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馳遠與方若翎對視著,他沒有恐懼,沒有心虛,只是愧疚,抱歉自己浪費了若翎這麼多寶貴的時光,抱歉自己自私地絆住了若翎許久。
身旁的何淚音仍然拉著他的衣服,沒有一點鬆開的意思。方若翎來回地審視著他與何淚音,唇畔浮起一抹諷刺的笑。
「這個……是你說的那個鬼?」不愧是新時代的女性,她刻意維持著自己的氣度,語調平穩地說:「我看,是你心裡有鬼吧!」當她聽小邱說出江馳遠不可思議的遭遇之後,她也是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她一半憂心一半關心地拚命完成出版社的事務,好不容易抽出一些空檔來看看心上人,沒想到卻看到這一幕。原來,這個少女就是他的「鬼」!
江馳遠抽出鑰匙開了門,邀請著:「我們進來說吧!」是該攤牌說出一切的時候了,他該把對桃紫兒的心情向若翎說明,他該放若翎自由了。
方若翎昂著頭,讓自己看起來仍是一如往常地氣宇軒昂。走過何淚音時,她憤怒地瞪了她一眼,卻得到何淚音全然無謂的反應。
江馳遠輕歎口氣,帶著何淚音走進屋子裡頭。他看到方若翎趾高氣昂地望著他,眼神中滿是等著要他解釋的意味。
「淚音,你先去我媽房裡。」
這件事情跟她無關,他不希望何淚音捲入了他與方若翎的爭執當中。他安撫地拍拍她的手,那副親切的模樣讓方若翎不禁喝著:
「要她去房裡做什麼?她也是當事人啊!」她從未在江馳遠眼中看到這樣柔和的表情。曾經,小邱警告她不要太過強勢,因為江馳遠同樣是個意氣飛揚的人。她當初並不以為然,認為自己無須為了他人而改變,她就是她,江馳遠會喜歡她,就因為她的自信。
如今,她有了挫敗,因為在他眼中,她看到了不曾出現在她身上的愛憐。她先是頹然地坐在沙發上,突然想到自己的一貫氣勢,又驕傲地站起來,直視著他們。她怎可以認輸,輸給這麼一個少女?
江馳遠看到方若翎略顯攻擊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以身子護住何淚音,代她說話:「我們之間的事情,跟她無關。」
「無關?」方若翎冷笑。「我親眼見到你們兩個在門口卿卿我我、難捨難分,這叫作無關?」她承認自己見到剛才那一幕的時候心很痛,傷得更深的,是她強大的自尊心。
江馳遠搖搖頭,解釋著:「那個擁抱並不代表什麼的,只是友誼的表現而已。」話說出口,他竟也有些心虛。真的是如此嗎?
「友誼?」她提高聲音,哼笑著。「是嗎?是不是僅僅代表友誼,只有你自己心知肚明。」方纔那一幕,只見江馳遠心疼憐惜地將那名少女摟在懷裡,而那名少女則是享受地倚靠在他身上,這叫作友誼?
「若翎,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江馳遠誠懇地表示歉意。
她迅速地打斷他的話:「你既知道對不起,那又何必讓它發生呢?」她別過眼,幾分地鄙夷。「凡事敢做敢當,真的愛上了別的女人,為什麼要用鬼狐仙怪的這些理由來作借口?我不相信你是這麼沒有擔當的人。」
言下之意,方若翎根本還不相信他所遇到的事。江馳遠又歎氣,「若翎,那些不是借口,那些是事實。我所謂的『對不起』不是因為淚音,而是因為那個鬼。」
「你還不敢承認?」方若翎皺起眉頭。她看著一邊的何淚音從進門至今,小手仍然沒有放開他過。她忍不住上前,指著何淚音。「你為什麼不反駁呢?他把你說成一隻鬼耶!你就這麼心甘情願?」心甘情願?簡單的四個字,她似乎都做不到。
何淚音沒有回答,她傻傻地望著方若翎,然後看看江馳遠,似乎不懂她說些什麼。江馳遠只是擔心方若翎一時憤怒,傷害了何淚音,一徑站在她面前,避免讓兩名女子正面接觸。
「你說話呀!說話呀!」方若翎明白江馳遠這刻意的舉動。這麼挫折的感受,她真是第一次嘗到。「你敢搶別人未婚夫,就不要不敢承認!我方若翎提得起放得下,要的就是你自己承認而已,說話呀!」
江馳遠首次見到若翎這麼失控的模樣,他不忍地蹙起眉頭,責怪起自己來了。「若翎,是我的錯,跟她無關,你就別逼她說話了,她根本不會說話的。」
「不會說話?」方若翎不相信地瞪著他。「啞巴?」見江馳遠沒有回應,她認真地看著正緊抓著江馳遠的何淚音,見她的眼底沒有表情,沒有喜怒哀樂,只是直直地望著,空洞無神。方若翎赫然發現。她……「難道是白……」
「若翎,請注意你的言語。」江馳遠截斷她的話,不讓難堪的字眼出口。
方若翎不解地搖頭,不明白為什麼江馳遠會愛上這麼一個……白癡。「你怎麼會對她有……」愈看何淚音,愈發現她眼裡的呆滯遲緩。
「我說過了,不是她,是那個鬼。」江馳遠不厭其煩地又說一次。「我說我對不起你,是因為那個鬼桃紫兒。」
方若翎不敢相信地搖頭,口中輕輕地重複著:「桃紫兒?鬼?」
「是的,是我在北京城中遇到的,我帶她回台灣,夜夜與她相處,聽著她的故事,一次次地為她動容……」
「也為她動心?是嗎?」方若翎失笑地道著。她還是輸了,輸給一隻鬼!
江馳遠沒有回答,代表默認。
她望著他的臉,是那麼絕決、那樣堅定,那樣無可挽回。方若翎遲疑住了。她是那麼用心愛著他呀!一直抱定與他共度今生的信念,一次次地等著他從國外工作回來,雖然自己的出版社也很忙碌,但她從未忘記自己與江馳遠的關係,也從未忘記過自己的信念。
他對她,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了嗎?
方若翎咬著唇。她知道什麼事情都必須要去爭取的,縱使只有一點點的希望,她都不能夠眼睜睜地望著它流逝!
她刻意地壓抑著情緒,聲音平穩地道著:「可是,她是鬼呀!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不是嗎?」對於這樣的怪力亂神,她一樣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但看著江馳遠這麼認真的神情,她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她的話敲進了江馳遠的心頭,他一震,半晌,才輕輕地吐出聲音:「我知道的,我一向都是知道的,可是若翎,感情無法解釋……」
「感情無法解釋?」方若翎受傷地問著,眼神中帶著極度的委屈。「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我在你的心裡又是擺在什麼樣的地位呢?」
江馳遠閉上眼睛,試圖暫時地逃避。他真的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尤其是未婚妻方若翎,但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每一次見到桃紫兒,心中湧現的落寞與愛憐就一次次地加深,已經到了無可自拔的地步。
他只能說,對方若翎而言,他或許是一名情感的叛徒,但對自己而言,他卻是一名誠實而懦弱的男人;他誠實而執著地面對著對桃紫兒的感情,卻不敢即時地對方若翎承認。如今,是該徹底說明的時候了。
「若翎,我真的抱歉,耽誤你這麼久的時間與青春,我真的很抱歉。」江馳遠睜開眼。他不該再繼續逃避了,他該勇敢說明,然後慧劍斬情絲。
方若翎不敢相信地凝視著他的臉。「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就只換來一句『抱歉』?」她要的不是抱歉哪!她要的是他的悔悟、他的承諾、他的保證,而不是簡簡單單的抱歉!
「除了抱歉,我不知道可以給你什麼了。」江馳遠無懼地回視著!從心虛轉為理所當然。「我不想耽誤你,所以不忍再給你任何不可靠的諾言,我只能告訴你,我確實地愛上了桃紫兒了,我無法帶著這份真實的感情,繼續對你的欺騙,只能求得你的原諒。」
話一出口,不僅僅方若翎怔住,連江馳遠也懾住了。他有些不明就裡地皺起眉頭,不明自己居然會這麼直接地承認自己的感情,彷彿有另一個意志操縱著他的行為表現,而那份濃烈的情感,正是那一份意志傳達出來的。
愛上了桃紫兒?
方若翎有些怒意。她本以為江馳遠只是對那只莫名其妙的鬼魂動心而已,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大方誠實地承認!不甘、不滿、不悅……等情緒慢慢地凝聚著,她鎖著額,不停地深呼吸,怕自己無法承受。
「愛上她?你說得那麼直接、那麼輕鬆,那我呢?我算什麼?」她噙著淚水,昂著頭,不讓淚水流下。
「對不起。」江馳遠無可奈何地道著。「我也無法釐清自己的情緒,只知道自己莫名地為她付出感情。她總是牽動著我的心弦,似曾相識的情嗉也一再地出現……我真的對不起,若翎。」
「哼!」她冷哼一聲,憤怒地看著他。「江馳遠,你到底有沒有問題呀?你知不知道現在討論的只是一個鬼,一個飄來飄去、沒有形體的鬼呀!什麼叫作愛上她?你是不是被那隻鬼給迷惑了?」
迷惑?他急切地搖頭否認:「不,不是的,是我自己的感覺,真實而確切。」
方若翎淚一含,唇一咬,手一抬,準備要打醒這個中邪的男人。她真的不信,什麼人鬼相戀,又不是靈異小說中的劇情!
就在方若翎的手要揮下去之際,一直沒有出聲、沒有反應的何淚音,突然閃到江馳遠面前,硬生生地替他挨了一巴掌,清脆響亮的巴掌聲過後,是一片嚇人的寧靜。
「你打了她!」江馳遠首先打破寂靜。他怒掃了方若翎一眼,連忙替何淚音瞧著挨打的臉頰。她仍面無表情,連疼也不會,剛剛的守護只是出自於本能而已。
方若翎看著自己的手,又看看江馳遠的反應、表情,她一直停留在眼中的淚悄悄地滑了下來。這是她出社會之後第一次掉淚,卻沒有任何人心疼。
江馳遠見何淚音面上並沒有紅腫,知道方若翎下手力道不大,但他仍然轉過頭指責著她:「若翎,我知道你不滿我,不過再怎樣都不應該動手打人的。」
「你有病!」方若翎倒退了好幾步,她搖搖頭,眼淚隨著一滴滴地墜下,朦朧的眼中看不到他的憐惜與心疼,只有一徑的愧疚。她看出來了,他真的不再存有絲毫的感情,對她。「你有病,又是鬼魂、又是白癡的,你真的是瘋了,你瘋了……」方若翎幾乎崩潰地喊著,一扭身,就要離開江宅。
突然,她停下腳步,回頭對他冷笑,笑容帶著陰沉。「一個是人,一個是鬼,你以為你們真的能夠在一起嗎?天真的瘋子!」說完,她故意挺起肩膀。即使打輸了,她也要有她的尊嚴。
出門之際,碰巧遇上了章念慈。章念慈一見方若翎,吃了一驚。
「若翎,你來啦……咦?你怎麼哭了?」
方若翎迅速地搖頭,丟給章念慈一個微笑,連話也不說,掉頭就走。
「嘿!若翎……」章念慈不明白地看著若翎離去,然後轉頭看向江馳遠。「怎麼啦?這麼樂觀的孩子怎麼在哭……」話還沒說完,她看見了江馳遠身邊的何淚音,眉頭很快地皺起。「原來你在這裡,你媽媽快著急死了!」
章念慈趕緊將門一關,挨到電話旁去打電話通知何淚音的母親。
一旁的江馳遠內心混亂不已,他滿腦子反覆地迴盪著方若翎、桃紫兒與何淚音三個女孩的臉孔——方若翎的憤怒與委屈、桃紫兒的癡情與柔和、何淚音的無謂與沉默,一幕幕地交替著,一幕幕地轉換著,攪亂了他的心湖,激起一波波的浪花,難以平靜。
一陣輕微的拉扯拉回了他的神智。江馳遠低頭看著身邊的何淚音,她的手又拉回了同樣的位置,十足的信任。
母親已經掛了電話,她略抿嘴,看著江馳遠。
「兒子,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何淚音會與兒子在一起?為什麼方若翎會哭喪著一張臉跑出門去?為什麼兒子會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此刻的江馳遠心煩意亂,他不想解釋,甚至不想再說話,他只是搖頭。「沒事的,媽,真的沒事。」他無力地輕語,伴隨一聲歎息。
章念慈狐疑地瞪著他。「真的沒事?」她才不信,
煩躁迅速升起,江馳遠俊眉微擰。有一股奇異的感覺在心底流竄著,那感覺太過深刻、太過沉重,失落與絕望正逐漸地擴大著。
江馳遠頭一甩,將何淚音交給母親。「媽,我累了,先去休息。」他稍稍使力,將何淚音的小手拉離開自己的衣裳,反身上樓走回房間。
他必須好好休息一番,心頭的絕望與惆悵壓抑著他的內臟,翻湧著。他想嘔吐,吐出那名叫悲哀的痛楚,讓它徹底地脫離自己。
好疼!心裡好疼!
江馳遠重重地摀住自己的心口,心疼又重回自己的身上,刺痛著他。濃稠的血液流過他的身體,燒疼每一寸肌膚,那種疼好苦澀、好悲涼,像是一整顆心活生生地被剜出來似的。
心臟收縮著,疼痛一遍遍地抽刺著。江馳遠猛地將門一關,整個人倒在床上。他撫著心口,摀住那打從內心泛出來的疼。
「怎麼啦?我聽見吵鬧聲……」輕柔的嗓音圓潤地滾動著,桃紫兒紫色的身影淺淺地出現在床邊。見了他,她秀眉緊緊地蹙起。「你……又疼了?」
江馳遠順著聲音望去,他見到桃紫兒擔憂的眸子,閃亮亮地在他眼前晃動著。驀地,一個又一個重疊的影像在他眼前出現,他看到了桃紫兒小時候的模樣,俏生生的,可愛極了;他看到她成長,看著她逐漸亭亭玉立,看著她身形抽高、窈窕;他看著她的雙眸愈來愈是魅惑眾生,看著她的小臉愈來愈是芙蓉出水,她愈來愈清新,愈來愈動人……
心底一緊,劇烈的疼狠狠地刺進他的胸口,他咬著牙,冷汗一大顆一大顆地滴落。
他怎麼會看到?怎麼可能看到?桃紫兒是這麼久之前的古人呀!他怎麼能看得到她小時候成長的模樣呢?
江馳遠用力地咬著下唇,想抑制那股痛楚,直到下唇微微地滲出血絲,心痛卻仍無法消解一絲一毫。桃紫兒見了,著急萬分,但她碰不到他,無法給他實質上的幫助,她只能憂心忡忡地凝望著他,祈禱著他的舒緩。
他抬眼再看桃紫兒,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帶起了一股陌生的情緒——他感到絕望,他感到痛苦,他感到徹底的背叛與悲哀。所有的感觸在身體之中流動著,讓江馳遠深深地感受著。
他仍是心痛,心痛之餘,又多了其他的感覺。
桃紫兒見江馳遠的神情竟然似曾相識,她幾分地怔忡,情難自己地伸出手去,輕輕地碰觸著他的額頭,像是……碰觸了她心中的那個人。
一陣涼意劃過了江馳遠的眉心。桃紫兒的碰觸沒有實質上的感受,他只是忽覺一抹冰涼襲上額頭。那碰觸讓他的痛苦更甚,悲哀更甚。
他閉上眼。「你不要碰我!」說話的不是他,是那另一個人。
很奇怪,是另一個人說話,卻在他的身體裡。
桃紫兒一懾,連忙把手收了回來。她低下頭,帶著歉意,「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想到了上回江馳遠也曾經如此,她只能說是自己失態,受過一次教訓居然還不學乖。
「不,不是的,紫兒,我沒有……」江馳遠想解釋。他並不排斥紫兒的觸摸,他見了她歉然的模樣,急切地想表達自己方才衝動出口的原因。
桃紫兒艱難地笑了笑,故意搖頭表示不在意。「不要緊的,我本來就不應該碰你的,我只是一個鬼魂罷了!」是的,她該知道自己只是一抹鬼魂的,怎麼可以對一個人有任何遐想呢?
他靜默了一下,又冷冷地開口:「做作!虛偽!」
另一個意志又發言了,江馳遠不能控制地開口,卻可以深刻地察覺出那諷刺的言語中,包含著多大的失落。
桃紫兒嚇了一跳。她從未從江馳遠口中聽到不堪的話。她勉強地擠出一抹笑容,澀澀地道著:「你說什麼?我沒……沒聽清楚。」
「我說你做作、虛偽,欺騙別人的感情,將別人的情緒踐踏在自己的腳下!」江馳遠更大聲、更堅定地道著,也更痛苦!
她一聽,向後退了幾步,不明白為什麼他會突然有這樣的怒氣。她困惑地望著他,輕輕地問著:「我做錯什麼了,為什麼你要這麼說我呢?我欺騙過誰的感情,又將誰的情緒踐踏在我的腳底下?」她一邊說著,一邊不可思議地看著江馳遠的表情變化,突然想到了汪少騁。
她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汪少騁興匆匆地拿著臘肉,餵食附近一隻可憐的野狗,沒想到那只野狗吃完之後,居然反過來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害得他當場血流如汪,那時候他憤怒的表情就是如此。
可是……汪少騁……江馳遠……怎麼會?
江馳遠哼了聲,冷冷地看著她。「你知不知道你是一個天大的麻煩?自從我撿了你回來之後,我的生活都因為你而改變了。我老實告訴你吧,我厭惡這樣的改變,我本來有屬於我的人生,有屬於我的生命,而這生命卻因為你一個人,全然地不同了。有時候我真後悔,我為什麼要帶你回來!」
他說著,心中卻焦慮著。
說出這番話時,江馳遠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另外那份意志雖然憤怒,但說出這些話的同時,卻也十分地後悔。他知道那份意志只是想傷害眼前的女孩,想將她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而已。
江馳遠知道自己該住嘴的,可是那份意志卻不容許他住嘴,他仍然繼續說著:「這些話說出來真的不好聽,不過,好歹我該讓你知道自己目前所處的地位與狀態。不要做一些不屬於你的美夢了,桃紫兒。」他羞辱地對她說著。看著桃紫兒原本已經是蒼白的小臉,頓時變得更是死白,他的心酸酸的,想阻止那個意志繼續發言。
桃紫兒又退了幾步,不相信地看著他。遠遠的,更能看清楚他的臉。「你說的……都是你的真心話?」
唉!人的心是會變的呀!她當初竟全然地信任著他,就這樣傻傻地隨著他飄洋過海,連少爺的消息也不等了!難道,是老天爺在責罰她的變動嗎?
「不是的,紫兒……」江馳遠找回自己的聲音,急忙地想要表示意見,但心猛地一抽痛,他只能任由另一個聲音代替他侮辱著桃紫兒:
「是的,這些當然是我的真心話。你不也是如此嗎?口口聲聲說愛著一個人,但是背地裡卻與另一個男人勾勾搭搭,說不定我只是你的一隻棋子而已,對不對?」他冷然地笑著,笑聲卻更苦澀。
「你說什麼?我不懂!」桃紫兒不解地搖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愈看江馳遠愈像是……汪少騁?
江馳遠鄙夷地看著她的表情,揮揮手。「算了,我已經不想再看你演戲了,你走吧!最好從此消失在我的面前,永遠不要再出現,彼此落個輕鬆自在。」他合著眼,不想見她受傷的神情。他不忍,也不捨。
桃紫兒搖頭,真的不明白江馳遠為何突然對她這麼反感。
她垂下眼簾,淡淡地開口,聲音幽忽飄揚。「人的變化那麼令人料想不到,還是鬼魂單純多了,等待就是等待,放棄了所有也還是堅持初衷。」她看看他,一滴晶瑩的淚水滑落在她的面頰上,像一顆珍珠。「你要我走,我就走,不打擾你的生活了。」
說著,她快速地消逝,紫色的影子化為虛無,乾乾淨淨。
「紫兒,紫兒……」江馳遠無力地輕喚著。他不明白為何心底的那個人要這樣傷害桃紫兒,那個人……明明這麼深愛著她啊?
心痛又強烈起來,另外那個聲音在他腦海迴盪,那個人消沉、痛苦、悲傷,這樣撼動的心緒,直接侵人了他的整個人、整顆心。
他聽到那個人一遍遍地喚著,憂鬱且惆悵地叫喚著紫兒的名字,喚得這樣深情,這樣令人動容。但在下一刻,聲音成了決絕,成了冷淡且憤恨,他不停地指責著桃紫兒,說著她的背叛,說著她的無情。
兩個聲音在江馳遠心中交互替換著,他搖搖頭,頭也開始不聽使喚地疼了起來,整個身體似乎要分裂成兩半。他知道有一部分的自己,悄悄地緩慢抽離著,而另個意志愈來愈是清晰,佔據著他。他抱著頭,倒在床上滾著,心仍然痛,腦袋也痛。他彷彿愈來愈不是自己,又好像愈來愈像自己了。
多矛盾又多清楚的想法!
江馳遠咬著唇,一個聲音在心底哭喊著:「紫兒走了,紫兒真的走了……她就這麼消失了……被我逼走的……紫兒嫁人了,她居然嫁人了,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如此背叛我的感情呢?紫兒……紫兒……」
他甩頭,聲音卻愈來愈大聲,在他體內轟轟作響著,像是巨大的雷聲,一次次地劈著,把他的心劈成兩半。
江馳遠捂著胸口。他看到了,看到自己奔馳在雨中,看到自己憤恨地喊著桃紫兒的名字,因為紫兒嫁人了,嫁給其他的男人了。
「紫兒,我這麼愛你呀!你怎麼可以……」
江馳遠喃喃地說著,腦中的那股意志陡然抽離,飄蕩到另一個時空之中,他陷入了黑暗,陷入了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