、隨隨便便,要是追你的那幾個男人看到這個樣子,保證統統嚇跑了。」
她頭也不回,兀自把頭埋在枕頭裡,有如鴕鳥般:「管它的,反正那幾個男的也不怎麼樣,我才不想跟他們深入交往。看在他們有錢的份上,裝裝樣子虛與委蛇一番就好了。」
「他們如果知道社交名媛『夏筠』私底下竟是這副德性,一定嚇都嚇傻了。你怎麼可以欺騙他們的一片疑心呢?」
「那又怎麼樣?」
夏筠起身,走到穿衣鏡前,鏡面映出一個即使略嫌凌亂但也遮掩不住其絕色美艷的身影。
可是那無懈可擊的臉上,卻帶著落寞的神情。
「反正這一切都是假的,這張臉、這副身體,還有這個名字,全部都是假的!他們迷戀的是我掛上的假面具,那我又何必付出真心?」
「你後悔了?」
夏筠的心中閃過一幅景象:剛剛參加的社交場合中,那些男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充滿驚歎與愛慕;而女人的眼中則滿是欽羨與嫉妒,她以前從未能這麼神氣這麼驕傲。
「不,不後悔!」她對著鏡中堅定地說,也像是給自己打了一針強心劑,然後轉身對「小不點」甜甜一笑:「很感謝你賜給我的一切。」
小不點「飄」到她的眼前,身軀雖然小,但它還是挺直腰桿,雙手交疊在胸前,想學學它們「這一行」中的翹楚──神燈巨人的威風,可是它整個身軀也不過如手指般大小,怎麼也威風不起來。
「不用客氣,是你把我從水晶的封印中喚出來,你是我的主人,這是我該給你的三個願望。」
「還是很謝謝你,親愛的小不點。」夏筠把它捧在掌心,微笑著說。
小不點噘起嘴:「雖然你是主人,你要怎麼叫我隨你高興,可是能不能換一個?雖然我不是巨人,不過也可以叫我小精靈、小神仙呀!」
夏筠裝作沉思了一下,然後豁然開朗般:「啊!有靈力的油燈叫神燈,那麼你是從水晶來的,乾脆就叫神晶好了!」
「神晶!好耶!真好聽!神晶神經神經……什麼!」小不點原本高興得手舞足蹈,但是多念幾次之後就發覺不對勁,整個身子都僵住。
「你覺得好聽就好,你長得這麼小就叫小神經;出了毛病就叫神經病……」
「夠了夠了!」小不點抱頭大喊。
夏筠仍舊笑嘻嘻:「還想不想改名啊?」
這女人!幫了她這麼大的忙還恩將仇報。
小不點想怨毒地瞪她一眼,不過接觸到她那笑裡藏刀的表情後,只能洩氣地低下頭:「還是叫小不點吧。」
夏筠得意地叉腰大笑,諒它雖然法力無邊,也不敢違抗主人的命令。
她能有今天,都要多虧那個申炬呀!
※ ※ ※
再三確定了沒有人跟蹤她,也沒有人注意到她以後,帶著墨鏡、穿著大衣的夏筠閃進電話亭。
「媽!是我宛雲。」
「啊?你從國外回來啦?要不要去機場接你?」
宛雲自從一個多月前,易容改名為夏筠後,就通知母親她要出國散心,杜母當時還很質疑宛雲的旅費從何而來,宛雲還費好大一番功夫編謊言,好不容易才騙過母親的。
可是她最近才想到,自己這副臉孔,恐怕永遠無法回去見母親了。
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夏筠裝出開心的聲音:「我還在歐洲啦!媽,好消息哦!我在這裡找到工作耶!」
「咦?你可以在那裡工作嗎?不犯法嗎?」
「可以呀!是模特兒的工作!」夏筠最近有拍一些時裝雜誌,所以她的話亦真亦假。
「哇!我自己生的女兒是什麼樣子我再清楚不過了,居然能當模特兒……」
她打斷杜母的笑聲:「媽,最近有沒有人找我?」
「有啊,你朋友秋楓,還有那個……那個神具啦!這神具實在很奇怪,你出國沒兩天他就來家裡找你,語氣很差,還對我凶,不像以前有禮貌。真怪!你是不是哪裡犯著他了?」
申炬找上門來了,夏筠胡謅:「不要管他啦!他是拉保險的,我不肯保,他就惡聲惡氣。」
「拉保險?真的有點像……對了,還有啊,你在國外要注意……」
她急忙阻止母親繼續往下嘮叨:「國際電話很貴,不多說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再見。」
還沒等到杜母回應,她就快速掛上電話,把大衣衣領再拉高一點,快步離開電話亭。
申炬不是省油的燈,她得極為小心翼翼。他一定會嚴密監控,而最容易下手的目標當然就是宛雲家裡,可能會竊聽電話、裝針孔監視,甚至威脅母親。
幸好聽電話裡的聲音,母親還沒什麼問題,不過如果申炬敢傷害母親,她一定可以報仇,反正還有兩個願望沒有許下。
她突然自顧自笑了。手中握有小不點,就是一張超級王牌,申炬一定也料到了,不敢輕舉妄動才是。
最近在社交界,她探聽到申炬的身份,原來是一個敗家子……也許這樣說並不公平,不過也差不到哪去。
申家的發跡是個傳奇,幸運得有如蒙上天眷顧。
申炬的祖父在光復初期還只是小佃農,溫飽都有問題。可是就突然發財般,買下一筆又一筆的土地,變成大地主,並且六十多歲卻娶了十八歲的美人,並老來得子。更幸運的是,就在大家大筆拋售那些便宜的農地時,他卻基於農夫對土地的感情,不肯輕易賣出。
輪到申炬父親掌家後,土地已經水漲船高好幾倍,他賣出土地後從事工商業,眼光獨到的他幾乎看準了哪個投資,那個就會發達。於是申家的財富在十多年前到了最高點,擠進世界百大富豪榜。
可是,後來申家的好運就不再了,自從那以後,申家就漸漸走下坡,而在申炬父親過世後,年僅十歲的申炬更不能阻擋父親舊親信對公司的鯨吞蠶食。目前申炬年約二十七,大家期待的王子復仇記從未發生過,申炬和母親兩人深居簡出,雖然他們目前的財產還足夠過優渥日子,不過和昔日榮景比起來,可差得遠了。
以上就是大家皆知的申家故事,每個說完這個潮起潮落過程的人,都會在最後搖頭惋惜,加上一句老話當作結論──
「唉,富不過三代。」
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但只有夏筠知道這其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