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爺爺已經死了,你不可能再待在這種鄉下地方。以後你想同我住還是同你父親一起生活?」陌生的語氣透著不耐煩。
「小怡,同你母親一起生活吧。爸爸家裡實在不方便讓你住進來。你要知道你的新媽媽剛剛懷孕了。」父親的目光並不比母親的有暖意。
「你這是什麼話?難道她跟著我就方便了嗎?她可是你的女兒!」女人吊高了尖細的嗓音。
「她也是你的女兒,這些年來你根本就沒盡到過母親的責任,把她丟給我爸爸一個人撫養。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嗎?」男人漲紅著臉,生氣地反駁。
「我自私?那你呢?為了自己能盡快往上爬,就把我和女兒當犧牲品,娶了有錢人家的千金,連女兒都可以不要。你憑什麼說我自私?」
「你……不要胡說,是你自己先在外面有了情人。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情人是你大學裡的學長,你們常約在酒吧見面,而且也進過賓館……」
「你胡說!」
不……不……
不要再吵了!她既不要同母親生活在一起,也不想同父親生活。夠了,為什麼自她有記憶開始。父母總是不斷地爭吵,總是這樣……當她不存在似的整日冷漠地爭吵著,完全不顧她心裡的想法。自私……胡說……離婚……
這些是她最早領會意思的詞語,而父母對她而言只是陌生的爭吵者……
喬怡摸摸冰涼的額頭。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夢到小時候的事情了。
「你今天不用去學校嗎?」
她還未睜開的困頓雙眼在聽到熟悉冷淡的話語一剎那,睜得如銅鈴般大小。
床邊是那西一米八五的修長身影,他微低頭俯視著她的臉,以一種她所不瞭解的奇特眼神。
「天……幾點了?是你起得太早還是我睡過頭了?」她從床上一躍而起。
「九點。」
九點?!怎麼可能?!睡過頭的人連慘叫的時間都沒有,迅速衝進衛生間,不到五分鐘便衣冠整齊地衝到客廳。
「那西,我已經遲到了,晚上回來再說。」她一邊穿鞋,一邊同站在臥室門口的人急急道別。
「先等一下。」他喚住急著出門的人,把手上從冰箱裡取出的一包餅乾遞給她。「早飯。」
「啊?」喬怡愣愣地接過,大腦有數秒的罷工跡象。那西竟然給她準備了早飯!雖然這餅乾還是昨晚她自己出去買的,但是……
「不是已經遲到了嗎?還愣著幹什麼?」他輕敲一記她的額頭。
「哦,晚上見。」醒過來的人傻笑,隨後樂滋滋地捧著餅乾走出家門。也許偶爾遲到並不是件壞事。
真是頭腦簡單的傢伙,也不知危險就在身邊。
那西色斯關上門,想到昨夜進來的那名男學生。當時他只是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而已,但到今天早上他終於憶起對方的真實身份。
算了,喬怡只是普通人,應該不會惹到那個任性傲慢的小鬼。不過即使惹到了,應該也不關他的事,他只要好好睡自己的覺,不被打擾就行。
不大的公寓因為女主人的離開而顯得既冷清又空曠,數千萬年以來累積的寂寞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一個人,他一直習慣一個人,以至於讓人說成是自戀與自私的代表人物。也許他會永遠這樣孤獨下去,不需要任何人與神的憐憫和關心,不被打擾地靜靜生存著,孤芳自賞。
神?那些奧林波斯山上的大神們除了會追逐繆斯女神們隨風輕揚的裙擺外就只會彼此嫉妒與爭鬥,不僅自己無聊地樂此不疲,還要將人類牽涉進來。
戰爭!掠奪!姦淫!謊言!背叛!亂倫……
在大神的光環照耀下全都被賦予了正義的美名,那些自以為是的神……
幸好到現在都煙?肖雲散了,可惜的是這世界依舊沒改變,依舊混雜吵鬧得令他受不了。當神話時代結束以後,大概也只有他因遺世獨居,化身為水仙而得已僥倖逃過一劫。
自求多福吧,從神之位轉世為人類的高貴神們。千萬別來招惹他才行呢,因為失去前世記憶與法力的他們在他面前也只是普通的人。
他走到窗口,抬首看窗外的炎熱晴空,那雙冰藍的透明眼眸綻放出金色的冶艷光芒。配著金光閃閃的髮絲,令得太陽也炫目得睜不開眼。他一直都有自信,自信自己無論在外貌還是其他任何方面都不比太陽之神阿波羅差。(註:阿波羅,又稱福玻斯,Apollo,宙斯和女神勒托的兒子,是奧林波斯山的重要神之一,太陽神、音樂之神……)薄唇略微上揚,他輕笑。
他眼裡所觸及的這片藍天已不同於數千萬年前了,在這片藍天之上,白雲之巔,已經沒有雄偉的宮殿與頹靡的曲樂聲,沒有了那些惺惺作態的醜陋神靈……僅僅是日月星辰沉默的證言而已。
不會有問題的,他微笑地伸個懶腰準備再睡一覺。誰都不會打擾他……不,除了那個不小心把他從偏遠安靜的鄉下帶到大都市的喬怡。
喬怡?她真的是好吵,不過這十幾年來他也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他這才驚覺習慣是何等可怕的東西。竟讓他覺得喬怡的存在是一種自然。才十幾年,在幾千萬年的無情歲月沙河中只能算是滄海一粟,可他卻已習慣了。
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所以也懶得再去細想。
又困了呢,睡吧,睡吧,睡著了,就算是喬怡也都不關他的事了……
房間又恢復成無人的寂寞,大概房子也是習慣了,所以從來都沒抱怨過。但不知是誰在那裡說話,說:「不,那是因為它沒有思想,也沒有嘴。沒有思想所以就不懂寂寞,沒有嘴。所以就無法吵鬧。」
喬怡厚著臉皮走進辦公室,果然除了她。幾乎所有的老師都到齊了。
「喬老師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晚。身體不舒服嗎?」兒子在本校念高三的邱老師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
「是……頭有點痛……」她虛應道,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的位子。
「教導主任找過你好幾次,他讓你去教導室一次。」王少賓推推鼻樑上的黑框鏡架。
教導主任?不會這麼衰吧?難得一天遲到竟會被教導主任正巧逮到。
「那西,這下我慘了。」她對著桌上的水仙,可憐兮兮地哀歎。誰知讓其他老師聽到,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我說喬老師,你不用每天都對這盆水仙說話吧?簡直把植物當寵物了。」
「你安心去教導室,我們只說你因為吃壞了肚子一直跑衛生間。」
「太好了,謝謝。」她馬上放下手裡的背包,往教導室衝去。但教導主任找她到底做什麼呢?通常有麻煩的老師都是兼做班導的,而她為了避免麻煩從來也沒當過班導。並且也從不理會上課以外的其他事。
「喬老師你身體好點了嗎?」老教導主任圓圓的身體圓圓的臉,看上去就跟肯德基的老爺爺一樣和善。
「謝謝主任的關心,已經好多了。主任找我是……」她心虛地微笑著。
「這個啊,你坐下來,我們慢慢談。」對方笑得更加慈眉善目,活像彌佛。
不好的預感,喬怡的直覺令自己不安起來。
「是這樣的。二年A班的班導肖老師昨天突然因心肌梗塞送醫院了,可能要長期病假,所以我想讓你暫代他管理二年A班的學生一學年。」
「二年A班?為什麼要找我?學校裡不是還有很多老師嗎?」她困惑地問,由於她是在校時間最少的老師。是對學校最不關心的老師,所以她不知道幾乎每位瞭解學校狀況的老師都不願接手這燙手山芋般的高二年級A班。
育仁學校是這個大都市裡的重點高中,每一位學生都是萬中挑一選出來的。很多望女成鳳,望子成龍的父母都想將自己的兒女送進這所中學。但是兒女們不爭氣的大有所在,尤其是家境富裕的孩子。於是有錢有勢的父母以教育捐款為名,出資幫學校建造各種教育設施,然後讓成績不合格的兒女們進校讀書。
二年A班中的大部分學生就是以此類特殊情況進校唸書的,也由於他們不學無術卻又有強大的靠山而讓每位老師頭痛不已。A班的學生惡質到極點,但卻沒有人敢出來管教,全校師生都敬A班而遠之。
「那個……」燃眉之急的教導主任擦擦額頭上的汗,明明有冷氣,但他還是覺得熱。
「那個……哦,是這樣的,你來我們學校也已經三年了,除了必要的課時之外好像並沒有其他事情。我同校長認為這是浪費師資,所以想要磨練你一下,你還年輕嘛。試試看吧。」
「但是,我……」她不要做班導,一做班導就有好多麻煩的事,學生間的爭吵,學校舉辦的活動,還要花大把的時間與學生交流。她不要,她只想早點回家守著那西色斯。
「不要再推卸,這是A班所有學生的個人資料,你拿去看吧,下午的班會你要好好幹。A班的學生其實都還算可愛,要努力啊,喬老師,年底評優秀教師,我一定會提名你的。」不讓不知詳情的人有拒絕的機會,他軟硬兼施。
「就這樣定下了,你回辦公室準備一下吧。」
知道是推不掉的死命令,喬怡抱著厚厚一疊的檔案袋認命地走回辦公室。要整整一年哪,她哀歎。然後思維卻又跳躍到早上那西給的餅乾,愁眉立刻展開。
不管怎麼樣,都只有干了。所以她會盡量偷懶的,盡量減少在校活動的時間,管他什麼優秀教師的,她統統不感興趣。
「喂,知道嗎?我們換班導了。」教室裡女生們小聲議論著。
「昨天那老頭好沒用,才被嚇了一下就進醫院。真的好遜,幸好他不能再當我們的班導,不知這回會不會換個稍微年輕帥一點的。」
「就是啊,我們爸媽每年給學校那麼多錢,他們就不能找幾個養眼的老師嗎?」
「對啊,每次進來的不是老頭就是歐巴桑,倒胃口。」連男生都跟著抱怨起來。
「好煩。你們能不能閉嘴!」有人嫌吵地大叫道,教室裡立刻一片寂靜。方纔還小聲討論著的學生們都閉緊嘴,惟恐自己惹到最後一排睡午覺的暴君。
旭日煊以殺人般的眼光掃視眾人。昨晚先是宿醉,然後又被人打,再就是碰上那個讓人火大的女人,他幾乎一整晚都沒睡。原本想在學校補個眠,但是教室裡嘰嘰喳喳得就同鳥市場一樣,他現在一肚子火,身上的傷也還在痛。
「日煊的心情好像很不好的樣子。」
「嗯,還受了傷,昨天是不是打架了?」
小聲,再小聲,再再小聲的耳語。
「鈴……」上課鈴聲響起,學生們坐回位置,奇怪的是等了五分鐘還不見新的班導進來。
「怎麼回事?是不是這學期我們沒有班導了?那就輕鬆了。」有人吹起了口哨,其他人也跟著鬧了起來。
「閉嘴!」旭日煊再次對周圍吵雜的環境不滿。
「噓,日煊要休息,我們安靜些。」教室裡又回歸於先前的寧靜。
而就在這時。遲遲未出現的新班導終於懶洋洋地走進教室,同樣是一副眼睛睜不開的樣子。
「我先介紹一下,我姓喬,單名怡,教歷史,以後一學年中就是你們的班導。」
很普通的年輕女老師,既不是讓男生們傾倒的美女,也不是可以讓女生在背後嘲笑的醜人。清秀的五官透著書卷氣,那雙笑有時候瞇成月牙形的眼睛清澈也動人心。
噫?怎麼會是她?!旭日煊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但事實已擺在眼前。
「你……」他吃驚地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所有人的目光則齊刷刷地交聚在其身上。
喬怡肯定似的點點頭,連她都沒想到會同這討厭的小鬼在此種情況下相遇,何況對方。
「有什麼問題嗎?還是……」她突然狡詐地笑笑,「……旭日煊,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要當班長。沒問題,就這麼決定了,省得大家再投票這麼麻煩。那麼其餘的班幹部也由你決定,還有待會兒班會結束後的大掃除。」
「我……不是的……我是因為昨……」上當的人及時閉嘴,他不可能將昨晚的事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說出來,也因此意識到自己被人耍了。他什麼也沒再多說,坐下,扭頭看窗外操場上的景象。可是逐漸他的目光與注意力仍被講台上的人吸引過去,連他自己也感到迷惑。迷惑於自己竟為了這不期而遇的女老師而感到生氣與無奈。
「為什麼要陷害我當班長?」下課後他追上陰謀者同。
「陷害?不必說得這麼難聽吧。」她不動聲色地微笑,「全班學生中我只認識你,當然讓你當班長。」
「我不會當的,你選其他人吧。」他狠狠擱下話,轉身就走。
「你可是有不少把柄在我手裡。」喬怡撕開餅乾包裝袋,整整一天她都不太捨得吃。現在則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隨便你。」旭日煊的身影頓住。
「哦,那好,我現在就去找主任,告訴他我不願當你們班班導的最大原因是因為你的劣跡。你不想再讓你父母到學校處理這種不名譽的事情吧?」
他父母?被威脅的人滿臉黑線,他討厭別人提到父母的事,可是……
「我懂了,我會盡力配合你。」
「謝了。」嘴裡塞著餅乾的人滿足地笑著,即使今天一大早的開始不太順利,可她的心情還是出奇的好,而且今天的餅乾是有史以來最好吃的。
她邊走邊咀嚼,一雙命犯桃花的媚眼兒又瞇成了半月形。
她好像很快樂的樣子,為什麼?因為整到了他嗎?旭日煊憤怒的目光緊追著抱著資料咬著餅乾悠然離去的人,眼神逐漸化為陰冷。
他討厭別人在他面前提起父母,討厭別人威脅他,討厭……新的班導!
喬怡討厭高溫的天氣,討厭要與很多人擠公車。烈日下,朝公車站走去,她毫無形象地繼續咬著那些剩餘的餅乾。
「小怡。」汽車與人聲同時將過馬路的她喚住,二輛俗艷的紅色歐洲款式的小汽車停下。
「爸……」她躊躇地喚了聲駕駛者,心裡訝異竟在學校門口遇到多年不見的父親。
「上車,我有事找你談。」萬年不變的冷然口氣,缺乏父女感情的關係讓彼此形同陌路。
她無言地上車,意外地發現車後座上有她同父異母的妹妹。
「小怡姐好。」喬菲長得就同她那過分肥胖的母親一樣,五官與身材都是扁圓的,連架在鼻樑上的眼鏡也是,簡直沒有一處像她們斯文俊朗的父親。
「好久不見。」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妹妹。可是也說不上討厭,只是如陌生人。不,如同她的那些這個年齡的學生。
「小怡姐是這所學校的老師真是太好了。」
「嗯。」對於妹妹羨慕的表情。她不甚熱情地回應一聲,隨後看向一旁專心開車的父親,「找我有什麼事?」
「是小怡上高中的事,本來我和她母親都不想找你的。但是現在實在托不到人幫忙了,所以只有找你。」喬永低沉著嗓音,不敢看大女兒。
「上高中?可是不是已經開學兩天了嗎?」她不可思議地問。
「是,要進你們學校,小菲的成績還差兩分。如果讓她念普通的學校就太可惜了,本來我們想出點錢,可是近來公司不景氣,一下子湊不齊這麼大筆數目。」
這同她有何關係?為什麼要來找她?有必要嗎?這些年來,他們父女的關係一直處在「我不求你,你也別來煩我的」緊繃狀態。
「本來想托熟人想辦法的,但對方說名額有限。小怡,我知道你們學校對教師有優先的待遇,只要是教師的直系親屬就可以免試免費人取。小菲是你親妹妹,雖然你們不是同一個母親。」
「我懂了。」她並沒有因為父親向她低頭而感到高興,相反,心像石頭般沉甸甸的。
「我知道,過去我同小菲的母親對你不夠關心,但好歹這些年你的學費生活費我們有出過。我們不求你回報些什麼,只希望你能幫自己的妹妹一次……」
越聽,喬怡就越覺得車裡悶得難受。她不想聽,也不想說話,雙目無神地望著窗外的街景。
「為什麼要把你前妻的女兒帶回家?」陌生尖細的聲音又迴盪在耳邊。
「我也沒辦法,她畢竟是我的親生女兒。」她叫做父親的男人無奈道,「放心,我不會讓她住在我們家的,已經聯絡好住宿學校,等下星期開學我就送她走。」
「……小怡,小怡!你有在聽我說嗎?」
喬永急切的話語喚回片刻神遊的女兒。
「啊……我聽著,這件事我知道了,明天就同校長說。我們學校是有這樣的優先條件,應該沒問題……在前面的路口放我下來就好。」
「反正順路,我送你回家。」不曾有過的體貼令另一人更覺悶得慌。
「我要買點東西,就在前面放我下來。」她的手已不由自主地觸到了車門。
見她堅持,做父親的便也不好再說什麼。車子平穩地停下,她下車。
「小怡,謝謝。」喬永這時才敢認真地凝視印象已經模糊的女兒。
「同自己女兒是不用說謝謝的。」她故作平淡地回答。
「小怡姐,改天來我家玩。」喬菲揮手同她告別,換來的是只是對方不經意地一瞥。
走在驕陽下,她準備擠公車。有比擠公車更讓她討厭的事,那就是乘坐她父親開著冷氣的豪華車。
心情抑鬱得令她感到渾身乏力。
為什麼父親要來求她呢?而且是為了同父異母的妹妹。小菲得到的是她從來也沒得過的,只是為了小菲能進這所重點高中父親就可以回過頭來求一直以來都被遺棄的大女兒。明明小菲的成績就算進不了育仁學校,進其他重點高中是沒問題的,只因為育仁學校是這個都市最好的高中嗎?
好難過!她的心跳緩慢,一下,一下,沉重得令她失去所有力氣。
包裡還有那西給她的餅乾,可是現在她一點食慾也沒有,早上起來後的好心情也飄到九霄雲外。
為什麼他父親還要想起她這個女兒呢?都已經三年沒聯繫了。為什麼要為了小菲求她呢?她們都是他的女兒。
她想笑的,可是怎麼也笑不出。
原以為已經不在乎父母對自己的態度了,可是當再遇到時,她還是不由得被傷害了。
該說自己太敏感了嗎?但有哪個孩子可以對父母的態度不敏感呢?她是父母親生的,不是路邊撿來的。
如果不想要她,為什麼要生她呢?如果嫌她是累贅,為什麼要讓她出生?
她一直都想問他們,可是他們連問話的機會都不給她。
吸吸鼻子,現在她只想哭……
那西色斯睜開眼,雖然沒聽到喬怡回家的聲音,但是他感應到了她的悲傷。就像很多年前的晚上,她站在天寒地凍的湖邊哭泣時;就像這些年來,她感到孤獨無助寂寞時;就像她每次都感到自己無力生存時。
他搖搖首,甩掉她傳染給他的混亂思緒,化成人形。
她趴在床上,抱著枕頭,可是卻沒有掉眼淚,靜靜地發著呆,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相。
「那西?」沒有平日的喜笑顏開,只有如受傷孩子般的不安表情。
「你好吵,害我睡不著覺。」他不滿的話語完全是缺乏同情的殘酷。
「吵?我沒吵你,我……」她覺得委屈,輕咬著唇,眼眶逐漸濕潤。
那西色斯抬起手,輕敲她的額頭,語氣變得柔和。
「我不是指你說話,我是指這個……你的頭,你想的東西太亂了,吵到了我。」
「咦?」她不懂,坐直身體仰首看他。
還不懂嗎?真是笨蛋!那西色斯在心裡低歎一聲。
「過去的事情都是無意義的,你想得太多了。」
「……那西……」他知道她在為什麼事情難過?他這是在安慰她嗎?喬怡想高興地笑,眼淚卻偏偏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誰說那西冷酷又寡情的?十幾年來在她傷心時陪著她的就只有那西而已。
「喂,別把眼淚擦在我衣服上。」那西欲推開猛撲過來的喬怡,反而被摟得更緊。
「……」
「喂,你一身汗臭味,先去洗澡……你……這衣服我再也不要穿了……」
死摟住他的人還是沒反應,哭得更厲害。
那西色斯垂首,歎口氣,一隻手撫上她的髮絲,動作輕柔。
「我再說最後一遍,我真的討厭你的眼淚、汗水擦在我身上,快去洗澡吧。」
仍舊沒有動靜,但他並沒像往常那樣將她推開,只是站著垂首看她,眼神中有著他自己都不瞭解的情慷。
兩人就這樣站了很久,久到那西色斯懷疑將臉埋於他胸前的喬怡是不是悶死了的時候,她終於說話了。
「那西……我……我最喜歡……最喜歡那西了……」
濃重的鼻音已沒有傷悲的氣氛。
「我知道。」他依舊淡淡地道,不夾雜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