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裡一待,又是大半天的時間。
有了北野徹嚴厲的警告,澤井綠哪裡也不敢去,從練劍的木屋返回後,就一直窩在原來的房間裡。
雖然早餐午餐都有人張羅,還有人為她送來換洗衣物,可是身旁什麼打發時間的東西也沒有,別說聊天的對象,就連一本書,一部電視都沒有。
蜷縮在籐椅上,背著空洞的房間,她寂寥地望著窗外。
竹葉依舊在微風中輕響著。
如果在澤井家,只要她開口,向來要什麼有什麼,又怎麼會無聊?
唉!誰教這裡不是澤井家呢!她暗暗地歎了口氣。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她只是要份報紙或要本雜誌,應該可以接受吧?有了這些東西至少她可以打發一點時間。
想到這裡,她立時溜下椅子,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著。
在北野徹的命令下,她不敢出去找人要東西,生怕半路上又撞見那個可怕的男人,所以只有守株待兔,被動地等人經過。
等著等著,二十分鐘過去,還是沒人經過這裡。
「有沒有人在啊?」忍不住,她張口呼叫。
連叫三聲,還是沒有人回應。
大概北野徹不喜歡人家打擾吧?才會把房間設在這麼僻靜的角落,自己喊了半天居然不見半個人影。
無奈地歎口氣,她索性將椅子給移到門口。
坐在房間裡等,難保沒有漏網之魚,乾脆她就坐在這裡等。
這一坐又是二十分鐘過去。
就在她快要打起瞌睡的時候,突然聽見遠處隱隱傳來幾下腳步聲和交談聲。
啊,終於有人過來了!
她開心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正準備開口喊人時……
「大堂那邊好像出事了……」
「是啊,聽說有人闖進來呢!」
隨著腳步聲趨近,交談聲越發清晰。
咦,有人闖進來?
是誰這麼大膽敢闖進衛武門?那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聞言,澤井緣不覺地嚥下即將出口的叫喊,跟著豎耳傾聽。
「那傢伙好像還打傷了好幾個人。」
「這還得了,門主一定不會放過他。」
「可不是?而且我還聽說……」
「什麼?」
「聽說他是來跟門主要人的。」
「要人?要誰啊?」
「就是昨天被送進來的那個女人啊!」
什麼?澤井綠愣住了。
昨天被送進來的女人不就是她嗎?有誰會做這種事?
「跟門主搶女人?那不是嫌命長嗎?」
「可不是?只有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才會做這種蠢事,我看那傢伙鐵定會直的進來,橫著出去……」
「唉,人家說紅顏禍水果然沒錯,那傢伙八成會被那妖媚的女人給害死,說不定我們門主也……」
「喂,別亂說話,你活得不耐煩啦?」
交談聲戛然而止,澤井綠的臉色全變了。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難道說、難道說……
兩個端著茶點的女人終於在走道盡頭轉了個彎,朝靜元室走來,當她們發現澤井綠就杵在門口時,不禁變了顏色。
糟糕,剛才她們的那番談話是否教這個女人聽了去?若是她在門主面前亂嚼舌根的話……
「小姐,那個……」兩人正打算旁敲側擊時,澤井綠已經從她們身邊飛奔而過,對她們根本視而不見。
現在她只想確認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至於北野徹「不許亂跑」的警告,早已被她棄之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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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大堂中,北野徹瞪著眼前這個清逸俊秀的年輕男子,忍不住皺眉。
今天下午所有重要部眾全聚集到衛武門大堂,商討著新地盤的經營,萬萬沒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竟然有人如此大膽,隻身闖進衛武門開口向他要人。
而且還是屬於他的女人。
「你到底交不交出來?」雖然全身傷痕纍纍,隨身的武士刀也在被制伏時強遭繳械,近籐介依舊無畏懼地對著北野徹咆哮。
「王八蛋,你別太囂張,衛武門可容不得你撒野,當心我把你剁碎了去餵魚!」屬下當中有人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喝止。
北野徹揮揮手示意無所謂,跟著沉聲問道:「你憑什麼要我交人?」
也不知是出於好奇,或是佩服對方的勇氣,他還真想知道這小子到底憑藉著什麼,竟膽敢來跟他要人。
「憑什麼?」近籐介冷笑。「憑我是她的男朋友,可以嗎?」
男朋友?
眾人臉上露出瞭解的神色,同時也露出同情的目光。
大家都知道澤井綠是門主看上的女人,這小子要跟門主搶,簡直就像搶老虎嘴裡叼著的肉,屆時這塊肉非但搶不到手,只怕連自個兒的小命都保不住。
「現在她已經是我的女人。」北野徹冷冷地提醒。
近籐介臉色變了變,跟著咬緊牙關。「小綠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孩,和你們幫派之間的恩怨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們憑什麼把她當成東西一樣送來送去?」他握緊拳頭、怒氣騰騰。「現在就把她交出來,我要帶她走。」
前兩天在東京劍道場未見著澤井緣來為他加油,已令他萬分不安,不料今天一早回到關西,才知道心愛的人竟被當成貢品般送來衛武門,得知這個訊息,他不顧一切提刀便殺了過來。
當聽見北野徹冰冷的宣示,言下之意似乎已對小綠下手,更激起他非帶走她不可的決心。他著實無法想像,像小綠這麼纖細柔弱的女孩,是怎麼度過昨晚那種殘酷時刻?說什麼他都不能把心愛的小綠留在這裡,任由別人繼續蹂躪欺凌她。
小綠?
聽著近籐介如此親熱地叫著澤井綠的名字,北野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不過他很快忽略那莫名的情緒,只想趕快將眼前的麻煩解決掉。
「人我不可能交給你。」他清楚地表明立場。「至於你打傷我衛武門的人,這筆帳可得算清楚。」
近籐介瞪著他。「你想怎麼樣?」
北野徹瞥了緒方搏一眼。
緒方搏點點頭表示會意,於是接著開口道:「你擅自闖入衛武門大堂,又打傷我們七名弟兄,根據本門規定,你得留下一根手指謝罪。」
不管什麼理由,從來沒有人能夠擅闖衛武門還可以全身而退的。
直到此刻,近籐介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先前他一心一意只想要帶回澤井綠,衝動之餘全然沒有思考自己有多少勝算,現在他孤身一人,要武器沒武器,對方可是人多勢眾,莫說武器多到算不清,即使沒有任何武器也可以一擁而上,活活把他壓死。
「你、你敢……」怪了,這個國家是沒有法律了嗎?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居然想動用私刑。
「我不敢嗎?」北野徹冷冷道。
近籐介聞言,不由得暗暗叫苦。他知道這傢伙沒什麼不敢的,像他們這種黑道幫派,全都和白道相互掛勾,告他非但告不成,反過來他還會叫人整死你。
「你是要自己動手,還是要我找人動手?」北野徹悠然以對。
「你……」近籐介氣得咬牙切齒。
好!反正躲也躲不過,不如……
心念電轉間,他立時撲過去,準備給北野徹幾拳瞧瞧,不料他的拳頭還未碰上人家一片衣角,自己卻已被旁邊衝出來的兩名手下給硬生生壓在地上。
「放開我……」他拚命掙扎,卻怎麼也掙脫不了強大的壓制,只能趴在地板上惡狠狠地瞪著北野徹。
「看來你是打算讓別人動手了!」冷然中隱含著嘲諷,北野徹微一頷首示意屬下。
接到命令,兩名手下抓手拔刀、動作乾淨俐落,眼看對準近籐介的小指就要斬落。
「等、請等一下……」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抹纖細的人影驀地衝進了大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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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澤井綠所料,跑來向北野徹要人的果然就是近籐介。
當澤井綠氣喘吁吁地趕到大堂後方時,近籐介已被人強壓在地,眼看便要失去一指,澤井綠再也顧不得一切地衝了出來。
「小綠,你、你怎麼樣了?」乍見愛人的身影,近籐介的掙扎更為猛烈,無奈兩個大男人死命壓著他,令他動彈不得。
「我……」再次見到自己的男友,她百感交集,此刻卻沒有心情顧及其他,一心只想讓近籐介安全離開。
轉過身,她急急地爬到北野徹跟前。「門主,請你原諒他好嗎?」她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他……他不是屬於我們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不明白我們的規矩,請門主念在他初犯,就放過他這次好嗎?」
雖然害怕,她還是硬著頭皮懇求這個嚴厲冷酷的男人。
這個女人跑出來做什麼?
北野徹不禁沉下臉。「我說過不許亂跑,是誰讓你出來的?」
「那個……我……」她不敢明說自己是聽了下人的交談才跑出來,生怕那兩個人因而受到處罰。「我知道自己不該出來,可是……可是……」
她瞥了身後的近籐介一眼。「是我沒有把事情交代清楚,才會讓他跑來找我,怎麼說我也有責任,我不希望他因為我的緣故而受到傷害。」
「你還想說什麼?」北野徹冷冷瞪著她。
「我……」被他瞪得渾身發毛,她膽怯地搖搖頭。
「那就進去!」他喝令道。
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干涉衛武門的事情和他的決定。
「那麼你……你會放過他嗎?」要她進去也行,得先讓她確認這件事。
「不干你的事,進去!」他再次命令。
想不到看來膽小如鼠的澤井綠,這回像吃了熊心豹子膽,依舊杵在原地。
「只要門主答應我的請求,我就進去。」
什麼?
聞言,北野徹的怒火登時被挑起。這個女人居然敢當眾和他談條件?
在場所有人全都睜大眼睛等待事情的發展。
北野徹向來賞罰分明、說一不二,該殺就殺、該砍就砍,想不到今天卻冒出一個女人,而且是他看中的女人,企圖改變他的決定。
他會聽這個女人的話放過被壓在地上的男人嗎?
或者會將女人吊起來一併處罰?
「沒有人能改變我的決定,進去!」北野徹已近乎低吼。
面對他殺人般的眸光,她打從心底感到害怕,卻還是沒有離開。「一切都是我的錯,還請門主網開一面,如果要處罰,就處罰我一個人好了!」
這個女人就這麼在意這小子嗎?明明就已經怕得要死,竟還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還一而再、再而三地違抗他的命令……北野徹的忍耐力已達到了極限。
「你的意思是要代他受過?」他冷笑地打量她。「那好,就拿你的手指來代替他的,我就放過他如何?」
要她拿自己的手指來代替?
她還以為北野徹會看在她一介女流的份上,給予較輕的處罰,想不到……
澤井綠的小臉頓時變得慘白。
「如果你不想自己斷根手指,現在就給我進去。」北野徹並不打算傷害這個女人,只希望她知難而退,別繼續在這裡攪局。
目睹她慘白的容顏,他以為自己的話已收到嚇阻效果,這個女人馬上會乖乖地逃進去。
「只要門主願意放過他,我、我什麼都願意。」她的聲音雖然細小,卻清清楚楚地傳了出來。
在場所有人全都愕然地看著她,就連北野徹也愣住了。
他萬萬沒想到這麼個嬌滴滴的女人,竟有如此大膽的一面,難道說她當真愛死了這小子,可以為他犧牲一切?
「這是你的決定?」他森然道。
咬著唇,她點點頭。
「拿去!」悶哼一聲,他將置於身旁的貼身短刀推到她面前。
看著幽黑的刀身,她猶豫了數秒,這才伸手握住刀柄。
顫著手,她緩緩將刀身抽離黑色的刀鞘。
薄如紙張的刀刀,在燈光下閃耀著刺眼的銀芒。
「北野徹你這個王八蛋,有種就砍我的手,不准你傷害小綠!」被壓在地上的近籐介大聲嘶吼:「小綠,別聽他的,千萬別傷害自己,小……嗚……嗚……」
很快地,他口不擇言的嘴巴馬上被人用布條給堵起來。
「怎麼?不敢?」北野徹瞪著澤井綠持刀發顫的小手冷笑道:「如果不敢就別再逞強,現在放棄還來得及。」隱隱地,他希望她放棄。
放棄?她當然想放棄,從小到大她就連一隻雞也沒剁過,更何況是自己的手指?可是一旦她放棄了,這個男人就會去砍近籐介的手啊!
近籐介全都是為了她才會身陷險境,她絕不能坐視不理,如若不能保他平安離去,她將會良心不安、愧疚一輩子。
渾身顫抖著,手裡的刀刃卻已架在左手小指之上。
她當真……蒼白卻堅定的小臉,教北野徹無從懷疑她的決心,莫名的不捨再次悄悄襲上心頭。
活該!這可是她自己的選擇,既然她不識時務地出面攪局,那麼就該為此舉付出代價。壓抑著內心的波動,他冷眼看著這一切。
澤井綠閉上雙眼、把心一橫——
「啊……」痛苦的慘叫伴隨著刀刃落地的聲響,迴盪在大堂之中。
抱著受傷的左手,她蜷縮在地上喘息著。痛、痛、好痛……
斷指的鮮血很快地染紅她的袖口和衣襟。
瞪著地上的斷指,北野徹的胸口沒來由地一陣抽痛。
「你……你可以……放過……放過他了吧?」斷斷續續的呻吟中,她不忘提醒他兌現自己的承諾。
「讓他走!」大手用力一擺。
他向來說到做到,只不過這一回卻有說不出的氣悶。
沉著臉,他拾起地上的斷指,隨即抱起澤井綠往大堂後方走去。
恢復自由的近籐介並未就這樣掉頭離去,反而朝澤井綠急奔過去。
「小綠,你怎麼樣了?」目睹她落入北野徹的懷中,他急得大吼:「王八蛋,你已經把她傷成這樣了,還想對她做什麼?放開她!你別碰她!把她還給我!」
就在他衝過去的同時,緒方搏卻適時攔住他。
「年輕人,你還不走?」緒方搏壓低嗓門如同說教般。「如果不是你的莽撞,綠小姐又怎麼會受傷?再不走,你是不是打算讓她白白為你犧牲?」
這番話有如暮鼓晨鐘,驚醒了近籐介。
是啊!若不是他沒頭沒腦地跑來要人,澤井綠也不必遭受斷指之苦,如果他再繼續生事而有個三長兩短,今日她所做的一切豈非全都白費了?
瞪著北野徹和澤井綠漸去漸遠的身影,他再也說不出話。
如洩氣的皮球般,他帶著無比的沉痛和不甘黯然地離開。