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氣瀟然 第五章
    清晨的一陣涼風徐徐地吹了進來,寒冷的涼意讓沉睡已久的水凌身子忽而一顫,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晨間的日光透進山洞中,她扶著自己仍有些昏沉的腦袋,逐漸清明的雙眼看著四周,突然地精神一緊。

    風大哥呢?

    空空洞洞的山洞中,只有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她纏了許久的風大哥呢?難道趁著她睡著的時候竟就這樣拋她而去嗎?他怕她的故事會為他招惹麻煩嗎?

    想到這裡,水凌只覺得心裡有些疼。

    她失落地垂下眼,幾分寂寞頓時湧上了她的心頭,佔據了她全部的神智。她是該習慣的,畢竟一個人走了許久,她本就該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但是為什麼,偏偏心底卻翻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難過呢?

    昨晚她忘形地在風大哥面前說著自己的過往,哭得肝腸寸斷,將這些日子以來無法舒解的情緒都一起發洩出來,然後,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風大哥的懷抱讓她感到了無限的溫暖與安全,彷彿是她唯一可以靠岸的港口,她放心地將自己的情緒交給他,但她卻忽略了風大哥。

    或許他會嫌她麻煩而離去了,嫌她招惹了趙慶章小王爺會為他帶來不必要的困擾,嫌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包袱,嫌她……

    想到風瀟然會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她就覺得心底緊繃的難受極了。

    「風大哥,風大哥……」她不相信地嚷了起來,聲音迴盪在山洞中,一層一層地包圍著她,更顯出她一個人的孤寂。

    酸氣突然湧上了她的鼻間,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一片艨朧。

    她又低低地叫嚷著。

    「風大哥,你走了嗎?風大哥……」聲音像只被遺棄的小鳥,正傷心地啁啾著。

    「什麼事?」

    一個黑影擋住了山洞透進來的光線,低沉的嗓音讓水凌頓時亮了眼,她忘情地站起身子撲向前去,一把抱住了他。

    「風大哥,你回來啦!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我還以為……」一顆顆淚珠像是斷線珍珠般的掉下來,聲音中是一種極度的安心。

    風瀟然任她柔軟的身軀抱著,心底因她的淚水而帶起了一絲溫暖,他輕撫著她的背,雖然沒有言語卻是一種安慰。

    活了這大半生,竟第一次有這種被人需要的感覺,他表情漠然,但被帽簷掩蓋的眼神卻是帶著幾分的柔軟之情。

    忽地一陣涼意,水凌低頭一瞧,發現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黑衣竟然在她起身撲向風瀟然的同時而滑落,此時的自己只穿著那染血的肚兜以及一件褻褲,她驚呼一聲,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迅速地蹲下,一雙手環住自己的雙臂。

    風瀟然一怔,他愕於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順勢望向她,又快速地抬起眼,覺得自己的臉似乎莫名的燒熱。他遞出手上的東西,別過臉去。

    「這些衣服,給你的。」說著,他將東西一擱,趕緊退出山洞。

    看出風大哥的困窘,水凌雖然尷尬,不過倒也覺得有趣。她抿嘴一笑,撥弄起手上的衣物。

    「哇!風大哥還真是細心,連肚兜都替我準備好了,真不曉得他是在哪兒弄來的。」水凌瞧了瞧風瀟然為她準備的衣物,發現從頭到腳的裝扮,他都準備妥當,不但有衣裳,還有髮簪,以及一雙細緻小巧的繡花鞋。

    水凌動作利落地換上了衣裳,將回魂香放進袖袋中。她走出山洞,洞旁正有一條清澈流動的小溪,掬起清涼冰沁的溪水將自己梳洗乾淨,整整凌亂的髮絲,便將青絲綰成髮髻,插上了風瀟然所備的髮簪。

    從溪水的倒映之中,水凌看見了原本的自己。自從家變以來,她就沒有恢復過女裝。凝望了許久,只覺得鼻頭又是一陣酸楚。

    她搖搖頭,深深吸了口氣,嗅到空氣中一股食物的香氣,她撫著飢腸轆轆的肚子,隨著香氣方向走去。

    「原來風大哥在烤魚兒呀!難怪這麼香。」

    她望著風瀟然,突地噗哧一笑,笑聲燦爛。

    真料想不到揚名全國的江洋大盜「冷面閻王」,此時此刻竟然在溪畔烤魚。

    她的笑聲引起了風瀟然的注意,他看著水凌盈步而來。她洗去了臉上的沙塵與狼狽,恢復了原來的白皙細緻雪膚,她的五官秀麗動人,眼神仍是亮盈盈的神氣,她的青絲輕綰,幾縷不聽話的發微垂在兩頰,更增添她幾分嫵媚之態。換上女裝的水凌,果然有著動人的女兒之姿。

    風瀟然怔了一下,便快速地低頭,恍若無事般的繼續烤著他面前的魚兒。

    水凌見風瀟然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她的改變,有些氣悶。她看看自己渾身上下的打扮,再瞧瞧若無其事的風瀟然,覺得自己那女性的虛榮心有些受傷。

    她輕喚著風瀟然,想讓他再看看自己的模樣,還特地站好了姿勢,掛上一臉微笑。

    「風大哥,魚好香喔!」

    風瀟然沒有抬頭,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

    「來吃東西吧!」說著,便將手上剛烤好的魚遞給了水凌,連多餘的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連個眼神都沒有。

    水凌更覺得慪,她接過烤魚,不發一語地坐在一旁,故意像過去扮男裝時粗魯地吃著東西,坐相不雅,吃相不雅,完全不像個女孩兒家。她嘟著嘴巴,一口一口地咬著那烤好的魚兒。

    她那不做作的生氣模樣自然落人了風瀟然的眼裡,他看著她氣紅了臉頰,只覺得一陣好笑,他繼續不動聲色,然後也坐在她身邊吃起魚來。

    水凌用眼角偷偷地瞄著他,見他仍是一副冷淡模樣,心情更是低落。她低低地喃喃自語,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抱怨連連。

    「真是過分,難道我的女裝跟男裝的模樣相差無幾嗎?居然一點點驚訝的樣子都沒有,多少也假裝一下下嘛!都不知道這會傷害女孩子的心呢,真是可惡……哎呀!討厭的魚,怎麼刺這麼多呀!害我給刺到了……」

    水凌丟下魚骨頭,擦擦自己的嘴角,逕自走到溪旁去洗手擦嘴喝水。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洗了下唇邊,想彎下腰喝口清涼的水時,忽然一陣尖銳的烏啼聲劃破了雲霄,水凌立即抬起眼,看見三兩隻烏鴉快速地飛過,她再低頭,重心一個不穩,只覺得右腳一滑,竟然讓自己給摔進了溪中。

    溪水看來清澈透明,但摔進去才發現水深不淺,水凌猛喝了一口冰涼的溪水,使她嗆咳得不停流出眼淚。她拚命想穩住自己的腳步,站直身子,但愈是慌亂,身子就愈是搖晃。

    驀地,她只覺得腰身一緊,轉身一瞧,正是風瀟然伸手將她給撈進了自己懷裡。他將她帶出水面,柔和地輕輕拍著她的背,緩和她方才被嗆到的氣息。

    少女的馨香沖人了風瀟然的鼻間,軟玉溫香摟抱在懷中,望著她因為寒冷而更顯得蒼白的小臉,心神一陣蕩漾。他猛一甩頭,抱起了水凌,又帶著濕淋淋的她,回到了山洞之中。

    他將水凌放下,脫去自己才剛穿上的上衣,低沉的聲音命令著。

    「脫衣服!」

    水凌好不容易才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忽聞他的言語,立即瞪大了一雙眼睛,愣愣地道著。

    「風大哥……這……這……這不會太快了一點嗎?雖然咱們說要成親,不過這應該是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才……」她羞紅了一張臉,不知道應該繼續如何形容下去。

    風瀟然先是一停,而後嘴角便高高地揚起。他低低的笑聲,是一種開懷的笑。他解釋著自己剛剛的言語。

    「脫衣服,我幫你弄乾它。這上衣,你就先換上吧。」他將自己剛脫下來的黑長衫交給了水凌,轉過身去。「待會兒拿濕衣服出來給我!」

    說完,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但微微還可聽到他那沉沉的笑聲。

    水凌先是被風瀟然那突然的笑聲給嚇得驚訝至極,但在聽完了風瀟然的話之後,一張臉簡直燒得滾燙,她雙手捂著自己的臉頰,喃喃地道:

    「風大哥笑了,他第一次笑耶!他笑了……」

    她看著他的影子消失不見後,想到自己講的話和想到的事,她只有尷尬地大呼著。

    「哇!真是丟死人了啦!」

    ◎◎◎◎◎  ◎◎◎◎◎◎  ◎◎◎◎◎

    換好了衣裳,水凌捧著自己的一堆濕衣服走出洞口,她的面頰仍是一片霞紅,看到火堆旁的風瀟然,感覺他似乎仍在笑她。她只有低著頭,靜靜地將濕衣裳交給風瀟然,他接過去,便將衣服給攤架好,任由火苗烘烤著衣物,自己則是倚靠著一旁的大石子,呈現一種休憩的姿勢。

    水凌先是望了風瀟然好一會兒,確定他正在休息,好像也沒有嘲笑她的意味,她鬆了一口氣攤坐在地上,仰望著天空。

    冬天悄悄來臨,四周開始有著冷冷的涼意,但天空卻仍是一片蔚藍。

    水凌看著天,聽著萬籟的自然之聲,感覺著火苗的熱力與溫度正款款地包圍著她,而風瀟然沉穩的呼吸聲彷彿也成為了自然界的一部份。

    她突然想到了在廟裡那一次的情景,除了夜晚與白日之別,其它與現在的景況十分相似。水凌吃吃地笑起來,頑皮之心頓時大起,當時的風瀟然是全然不認識她才會對她如此防範,不知現在的他會是怎麼樣的一個表情或態度呢?

    憑藉著幾分膽量與風瀟然剛剛的好心情,水凌忘記了上回的教訓,她坐起了身子,開始一步一步地走向風瀟然,一種犯罪似的緊張感與恐懼感侵襲上她的心頭,讓她感到極度的刺激。

    手指終於碰上了一向掩蓋在風瀟然面上的竹笠帽,水凌平息下手中的顫抖,輕輕地往上頭掀開。

    風瀟然的臉開始慢慢地呈現在她的面前。他的下巴剛毅有型,他的嘴唇不厚,像是有心事般的緊緊抿著,他的鼻樑十分挺拔筆直,一雙眼閉著,兩道英朗的劍眉讓他看起來格外堅強。

    水凌望著他的臉,不敢相信地頹然坐下。他的面容端正俊朗,但卻多了一道怵目驚心的噁心疤痕。

    那道疤痕從他的眉間蜿蜒地延伸著,穿越了他的鼻樑,來到他的左頰,像是一隻可怕的大蟲似的啃噬著他整張臉,深切而扭曲。

    水凌只覺得心頭一陣刺痛,她看得出這疤痕的歷史悠久,卻想像不到他怎麼忍受過來的,只要那把可怕的刀再往下劃個幾寸,他的臉怕是被一分為二了。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心疼地想要觸碰他那道疤,不料手才伸到他面前,卻被他一手抓住。他睜開眼,死死地盯看她。

    「怎麼?嚇到了吧!」

    他冷冷地笑著,與方纔那種開心的笑聲截然不同,卻更讓人心中一動。

    水凌的眼中迅速地凝淚,不知自己為何遇上了他,變得特別愛哭。她搖搖頭,眼睛望著他的傷痕,亮燦燦的。

    「我沒嚇到,只是……」心疼?

    「你不用同情我,我不需要!」風瀟然甩開水凌的手,從她的眼中他竟看見脆弱的自己。」連我自己都不能同情我自己了,我不需要同情。」

    水凌急急地說:「這不是同情,這是……」她猛然住口,因為她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現在是怎麼樣的一種情緒,她只明白,他的喜怒哀樂,似乎都會隱隱地牽動著她的心緒,他的開懷悲傷,都會令她受到極大的影響。

    淚水直直地從她眼底墜下,風瀟然心頭一熱,他望著她奪眶而出的淚珠,不明就裡地看著她。

    「你哭了?為什麼?」

    水凌不知道也不明白,她只知道心裡的疼痛是為他。

    「你受的傷,一定很疼吧!」朦朧的眼中,仍然可以清晰地看著他那道長而可怖的疤痕。

    「疼?」他冷哼。「不,一點也不疼。這疤只是一個提醒,提醒我永遠不能忘記的教訓!」

    外人只知道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冷面閻王」,卻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往,他的故事,他的背景,他的一切。

    水凌心絞疼著,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殘忍的殺氣,但是她明白,這殺氣不是突如其來,而是他付出極大代價所換得的。

    「教訓嗎?什麼樣的教訓需要你記一輩子?」水凌問,不是想要探究他的秘密,只是希望可以更瞭解他,希望自己可以更……深入他的心靈。

    風瀟然沒有言語,他只是望著天空,脫去帽子的俊逸臉龐暴露在陽光下,他皺眉,又將帽子給狠狠壓下。他必須活在黑暗中,這些黑暗總是無時無刻地提醒著他,他此生應該做的事情是什麼。

    復仇!

    風突然大了,刮動了架子上的衣物,他瞥見水凌不自覺地拉拉身上的衣裳,他不動聲色地移動到風口,為她擋住冷風。

    「那是一個染血的教訓……」

    望著水凌眼中的關心,她的淚水熨燙了他冰冷的心靈,他開始娓娓道出自己所見到的一切,他從未說出口的過去。

    「十幾年前,我六歲,家中舉辦隆重的壽宴,賓主盡歡,一切都是喜悅而美好的。深夜時分,所有人筋疲力盡地休息了,臥底在風府中的匪徒現形,一夜之間,殺光了風府中所有的人,連一個六歲的孩童也沒放過。匪徒離去之後,屍橫遍野,只有一個男孩僥倖逃過一劫,他身負重傷,卻帶著滿懷的恨意,咬牙活下去,發誓要為風府的亡魂報仇。」

    他冷冷地說著,彷彿那不是他的故事,只是單純的陳述一個事件而已。

    「小男孩被流浪的道人搭救並收為徒弟,他用盡了所有的心力習武,只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血刃那些匪徒以及幕後主使。他苟活下來,日日夜夜,沒有一刻得到安寧,除非那些惡人死於非命……」他止住了話鋒,笑得更冷。「他沒有化名遊走江湖,就是要讓那些害死風府全家的人感覺害怕,害怕不知道哪一天自己的首級莫名地落入了『冷面閻王』手中,讓他們睡不安寧……」

    他的聲音停住了,四周恢復寂靜,只剩下風兒的呼嘯聲。

    以及水凌哽咽的抽泣聲。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風瀟然,柔柔地輕語著。

    「風瀟然,風瀟然,我想你爹娘為你取這個名兒,就是希望你的未來如風一樣,順利瀟然。他們怎麼樣也不會料到,你竟然必須背負著一生的仇恨而活著……」她止住了聲音,只剩下淚水不停地掉下來。

    她為他心疼極了。在他童年時,應該享受天倫之樂、父母呵護的年齡,竟已經遭逢這樣劇烈的變故!滅門血案,多麼殘忍的手法。

    水凌捂著疼痛的心口,望向他遮去泰半的臉孔,似乎與光明刻意地隔絕了。她不懂自己為何難過,只覺得他的喜怒哀樂似乎都與她息息相關。

    風瀟然看著她成串的淚水滑落,不解地道:「你,為我哭了?」

    她哭了,為了他的過去而哭,那是感同身受的淚水,那是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辛酸。他不捨地為她拂去淚水,她細緻的肌膚上儘是淚痕。他笑,淡淡的。

    「哭什麼?我都不哭了,我從來不哭的,因為淚水只會讓一個人軟弱無助。」

    水凌望著他,她的手移到了他的面前,卻不敢碰觸他。

    他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疤痕上,水凌摸著他的傷痕,凹凹凸凸,扭曲不堪,極恐怖,也極淒涼。

    她垂下手,無法言語,眼中的情意傳達了一切。他凝視了她一會兒,眼神移回了火堆上,看著架上的衣裳。

    兩人陷入了自己的心思當中,不知過多久,風瀟然將烤乾的衣裳交給了水凌。

    「去換上吧!」

    ◎◎◎  ◎◎◎◎◎  ◎◎◎◎◎◎◎ ◎◎◎  ◎◎◎

    穿上了初烤乾的熱呼呼衣裳,水凌彷彿從衣料中感覺到風瀟然的溫暖。

    她捧著風瀟然的黑色長衫走出洞口,發現折騰了一上午,現下已經是晌午時分,風大哥不知何時又抓了幾條魚兒正在烘烤著。

    他拿過長衫,往自己身上套,衣裳還殘留著水凌身上的餘溫與淡香,一股莫名的心悸穿越了他的全身,他臉上依然保持淡漠。

    「坐下吃些東西吧!這兒只有魚,暫時先將就吧。」他沒有轉頭,但水凌聽得出他言語中的溫度,她微微一笑,坐在風瀟然身邊。

    「謝謝你。」水凌接過了魚,津津有味地品嚐著。

    風瀟然卻站起身子,走到溪旁,他以溪畔的水生大葉捲成了杯狀,掬了一大杯清水走回來,交給了水凌。

    「水在這裡,不夠就說一聲。」

    他的話語雖然淡然冰冷,但水凌卻仍是感動萬分地抬眼看他。

    她知道他擔心自己又不慎落水,才會親自取水來給她用。水凌笑開,大而有神的眸子帶著感激。她癡癡地端著水,看著水面因為搖晃而激起的漣漪,她的心頭流過感動的暖流。

    自從一個人開始逃亡之後,沒有人對她這樣好了。水凌啜了一口冰涼的清水,水雖寒冷,但是傳到心頭上卻是溫暖的。

    風瀟然雖然是官府通緝的江洋大盜,卻不是十惡不赦的土匪惡徒。他所殺的對象都是一些為富不仁的富賈皇家,只要有人買命,他一稍打聽清楚,知道對像為人之後,便會決定接不接受這樣的委託。風大哥只是時勢所逼,才會淪落成為江洋大盜的。

    水凌突然想起了與娘親的對話,當時娘問她是否要下嫁趙慶章,她是揚著頭斬釘截鐵地說著:

    「娘,我寧願去嫁給江洋大盜,我也不要嫁給趙慶章。」

    沒想到當時的無心一言,至今竟是一語成讖。

    水凌微微地笑了,她低頭凝視著手中的水,一圈圈的漣漪像是她為他而起伏的心湖。她知道自己現在要做的決定很傻,但是心中有一個聲音卻告訴自己,她必定不會後悔。

    還記得昨晚風大哥為了她的節操負責,說要娶她時,自己從未浮現過不願的心態,反而有種奇異的甜蜜感覺在心裡頭擴散著。而今兒聽完了風大哥的故事之後,她竟有種強烈的心願,想要陪著他過著這樣的日子,想要多瞧瞧他,想要伴在他身邊,那意願是愈來愈清晰。

    她低低地輕語著,聲音如風輕拂過風瀟然的耳畔。

    「風大哥,我們成親吧!」

    風瀟然雖然吃驚,卻無現於色,他轉頭看著水凌。

    「你真願意?」

    原本他毀了姑娘家的節操,他就應該負責,只是總想著自己畢竟過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知該不該拖累別人。

    水凌看著他。

    「風大哥,你願意娶我嗎?不是因為你要負責任而娶我,而是打從心裡的願意?」

    「有差別?」風瀟然從未談過兒女私情,既然都是成親,那有什麼不同嗎?

    但他心裡明白,自己絕不是單純的只為了負責而已。

    水凌先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忽地一笑,她搖搖頭。

    「是啊!沒什麼差別,反正都是成親嘛!」

    她只想要名正言順地陪伴在他身邊,也希望他可以在她身邊守候著她。水凌只覺得他們之間有相互共生的感覺,反正都是成親嘛!

    她不在意地聳聳肩。

    「好吧!咱們成親吧!以天為憑,以地為證,風大哥,你可不能臨陣脫逃喔!」

    風瀟然被她的表情和言語逗笑,她總有法子引起他心裡那種原始的感情與情緒。遇上了她,那些原來以為已經消失的感情,竟然一點一滴地慢慢回復了。同情、愉悅、悲傷、擔憂、關懷……他以為這些都被仇恨給深深埋葬了,但水凌卻緩緩地將這些給挖掘出來。

    「我風瀟然說話算話!」

    娶她,多了一分牽掛與束縛,但他內心卻沒有一點點恐懼與不安的感覺,只覺理所當然。

    「好!」水凌拉過了風瀟然,帶著他到溪水旁一同跪下。

    她整整自己的衣衫,然後看看風瀟然,指著他的帽子。

    「風大哥,帽子還是拿下來好了,省得老天爺看不清楚你的模樣。」

    他的薄唇一抿,還是將帽子取下來,水凌笑著。

    「其實你這樣好看多了,我喜歡!」

    她的直接言語讓風瀟然的心頭一震,他也跟著一笑,點頭。

    「咱們成親!」

    於是水凌與風瀟然,在這樣的荒郊野嶺中互訂了終身。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水凌決心要嫁給風瀟然為妻,即此時此刻開始,我即為風瀟然之妻,今生今世,不離不棄。」

    水凌先是大聲地對著溪水處吶喊著,承諾著她的終生所托,然後轉頭看著風瀟然,等候他的誓詞。

    「天為憑,地為證,我風瀟然即娶水凌為妻,以生命宣誓,必守護她一生一世。」風瀟然低沉地道著,聲音鏗鏘有力。

    水凌笑起來,因為他的話而感到開懷。她拉著風瀟然。

    「咱們還要拜堂!」她也沒成過親,只能從記憶中揣測著婚禮進行是如何,她偏頭想想。「好像要拜天地,拜高堂,還有夫妻對拜,然後才算是夫妻喔!」

    風瀟然任由她擺佈,一下子拜天地,一下子因為他們已無雙親故沒有拜高堂,便對著溪水遙拜,一下子又夫妻對拜的。

    禮成,水凌大大地呼了一口氣,她對著風瀟然燦爛地笑著。

    「風大哥,今後,你就是我的夫君了。」

    夫君?

    這樣陌生卻酣蜜的兩個字,像是佳釀一樣地在風瀟然心頭蔓延,他細細地品嚐著這兩個字,不但沒有一絲毫的排斥感,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從此,他們便如同林鳥,不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過活了。

    風瀟然輕解下一向繫在腰間的玉珮,這塊通體碧綠的玉珮是他們風家的傳家寶物,也是支持他活下去的動力。

    他將玉珮交給了水凌。

    「這是風家傳家之寶,你收著吧!當成聘禮吧!」

    水凌又驚又喜,她接過了玉珮,愛不釋手。

    「我跟這玉珮真是有緣極了,第一次見面時就搶著了它,現下又成了聘禮,將要永遠佩帶在身上……」她連忙將玉珮繫在自己腰上,怕掉,還特地綁緊。

    將玉珮繫好之後,水凌卻面有難色地望著風瀟然。

    「糟糕,那我該送你什麼呢?」她瞧瞧自己全身上下沒有一樣屬於自己的東西,想了許久,突然靈機一動。「風大哥,長劍借我。」

    她接過長劍,削落一段青絲,交給風瀟然。

    「風大哥,可憐我身無長物,渾身上下只有這髮絲是屬於我的,交給你,就代表我整個人也交付予你了。」

    風瀟然望著這段髮絲,他微微一笑,便撕下中衣衣擺,妥善地將水凌的青絲放在布料之中,然後包裹好之後,收納在自己的衣襟之中。

    青絲為媒,玉珮為聘,天憑地證,他們已經成親了!

    從此,水凌與風瀟然的命運,開始真正息息相關。

    ******  ********************  **********

    「大人,您真是聖明呀!屬下打聽了許久,這才知道『冷面閻王』風瀟然果然是風全祖的獨子,決計錯不了的。」

    「哼!沒想到風府裡頭竟然還有餘孽留在這個世上,而且還成了江湖中令人聞之喪膽的江洋大盜!我本以為那風瀟然只不過碰巧與風全祖同宗而已,沒想到竟然還真是他的獨子。可惡!鹽水幫的那群傢伙真不值得信任,這麼重要的一個人物竟然沒有除掉,真是群瞎了眼的狗。」

    「大人,請先息怒!屬下據聞,那冷面閻王現下正往南方的大別山,屬下猜想,他可能是要去找鹽水幫的那群土匪尋仇。」

    「尋仇?」

    「是的,大人,風瀟然現在可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連御前神捕管笑天都無法將他擒下,若他真的到大別山去;那些空有蠻力的土匪恐怕也不會是他的對手吧!」

    「連管笑天都無法將他拿下,那麼如果他到了大別山之後,那群土匪若是說出了我,我豈不是會落得跟他們一樣的下場?」

    「大人,您別擔心。俗語說得好:先下手為強呀!」

    「喔!看來你已經有計策了,快快說來聽聽。」

    「因為咱們還不知道風瀟然何時會到大別山,不如先一步剷除鹽水幫那些土匪,若風瀟然到了大別山,自然無法從他們口中得知當年血案的真相了,他到了山上之後,咱們又可派人掌握他的行蹤,然後再想辦法殺他個措手不及!」

    「嗯!鹽水幫那些土匪這些年也逍遙夠久了,本來我是不該絕情,畢竟有他們才有我,不過他們辦事實在不力,也該嚴懲。記住!將裡頭的人全都殺光,一個活口都不許留下!」

    「是的,大人,小的馬上為您辦妥這些事,請大人寬心。」

    「哼!我怎麼放心得下呢!只要風瀟然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得安寧。先下手為強,我得好好想想如何將風瀟然給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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