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靠過去一點兒,新郎的手放在新娘的腰上。」攝影師拿著相機連忙按下快門,不斷指揮新郎新娘擺出親密的動作。
縱使渾身不自在,著婚紗禮服的丁雨倩還是盡量配合攝影師的要求,努力在鏡頭前擺出最優美的姿勢、綻放出最甜美的笑容。
只可惜她的努力並不成功。
倚在顏逸凱的懷裡,她完全放不開,不但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就連彎起的嘴角弧度也不自然,尤其當攝影師要求兩人來一張嘴對嘴的親熱照時,她險些一掌打在顏逸凱向她湊過來的臉上。
「大姊,來喝點水。」
當攝影師宣佈中場休息時,隨同前來出外景的丁雨茹連忙遞上礦泉水,細心地替丁雨倩拭去額上的汗珠。
「小茹,辛苦你了。」看著忙碌的妹妹,丁兩情不由得滿心感激。
「不會,我從小就喜歡看新郎新娘拍照你忘記了嗎?」丁雨茹動手替她整理婚紗的裙擺,「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可以跟新郎新娘這麼接近,而且你和姊夫都長得那麼好看,就像一對金童玉女,光看你們照相都覺得好幸福。」
幸福?
她幸福嗎?
望著妹妹臉上欣羨不已的神采,丁雨倩的心裡是有一絲苦澀。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在聽到李元瑜懷孕的消息時,她早已成為幸福的絕緣體。
那天她恍恍惚惚離開咖啡館,失神地走在街頭,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公司裡。
由失落、惆悵、痛苦、和心碎交織的心境,她蜷縮在自己的座位上,默默地舔舐著傷口、靜靜地抹去淚痕。
就在她最失意、最脆弱的時刻,顏逸凱突然出現在她的辦公室裡,再吹向她表達結婚的意圖。
美麗的鮮花、溫柔的言語,以及永遠的承諾,無疑是她當時最需要的慰籍。
彷彿即將溺斃之人抓住一根浮木,她沒有太多猶豫就答應顏逸凱的求婚。
然而在經過冷靜幾天後,她驀地發現自己的決定似乎過於衝動,至今她仍舊無法接受顏逸凱親近她,又怎麼能成為他的新娘子呢!
為此,她心慌了。
現在不但酒席訂了,喜帖也送了,連婚紗照都拍完一半,她能夠反悔說不嗎?
「小茹,還有水嗎?我也好渴耶。」這時顏逸凱湊上前來,衝著丁雨茹直笑。
「有,還有。」丁雨茹連忙從塑膠袋裡拿出瓶礦泉水遞給他。
「謝謝你,你真的好體貼。」他一面喝水,一面稱讚道:「就不知道誰有這個福氣能娶到你這位溫柔賢慧的小姐。」
他這位調情聖手最擅長的就是灌女人迷湯。
「哪、哪有。」在他的注視下,丁雨茹面紅耳赤,低下頭繼續幫丁雨倩整理婚紗的裙擺,乘機避開他會放電的目光。
「總之你已經沒有機會了。」丁雨倩皺起眉頭,數落他道:「你不是要去洗手間,為什麼還在這裡?動作快點,別讓大家等你一個人好嗎?」
「好!我現在就去,我現在就去。」
顏逸凱心裡頓時有些怨言。
唉,為什麼他的未婚妻不能溫柔一點兒?為什麼總是冷冷的?
他偷偷地望了丁雨茹一眼,這才轉身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瞪視他離去的背影,丁雨倩不禁悶哼一聲。
倒也不是在吃醋,她就是看不慣顏逸凱滿口甜言蜜語逗弄著女人,直覺得他既輕佻又不穩重。
她喜歡沉穩的男人,就像……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黯然神傷,忍不住歎口氣。
「新娘子歎什麼氣呀?」
丁雨倩的耳畔響起一道她熟悉的聲音,使得她的心兒劇烈一跳。
這是……
她霍地轉過身,閻仲威就站在她的身後怨氣十足地看著她。
「是你!」她的眼珠瞪得好大。
在信裡頭她已經把話都說清楚了不是嗎?他還來這裡做什麼?
「請問你是?」丁雨茹好奇地回過頭,因姊姊錯愕的模樣感到不解。關於閻仲威的事,丁雨倩從未讓家人知曉,所以丁雨茹並不認得跟前這個神情威嚴的男子,只能確定他是姊姊的舊識。
「我是你未來的姊夫。」閻仲威賭氣道。
難道他不能生氣?丁雨倩不把話清楚就落跑,而且還打算把自己嫁給別人氣死他。
「姊、姊夫?」丁雨茹傻住了。
她不是已經有一個姊夫了嗎?那這一個是……
「你別胡說好不好!」聽見他語出驚人地自我介紹,丁雨倩駭然地出言制止他。「你來幹什麼?我不是已經把話說清楚了嗎?」
「可不可以讓我們單獨談談?」閻仲威極貝禮貌地對丁雨茹點點頭,言下之意自然是希望她先離開一下。
丁雨茹吞了口水,急忙轉頭看丁雨倩一眼,想確定丁雨倩是否願意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姊夫」單獨相處。
「沒關係,你先到攝影師那邊等我,我一會兒就過去。」丁雨倩拍拍妹妹的手,決定當面和閻仲威說清楚,讓他徹底死了這條心。
丁雨茹溫順地點點頭,跟著憂心忡忡地離開。
待妹妹走遠後,丁雨倩立即問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丁雨倩勉強自己平靜地面對他。
丁雨倩之所以選擇寫信宣佈她的決定,是因為害怕面對他時她的情緒會失控、表情會洩露她的心事。
不過在經過冷靜幾天後,她總算恢復些許自制力。
「我來跟你討回一樣東西。」
他走近她,直至兩人僅有一步之距。
「閻先生,請你搞清楚。」她皺起眉頭,以為他又在翻舊帳,「我已經用我的身體向你陪罪了,早就不欠你任何東西,請你不要再用這個借口來打擾我。」
他淡淡地道:「你欠我一個解釋。」
「解釋?」是她誤會了?
「什麼叫作我們不合適?」他板起臉。
原來……
他的確是來找她算帳的,不過卻是為了分手這一項名目。
「就是……」既然他要她解釋,她就努力說給他聽:「我認為我們應該為我們原有的感情負責。」
「原有的感情?」他的語氣有些許譏諷:「我不愛元瑜,你也不愛逸凱,我不知道該負什麼責任。」
「你怎麼能這麼說?」想起李元瑜懷孕的事,她不禁氣憤起來,「你跟元瑜已經那個、那個,你當然要對她負起責任。」
他也不甘示弱回道:「我和你不也那個、那個,那我也要對你負起責任羅!」
「我說的不是那個!」
「你說的到底是哪個?」
「我是說……」她小心冀翼地找尋適當的措辭,避免洩露李元瑜懷孕的秘密,決定既然要成全別人就要成全到底。「總之,她很愛你,也很需要你,你不能拋下她,否則我會良心不安的。」
「你是說她懷孕這件事吧!」他單刀直入地點出問題的癥結所在。
「你知道了?」她詫異地看著他。
果然!
閻仲威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李元瑜果真利用懷孕的假消息來離間他和丁雨倩之間的感情。
「你上當了!」他不屑地撇撇嘴,「我從來就沒有碰過她,她怎麼會懷孕?就算她真的懷孕,那也絕不是我的孩子。」
什、什麼,他沒碰過她!
丁雨倩楞住了。
「怎麼?不相信啊?」
難道她就這麼希望他和其他女人有關係?
「我……」她說不出話。
李元瑜有沒有懷孕十分容易查證,現代的超音波設備就像古代的照妖鏡,一照結果就立即知曉:況且還有DNA比對可以確認孩子的身份,以他這等聰明的男人當然不會編織一個很容易就會被拆穿的謊言來騙她,只不過她在是太驚訝了。
那天在咖啡館中,李元瑜哭得肝腸寸斷、傷痛欲絕,難道全都是偽裝的?
到現在她還是不敢相信。
難道真是她太蠢,蠢到被人貴了還替人家算銀子?
「你這個笨蛋!」他顯然有點生氣,「她這麼做的目的無非就是要你主動離開我,而你這個傻瓜居然就單力面相信她的話,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為何不向我求證?」
「我……」她囁囁嚅地說不出話。
向來她的心思全都放在工作上,對於處理感情的事她並不在行,得知李元瑜「懷孕」的消息時,她只想遠遠地避開閻仲威,不願意成為破壞別人感情的第三者。
「她、她是你的女朋友,我、我怎麼知道你們……沒有、沒有……」過了半晌她好不容易才進出聲音,一張臉已經紅得像柿子。
兩人八竿子打不著他都能將她弄上床,更何況李元瑜還是他的正牌女朋友,誰會把「清白」兩個字和他們聯想在一起,她壓根兒就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你和逸凱甚至都要結婚了,為什麼也沒有、沒有……」他學著她的語氣說話取笑她。
「那、那怎麼能相提並論。」她咬著嘴唇道。
她不喜歡顏逸凱所以才刻意和他保持距離,而李元瑜是那麼喜歡閻仲威,想和他近都來不及,怎麼可能避開他。
「為什麼不能?」他淡淡一笑,「你以為我那麼隨便誰都要?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讓我情不自禁的。」
這句話說明了丁雨倩在他心目中特殊的地位。
她心頭一陣悸動,充滿喜悅和感動。「說真的,你現在還想嫁給逸凱嗎?」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閻仲威嚴肅地問道。
宛如被澆了一盆冷水,拾回真愛的她陡然清醒。
結婚的備序都已經進入最後階段,她該怎麼對顏逸凱說不?
此時再開口拒絕他,不但令他難堪而且傷人,她這個未婚夫雖然是花心了點,卻不是個什麼十惡不赦的壞蛋,她實在不忍心如此傷害他。
「在走進禮堂之前都不算太遲,你現在說不還來得及。」閻仲威似乎看透她的心思,於是開口勸道:「明知道自己不快樂,你為什麼還要眼睜睜看著自己走進死胡同?如果你真的想對原有的感情負責,那麼就該對逸凱說清楚,而不是讓他娶一個飽含怨氣的女人回家,否則你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他一輩子。」
這番話正如她心中所想,只是她沒有勇氣說出來。
「不用擔心,我會待在你身邊,和你一起面對這個問題。」他希望自己心愛的女人能夠鼓起勇氣向人情壓力和婚約束縛說不。
須臾,她終於點頭答應。
幸福險些和她擦身而過,這次她絕不會輕易放手。
「仲威,你怎麼在這裡?」當顏逸凱上完廁所瀟灑地走回來時,突然看見閻仲威,不禁感到萬分訝異。「難道你也和元瑜來拍婚紗照?」
半晌,顏逸凱自以為瞭解地笑了。
「呃,這個……」準備說出實情的閻仲威在目睹朋友臉上的笑容時,多少有些難以齒。「咳咳——我來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說。」
他用力清了清喉嚨。
「什麼事情這麼著急,不能晚一點兒再說?我和小倩正在照相耶!」
為免帶給他過大的刺激,閻仲威和丁雨倩依然保持著距離,並未親密地站在一起,所以顏逸凱完全感覺不到任何不對勁。
「是這樣的。」閻仲威索性一口氣把話完:「我和雨倩情投意合卻見恨相見恨,希望你能夠和她解除婚約,成全我們兩個。」
這番話宛若雷電,震得顏逸凱愣在當場。
他的未婚妻什麼時候也學起他在外頭打野食了?
「很抱歉在你準備結婚的時候才向你提起這件事。」雖然自知理虧,閻仲威依然不改霸道的態度,「不過我把醜話說在前頭,無論你同不同意和雨倩分手,我都要定她,日後做不做朋友就看你的決定。」
他還能怎麼決定?
顏逸凱忍不住苦笑。
他十分瞭解閻仲威的個性,這傢伙看上的東西從來就不會放手,更何況他的未婚妻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人家,半點兒也沒有將他放在眼裡,同不同意分手只需一句話,完全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你們兩情悅,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既然和丁雨倩分手是注定的結局,他乾脆就做得漂亮一點兒,若對她死纏爛打只會讓人覺得他低級而且可笑。「輸給你我心服口服,只要小倩她開心就好,我無話可說。」
「逸凱,你……」聽見顏逸凱爽快地答應分手,丁雨倩的心頭交織著感激和愧疚。「我真的很抱歉。」
「千萬別這麼說。」顏逸凱歎口氣,「我知道我的表現一直很差勁,才會讓你老是想和我分手,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他溫柔一笑,「你們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閻仲威原以為顏逸凱這個花心蘿蔔會為了維護男性自尊而和他起衝突,想不到事情竟出乎意料順利,顏逸凱居然二話不話就把未婚妻給讓出來,讓霸道的他感到詫異和不解。
不過他現在沒什麼心思想太多,找個地方和丁雨倩親近親近,是他僅有的想法。
看著兩人相擁離去的情景,顏逸凱不由得低聲輕歎,俊美的容顏罩上一層淡淡的憂鬱,教人看了既心痛又不捨。
「對不起。」站在一旁的丁雨茹尷尬不已,只能代替姊姊再吹向他道歉。
雖然她打從心底希望姊姊得到幸福,可是這麼一來肯定會傷到「前姊夫」的心。
向來期待世界和平的她,在面對這樣的結果時是既矛盾又難過。
「你沒有對不起我。」他苦笑道。
「那、那我先走了,你保重。」姊姊都已經離開,她著實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裡。
「不,你別走。」他陡然握住她的小手,「留下來陪我一會兒好嗎?我現在好空虛、好寂寞,你願不願意陪陪我,做我唯一的聽眾?」
他的眼睛開始對丁雨茹放電。
「你……」」
她驚愕不已,不好意思地甩開他的手。
其實顏逸凱的心中早有想法,在感受到丁雨茹的柔情姒水後,就知道自己徹底錯了。
這個溫馴的丁雨茹絕對比她聰明的姊姊容易擺佈,只可惜為時已晚,他已經無能為力改變什麼。
正當他為自己錯誤的決定扼腕歎息時,半路卻殺出一個咬金,想不到閻仲威會主動接手丁雨倩這個燙手山芋,既然上天都這麼幫他,他自然不會浪費機會,索性故作大方,二話不說便成全兩人的好事。
匡啷?
攝影師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直到手中的相機跌落在地上才回神過來。
新娘子不但跟別的男人跑了,新郎倌居然當場勾引起小姨子!
新人動氣拂袖而去他不是沒見過,像今天這樣勁爆的場面他是未曾聽聞過。
這世界當真是無奇不有。
換下一身厚重的禮服,丁雨倩隨著閻仲威一起來到陽明山。
此次舊地重遊,她的心境截然不同,煩悶、憂愁早已離她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幸福的狂喜。
「那天你就是在這裡摔一跤的。」走到口前她扭傷腳踝的地方,閻仲威突然停住腳步。
「還不都是你害的。」她嘟起嘴,「誰教你沒事跑出來嚇人。」
「你當真以為我的出現只是湊巧?」
「難道……」望著他壞壞的笑容,她頓時明白了,「你故意跟蹤我!」
「幹嘛大驚小怪,我只是想見你嘛!」他聳聳肩,「除了你還有誰能吸引我,教我放下一堆公事往山裡頭跑?」
「我哪裡吸引你?是這副眼鏡嗎?」
她暗自歡喜,卻故意指了指臉上的眼鏡。
除了這副眼鏡外,她實在想不出她有什麼獨特的地方可以引人注意。
「你的眼鏡確實吸引我。」這副黑框眼鏡少說也遮住她一半的臉,教人想不注意都很難。「待會兒下山我陪你去配副隱形眼鏡好不好?」這件事情他已經想了很久,直到此刻才有機會說出來。
咦,這個霸道男是不是企圖支配她的生活習慣?
她警覺地瞪著他。
「我希望你不戴普通眼鏡的時候,盡量戴著隱形眼鏡。」他毫不在意,依然笑瞇瞇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為什麼?你嫌我醜?」她敏感地想到這個問題。
「當然不是。」像她這麼漂亮,戴什麼都無所謂啦!「雖然我認為你不該用這種醜陋的東西遮住自己的臉,但是我不會干涉你的選擇,只不過……」
第一次見面時,他確實說過這樣的話,回想當時針鋒相對的一幕,她不禁感到甜絲絲的。「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我很擔心你會找錯老公、上錯男人。」
拿下眼鏡後她總是視線模糊,所以他不得不提防自己心愛的女人誤搭上其他男人的可能性。
「你!」
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傢伙!
她氣得打他的胸膛。
「難道你不想隨時隨地都把我看得清清楚楚嗎?」
「我為什麼要看你?」雖然她真的很想看清楚在激情時刻他會有什麼表情,但口頭上不肯承認。
「因為我是那個即將陪你度過一輩子的男人呀!」最近他不知道吃錯什麼藥,說話突然變得肉麻起來。
唔,一輩子。
「一輩子」這三個字聽起來真窩心。
「你怕我認錯人?」她忍不住掩嘴一笑,「放心,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你有這麼厲害,」他笑看著她。
「當然。」她挽住他的臂膀,臉上儘是幸福的笑容:「因為我是那個即將陪你度過一輩子的女人呀!」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