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拉四月情 第六章
    地點:某國小的禮堂。

    禮堂裡,包括二十幾名警察及三十幾名媒體記者在內,約莫兩、三百人,使得小小的禮堂人聲鼎沸;這既非在開會,也非在表演節目,而是警察在辦案。

    原來那扣除警察以及媒體記者後的兩百餘人是警方在一處民宅內所查獲的賭客,由於人數眾多,警方只好借附近國小的禮堂做筆錄,幸好此時小學生均已放學了,否則對我們的民族幼苗可真難以交待呢!

    紅英接獲分局的新聞聯絡處通知後,立刻和趙士安趕來,面對這種人聲嗡嗡的做筆錄盛況,紅英算是開了眼界!

    環視這兩百餘名賭客,真是形形色色。有珠光寶氣的歐巴桑,有滿頭華髮的老先生,也有穿著時髦的女郎,還有衣鮮履光的男士,更有級拖鞋嚼檳榔的小混混,而這些人雖然來自各個階層,但他們都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黑眼圈、兩跟佈滿血絲,一見鏡頭不是轉身,便是低頭,或者以皮包、紙張遮臉,甚至用衣服將頭臉蓋住,深怕被攝入鏡頭。

    望著這些人,紅英不禁搖頭歎息,這些人代表著各行各業,有販夫走卒,有白領上班族,有溜班的公務人員,有從事特種行業的女子,有家庭主婦,有退休的老人,也有失業的人,不管這些人是抱著什麼心態而來的,這樣的一個職業賭場,吸引來自各階層的賭客,對我們的社會而言,實在是一種警訊。

    紅英訪問了負責本案的組長。

    「請問洪警官,這個職業賭場是如何被警方偵破的?」

    個子不高,皮膚黑黜,幹練強悍的洪警官說:「這個職業賭場的破獲,應該歸功於民眾的警覺心,一個星期前,我們接獲民眾報案,指稱某處公寓內,經常有可疑份子出入。起初,我們以為可能是藏匿販毒分子,經警方布線、監視,發現可能是一處賭場,於是派員冒充賭客,在掌握切確證據後,便採取行動。」

    「這個職業賭場已存在多久了?」

    「根據賭場的人頭主持者供稱,該賭場已開業近半年。」

    「半年?」紅英十分訝異:「根據警方所提供的數據,這個職業賭場,是在住宅區的一棟五樓公寓內,為什麼事隔半年才被揭發?」

    洪警官無奈的說:「其實這也不奇怪,你也知道,現在的人由於生活型態改變以及工作忙碌,誰還有閒工夫去管樓上樓下,左右鄰居呢,而且當我們進入賭場時,發現賭場內所便用的裝潢建材,隔音、消音、吸音的功能極佳,所以即便裡頭吆喝喧鬧,站在門口也聽不到一點聲音,而且門口還故意擺了幾雙破舊的皮鞋、球鞋、拖鞋,從外面看,幾乎和一般住家沒什麼兩樣。」

    聽洪警官這麼說,紅英心頭不禁起了一個冷顫,這個社會真是多元、複雜且危險!幾乎處處是陷阱,危機四伏,一不小心,就與賭場毗鄰而居,或成為毒販、殺人犯的鄰居,再加上現代的人普遍都患了「冷漠症候群」,只是自掃門前雪,大門一關一聲,彷彿世界便不存在似的,幾年鄰居下來,彼此都不知對方姓啥叫啥。

    據洪警官說,這次之所以會有民眾檢舉,還是因為那賭場樓上一戶住家的四歲小女兒,好奇去按那賭場的門鈴,惹得賭場保鏢不耐煩,橫眉豎眼的把小女孩嚇哭了,引得媽媽下樓,才對那戶人家經常不論白天或晚上都有人進進出出感到可疑,因此才向警方投訴。

    要不是小女孩一時好奇,引起大人注意,這家賭場不知要逍遙多久呢!

    做完採訪後,紅英偕同趙士安打算回報社,這時已經陸陸續續有些做完筆錄、被帶回警局等候交保的賭客在辦手續。正當紅英經過走道時,恰巧與一賭客擦肩而過時,那名賭客竟微笑著向紅英打招呼:「喃!美麗的記者小姐,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又碰面了。」

    紅英一時征住,停下腳步來。

    「怎麼,你不記得我啦,我可記性好喲,美麗的記者小姐!」那賭客說得有點嘻皮笑臉。

    「我們見過面?」紅英覺得眼前這個人是有點眼熟,但一時間竟想不起曾在哪兒見過?

    「噢,是我太不自量力了,美麗的記者小姐當然只會記得我那有錢而傑出的妹婿。怎麼記得我這窮酸的人呢?不過話又說回來,說不定哪天我變有錢了,你們也會爭相來採訪我呢!」

    那名賭客說完話後,也不等紅英詢問,便自顧自的走開。

    「那名賭客是誰?紅英你認識他?」趙士安好奇的問。

    紅英心裡頭納悶,但是在哪見過呢?那人說他有一個「有錢而傑出的妹婿」,誰是有錢而傑出的妹婿,而且是她認識的?……啊,是他,嚴人龍!那天專訪嚴人龍時,突然闖進嚴人龍辦公室的人,就是剛才那名等候辦理交保的賭客!

    紅英望向那正坐在椅子上填寫數據的林朝富,面露著無賴的表情,憑她的敏感以及記者的專業,紅英隱隱感到,那個人將來必定是個麻煩!

    出了報社之後,已經是華燈初上,正是車水馬龍的時刻,紅英站在紅磚道上正猶豫著要等公車或搭出租車回去。忽然一輛車子,無聲無息的停在她身邊,初時紅英並不以為意,以為車子是等紅綠燈,直至從車窗上傳來「篤篤」的敲擊聲,她才意識到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嚴人龍!

    他怎麼會在這裡!

    車門打開,嚴人龍展現那萬人迷的笑容說:「上車吧。」

    紅英彎腰,正想跨上車時,繼而一想:不對,我幹嘛這麼聽他的話呀!這個人無端闖入我的生活,害我工作無法專心,寫稿思路受阻;更可惡的是。居然攻城掠地的,直搗我的巢穴,一舉擄獲全家老小,哼,她才沒那麼容易就俯首稱臣呢?

    「對不起,我等公車就好了。」

    「等公車?何必浪費時間等公車呢?況且現在正是下班尖峰時段,公車人擠人,搭起來不舒服的。」

    紅英嘴角一撇,仍是不願屈服的說:「那我搭出租車好了。」

    「搭出租車?」

    「是啊!公車人擠,出租車一個司機一個乘客。舒服得很,雖然車資貴了點,但服務品賀也相對的提高。」

    想不到紅英如此固執,於是嚴人龍只好再便出殺手澗。

    「危險?」

    「是啊!出租車為了趕時間,橫衝直撞的,萬一傷到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我們的孩子?」

    經嚴人龍如此提醒,紅英這才想起,糟糕!大姨媽這個月竟然還沒來,平常都很準的,可是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紅英上了嚴人龍的轎車。

    其實這都要怪紅英學生時代對健康教育有關「婦幼」方面的問題太疏忽,就算真的懷孕好了,這個時候再怎麼追趕跑跳碰也傷不到「孩子」啊!

    不過或許在她潛意識裡也很願意接受嚴人龍這樣的借口。

    坐在駕駛座旁,紅英覺得渾身不自在,雖然兩眼盯視著前方,但紅英的眼尾餘光可是非常專注的窺著嚴人龍。即便只是餘光的視線,紅英仍能很清楚的感應到嚴人龍的男性魅力,他那摻雜著古龍水的男性體味,直衝她腦門。紅英費了很太的勁才將逐漸被嚴人龍吸去的目光調回前方,這才發現,車子正開往和她家相反的方向。

    「咦?這不是往我家的方向!」

    嚴人龍只是領首點頭。

    「喂,你要載我去哪?回頭呀!」

    「小姐,別緊張好嗎,也不過帶你去吃頓飯,瞧你,大呼小叫的!」嚴人龍一副篤定的樣子。

    「停車,讓我下車!」

    「對不起,礙難從命,這是快車道,況且馬上就到了。」

    「我也對不起,我沒空奉陪!」

    「沒空?都下班了,怎麼會沒空?」

    紅英嘟起小嘴沒好氣的說:「難道下了班就不能有事嗎?」

    「有事?你會有什麼事?」

    呵,太瞧不起人了!好像下班後她就應該躲在家裡發霉似的!

    「我當然有事,誰說我沒事!」

    「喔?!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紅英怒道。

    「當然有關。」嚴人龍嘴角一揚,臉上綻滿迷人的笑容。

    「哼!關你——」本來一句「關你屁事」衝到口邊,但覺太不淑女了,紅英立刻改口道:「與你何千?我有約會!」

    「約會!你要去約會?」

    「怎麼,不行嗎?」

    嚴人龍濃眉一挑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你竟然帶著我們的孩子要去跟別的男人約會,這樣的胎教不好吧?」

    噢,天哪!瞧他說得我好像紅杏出牆似的!

    紅英不甘示弱道:「有什麼不好,讓我女兒見習一下如何挑選好男人。」

    「對不起,更正一下,是」我們的「女兒。喔,我還以為是兒子呢。」

    「哼,女兒有什麼不好?免得將來像他老爸一樣到處殘害弱女子!」

    「我倒認為兒子保險些,免得將來像他老媽一樣酒後亂性。」

    「嚴人龍!」

    「唔,其實女兒也不錯啦,若也能跟她老媽一樣,找到一個像她老爸這樣的乘龍快婿倒也不錯,不過,方法可要改進一下,並不是每個女人都可以像她老媽哪麼好運氣,在那種地方,還能找到條件這麼好的男人。」

    「嚴——人——龍|。」

    紅英簡直氣炸了!

    「唔,原來女人肚子餓時,脾氣這麼暴躁。」

    「誰說我肚子餓!」

    「咕磯……咕……」紅英話才剛說完,肚子便傳來一陣抗議聲。

    嚴人龍得意的說:「你看你,肚子是不曾撒謊的——哦,到了,就在前面……噢,別再告訴我你要約會,因為我知道你根本沒約會,下車吧,別虐待我們的孩子。」

    涼涼的水流聲,輕漫的音樂,柔美的燈光,綠意的中庭,侍者正穿梭其中為客人服務。

    紅英無限滿足的輕靠椅背。

    經過一天的忙碌之後,能夠有一頓豐盛的美食,尤其是在這樣優雅的環境中享受美食,可真是人間一太樂事。記者的截稿壓力,若非親自體驗,外人是很難想像的,就好比架在脖子上的刀子。除去之後便全身虛脫。

    紅英此刻便處在這種虛脫的傭懶中,置身在這綠意盎然的中庭裡用餐,彷彿世外小島似的,在這裡聽不到一點塵囂,而到此用餐的客人似乎也都在水準以上,沒有小孩的奔竄、沒有媽媽的呼喊,每個人只是靜靜的用餐,低聲的交談,不用接受別人的高談闊論或說東道西強迫入耳,唯一要做的便是專心享受美食,欣賞音樂,以及聆聽同伴的低語。

    「怎樣,輕鬆多了吧!在這裡用餐絕對沒有額外的負擔。」彷彿看穿紅英的想法,嚴人龍說出紅英的心情。

    「嗯。」

    紅英此刻也不得不滿意的點點頭。

    「我喜歡來這裡用餐,撇開美食不談,你看,來這裡用餐的人,各個都溫文有禮,完全沒有台灣食客慣有的喧鬧,粗魯。」

    「嗯,的確如此,男的像紳士,女的則是淑女,連進食的動作都顯得很斯文耶。」紅英感到驚奇。

    紅英向四周略微掃視一番,發現來這樣的人,不論男女穿著都非常高尚體面,一看便知,不是有錢人便是高所得的上班族,絕非一般市井小民,想來此處的消費必定不便宜。

    「可能是因為這裡的消費價格比較高以及環境優雅的緣故吧。」

    「或許,但也未必盡然。像一些五星級太飯店、餐廳,裝潢稱得上高雅吧,可是客人仍然不改上菜市場的習慣。」嚴人龍經多次觀察倒是另有一番心得,「我想可能是風氣便然,來這裡的人都在不知不覺中受感染。你看,每個進來的人不論他多麼煩躁、急促,一但進門來,立刻沈潛下來,而我們這些稍早進來的人也都發揮了潛移默化的功能,就這樣這一波感染下一波,波波呼應。」

    紅英不得不承認,今晚她確實應該感謝嚴人龍,讓她得到完全的放鬆。凝視眼前這個英俊瀟灑,風采迷人的男人,紅英不禁好奇,如果在正常情況下,他會如何看待她?而她又會以何種心情面對他?現在的他待她溫柔體貼,但那卻是在背負責任的壓力下,不得不然的態度,去除那責任後,他對她是否依然溫柔多情?

    同樣的,紅英也自問,在正常的情況下,她是否也能為他所吸引?雖然嚴人龍各力面的條件均屬上乘,但外在的條件絕非她談戀愛的標準。對於嚴人能在她身上所挑起的情慾反應,她也不能將它歸於是愛的響應;可是不也常聽專家學者說,女人只有對她所愛的人有反應嗎?男人是為欲而做愛,女人則是為愛而做愛。

    問題是她愛嚴人龍嗎?

    噢,這樣的層次太深了。應該這樣問:她討厭他嗎?不,她並不討厭他,她只是氣他;既然不討厭他,喜歡嗎?是的,憑良心言,她是喜歡他;接下來是:她愛他嗎?不,不知道!雖然如此,但她內心裡已被迫接納了他,他們跳過了戀愛的過程,擁有的是沒有愛情做發酵的感情;他們之間,充其量也不過只是以責任為包袱的關係,談不上什麼愛不愛的。

    紅英自困於自以為存在的責任裡,這樣的迷思,令她的情感無法釋出,因此地無法斷定自己對嚴人龍真正的感受。

    看到紅英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嚴人龍一點也不以為意。仍然展現出他慣有的自信與迷人的微笑,意有所指的說:「別看著我發傻,相信自己的感覺吧!」

    被說中心事,紅英有點心虛叉有點不服,這男人怎麼老是這樣掌握她,甚至連她的思想都偷窺到了,其實紅英總不自知的把心事寫在臉上,而嚴人龍是何等人物,縱橫商場,閱人無數,察顏觀色,紅英心中所想的。他從她臉上表情便已猜出八、九分了。

    紅英小嘴往下一撇,故做冷淡道:「哼,我才沒發傻,我也沒有什麼感覺!」

    嚴人龍深知紅英外表雖然嬌弱,但個性可倔得很,尤其那張小嘴硬是不服輸於是嚴人龍展露出笑容,以溫柔的眼光注視著紅英,但卻以略帶挪愉的口吻說:「對,你並沒有發傻,你只是一顆心像小鹿般碎碎的亂撞。」

    哇塞!太受不了了!這個人怎麼如此自太!

    小鹿亂撞!哼,我還真希望去撞牆呢!

    紅英沒好氣的說:「你還有心情說風涼話,我都煩死了。」

    「煩?有什麼好心煩的?」

    「我……我……」紅英欲言又止,實在難以啟齒。

    「看你吞吞吐吐的!不曾是跟我有關吧?」

    「哼,就是跟你有關!你害我這個月——這個月,那個……」

    「這個,那個的,到底是哪個?」

    紅英微慍道:「你害我這個月大姨媽沒來!」終於把話衝出口。

    「你大姨媽?我不認識啊!」嚴人龍一時還末會意過來。他哪裡懂得這種女人對生理現象的暱稱。

    噢,無知的男人!好吧,就與你說個明白,反正剛才都已經說出口了,再講第二次也就容易多了。

    「我的生理期這個月——中斷了。」紅英小聲的說。

    嚴人龍一時間倒愣住了,但看到紅英雙頰如玫瑰般的紅暈,便又立刻會意起來,繼之幾乎暴笑出聲,但只得強忍著,可是雙肩卻止不動抖動著。

    「你確定?」

    「廢話,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

    「第四天又能代表什麼?」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現象,這代表,這代表——」紅英又氣惱又尷尬。

    「這代表我們那天晚上做——」嚴人龍故意略停頓一下,「做得很成功。」

    喔,我的Laura,你真是太可愛了!

    嚴人龍此刻又不打算將實情告訴紅英,雖然他不是女人,但這方面的基本常識他多少還知道些,紅英生理期遲來,有各種的可能,也可能是心理壓力造成的。其實那天晚上根本沒發生什麼事,紅英怎麼可能懷孕?想必純粹是心理因素使然。

    嚴人龍並不急於揭穿真相,他還想再逗逗他小Laura,於是嚴人龍故意擺出一臉關懷的表情:「要不要我陪你到醫院做個檢查,如果真的有了,我想我們還來得及準備。」

    「準備?準備什麼?」

    「準備什麼,當然是準備結婚啊!」

    「結婚?」紅英怔住了。

    「是呀。難道你不恨我結婚,打算當未婚媽媽?」

    「未婚媽媽?」

    「噢,不行,紅英我可不答應,我絕對要負起責任,我一定要負起這個責任的,否則我良心會不安。」嚴人龍雖說得嚴謹,但內心裡卻狂笑不已!

    嚴人龍的堅持令紅英十分詫異,通常男人要是遇上這種事都是聞風而逃的,他卻如飛蛾般撲火。

    「不,我……我得再仔細考慮,這種只建構在責任上的婚姻,沒有感情就如同失了靈魂的軀殼,毫無存在的意義。」

    嚴人龍覺得好笑,他這個Laura怎如此死心眼,真不知道她那個小腦袋瓜是怎麼想的?男人碰到這種事,若有心要逃避的話,是有很多方法可以擺平的,難道她就沒想到他之所以如此勇於負責,是因為其中還摻雜著其它因素,例如:他喜歡她,甚至他愛她,願意為她而「束手就擒」。

    愛?!

    想到這裡,嚴人龍自己反倒嚇了一跳。

    他愛她嗎?他不否認自己喜歡她,甚至比喜歡更喜歡。這樣就是愛嗎?戀愛對他而言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加以近幾年來與妻子之間的冷淡,愛情這種東西對他而言,就如落地的春花,早化做春泥,不復記憶了。這個無意中闖入他生活的小佳人,確實觸動他內心深處的某根弦,何以如此,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是她的美麗,她的慧黠,還是她的清純,她的固執吸引他——或許都有吧!

    專家學者不也都說愛情是超乎理性的一種感覺,兩人間的吸引可以是任何原因,也可以完全不具理由,只要是感覺到了,那就對了!

    嚴人龍感到那種感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滋生,但他可愛的Larua卻仿似情竇末開般,愣頭愣腦的拒絕他幾近求婚的表態,若換作其它的女人,恐怕早就如章魚般黏著他不放,哪還有什麼好猶豫、顧慮的。於是嚴人龍試圖對紅英「曉以大義」——「紅英,難道你以為我真的只是單純為了——」嚴人龍話才講到一半,原本安靜的餐廳突然人聲喏喏,許多人紛紛望向接待區及櫃檯。

    「怎麼回事?」紅英嗅到一股不安的氣氛。

    這時,人聲中忽然傳出「火災」的聲音。

    火災?哪裡發生火災?餐廳嗎?

    原本安靜用餐的客人開始變得煩躁不安,甚至有些已站起身來探察,與此同時。餐廳的各個角落傳來擴音器的聲音:「各位來賓,各位來賓,請稍安勿躁,對面的太樓發生火警,不過不曾危及本餐廳。請各位來賓繼續安心用餐。」

    受到職業本能的驅便,紅英立刻站起身來。

    「我到外面去看看。」

    在嚴人龍還來不及出聲阻止下,紅英抓起背包快步奔出餐廳大門。

    步出餐廳後,紅英果然看到對街一棟太樓的七樓,陽台上冒出黑灰的煙霧。大樓附近圍觀的人也愈聚愈多,同時指指點點的議論著,據圍觀的人表示,已經報警了,這是一棟住商混合的大樓,此刻還有人在上班呢!在大樓內的人已陸績奔出,紅英抓住其中一人詢問道:「這位先生,請問您是這裡的住戶嗎?」

    男人點點頭。

    「請問您住幾樓?」

    「八樓。」

    「請問裡頭情況如何,是怎麼失火的?」

    「唉,有個住戶,男的,不曉得為何想不開,竟然在家潑汽油點火引燃,你看,那陽台上冒出的濃煙,便是他點燃窗簾燒出來的。」

    「為什麼他要想不開?什麼原因?」

    「唉!真倒霉!」男人又歎了口氣,「我正好住他隔壁,之前他便已經鬧了好一陣子了,好像是跟老婆還是女朋友吵架,搞不清楚,反正只聽到兵兵兵兵的,吵得左右鄰居不得安寧,紛紛探頭出來看,只聽那男的威脅女的他要放火燒房子,誰知那女的根本不理會,掉頭就走,那男的也不知打那兒弄來的汽油,說著便往窗簾上潑去並且點火。天哪!這還得了,我們還衝進去撲火、相勸,其實我們跟他也不熟,平時也很少打招呼。莫名其妙,也不知該怎麼勸,唉,倒霉,碰到這種鄰居!」

    「然後呢?」

    男人喘口氣無奈的說:「然後那傢伙竟然將汽油往自己身上潑,拿著打火機威脅著要往自己身上點火,還叫我們滾蛋,沒辦法,我們只好退出,趕緊打電話報警,也打了一一九。」

    「現在上面情況怎樣?」

    男人聳聳肩,說:「誰知道,太家逃命要緊,萬一他真的點火,你不知道,裡面的沙發地板士都是汽油,誰還敢待在那裡呀!」

    聽完住戶的話,紅英匆忙道謝便往大樓裡跑。

    「喂,小姐,你上哪兒去呀?——」紅英跨出八樓的電梯,往信道左右瞧,靜悄悄的,恐怕住戶都避開了,這幾年人們聞火色變,尤其住在這種住商混合的人樓裡,往往安全梯被缺德的住戶或商家堆積雜物或封死,造成逃生不易。一聽到失火,住戶們當然逃命要緊,哪敢觀望!

    此時一股刺鼻的汽油味散佈在空氣中,紅英發現走道左側有一戶大門半開著。

    紅英走向那扇半開的人門,汽油味迎面撲鼻,應該就是這裡了。

    紅英側身探頭屋內,發現屋內客廳一名年約三十歲的男子,頭髮凌亂,衣衫不整,赤著腳坐在地上倚著沙發扶手側,左手抱著一個二加侖的白色汽油桶,右手握著一瓶Otard,地上則還有一隻打火機,落地窗上的窗簾則仍冒著黑煙。紅英略微猶豫了一下,牙一咬,便將太門整個推開,男子用佈滿血絲的雙眼瞪視紅英,惡狠狠的說:「你是誰?要幹什麼?沒看見我正在喝酒嗎?」男子將瓶口湊到嘴巴上,猛灌一口。

    紅英小心翼翼的,以一種溫柔的語氣說:「呃,我是來找朋友的。」

    「你朋友住——隔,」男子打了一個酒隔,「住、住這裡嗎?」

    紅英微笑著回答:「哦,不,我朋友是住這一層裡,只是我經過這裡,發現門開著,你知道,這年頭竊盜很多,門戶這樣開著是不安全的,所以找想進來提醒你要把門關好。」

    「小姐,你——你真好心,會關心別人,不像我的女朋友……」

    「你的女朋友?你的女朋友怎麼啦?」紅英步入玄關。

    「我的女朋友她不要我了——不,是我不要她了!」男人說著又灌了一口酒。

    「你為什麼不要你女朋友?」

    「我的女朋友她——哈,我幹嘛要告訴你呀,關你屁事,你不會想要知道的,現在的人誰也不關心誰,連我女朋友都不關心我了,你、你又是誰?」

    紅英很誠懇的說:「雖然我們不認識,但是我朋友住這裡,是你的鄰居,說不定你們認識,所以我們也可以說是朋友哩!」

    「鄰居!哈,什麼鄰居,我一個也不認識,剛才——剛才,隔,才被我趕跑兩個鄰居呢。」

    男人放下手中的酒瓶,拾起地上的打火機在空中拋弄著,紅英看得心驚膽顫,萬一「卡礫」那可不得了!地上、傢俱到處都灑了汽油,甚至那男人身上也澆了汽油,萬一點起火來,這屋子只怕立刻一片火海。紅英萬分緊張,不覺手心冒汗,她試探著說:「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不要你的女朋友,因為我昨天也才跟我的男朋友鬧翻呢!」

    男人搖晃著腦袋,好奇的問:「是你不要你男朋友?」

    紅英機警的說:「不,是我男朋友他不要我了,我好難過,所以今天才來這裡找朋友散心,可是,唉!沒想到我朋友又正好不在家。」

    「哈!原來同是——同是,隔,噢!那句話古時候的偉人是怎麼說的,同是:………天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喔,對對對。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來來來,好心腸的小姐,進來——進來,坐、坐,我,我敬你一杯……」

    「可以嗎?」紅英故作遲疑狀。

    男子站起身來,不過左手仍然抱著汽油桶,右手伶著酒瓶,斜著身體說:「可以,可以,怎麼不可以,天涯淪——淪落人,來,進來……」

    男子搖搖晃晃的走到沙發。生了下來。紅英小心翼翼的走到客廳,但仍讓大門敞開,在經過適才男子坐的地方時,不落痕跡的將男子擱在地上的打火機輕輕的用腳把它推到沙發底下。

    「來,來,來,坐嘛,坐嘛!」男人將酒瓶放在茶几土,但左手仍抱著那桶汽油。

    紅英望向門口,發現一名穿著制服的警察,很小心的在門外探頭。於是紅英便很大方的坐在男子的對面,桌上已經東倒西歪的躺著幾個空啤酒罐,而對面的男子此時就如那些啤酒罐一樣歪倒著,紅英見狀,便使說:「有酒,沒有酒杯,你不是要請我喝一杯嗎?」

    「哦,隔!對喔,對喔!」男子彷彿這才想起似的,「阿|失禮、失禮,我——我到廚房去——去拿杯子。」

    男子掙扎著站起身,但這次男人忘了那桶汽油,便歪斜斜的走向廚房,紅英見機不可失,立刻將那汽油桶拿起來,藏到茶几裡的暗櫃,同時側頭向隱身在門口的警察示意。等那名男子踩著醉八仙的步伐出來時,兩名警察立即衝上來:嚴人龍送紅英再回報社,因為還趕得上夜間的最後截稿。但在車上兩人卻為了剛才的事件起了爭執。

    「紅英,你剛才那樣實在太魯莽了。」

    「魯莽?」紅英不以為然。

    「對,魯莽!你可知道,當我結完帳在餐廳太門口看見你衝進那棟太樓時,心裡有多緊張,你知道嗎?萬一裡頭已經起了大火,你這樣上去有多危險!」

    「可是並沒有發生大火呀!」

    「那是你運氣好。」

    「不,那是我判斷正確。」

    「你現在只是事後說太話。真搞不懂,別人聽到失火了,都拚命往外逃,而你卻拚命往裡頭沖,沒想到你這麼好事!」

    紅英大聲抗議道:「我不是好事,我是記者,我有義務報導我所遇到的新聞事件!」

    「沒錯,你可以報導,你可以在大樓之外採訪目擊者,沒有必要在事情尚未弄清楚前,就衝上去採訪肇事者,甚至你可以在警察處理過後再採訪肇事者,搶新聞。搶成這樣!」嚴人龍對紅英的大膽可沒有半點兒讚賞。

    聽到嚴人龍如此的責怪,紅英快快道:「我還以為我應該獲得一些讚美呢!要不是我,恐怕真的要發生大火,甚至有人因此而喪命呢!」

    「沒錯,有可能連你這條小命都賠上了!」

    「但事實上並沒有,而且我適時的阻止一場可能的災難。」

    「也許我該對你的勇氣機智表示一些敬意,但當我和警察在那門外時,閒著那刺鼻的汽油味,看到一個醉釀釀的人抱著一桶汽油,手上還把玩著打火機,而你卻在那麼近的距離下跟他聊天,我想進去保護你,卻又怕刺激到那醉漢,反而讓你受到傷害,我在門口為你擔心害怕。你知道恐怖爬滿背脊的滋味嗎?而你卻還這樣沾沾自喜!」

    被嚴人龍如此數落一頓,紅英也自覺有些對不住,回想剛才,萬一——萬一那醉漢當真點火,後果真是不堪設想,紅英腦海裡傳出「轟」一聲,彷彿就看見熊熊烈灸向自己包圍過來,紅英驚出一身冷汗,這才意識到剛才真是千鈞一髮!也難怪嚴人龍要為她擔心,氣急敗壞的數落她一頓。

    於是紅英微帶歉意的說:「對不起啦,我剛才是有點太衝動了,沒有想到萬一處理不慎場面失控所可能造成的遺憾。對不起。」

    聽到紅英真誠的道歉語氣,嚴人龍歎口氣說:「難道當記者都要如此這般的衝鋒陷陣,為了搶新聞就必須不顧自己死活嗎?難道當記者我必須讓他的親戚朋友如此擔心受怕嗎,還好,我認識的人只有你是當記者的,要不然早被嚇出病來。」

    紅英聞言不禁莞爾。

    「哎!沒有這麼嚴重啦!做記者當然必須要有這種衝鋒陷陣勇往直前的精神,不過我不會為了新聞真的罔顧自己的生命啦!我承認剛才確實是因為一時的衝動,其實當我那樣子做時,採訪報導新聞的心態反而不多,而是好奇的成份居多。」

    「噢!小姐,拜託你,以後不要太好奇好嗎?」

    「是——!不過,我現在倒有一種日行一善的感覺耶!這種感覺真好!」

    嚴人龍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讚美紅英,當然不可否認由於紅英的機智與勇氣,免除了一場可能發生的災難,此外,他也很感動於紅英這種助人的善心,因為現代的人都傾向功利與現實,紅英的義舉讓這個冷漠的社會多了些許溫暖。不過嚴人龍也擔心以紅英這種好奇、固執、瞻前不顧後,且社會歷練又不足的個性,若給多過度的讚美,恐怕會帶來負面效果。剛才的事件,嚴人龍真正意識到紅英在他心中所佔的份量,那種深怕失去一個人的恐怖與無力感,同他證明,紅英早已悄悄佔據他心頭。為此,嚴人龍決定自私一點,只是淡淡的道:「日行一善,固然是好事,但以後請量力而為。」

    被潑了冷水的紅英,沒好氣的說:「是!我看我該改口喊你一聲爹了,跟我老爸一樣,沒事只會教訓人家,討厭!」

    「謝啦,我心領就好,我只等你兒子喊我老爸我就心滿意足了。」

    突然被嚴人能在口頭上佔了便宜,氣得紅英倫起拳頭,在嚴人龍胳膊上狠狠敲了一拳,嚴人龍可一點也不覺得疼,反而縱聲太笑。突然,嚴人龍執起紅英捶打他胳膊的手,輕輕的抬到他嘴邊,很溫柔的在紅英掌心上印下一吻,深情款款的說:「紅英,請你以後別任意冒險好嗎?不過我願意為你承擔任何的危險。」

    紅英心中一陣激盪,只能以沈默、羞怯來響應……

    ※               ※                 ※

    在失去知覺的最後一秒鐘,紅英腦海中閃現一張英俊迷人的臉龐,那張俊臉正對著她搖頭歎氣……,上帝,如果你真的要毀滅我,那麼求你讓我就這樣死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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