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山川毓秀、富庶繁華,而位於城西的西湖,周圍三十里,名勝遺跡、古剎亭閣、洞壑流泉、溪澗竹樹,在在令人流連忘返。
其中尤以三潭映月、平湖秋月、花港觀魚、雷峰夕照、蘇堤春曉、柳浪聞鶯、南屏晚鐘、曲院荷風、兩峰插雲、斷橋殘雪等西湖十景,吸引無數騷人墨客品題吟詠,最為知名。
花魁選秀的地點,便在西湖上。
選花魁原本是老鴇們想出的玩意兒,藉此圖個熱鬧,以便吸引人潮,只要人一多,做生意的機會當然也就更多。誰知此舉竟引來富商巨賈的支持、名士才子的青睞,使得一個充滿銅臭味的活動,增添了些許風雅斯文。
國家科舉論才,有狀元、榜眼、探花的設置;而花魁之爭,自然也有名次高下的分別。選秀第一名的女子,稱為牡丹仙子,蓋牡丹本為花中之主,人面花顏,相得益彰;而第二三名者,則分別稱為芙蓉仙子和水仙仙子,風流中不失高雅,自然也是文人想出來的玩意兒。
華燈初上,西湖附近已是一片火樹銀花,湖面上下,燈火光影相互輝煌掩映。西湖上,一艘又一艘的小船穿梭不停,皆為尋花問柳的富家公子、名人雅士。而西湖邊更是萬頭躦動,聚滿了人潮,這些人雖然無緣親炙名妓風采,卻也盼能有機會一睹美人容顏。
湖心中則停著一艘又一艘的大畫舫,裝飾華麗、彩繡輝煌,皆為各妓院投下巨資所制,畫舫中則坐著一位又一位的漂亮姑娘,於薄紗掩映中,或撫琴、或吹簫、或題詩、或吟句,樂聲伴著嬌嫩輕軟的歌聲,隨著水面飄送而來,使人備覺溫柔旖旎、陶醉不已。
然而這一副動人畫面卻被一陣喧嘩打破——
「是真名士自風流,是真英雄量如斗!我家小姐識英雄、重英雄,誰喝得過我家小姐,小姐免費奉送一晚!」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艘寫著「飄香院」的畫舫上,一個身著雪白衫子的小姑娘正嘟著嘴大聲吆喝,而畫舫上頭還掛著一副對聯,上書「壺裡天地寬,酒中日月長」,橫批則是「愧煞劉伶」四字。
一艘小船上的公子忍不住問:「小姑娘,你在吆喝些什麼?」
小蠻沒好氣地說:「你是聾子啊?沒聽到我說誰喝得贏我家小姐,小姐就免費陪他一晚!」
船上公子失笑道:「喝什麼?喝茶嗎?」
小蠻瞪了他一眼,「你是豬頭啊?當然是喝酒嘍!」
「那萬一輸了呢?」
「簡單!付五百兩銀子作為我家小姐的纏頭之資!」
船上公子暗暗咋舌,忍不住又向畫舫看去,卻見一名女子從船艙中走出,看似弱柳扶風,但眉目如畫,竟是自己生平未見的美人。
南飄雪盈盈一笑,輕聲細語地說:「公子看來相貌堂堂、器宇非凡,難道竟不敢和小女子比試喝酒?」
船上公子看著她的花容月貌,早已暈了頭,加上被這話一激,立刻激動地大聲說:「我是看你生得柔弱,惟恐勝之不武,但你既然這麼說,常護花可不客氣了。」
「常公子名為護花,果真是惜花之人,小女子好生傾慕。」南飄雪裝模作樣地掩嘴而笑,眼中脈脈含情。
常護花接觸到這目光,魂全都飛了,大步上了畫舫,折扇輕搖,笑道:「不知姑娘要比哪種酒?」
南飄雪忽然笑得像只小狐狸,「你是男子漢大丈夫,當飲十日醉,我是姑娘家,自然是喝女兒紅嘍!」
常護花一愣,「這、這不公平吧?」
「要不我喝十日醉,你喝女兒紅也行。」南飄雪看了他一眼,忽然幽幽地說。「我本來當你是個英雄,私心傾倒不已,沒想到你竟會和一個女孩子在這上頭爭長論短……」
「笑話!我常護花豈是這種人?」常護花臉上微紅,一咬牙,大聲說:「好!就依你,我喝十日醉,你飲女兒紅!」
「銀子呢?」小蠻忽然開口。
常護花又是一愣,「銀子?」
小蠻冷冷地說:「是啊!否則萬一你醉死了,我找淮要銀子去?」
常護花氣極而笑,朗聲說:「我就不信我會輸給這位姑娘!」隨即掏出一張五百兩銀票遞給小蠻,連盡三碗十日醉。
南飄雪看他酒一入喉,馬上便醉得不省人事,悠悠地說:「他既然已經醉了,那我這三杯女兒紅也可以省了!」
小蠻看得瞠目結舌,喃喃自語:「這、這樣就騙了五百兩?」
南飄雪得意一笑,「沒想到這麼容易吧?」
小蠻看著醉倒在地的常護花,歎了口氣:「難怪小姐以前老是說,男人都是既好面子的傻瓜,又愛充英雄的狗熊。」
「男人要不是傻瓜,你們怎麼騙得了五百兩?」一名龜奴打扮的年輕人從船艙中走出,將常護花拋入他來時乘坐的小艇中,船家見狀,迅速地將小艇划開。
南飄雪瞅著他直笑,目光卻溫柔似水,「他們是大狗熊,你卻是真英雄,誰想得到堂堂的丐幫幫主,競成了飄香院的龜奴?」
邊沁聽見這話,仍是寒著臉,面色也難看得很,無論哪個男人,看到自己心愛的姑娘和別人打情罵俏,臉色都不會太好看的。
南飄雪眨了眨眼睛,柔聲說:「你生氣了?」
邊沁見她巧笑嫣然,不禁長歎一聲:「我沒生氣。」
「邊大爺當然沒生氣,他只是吃醋而已。」小蠻抿嘴一笑。
邊沁又歎了口氣:「我只是搞不懂,你平常和我說話,大咧咧的不相個姑娘家,今天怎麼有辦法變成輕聲細語、溫柔似水的俏姑娘?」
小蠻又搶著說:「女人本就多變,這又有什麼稀奇?」
南飄雪卻是臉上微紅,輕聲問道:「你喜歡這樣的我?」
邊沁定定地注視她,柔聲說:「爽朗瀟灑、溫柔多情,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小蠻聽了險些沒吐了出來,扁了扁嘴,「小姐還說你是呆頭鵝,沒想到說起情話這麼噁心。」
南飄雪白了她一眼,開心地說:「我本來也不習慣這麼矯揉造作,但是為了誘使敵人上當,也只有裝成這個模樣了。」
「敵人?誰啊?」小蠻好奇地問。
「自然是那個常護花嘍!我要是不裝成弱不禁風的女子,他又豈會輕易上當?」南飄雪得意洋洋地說, 「示敵以弱、驕敵之心,原本就是最高明的兵法。如何?佩服我吧?」
「佩服個大頭鬼!」小蠻嘟嘟囔囔,沒好氣地說:「我以前跟著小姐,從沒這麼丟臉過!居然得扯著喉嚨吆喝,簡直跟賣包子、青菜沒兩樣!」
南飄雪尷尬一笑,「用兵講究奇正互生,柳姐姐是正道,我是奇著,本就不可相提並論。」
「又不是跑江湖耍把戲,還得敲鑼打鼓的,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你也別抱怨了,若不是這個法子,怎麼騙得到銀子?」蕭笑文打扮成個老奴才,笑著從畫舫後面甲板走了出來。「花魁本就是以船上采禮定高低,只要再多來幾個這種呆子,小雪肯定能成為今年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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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飄香院」畫舫的呆子不少,醉貓也愈來愈多。
「男人都自認為比女人聰明,原來根本都是呆子。」小蠻看著手中的一疊銀票,吃吃地笑道:「一個用碗喝,一個用杯子喝;一個喝的是『十日醉』,一個喝的是『女兒紅』。沒想到還有這麼多白癡上鉤。」
南飄雪也已喝了不少「女兒紅」,酡顏似花,瞅著邊沁直笑,「你說呢?男人是不是都是呆子?」
邊沁只能苦笑,畢竟他也是男人,還能說什麼?
月漸沉、星愈明。又有數艘小船向「飄香院」的畫舫而來。
「愧煞劉伶?好大的口氣!」當先一艘小船上站著一名青衫男子,吐音清朗,緩緩地說:「『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斗解醒。』這位姑娘自稱愧煞劉伶,我可不信了。」
「劉伶的老婆勸他戒酒,他卻說『婦人之言,慎不可聽!』但劉伶若是生在今日,見了我家小姐量大如海,自愧不如之餘,也是非戒酒不可。」邊沁雖未見過石-之面,但見來人丰神俊朗、一身貴氣,卻又有鷹視狼顧之態,心中一凜,已知等候多時的正主兒終於上鉤。
石-哈哈一笑,縱身上了畫舫,忽然盯著邊沁,冷冷地說:「你會武功?」
「這位公子目光如炬,真是令小人佩服不已。」邊沁神色不變,淡淡地說:「我家小姐雖非金技玉葉,卻也是傾城名花,小人若沒有一些工夫,遇著強凶霸道的客人,豈不是糟糕了?」
「說的好!說的好!你家小姐的確美得緊!」石-縱聲大笑,雙眼直視南飄雪,「都說南人柔弱,不似北民剽悍,沒想到江南煙花之地,還能見識到豪飲爽快的姑娘?」
南飄雪透過邊沁的眼神,已知眼前之人即是石-,精神一振,盈盈笑道:「就不知北國慷慨悲歌之士,有無膽量和江南弱質女流比一比酒量?」
石-淡淡一笑,「你這激將法,已經騙了不少呆子,我若再上當,豈非愚不可及?」
南飄雪淺淺一笑,悠悠地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溫柔鄉是英雄塚,真正的英雄好漢,難免要上一兩次當的。」
石-縱聲大笑,「看來我如果不上姑娘的當,就算不得英雄好漢了?」
「卻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擺酒吧!」石-又是一笑,淡淡地說:「我是天生的倔脾氣,明知上當,還是想試試姑娘的酒量。」
「公子如此爽快,我倒不好意思讓公子上這當了。」南飄雪吩咐小蠻撤掉桌上酒席,另取出一壺酒來,替石-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
石-端起酒杯,見酒色殷紅似血,酒香濃馥芬芳,目光突然亮了起來。「好酒!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喝酒如同飲血,平添豪情勝概!」
南飄雪淡淡一笑,「公子吐語非凡、志氣非小。」
「等到我將來統領萬民,姑娘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英雄志氣!」石-朗笑一聲。
「真英雄應在保國衛民,不在征伐天下。」一旁的邊沁忽然開口。
石-目光一冷,「飲不盡的杯中酒,殺不盡的敵人頭;男兒立志沙場,不流血何以揚名?」
「一將功成萬骨枯,立身揚名,豈能站在他人屍骨之上?」
石-直視邊沁良久,忽然說:「我知道你是誰了!」
「你早該知道我是誰!」
石-臉上忽然露出譏諷之色,「南國皇帝昏庸,我石-從不放在眼中,沒想到今日競栽在一個江湖草莽手中。」
邊沁默然不語。
石-環視六艘小艇上站著的十個人,冷冷地說:「但邊幫主切莫忘記,你縱然武功蓋世,也未必敵得過我燕支十大高手的夾擊!」
南飄雪笑嘻嘻地說:「哪來的十大高手?」
石-一愣,只見六艘小艇突然沉沒,幾聲哀嚎自湖面下隱隱傳出,湖面上泛起一道又一道的殷紅鮮血,沉沉夜色中,更顯得驚艷可怖。
「你只注意到湖邊和湖面上,卻沒料到我在湖面下也安排了人手吧?」邊沁淡淡地說,「北人不善泅水,這些人武功再高,在水中只怕也沒多大差別。」
石-慘然色變,冷冷地說:「邊幫主好毒辣的手段!」
「你虐殺我朝百姓時,也不曾手軟!」
「你是人傑,但朝廷卻無識人之明,你又何苦替他們賣命?」
「邊沁草莽匹夫,可當不起閣下如此稱譽。」邊沁又是一副懶洋洋神情,淡淡地說。「只是咱們乞丐也想有碗安穩飯吃,你若是引兵南下,到時生靈塗炭,咱們可就只能餓死了。」
「你以為殺了我,就可以阻止燕支大軍南下?」
「我只知道閣下掌握燕支兵權,地位不可小覷。」
「邊幫主可也把我想得太高了。」石-臉上又露出譏諷之色,「我在燕支果真如此重要,又豈會輕易涉險,親身南來和符世休交涉?」
「喔?」
「燕支共有十三皇子,邊幫主想必知情?」
「雖有十三皇子,但論及才幹見識,無一能及閣下。 」
「邊幫主謬讚了。」石-目中忽露出寂寞之色,「可惜其他人卻不如此認為。」
邊沁沉默良久,忽然開口:「聽說當今燕支國主臥病,目前是由太子監國。」
「丐幫的消息果然靈通得很。」
邊沁緩緩地說:「閣下一向與太子不睦,如今處境,想必岌岌可危?」
「所以你殺了我,等於替太子除了大患。」
「你原本即有南下之意,而且當今燕支太子在監國之初,想必也希望借由南征之舉,鞏固他在燕支的地位並提高聲望。我沒說錯吧?」
石-默然良久,緩緩地說:「邊幫主分析事理透徹明白,小王佩服得很。」
「論文采,閣下和太子孰優孰劣?」
「太子不如我。」
「論武功,孰優孰劣?」
「他不如我。」
「朝廷政事,太子是否略勝一籌?」
「哼!他養尊處優,根本不懂安邦定國之道!」
「領兵作戰,閣下卻又遠勝太子了?!」
石-定定地注視邊沁,長歎一聲:「所以我非死不可?」
「燕支由你主政,的確比太子主政對本朝威脅大多了。」邊沁並不否認。
又是一陣沉默,石-忽然開口:「符世休已去了京城。」
「他丟了兵符,去京城只有死路一條。」
「你真是這樣想?」石-臉上滿是譏刺之意,冷冷地說:「貴國君主如果真的是賞罰分明之人,當初就不會換下謝景升、調符世休去守古北口!」
邊沁終於變色,「你想說些什麼?」
「符世休巧舌如簧,貴國君主又聽信小人,只怕到時候獲罪的非但不是符世休,反而是奉命送軍令的南雲霽等人!」
「皇上縱使昏庸,但如果知道符世休和燕支勾結,也非殺了他不可!」
「證據呢?」
「你就是最好的人證!」
「你想我會說實話嗎?」石-眼中又露出一貫的譏刺之意,冷冷地說:「太子雖然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燕支不忠。你就等著看狗皇帝自毀長城,殺了南雲霽吧!」神色一變,競已服毒自盡。
南飄雪一驚,「不能讓他死了!否則我爺爺萬一真的遭到符世休誣陷,豈不是含冤莫白?」上前意圖扶起石。
「不要過去!」邊沁見石-雖然已閉上眼睛,但眼瞼下目珠滾動,分明是詐死。搶上護在南飄雪身側,但身形動靜間,卻已露出破綻!
石-豈會放過這個機會,殺招立至,猶如驚雷電閃,竟是絕頂高手!
邊沁避無可避,胸口已被印上一掌,但他雙手翻飛,石-也同時中了「飛雲袖」絕招,身子倒飛出去,墜入湖中,看來是絕無生理了。
邊沁身形一晃,也倒了下去。
南飄雪大驚失色,跪在邊沁身側,顫聲道:「邊、邊大哥,你、你怎麼了?」
蕭笑文也迅速來到邊沁身旁,蹲下身子,翻開邊沁衣襟,只見胸口端端正正印著一個碧青色的掌印,不禁駭然變色。「掌上有毒!好厲害的『陰風掌』!」
「再厲害也不能將邊沁打死啊!」邊沁打斷他的話,定定地注視著南飄雪,柔聲說:「傻丫頭,邊大哥又還沒死,你哭些什麼?」
南飄雪見他面白如紙,蒼白中更帶著灰敗之色,點點滴滴珠淚,更是不住落下。「都、都是我莽莽撞撞,才會、才會害你受傷……」
「不關你的事,是邊大哥自己不小心。」邊沁強提真氣護住心脈,臉上卻仍是強顏歡笑。「別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
「我又不是男人,我、我偏要哭!」南飄雪看著邊沁,一陣恐懼忽然襲上心頭,緊緊地抱住他,淚水緩緩地流下面頰,滴在邊沁臉上。
邊沁伸衣袖替她拭去淚水,強笑道:「是邊大哥說錯了。不過你豪氣不讓鬚眉,是個巾幗丈夫,給人看見你哭花了臉,豈不是羞羞臉?」
「我才不要當什麼巾幗丈夫,我、我只要當邊大哥身旁的小女人。」南飄雪發現邊沁的身子愈來愈冷,心裡愈加害怕,不停地說:「邊大哥,你不要死,小雪不准你死……」
「我怎麼會死?以前楊天霸這麼厲害的鞭子都沒能抽死我,這區區一掌,跟搔癢沒兩樣,怎麼會要了天下揚名的邊沁性命?」邊沁只覺眼前一片模糊,自知離死不遠,卻不想讓小雪傷心難過。
哥又還沒死,你哭些什麼?」
南飄雪見他面白如紙,蒼白中更帶著灰敗之色,點點滴滴珠淚,更是不住落下。「都、都是我莽莽撞撞,才會、才會害你受傷……」
「不關你的事,是邊大哥自己不小心。」邊沁強提真氣護住心脈,臉上卻仍是強顏歡笑。「別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
「我又不是男人,我、我偏要哭!」南飄雪看著邊沁,一陣恐懼忽然襲上心頭,緊緊地抱住他,淚水緩緩地流下面頰,滴在邊沁臉上。
邊沁伸衣袖替她拭去淚水,強笑道:「是邊大哥說錯了。不過你豪氣不讓鬚眉,是個巾幗丈夫,給人看見你哭花了臉,豈不是羞羞臉?」
「我才不要當什麼巾幗丈夫,我、我只要當邊大哥身旁的小女人。」南飄雪發現邊沁的身子愈來愈冷,心裡愈加害怕,不停地說:「邊大哥,你不要死,小雪不准你死……」
「我怎麼會死?以前楊天霸這麼厲害的鞭子都沒能抽死我,這區區一掌,跟搔癢沒兩樣,怎麼會要了天下揚名的邊沁性命?」邊沁只覺眼前一片模糊,自知離死不遠,卻不想讓小雪傷心難過。
南飄雪愣愣地看著他,不知是癡是怨。「你時時刻刻念著我,我很開心,可是,我不要你騙我。」
「我怎麼會騙你?邊大哥真的沒事。」邊沁眼前已是一片漆黑,臉上卻仍是那副懶洋洋的神情,淡淡地說。「我現在反而比較擔心南軍門,不知符世休向皇上進了什麼讒言?你最好趕快動身回京城,在皇上跟前稟明真相!」
南飄雪見邊沁已是氣若游絲,卻仍不願讓自己擔心,癡癡地望著邊沁。「我放心不下你……」
邊沁語氣突然變冷,「那就可以不顧南軍們死活?」
南飄雪聞言彷徨無措,只是癡癡地看著邊沁,忽然俯身吻上了他。
邊沁發覺唇邊一陣溫熱,驚慌地撇開臉。
小雪在他懷中雖然抖個不停,卻仍是緊緊地抱著他,唇邊逸出一聲呢喃:「吻我……」
邊沁輕歎一聲,推開了小雪。
南飄雪淒然一笑,「原來你不喜歡我。」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那你為什麼不吻我?」
邊沁默然。
「你擔心你死了,我會變成寡婦?」南飄雪澀然一笑。「你為什麼不想想,你死了,我還能獨活嗎?」
邊沁心旌一陣動搖,別過臉去,強抑胸口急欲湧出的鮮血。
「不管是你吻我還是我吻你,總之我們已有了肌膚之親,如果你不要我,也沒人肯要我了!」
「你何苦如此?在邊大哥心中,早就認定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邊沁心中有淚,面上卻只能含笑。他從懷中拿出一支碧玉簪,交給小雪。「這是我娘惟一留給我的遺物,現在交給你保管,一個月後,等我養好傷,一定親自造訪南府提親!」
南飄雪緊緊地握住碧玉簪,顫聲問:「你、你會不會騙我?」
「你信不過我?」
「你若騙我,我一輩子不原諒你!」
「我也不會原諒自己。」邊沁現在只希望能再見小雪一面,可是眼前卻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南軍門之事,刻不容緩,你早點動身吧!」
「我在京城等你,你一定要來!」南飄雪看了邊沁最後一眼,含淚縱身上了一艘小船,緩緩地離去。
蕭笑文垂淚道:「幫主你……」
「用不著難過!人生自古誰無死?」邊沁笑得灑脫。
小蠻也已看出邊沁命在旦夕,難過地說:「南姐姐癡心得很,邊大爺不該騙她的。」
「邊沁行俠江湖以來,從未說過一句謊言,沒想到第一次騙人,竟是欺騙自己心愛的女人!」邊沁笑得淒然,喃喃地說:「小雪,一個月後,邊大哥只怕要失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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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飄雪雖然擔心邊沁,卻又掛念南雲霽,一路上馬不停蹄,這一日恰恰來到「風雲渡口」。
「哈叔叔在這裡養病,不知好些了沒?」南飄雪牽著馬走向哈赤兒養病的客棧,將馬繫在旁邊的馬廄,邁步進了客棧。
「姑娘要用飯還是住店?」店小二迎上前招呼。
「先替我將馬餵飽,另外準備些飯菜,姑娘用完飯還要趕路。」
「是,姑娘先在這裡歇一會兒,飯菜馬上送上來。」
「慢著!我還要向你打聽一件事情。」南飄雪遞給他一錠銀子。
「姑娘請說。」店小二喜形於色,笑著說:「小的是這裡的包打聽,想打聽事情問我準沒錯。」
「約莫一個月前,是否有位哈大爺在這裡住店養病?」
「的確有位哈大爺曾在這裡養病,不過六七天前已經離開了。」
南飄雪大喜,「那位大爺的病好了?」
「沒呢!那位大爺不是自己要走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前些天來了幾位霸道的軍爺,什麼話都不說,架了那位大爺就走!」店小二回憶起當日情景,猶有餘悸。「那幾位軍爺凶悍得很,要吃好酒好菜,卻不肯給錢,還動手打人……」
南飄雪心中一寒,急問:「你有留意那些軍爺是什麼人嗎?」
「姑娘問我就對了!」店小二得意洋洋地說,「我送酒送菜時,曾聽到他們稱呼其中一位大爺為符將軍……」
「符世休!」南飄雪大急,臉色慘白,「你還聽到些什麼?」
店小二側著頭想了會兒,「我記得那幾位軍爺笑得很得意,那位什麼『符將軍』的還說:『這傢伙落到我手上,什麼狗屁倒灶的事全讓他背了!』」
南飄雪不再說話,奔出客棧,跨上坐騎,縱馬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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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飄雪晝夜不停地打馬狂奔,累死了好幾匹馬,終於趕回京城。
南飄雪滿臉風霜、一身疲憊地進了城門,卻發現人人對她側目而視,目中全是鄙夷之色,她心中隱隱
有不祥預感,快步趕回南府,卻見大門緊閉,已被貼上封條,兩旁還懸著一副對聯:
賣國求榮 一二三四五六七
青樓賣笑 忠孝仁愛禮義廉
南飄雪大怒,撕了對聯,就要破門而入。
旁邊突然閃出一人,拉住南飄雪,低聲說:「進不得!」
「秦叔叔?」原來拉住小雪之人,正是「陸羽茶館」的店小二秦三。
秦三快速將南飄雪拉人旁邊一條暗巷中,目中泛著淚光,哽咽道:「大小姐,你可回來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家會被貼上封條?」
「南府被抄,你爺爺奶奶已經被關人大牢,你再闖進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南飄雪聞言失色,「我爺爺奶奶犯了什麼罪?皇上為何將我南家抄家下獄?」
「這陣子京城謠言四起,都說南軍門心懷不軌、意圖謀反。」秦三長歎一聲,恨恨地說:「皇上聽信讒言,便將你爺爺奶奶逮捕入獄……」
「我爺爺一片赤膽忠心,眾人皆知,皇帝老兒就這麼容易聽信謠言?」南飄雪怒氣勃發。
「只因傳這謠言的人,正是新任古北口守備符世休!」
「哼!只憑符世休一番話,皇上便信了?」
秦三又歎了口氣,「據說符世休還在哈赤兒將軍身上,拿出燕支太子石-寫給南軍門的親筆信函,皇上這才不得不信的。」
南飄雪聞言,冷汗涔涔而下,她已發現這陰謀遠比她想像的更可怕。「既然呈上信了,百姓當然也信了……」
秦三見南飄雪面白如紙,目中卻彷彿有火焰燃燒;心裡又驚又怕,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既然大家都認定我南家是賣國求榮之人,秦叔叔為何還要幫我?」南飄雪語調如霜。
秦三一臉正氣凜然,「因為我不相信南軍門會是這種人!」
南飄雪直視秦三,目光漸漸柔和,「謝謝你。」
「可惜我人微言輕,說的話沒人肯聽……」
「秦叔叔明辨是非善惡,好過那群道聽途說的愚夫愚婦!」南飄雪看著手上那副撕下的對聯,冷笑一聲。「哼! 『一二三四五六七』,少了個『八』字,這上聯居然敢罵我爺爺忘八(王八)!」
「現在京城處處危機,皇上已下聖旨緝捕你,大小姐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上金鑾殿和皇帝老兒說個明白!」
「皇上不會相信你的……」
「為什麼?」
秦王躊躇半晌,終於說:「符世休不只說南軍門意圖謀反,還說……」
「還說什麼?」
「還說大小姐在杭州時,和江湖草莽同行共宿,甚至……」
「那賊人究竟說了什麼?」南飄雪心中一寒。
「甚至還入青樓賣笑,是個、是個淫佚無恥之人。」
南飄雪雙腿一軟,坐倒在地,「原來這下聯『忠孝仁愛禮義廉』,少了個『恥』字,便是罵我無恥了?!」
「這班輕薄文人,實在太過分了!」秦三憤憤不平。
「我既是淫佚無恥的女人,說的話自然沒人肯信了。」南飄雪猶似被狠狠地打了一拳,不住地喃喃自語。「好毒的計劃、好辣的手段……」
「大小姐不如先避避風頭……」
南飄雪猛地跳了起來,冷笑一聲:「我既為南家人,豈能苟且偷生,一人獨活?」
秦三還想再勸,南飄雪卻已邁步走出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